七零年代极品小姑子 作者: 橘旺旺   文案:   李青梨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是一本年代文里又懒又胖,又蠢又坏的极品小姑子,不仅她是极品,她的爹娘哥哥嫂嫂侄子侄女也是极品,他们一家人每天不是在搞事,就是在作死,毕生致力于给男女主制造麻烦,最终下场自然凄惨无比。   李青梨:不!我长得这么美,我不能早死!还有我的爹娘哥嫂侄子侄女,虽然极品了点,勉强还能抢救一下。   李家爹娘哥哥嫂嫂侄子侄女惊恐地发现,自家那个闺女/小妹/小姑突然脾气更大了,干活爱偷懒的不给吃饭,不爱学习的被罚去挑大粪,拈花惹草的被剃成和尚头,撒泼打滚的直接棒槌招呼……   天啦,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青梨抡起棒槌:你说啥?   可慢慢的,家里日子却越过越好了,粮食变多了,钱袋子鼓了,上门找事的少了,到后来几个兄弟跟着李青梨做生意,买房买电视买冰箱,孩子们又一个赛一个有出息,日子红红火火,把别人给羡慕死。   至于极品李青梨,她不但考上大学,还嫁了一个家世好长相英俊还能干的好男人,生意蒸蒸日上,房子票子要啥有啥,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原女主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极品,凭啥能过得比我好?   某高冷男人:我媳妇儿比你优秀比你美,谢绝碰瓷!   阅读指南:   1:女主原始属性极品,改变要过程。   2:历史渣渣水平,勿较真。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穿书 爽文 年代文   主角:李青梨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极品小姑子的幸福人生   立意:幸福由自己创造 第1章   阳光愈炽,地面气温上升,空气如同被架在烈火之上烘烤,热浪熏人。   春水公社第二生产队的田野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割稻子的,挑担子的,犁田的,插秧的……一个个忙活得跟在抢钱一样,汗流浃背也浑不在意,累得嘴巴起皮才舍得停下喝口水,一口气灌下肚继续火急火燎地甩开膀子干活。   此时不远处的村庄里,头发半白的刁婆子在外串门归来,背着手迈着小步子慢悠悠跨进自家院子,她先进厨房例行视察,见锅里温着的饭菜还没动,心里“咯噔”一声,小六咋还没起?   刁婆子放轻脚步来到东屋窗外,放轻呼吸探头往里头望,只见靠墙的木床上铺着凉竹席,上头侧躺着一位身穿湖绿色连衣裙的年轻姑娘。   年轻姑娘体型并不苗条,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胖,但她有一副圆润却姣好的面容,紧闭的双眼睫毛浓翘,鼻梁高挺,嘴唇饱满红润,不过最叫人印象深刻的还是她那白皙光洁的脸蛋,竟然一丝瑕疵也无,干净得仿佛剥了壳的鸡蛋。   但是这张生机勃勃的脸上此时却泛着白,额头爬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刁婆子心疼得“哎呦”一声,忙推门进去,干竹枝秒换成蒲扇,在床头坐下就给李青梨扇起风来,另一只手给李青梨擦汗。   “小六?小六?”   李青梨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坐起来,睁开的眼睛里泛着血丝,神情仿佛心有余悸。   “看这小脸白的,肯定是饿着了,娘这就去拿鸡蛋让三丫炒香葱鸡蛋给你吃……”刁婆子心疼得不行,屁股刚坐下就要走。   李青梨没接刁婆子塞给她的蒲扇,反手抓住刁婆子,白着一张脸,带着满腔的委屈和害怕,道:“娘,我刚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我看了一本小说,小说里我嫁给王旭东,结果他回城没几年就把我踹了,我没丈夫没孩子还没钱,五哥又不管我,日子不知道有多惨!最惨的是,我竟然没活到三十就得病死了!娘,你说我到底干了啥缺德事,不就是长得比别人好看,凭啥下场这么惨啊?凭啥呀?”   刁婆子顺势在床头坐下,笑呵呵地拍了拍李青梨手背,“傻闺女,梦都是反的,真遇上啥事了你上头五个哥哥是摆设?老五他敢不管你?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他!再说你老爹老娘还喘着气呢,不管谁也不能不管咱小六啊!你呀,就是昨天下地累着了,等老大他们回来看我咋骂他们,一群不中用的东西!看把我小六累成啥样?”   李青梨脑子里还萦绕着梦里小说《七零年代甜宠蜜爱》的片段,没说话,刁婆子默认她默认了,一拍大腿,“这个主娘给你做了,后面你就不用去了,反正稻子没几天就能割完,你哥哥嫂嫂侄子侄女一大堆,缺你一个也没啥。”   李青梨回过神,觉得这句话没毛病,遂露齿展颜一笑,漾出嘴边两个小梨涡,“还是娘心疼我!”   “娘就你这么一个闺女,长得好又讨人稀罕,娘不疼你疼谁?娘现在就回屋给你拿鸡蛋去!”说完就扭着腰回自己屋里去了。   刁婆子离去后,屋子里只剩下李青梨一个人,她坐在床头摇着蒲扇,越想心头越是不安。   那本小说真的只是她做的梦么?李青梨很怀疑。   当人身处梦境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边界,但是在清醒的情况下,梦境里发生的一切就会慢慢淡化模糊,直至完全忘却。就算极少记下几个印象深刻的片段,那也能分辨那是虚幻的,并非真实。   但是她刚才做的梦实在太清晰太真切了,真切得就跟前一刻她真在看书,真切得连小说纸张的纹路她都记得,否则她也不会为了出现在梦里的小说吓得半死,也气得半死。   她的心头隐隐萦绕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虽然荒诞不经,但是她觉得梦里的那本《七零年代甜宠蜜爱》可能是真的!   想到这她就更怄了,那本小说对她的评价言简意赅,就八个字,又懒又胖,又蠢又坏!   可去她妈的吧!   李青梨又思索了一会儿,为了证实小说是无中生有的,为了证明那八个字是错的,她得尽快想办法证实这本小说的真假,不然她今晚肯定睡不着觉。   心头从不藏事的李青梨难得有了烦恼事,但是她的好胃从来不掉链子,就着喷香喷香的香葱炒鸡蛋解决掉一大碗干饭和一大碗稀饭,嘴一擦,她人便戴上草帽出了院子。   至于洗碗,这就不是她的事了,她的辈分摆在那呐!   第二生产队西面和东面是山,中间是一大片平原,有一条河由西北向东南穿大队而过,因整个生产队的地势呈北高南低,西高东低,因此大多数人家都在小旺河北岸落户,李青梨家也不例外。   李青梨从家出来往南走一小段路便是小旺河,过了木桥没几步路就是知青的集体宿舍,说是宿舍,其实就是废弃的旧茅草屋修葺改造的,又老又旧,每逢雨雪天气便神似那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边倒。   李青梨在知青宿舍外头逛了一圈,见男女宿舍的大门都扣了锁,知道他们出工还没回来,她便去宿舍西侧的竹林找地方坐下。   太阳越来越烈,树上的知了叫得声嘶力竭,果然没过多久,一群男男女女从西南方的田地里干活回来。   “……双抢完还有秋收,晚秋还要栽来年收的麦子,油菜籽,胡豆,还有洋芋,每天就两顿饭吃也吃不饱,住也住不好,就挣那点公分,啥时候是个头啊,这日子太他妈苦了!”   “王旭东同志,你这个态度很有问题啊!咱们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是为建设祖,国添砖加瓦,怎么能说苦呢?”   “梁磊,你不怕苦,下回上工别躲在草垛后面乘凉偷懒啊!”   除了傅白其他人都上前拉架,这时黄广玲一眼发现竹林里正拿草帽扇风的李青梨,如同狗看到了肉包子,顿时眼睛一亮。   “梨子!”   听到有人叫李青梨王旭东也不跟梁磊拉扯了,掸了掸满是泥点子的旧背心,拨弄拨弄头发,然后迈开步子朝李青梨飞奔而去。   “梨子,上午在地里没见着你,你爹娘又不用你下地了吧,你爹娘真疼你。”脸圆圆的黄广玲率先跑过来,说着摸了摸肚子,两眼在李青梨身上逡巡,“梨子,累了一上午我饿得快晕了,你身上有没有吃的?下个月我爸妈给我寄东西,有水果罐头我都留给你吃。”   王旭东迟来一步,咧嘴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齿,他个头挺高,又长得唇红齿白,眼睛水亮水亮的,笑起来十分阳光耀眼,“梨子,你来多久了?”   说着自然而然取下头上的草帽给李青梨扇风,李青梨体型偏胖,最怕这样的天气,动辄一身的汗。   令王旭东意外的是,李青梨只看了他一眼,转头对黄广玲说:“玲子姐,咱们去那边说话。”   被李青梨忽视个彻底,王旭东脸上没了笑,后面来的知青低声说笑:“李家的大小姐又发脾气了?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旭东,我最佩服你的就是这点!”   黄广玲随着李青梨来到一处僻静处,这一路李青梨一个字没说,还板着一张脸,显然和平时不一样,她拉住李青梨的手,笑着问:“咋了,是不是王旭东又惹到你了? ”   李青梨和王旭东走得近,这是所有知青都知道的事。   没想李青梨先甩开她的手,往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冷冷地问道:“黄广玲,你自己说,我对你好不好?”   “好,当然好了!你不但将自己的鸡蛋分给我吃,还时不时叫我去你家吃饭,给我送蔬菜送腊肉,我发烧了是你叫你哥背着我到公社医疗点……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黄广玲走近,情真意切地道:“梨子,你比我亲姐妹都亲,等我回城了,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李青梨却无动于衷,冷着脸厉声质问:“既然我对你好,你为啥说我坏话?”   黄广玲反应很大,气愤得脸都红了,“梨子,告诉我是谁在你耳边乱嚼舌根子?我去撕了他的嘴!这完全是污蔑,是谎言!我向你发誓,如果我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过你的坏话,就叫我这辈子都在大队待着,终生回不了城!”   这个赌誓不可谓不毒,但是李青梨却没当回事,如果小说里所说都是真的,那么下乡插队的知青迟早会返城,发誓有个屁用?   她眼睛微眯,装作万分笃定道:“你是没跟别人说,但是你都写在日记本里头了!” 第2章   黄广玲的心瞬间乱了,但是想到李青梨平日里脑瓜子就不太行,她随意说几句就能糊弄过去,而且她的日记本放得很隐蔽,李青梨压根没机会看到,至于她为什么知道自己写日记这件事,可能是听同宿舍的女知青说的吧,反正自己绝无可能对李青梨主动提这件事。   黄广玲心里稍安,很快冷静下来,露出十分难过的神情,“梨子,你说这些就是在戳我的心!我十六岁下乡插队,一晃五年过去了,我跟你能算是一起长大的!我把你当亲姐妹,我以为你也是,谁知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我……我活着还有什么劲啊?”   说完她双手捂脸背过身去,哭得双肩都在颤抖。   若放在平时,李青梨早就跑过去安慰黄广玲了,她上头五个都是哥哥,年龄差得又大,自从和下乡插队的黄广玲成了朋友,两人无话不说,黄广玲脾气好能容人,所以两人关系越来越密切,否则李青梨也不会自己那么馋,还给人家送吃送喝的。   但是此时此刻李青梨心头只有八个大字一直循环往复:又懒又胖,又蠢又坏……   小说《七零年代甜宠蜜爱》的开篇是女主角苏茵双抢后撞到头恢复上一世的记忆,后来她五哥李成阳,也是这本书的男主角从军队退伍回家,两人的爱恨纠葛便正式开始了。   但是现在双抢没结束,方才她见到苏茵的人也是好好的,故事剧情压根没开始,所以她暂时没办法验证小说的真假。好在小说剧情不是一蹴而就,很多剧情的发展都需要提前做好铺垫。   她在梦里看小说的时候,自然对有关自己的部分格外留意,在小说里黄广玲和同一生产队的女知青唐雅交恶,唐雅意外发现黄广玲藏了禁书要去县里举报她,黄广玲便把两本书和日记交给她认为很傻很天真的李青梨保管,后来黄广玲没事,反倒连累李青梨被县里来的人搜家,最后这事当然被男主角李成阳出面摆平,既展现了男主角牛逼,也凸显了极品小姑子惹是生非的能力。   当然经过这事,小说中李青梨自然对黄广玲藏的禁书以及日记本的内容一清二楚。   再坚持一会儿,如果事实证明《七零年代甜宠蜜爱》是假的,不过是她荒唐一梦,她就给玲子姐道歉好了,反正玲子姐向来对她最宽容,就算她发脾气说了难听的话,玲子姐每次不都原谅她了么?   这也是为什么她和黄广玲关系好。   李青梨毫无心理负担地嗤笑一声,义正辞严地大声道:“黄广玲,你日记本里写了啥我都知道了,你还跟我装?你是不是说我又懒又胖,又蠢又坏,你不过随意哄几句我就乖乖给你送吃的送喝的?你还说唐雅眼睛长在头顶,靠一张脸到处发/骚,勾勾搭搭,她有钱有票子都是靠搞不正当男女关系弄来的!说刘玉欣读书把脑子读傻了,戴眼镜的样子像头蠢驴!说王静云借你三毛钱还天天催你还钱,简直是葛朗台转世……对了,你还有《清宫轶事》,《安娜.卡列尼娜》!”   “别说了!”   黄广玲肢体僵硬地转过身来,原本晒得通红的圆圆脸蛋不知何时血色尽褪,白得跟纸一样,她不愿意却不得不接受事实,事实就是李青梨确确实实看了她的日记,否则她不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目光惊恐又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然后扯住李青梨胳膊贴上去,战战兢兢的,却又目露哀求,从嗓子眼挤出一点几不可闻的颤抖声:“梨子,求求你,千万别对其他人说这些,别举报我,以后我给你洗衣做饭,捶背揉肩,你让我干啥都成,只要你别举报!好不好?”   要是她日记内容被公开,不但会得罪知青和不少社员,恐怕她还要被扣上污言秽语污蔑同志名誉,破坏人民团结的大帽子,还有她竟然敢看封、资、修这一类的书籍,并引用里面的人名来形容其他同志,绝对要被打成右/派,坏分子,要被抓起来坐牢!   只要李青梨现在大叫一声,她就会被人扣住,下午县里就会来人搜她的东西,然后日记就会被曝光,那她这辈子就完了,不仅她完了,她的家人都会被连累!   所以在这一刻,黄广玲简直害怕极了!害怕得牙齿都在打颤!   黄广玲极度恐惧的心情李青梨暂时无法体会,因为自从黄广玲承认自己确实有这么一本日记,不仅黄广玲吓到,她也被吓了一大跳,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天知道,在今天醒来之前,她压根不知道黄广玲有日记本这东西,更何况是日记本里的内容?她不过是根据小说里的内容胡诌两句,用来诈一诈黄广玲,谁知不诈不知道,一诈吓一跳,黄广玲竟然真的有这么一个日记本!真的写了一堆别人的坏话!真的有欧也妮葛朗台!连《清宫轶事》《安娜.卡列尼娜》都有!   黄广玲的日记是真,坏话是真,葛朗台是真,《清宫轶事》、《安娜.卡列尼娜》也是真,那是不是证明,她梦里看的《七零年代甜宠蜜爱》并非虚假,她所在的世界其实只是别人杜撰的一本小说?而她只是小说里给不断给男女主制造麻烦,最后下场凄惨的极品小姑子?还有她的爹娘哥嫂侄子侄女,都如小说中写得那样,下场五花八门的惨……   李青梨先是一阵茫然,茫然之后却是心惊肉跳,青天白日,烈日当头的,她却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寒意一寸一寸爬上心头,后背一片冰凉。   黄广玲见李青梨一直不回应自己,以为她铁了心要报复自己,吓得冷汗、眼泪、鼻涕齐流,一时间涕泗横流,形容狼狈,拽着李青梨手臂抖着嗓子哀求:“梨子……梨子……我就是日子过得太苦了,心里不平衡,但是我没有坏心眼,我啥也没干啊!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求你千万别举报我,我家里兄弟姐妹六个,还有侄子侄女,他们日子很不好过。梨子,我知道其实你比谁都心软,求你看在我俩认识这么久的份上,看在我可怜的侄子侄女份儿上,你别说出去好不好?我给你跪下都可以,只要你放过我……”   黄广玲力气太大,李青梨被拽得差点跌倒,人也回过神来,原本她来的目的只是想确认那本日记本的存在与否,没想过万一日记本是真的,小说剧情是真的,那黄广玲和她做朋友全是为了蹭口吃的,其实心里很瞧不上她也是真的,那该怎么办?   确认小说里日记本的存在,她很可能真的只是一本小说里的极品小姑子,这个结论对她冲击太大了,这时候她压根分不出心神去管黄广玲,但她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白着脸对黄广玲说:“你先把日记本拿给我,其他事等我想好了再说。”   她要把黄广玲的日记本带回去一字不漏看一遍,但凡有一个地方和《七零年代甜宠蜜爱》所写对不上,她都不信!   黄广玲见李青梨没有立刻举报她的意思,当即大喘一口气,转身就乖顺地回宿舍拿日记本,她那被惊吓填满的脑子暂时还没想到既然李青梨知道她的日记和书,说明亲眼见过,那为什么没有直接拿走,反而要找她拿?   不过李青梨亦步亦趋跟着她进了女知青宿舍,现实也没给她反悔的机会。   黄广玲的日记本以及两本书都放在在一个箱子的夹层,两本书甚至被撕成薄薄的几部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李青梨站在黄广玲背后盯着她掏出日记,不过黄广玲没有立刻交出去,她翻开日记本,找到夹在里面的钱和粮票布票各种票,正准备拿走的时候,背后伸出一只手飞快连日记本和钱票一把抢过去。   “拿来吧你!”   黄广玲又惊又怒,“你!”   李青梨拿出钱票在她眼前挥了挥,“刚好抵消这些年你吃我家的喝我家的,省得我回头还要找你讨要。”   看到日记本里这么多钱和票,李青梨自动换算成肉,罐头,水果,零食,点心,她突然就来了精神。   黄广玲圆圆的脸涨得通红,强忍着道:“我攒了三四个月才攒了六十块钱,我这个月的生活费和粮票都在这里,剩下的钱我还要寄给我妈看病,布票我攒了两年才攒下这么多,还有肉票,油票……”   李青梨撩起眼皮,“攒钱辛苦,你在我家骗吃骗喝倒是轻松。”   黄广玲急得脸都绿了,伸手就想抢回来,“但这也太多了!我哪有吃你家这么多东西?”   李青梨身子往旁边一歪,恶劣一笑,“还有你骗我感情的钱!你敢再说一个字,我现在就去举报你!”   到嘴的委屈硬生生被李青梨吓了回去,黄广玲心态崩了,一屁股坐在床上埋头大哭。   李青梨见她哭得伤心,心里反而觉得痛快,叫你骗吃骗喝还骗我?你不痛快,我才觉得痛快!   面对其他女知青投来的异样目光李青梨也不在乎,昂首挺胸走出宿舍。   李青梨走得太快,结果在经过男知青宿舍门口时恰巧和出来的男知青实打实撞上了,这要换成其他女孩绝对被撞得摔倒,但是她不一样,她硬靠自己丰满的实力顶住这一撞,和来人碰了个半斤八两。   李青梨稳住身形抬头看去,就见来人身形修长挺拔,面容清俊,尤其那一双丹凤眼,极漂亮,此人正是生产队里的男知青傅白。 第3章   见李青梨没事,傅白放下手,声如其人,也是偏冷的,清凌凌就像从雪山流下的一溪春水。   “李青梨同志,你有没有事?”   李青梨摇头。   傅白点头,侧身从李青梨身边走过。   李青梨看着傅白提起两个水桶挂上扁担,去大队水井方向而去,电光石火之间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拔腿就朝傅白跑过去。   傅白出了知青点院门没走几步,猛然被人用力拽住,拖着他就往竹林里去。   傅白没有生气,只是惊讶:“李青梨同志?”   李青梨白嫩圆润的食指放在嘴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滴溜溜乱转,神似那出了洞穴准备偷食的小老鼠,警惕中还带着一丝狡黠。   傅白被李青梨拉到竹林后头一个新堆放的草垛后头,稻杆在太阳下暴晒过,土腥味去了七八,只剩下稻杆的清香味。   李青梨抹去额头上的汗,顾不得湖绿色连衣裙后背部分已经被汗水打湿,凑近傅白在他耳边低声道:“傅白同志,我听说有人在你床下墙面凿了一个洞,里面放了许多禁书!你快回去看看吧,不然哪天被县里来人发现,你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在《七零年代甜宠蜜爱》里,傅白这个人物早早就下线了,李青梨也是看到傅白这人才想起这一茬,小说里傅白因为被县里来的人搜查到私藏禁书,直接被抓走,加上他家庭成分本来就不好,去了县里就再也没回来过,谁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但是小说里有交代,这些禁书其实是王旭东以及他的发小徐自强偷偷塞进去的,傅白是无辜的。   她之所以记得这段剧情,完全是因为小说里王旭东回城后屡遭碰壁,做生意做的血本无归,倾家荡产,最后年仅四十就投了湖,而这一切正是傅白对他的报复!   李青梨不在乎什么是禁书什么不是禁书,她只知道若是现在傅白床下真的有禁书,加上黄广玲的日记就是双重证据,那她再也有丝毫侥幸心理,梦里看的《七零年代甜宠蜜爱》就是真的,她就是小说里那个又懒又胖,又蠢又坏的极品小姑子!   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带着探究落在李青梨脸上,李青梨倒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只觉得傅白的眼中似乎泛起丝丝凉意。   她挺起胸脯,拿眼睛瞪他,“干啥,你不信啊?我跟你总共没说过十句话,无冤无仇的,我干嘛要骗你?我特地来告诉你,是因为我这人心地善良,不想让一个好同志受到冤枉,受到摧残,你懂?”   李青梨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却不见傅白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本就让人有距离感的脸上清清冷冷的一片,仿佛被人栽赃的不是他,也仿佛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和傅白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李青梨急得都快冒出火了,“傅白同志?你听没听到我说话?你要是不信,现在去自己床底下找一找不就知道了?!”   就在李青梨急得脸都红了的时候,傅白终于舍得开口。   “谢谢,我知道了。”   淡淡地说完,他拾起扁担放上肩头,头也不回地离去。   李青梨目瞪口呆,傅白好像来了,又好像没来?他好像听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听?   傅白这态度到底什么意思?她还等着傅白尽快告诉她答案,否则她今晚注定睡不着觉了!   李青梨装了满腹愁绪往回走,过了木桥见自家烟囱冒着白烟,知道她大哥他们也都下工回来了。   李家是一个大家庭,祖孙三代加起来二十二口人,除李成阳一人在军队,其他都在家,每天下工回来大人们各司其职,挑水的,洗脸的,喝水休息的,喂鸡喂猪的,炒菜的,几个小的就在堂屋院子厨房乱窜,一会儿拿笤帚打架,一会儿逗鸡逗鸭,整个院子里热热闹闹的。   四房的龙凤胎李四丫和李四宝在外头疯了一上午,回家带回一只黑底白斑的水牯牛,两只触角比中指还长,口器尖锐有力,“咔呲咔呲”跟老虎钳似的,咬一口可疼了。   姐弟俩拿水牯牛当玩具,李四丫先将它扔到李四宝肩上,李四宝不甘落后拿水牯牛去咬李四丫,没一会儿姐弟俩又突然一起嘎嘎大笑。   李青梨前脚踏进院子,一只水牯牛突然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头顶。   姐弟俩嘎嘎的笑声戛然而止,不约而同化身乌龟猛的缩回脖子,可怜兮兮地望着李青梨。   李青梨磨了磨牙,甩头没将水牯牛甩下来,只能加快脚步往厨房跑的,同时不忘恶狠狠瞪姐弟俩,“大嫂……快把我头顶水牯牛拿下来,不然我头发就没了!”   李大嫂江惠兰从灶下出来,花了一番功夫才把水牯牛和头发分开。   “小六,四宝和四丫不是有意的,你当小姑的,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啊?”   李青梨抢过水牯牛往院子一扔,抱着日记本直接回自己屋去了,李大嫂预想中的小姑痛训侄子侄女的情形并没有发生。   “咦?”大宝他小姑今天是咋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青梨关上房门,背靠门板便迫不及待打开日记本,说实话她对黄广玲骂这个蠢骂那个骚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就想亲眼见到那些《七零年代甜宠蜜爱》提及的内容,没有亲眼所见之前她心中始终存着一分希冀,希望《七零年代甜宠蜜爱》是假的!   可能为了好藏,黄广玲买的日记本并不厚,也就她心情极其好或者极其差的时候会写上一段,李青梨翻完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   扫完最后一页,日记本就被李青梨扔在一边,她脑子里仿佛被塞了一团麻线,理不出头绪,只能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从东走到西,又从西又到南,硬把一天的运动量都走完了。   堂屋里,饭菜做好都摆上桌了,竟然还没见李青梨的身影,李家人当即意识到了,今天的李青梨肯定又哪里不对劲了,不然平日里她总是第一个上桌等开饭的才对!   刁婆子见李大丫来到方桌前眼皮子撩都没撩一下,第一时间就伸筷子夹肉菜,当即拉下脸,握着筷子狠狠抽在李大丫手背上,“吃啥吃?平时干活咋没见你这么积极?没见到你小姑还没上桌啊,亏你吃得下去?死没良心的臭丫头,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一点事不懂!还杵着干啥?还不快去叫你小姑吃饭!”   旁边的李大宝垂下头“噗噗”憋笑,年轻稚嫩的俊脸差点埋进饭碗里。   李大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转身的时候狠狠踢了李大宝一脚,然后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李大宝疼得俊脸扭曲,摔筷子就要追出去,被李大嫂一把拽住。   “跟你妹妹闹啥,给我坐下!”   李大丫嘴巴撅着都能挂油灯,在东屋外头扯着嗓子叫唤:“小姑!吃中饭了!小姑,该起来了……” 第4章   李青梨正烦躁着呢,她觉得自己存了十九年的智商大概都在今天用完了,奈何容量不够,想到现在都没把事情彻底理清楚,这时突然被李大丫打断,脑子又成了一团浆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不吃不吃不吃!李大丫你别来烦我!”   早上两碗饭没白吃,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得老远,扎扎实实地钻进李家一家老小耳中,无一幸免。   刁婆子哪还坐得住?两口气就跑了过来,推门却发现门从里面拴上了。   “小六,这又咋地了?谁惹你不高兴了?你告诉娘,娘叫你几个哥哥上他家教训他去!”   李青梨烦躁的直跺脚,隔着门大声道:“哎呀!我在想事情呢,娘你能不能别管我!”   “好好好,娘不管你,但是饭你总得吃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   “大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梨子生气了躲屋里不出来吃饭?”王旭东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由远及近。   “旭东你来得正好,这丫头也不知道受了啥委屈,问她也不说,也不出来吃饭,就一人躲屋里!她向来最听你的,你快跟她好好说叨说叨。”   “大娘,你叫大丫先盛碗饭端过来,我来劝劝她。”   王旭东语气笃定,仿佛十分有把握能搞定正闹情绪的李青梨。   “好好,大丫听到没有,快去盛饭!旭东肯定也没吃吧,大丫给你王大哥也盛一碗,红烧肉,咸猪耳朵,炒鸡蛋,都多夹一点!”   王旭东不好意思道:“大娘,我是不放心梨子才过来的,知青宿舍那边饭都煮上了……”   “砰”的一声,从里打开的木门撞到墙面,一阵墙灰扑簌簌地往下洒。   就站在门口的刁婆子和王旭东被吓了一跳。   “小六你吓死娘了!”刁婆子拍着自己胸脯。   李青梨冷着一张脸,叫住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李大丫,“不许给外人盛饭!我家的粮食,就是拿去喂猪都不喂他王旭东!”   王旭东脸上的笑有些支撑不下去。   刁婆子纳了闷了,自己闺女这是怎么了?   要知道平日里自己闺女可稀罕王旭东了,当然王旭东也对自己闺女好,两个人没明说,但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刁婆子是拿王旭东当半个女婿看的,否则也不会人家一上门就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在刁婆子看来,自己闺女那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首先这白嫩嫩的皮肤就是生产队乃至整个公社里的头一份,也多亏她老娘年轻时就长的白,至于别人酸她闺女长得白是因为懒,不怎么下地,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她就觉得自己闺女这么白,又随自己长了一副好相貌,看着就是福相,屁股大又是好生养的,还上过高中,上头还有五个哥哥帮衬,配他一个兄弟姐妹一大堆,家里日子好像也不咋地的下乡知青,那吃亏的绝对是自己闺女。   要不是王旭东这小子长得精神手脚勤快,能说会道会来事,对自己闺女一往情深,闺女又要死要活地闹腾,刁婆子才不会同意呢!   可就是这个前阵子还要死要活非他王旭东不可的闺女,今天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但不给人家好脸,还骂人家不如猪?刁婆子的心思不由就往深处想了,本来微风和煦的亲娘脸秒变冷漠无情晚娘脸。   “对!不给他吃!”   王旭东:“???”   李青梨:“???”   从堂屋出来的众人:“???”   被二十一双不善的眼神盯着,这绝对不是什么美妙体验,王旭东僵着笑去抓李青梨的胳膊,“梨子,你这玩笑过了啊……”   手还没碰到李青梨,就被她无情甩开,她眼睛大而清澈,所以眼中的情绪分外显眼,此刻她的眼睛里只有浓浓的厌恶。   “王旭东,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一个一直保持通信的女同学?你是不是很喜欢人家?我追求我,不是喜欢我,只是瞧着我家日子好过,你实在太想每天吃上一个鸡蛋,太想吃点好的,所以才脸都不要地贴上来,是不是?!”   突如其来的质问声声声入耳,仿佛一颗一颗石子狠狠砸在他头顶,有那么一瞬间,王旭东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扒光了衣服,赤/条条地站在李家众人眼前,被他们或嘲笑或厌恶的眼神一刀刀凌迟着,他浑身僵硬,一个字也说不出。   见他瞬间苍白的脸色,李青梨如何不懂,心里的怒火在胸腔肆虐。   “王旭东,你真是好样的!古代卖/身还讲究个你情我愿,你为了点吃的不但费尽心思骗我,脸面尊严爱情也通通都不要,真叫我佩服!不过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你想卖,也得问我想不想买,像你这样恶心的玩意儿,多看一眼我都嫌恶心!”   王旭东见识过李青梨嘲讽骂人的本事,可是当被嘲讽被骂的人是他,他才知道李青梨说话的本事有多狠多恶毒多剜心。   李青梨欣赏着王旭东脸色青白的模样,心中想着小说里对王旭东的描写,只觉得这样骂王旭东根本不算什么。   按照小说所写,王旭东在家中排行老三,下面还有五个弟弟妹妹,他父母微薄的工资养不起这一大家子,王旭东每个月还得往家寄钱,导致自己生活十分窘迫,时常饿着肚子。   下乡几年以来,王旭东被饿怕了,为了能吃饱肚子,他决定在生产队里找一个“长期饭票”,后来他把目标定为李庆山家最受宠的小女儿李青梨。   王旭东这人脑子活还放得下身段,一切就按照他所预想的那样发展,李青梨喜欢上了他,两人搞对象,李家对他照顾有加,他因为有一个本地的岳家生活水平得以改善,后来又多一位有出息的大舅子,他就更没理由放过李青梨。   直至榨干李青梨最后一丝利用价值,王旭东毫不犹豫,一脚就把她给踹了,回头找真爱去了。   这就是《七零年代甜宠蜜爱》里极品小姑子李青梨可笑又可悲的一生。   此时此刻,李青梨突然感到一丝庆幸,庆幸自己在剧情还没开始之前梦到《七零年代娇宠蜜爱》这本小说,命运已向她提前摊开考卷,只要她足够小心谨慎,就能够躲避错误的答案。   想到这,李青梨越发冷静,也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既然感情如此,其他不也如此?剧情还没开始,未来还没发生,一切皆有可能!   只要她做出改变,不和王旭东掺和,不瞎折腾,不作死,她怎么会下场凄惨?说到底,未来是自己走出来的,而不是由一本书来决定!   想到这,李青梨紧揪了一上午的心蓦地一松。   不过面对王旭东这张脸,她的心情还是好不到哪里去。   “麻烦从我家滚出去,从前就当我眼瞎!”   李青梨丢下这句话,说完径直钻进厨房给自己盛饭去了。   在李家众人吃人似的目光下,王旭东到底是怎么走出大院的,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第5章   李青梨端着冒尖的米饭坐到老位置,方桌上首她娘刁婆子的右手边,坐在她对面的是李大嫂,李三嫂,以及李大丫,打横坐左边的是李大哥、李二哥、李大宝,右手边是李三哥、李四哥、李二宝,李二嫂李四嫂还有其他的孩子就夹了菜站在一旁。   王旭东盯上李家,自然是因为李家生活条件还可以,就今天中午这顿饭,有酱香浓郁的红烧肉,风味独特超下饭的腌猪耳,清香的韭菜炒鸡蛋,青椒炒空心菜,凉拌黄瓜,洋柿子鸡蛋汤……   虽然是因为双抢劳作繁重才做这么多菜,但是跟别人家的比,还是丰盛不少。   此时此刻,李家众人对今天的饭菜没那么上心,虽然他们年龄不同,长相不同,身高不同,但此时此刻他们看向李青梨的眼神都是一样的,都装着深深的同情!   “王旭东那个黑心烂肺的小王八羔子,生孩子没xx的玩意儿!我还当他是个好的,没想到种地不出苗,原来是个坏种啊!得亏我家小六聪明,不然真被他骗了!”刁婆子咬牙切齿地道。   一头黑发的老年帅哥李老头怜爱地看着自家闺女,“小六,听爹的,没啥好难过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下一个更好!”   李家几个儿子儿媳妇嘴角直抽抽。   “王旭东以为咱李家大门这么好出的?敢耍我李成吉的妹子……”李老三嘿嘿冷笑,眼底藏着冷意。   这话说到刁婆子心坎里去了,挥舞着筷子,恶狠狠道:“老三说的没错!不给他一个教训,别人还当咱家好欺负!”   刁婆子几个儿子纷纷响应,就连最稳重的李老大都深深皱着眉头,“这王旭东,是不像话!被教训也是活该!就是怕小妹突然后悔……”眼睛瞄向大口吃饭的李青梨。   他怕小妹万一后悔,吃了回头草,到时候他们四个当大舅子的多尴尬?不是他不心疼妹子,只是之前的事摆在那,小妹跟王旭东没少吵过架,一刀两断之类的话她说过多少回了,最后呢?还不是被人家哄哄又和好了?   李老三他们被提醒也不由想起从前,齐齐沉默了。   一家人都在看李青梨,李青梨吃饭速度慢下来,不满道:“哥你们几个干啥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是那种没骨气的人吗?”   静默的空气说明了一切。   李青梨顿时觉得碗里的饭菜都不香了,高昂着脖子道:“就王旭东这样的,除了长得好点,还有啥能拿得出手的?说实话,他压根配不上我!大哥你们就放心吧,再回头找他,我就改名叫李小狗!”   她之前是喜欢王旭东,但是在得知王旭东是这么个恶心的玩意儿后,她那点喜欢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之前她天天跟她爹娘闹,要死要活的,吵着非他王旭东不可,那怪谁?当然是怪《七零年代娇宠蜜爱》这本垃圾小说的作者!给她一副好看的脸蛋,却没给她一个足够聪明的脑瓜子,没给她一双明亮的慧眼,为了让她拥有一个足够悲惨的人生,硬生生制造了她和王旭东的孽缘!   垃圾作者!毁我青春!祝你下辈子穿进古代虐文九十九次,次次被虐身虐心,挖心割肾!   以防李老大他们不信自己的决心,李青梨大义凛然地道:“大哥你们教训王旭东的时候别忘了叫上我,我不但要围观他被打成狗的惨样,我还要找他要钱,吃我家那么多米饭鸡蛋和肉,还骗我感情,全给我吐出来!”   李老大见李青梨态度这么强硬,也就信了七七八八,兄弟几个一边吃饭一边商量着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去揍王旭东比较好,惹得李大宝几个半大小子热血沸腾的。   中饭吃完李青梨就拉着李老头和刁婆子回自己屋说话,李老三媳妇张美娟使劲擦着桌面,眼睛却向隔壁屋瞟,嘴里小声抱怨:“自家的闺女是人,别人家的闺女就不是人?就没见过十九岁啥都不会干的,就是城里姑娘也没这么娇惯!怪不得人家都说,慈母多败儿!”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李三嫂当时就有些后悔,拿眼瞧李二嫂冯燕,不紧不慢道:“二嫂,我就随便说说,你可别多想。”   李二嫂笑了笑,只不过她这人有点八字眉,平日里还爱皱着眉头,笑起来还是一股愁味儿。   她想到什么又叹了口气,“闺女就是闺女,有啥可疼的,长大了还不是要给别人?还是儿子好……”   李二嫂这么多年只生了一个李二丫,肚子就再没动静,心里愁着呢。   一旁衣服裤子短了一大截,还一身补丁的瘦弱少女正在帮忙收拾碗筷,闻言眼神一暗,头垂得更低了。   李三嫂亲热地凑近李二嫂,小声道:“二嫂,我前阵子又得了一个新方子,保证管用……”   妯娌俩又亲亲/热热聊了起来。   堂屋隔壁的东屋原本是一个大屋子,后来李青梨大了,她想自己一个人睡,刁婆子又惯着她,所以屋子一分为二,最东头的一半给了李青梨一个人住,可谓羡煞了李家其他几房人。   李青梨屋里,李老头和刁婆子坐在床上,李青梨站在二老对面,白皙圆润的脸蛋板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装着郑重和认真,她一五一十将她的梦境以及今天的发现告知了老两口。   只不过没等她话说完,李老头就鼾声夺人,人歪在刁婆子身上靠着,竟然已经睡着了。   李青梨白皙的脸颊浮起淡粉色,不满道:“娘,你看看我爹!我在说正经事呢!”   刁婆子让李老头躺下,再拿蒲扇给闺女扇着风,笑呵呵地道:“你爹出生的时候忘带脑子,哪怕天塌下来都不能不睡觉,你跟他说干啥,说了也是白搭,他管啥用啊?”   “那娘你当初为啥要嫁给我爹?”   刁婆子想也不想就道:“你爹年轻时候长得多俊呐!再说家里我一个人有脑子就够了,脑子多了能顶啥用,下酒吗?”   李青梨: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来。   “娘,我都被你带歪了,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进去没?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害怕呀?”   “小六啊,你最近肯定是累狠了,咱们活生生的人,啥叫咱们活在一本书里?这也就你娘听着不笑话你,你去跟你几个哥哥说说,保证笑得大牙都掉了!”   李青梨不服,“那王旭东跟日记本的事怎么说?”   “我说了,你是累狠了,脑子糊涂了,日记本的事你肯定亲眼看到了,所以记得那么清楚。至于跟那个小畜生……”刁婆子沉吟了一会儿,眼睛一亮,信誓旦旦:“肯定老天开眼了,保佑你早点看清他的真面目,不再上当受骗。”   李青梨:“……” 第6章   “乖闺女,你去爹娘屋睡一觉,晚上娘给你做红糖鸡蛋好好补补。刚才说的话以后别对外说了,啊?万一有人吃饱了撑的举报咱搞封建迷信咋整?跟你哥哥嫂嫂也别说,就你三嫂那个大嘴巴,她知道整个生产队都知道了!”   李青梨见她爹娘一个呼呼大睡,一个不为所动,还觉得她脑子糊涂了,无奈极了。   就想简简单单告诉他们真相,咋就没人信呢?   算了,他们不信就不信吧,等五哥回来跟苏茵搞上对象,他们就信了,在此之前鞭策家人,改变他们李家人命运的重担就落在了她李青梨肩上了!   果然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啊!   李青梨去隔壁刁婆子老两口的屋子躺下,脑子里努力回想小说里爹娘哥嫂他们的人生轨迹以及结局,还有小说里写的重大事件都要拿笔记下来,不然她怕自己这个被原作者烙下“蠢”字的脑子明天就忘了。   李老头的生平她才想起一半,然后……没有然后,这一觉她睡得可香了,连自己刚失恋都忘了。   下午李青梨自然又没有上工,李家人在太阳彻底落下山之后才回到家中。   夜色降临,李家堂屋桌上摆上饭菜,点上油灯,一大家子围绕着昏黄的灯光吃晚饭。   油灯吃油,刁婆子和往常一样不耐地催促着:“李二丫你是吃饭还是品饭?给我快点咽!”   “李二宝,你上辈子是不是饿死鬼投胎,两碗粥还要添,你干脆把老婆子我煮了给你加菜……”   李家众人早就习惯了刁婆子这张嘴,神情近乎安详地在刁婆子狂轰乱炸的口水攻势下吃着菜喝着粥。   晚饭接近尾声,李青梨放下碗筷,清了清嗓子,突然道:“爹,娘,哥哥嫂嫂们,趁你们现在都在,我有几句话要说。”   刁婆子呵斥李四嫂快收拾碗筷的话咽下,转过头和颜悦色地道:“小六你要说啥?慢慢说,咱都听着呢。”   李老大他们默契地交换眼神:危险!小妹/小姑又要作妖了!   昏黄的灯光落在李青梨圆润却认真的脸庞,她的眼睛由左至右一一扫过众人,十足认真地道:“爹,娘,哥哥们,嫂子们,侄子侄女们,我觉得,我们家需要改变!”   “啥?”李老大他们异口同声,均是一头雾水。   “改变啥啊?咱家不是挺好的嘛?不说别的,就看整个生产队,有几个长得比咱小妹胖的?这说明啥,说明咱家日子过得好啊!”臊眉搭眼的李老四不以为然且还有些自豪地说道。   虽然是事实,但是李青梨听着很不爽。   李老大眉头的川字又出来了,“小妹,是不是又听那群知青瞎咧咧啥了?看来活还不够重,闲的!”   对面的张美娟轻哧一声,“我倒是觉得咱家是需要改变,比如说上工的问题,做饭干家务的问题,吃饭的问题……”   后面的话被刁婆子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但是堂屋里吵吵闹闹的,各说各话,显然没把李青梨的话放心上。   “都闭上嘴!”李青梨一巴掌拍在桌上,沉下脸来,“有话也等我说完再讲!”   在刁婆子凶狠的眼神以及李青梨闹腾霸道性子的影响下,李家众人乖乖闭上嘴,心思各异地看向李青梨,瞧她能不能说出花来。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李青梨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纸,她凑近油灯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然后眼神越过刁婆子落在李老头身上:“首先是爹……爹你最重要的是少睡点觉,多想想事,我可听人说了,觉睡太多对脑子不好。还有家里的事你也该管管,以后娘遇事还能找你拿主意,再说你可是咱家的一家之主,我跟哥哥们还要指望着您呢!”   小说里,李老头依赖刁婆子依赖了四十多年,家中事一概不管,后来刁婆子六十多就去了,身体硬朗的李老头没了主心骨,做事没主意,跟着儿子儿媳也过得不好,晚年生活很糟心。   李老头乐呵呵,飘飘然,问:“老婆子,我说我该不该听小六的,少睡觉多管事?”   刁婆子抬手扭李老头的腰,“死老头,你醒得来再说!天塌下来都要睡觉的也不知道是谁!”   李青梨眼睛扫过刁婆子的手,然后摇头叹气,“娘,你只要做到两点,不打人,不骂人,争取做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行不行?”   小说里,刁婆子动辄骂儿子,骂完儿子骂儿媳,骂完儿媳骂孙子孙女,每天循环往复,不知疲倦,仇恨值拉得满满当当的,最后自然是儿子离心,儿媳厌恶,孙子孙女漠视,后来跟人吵架的时候突然中风,没多久就走了。   刁婆子眼睛瞪得溜圆,“啥?不许打还不许骂?就你这几个不中用的哥哥,几个上不得台面的老嫂子,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两天不打全家拖垮的侄子侄女?小六啊,你当娘想管啊,大队里那些人话说的可难听了,可你看看你爹你兄弟嫂子这出息样,我再不管,这家没几天就被这群没用的霍霍完了!我苦啊!”   说着竟拍着大腿嚎了起来。   李青梨还没说话,李老大就跑到刁婆子跟前,湿润着眼眶,“娘啊,咱兄弟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三个弟媳也是懂事的,你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咱们兄弟几个绝对一句怨言也没有!至于那些小的,您随便打,你都是为了他们好,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成器!”   李二嫂他们很不得劲,讨好就讨好,怎么把他们其他几房都带上了?   李青梨斜眼看她娘,心里哀叹怪不得娘轻轻松松就把大哥给拿捏住了,大哥眼神不好使啊,你看她娘一直捂着脸,哪有眼泪啊?   李青梨不再管刁婆子,继续说自己的。   “大哥,大嫂,你们的问题是不能再溺爱孩子了,一定好好教育他们。”   李老大夫妻黑黢黢的脸有点红,李大宝兄弟姐妹四个对着自家爹娘偷笑。   李青梨一个眼风扫过去,拔高声调,“尤其是咱李家大孙子和大孙女要重点教育,好给下面小的做榜样。他们大了,所以首先要教他们对感情从一而终,不要做左拥右抱的白日梦!还有做人不能太虚荣,别眼馋别人的东西,要脚踏实地,别动歪脑筋。”   李大宝和李大丫神色都有些不太自然。 第7章   “至于二哥,以后你不许喝酒,也不许跟人打牌!”   胡子拉碴的李老二原本在看热闹,谁知道转眼看到自己的热闹了,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他没什么神采的眼睛,“啥?不给打牌还不给喝酒?老妹你这不是要你二哥的命嘛!牌不打就不打,为啥不给喝酒?我就这点乐子,招谁惹谁了?我不听!”   李青梨丝毫不为所动,特冷酷特无情地道:“二哥,我真是为了你好,你要是不听我的,你知道我的性子的。”   李老二拉长了脸,真动气了,“我是你二哥,你二嫂都管不到我,轮不到你!”   李青梨一点不怵,反而龇牙,“二哥,你可以试试!不过我奉劝你最好别试……”   “你这小丫头片子……”   原本还在装作抹眼泪的刁婆子突然有了动作,抬手给李老二来了一巴掌,“兔崽子,你骂谁丫头片子?你再骂一遍?”   李老二仿佛老鼠见到老虎,瞬间萎了,缩了缩脖子,“没……我啥也没说。”   李青梨冲他嘚瑟一笑,李老二气得七窍生烟。   “还有二嫂……”李青梨转过头来,“二嫂,你娘家侄子不是你生的,二丫才是,你脑子清醒点!你拿钱补贴你娘家,二丫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像话吗?”   昏黄的灯光都掩盖不住李二嫂惊慌失措的脸,她余光不住地往刁婆子那儿扫,极力否认:“我,我没有,小妹你可别乱说,我的钱都买药用了,而且二丫一个丫头片子……”   “丫头咋了?我就是丫头,你是对我有啥意见吗?”李青梨原本就看不惯她二嫂整天愁眉苦脸的样子,多看一眼都能倒霉一天,现在听她老调重弹,不耐极了。   李二嫂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哪敢对你有意见啊?再说你是你,二丫是二丫,能一样吗?”   李青梨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吗?对,她就是!   所以她直接捂住耳朵道:“我不听我不听!反正话我撂这了,你侄子有新衣,二丫就得有!你不给她做,家里的布票就没你的份!”   李二嫂目光哀哀地看向刁婆子,却不期然对上她吃人似的目光。   “冯燕,你竟敢拿咱李家的钱去贴补自己娘家,还想要布票?我呸!没把你那张丧气脸给撕了就是对你客气!再给你一分钱我给你当儿媳妇!”   李二嫂捂着脸呜呜呜地哭着,那声音委屈极了。   一旁的李二丫却张着嘴巴,神情十分震惊,连安慰自己母亲都忘了。   李青梨中午才把黄广玲气哭,这回又把李二嫂气哭,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直接无视,再次开口:“至于三哥……”   李老三抢走话头,粲然一笑,“至于你三哥我,那当真是顶顶的好儿子,好哥哥,好丈夫,好爸爸,孝顺,勤劳,节俭……”   “好不要脸,好奸诈!”李青梨毫不留情地戳破他。   李老三和老五李成阳是五个兄弟中五官最出挑的,一双桃花眼潋潋滟滟的,此刻却闪烁着精光,“小妹,你说这话可就伤三哥的心了。我知道王旭东那小子伤了你的心,但是你把火发在自家哥哥身上,是不是不太好?”   李三嫂忙站到李老三身后,比自己被冤枉还要急,护崽子似的凶狠道:“小妹,你说话可要凭良心啊!你三哥哪里奸诈了?你三哥孝顺父母,照顾兄弟姐妹,还辛辛苦苦养大三个儿子,你看整个生产队有几个比你三哥勤快老实的?你说这话我第一个不答应!”   李老三回头无奈打断:“美娟,我都没气,你气啥?小妹就是直肠子,没恶意的,大了就懂事了。”   李青梨一直没打断这对夫妻俩的谈话,因为在小说里,她三哥李成吉是李家最精明的那个,他和李三嫂总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最后好处得了,名声也得了。   但是就是这样精明的人,偏偏不把心思放在正途,喜欢对人耍小聪明,这样的人注定与成功无缘。   李青梨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夫妻表演,李老三夫妻都被看不自在起来,她才放下胳膊,微微一笑道:“三哥,你妹妹脑子笨,你说太多我也听不懂。我就想知道一件事,上个月你去县城,大舅给咱家的东西呢?”   这倒不是小说里明确写的内容,是李青梨凭借小说中的描写加上自己的猜测,因为她三哥识字最多会算账,长得好又能说会道,所以她娘总会叫她三哥去县城买东西办事,或者去给县城里的大舅家送蔬菜瓜果什么的,次数多了李青梨就发现了一点蹊跷处,比如说三哥回来那几天三嫂脸上的笑会多一些,二宝三宝五宝兄弟三个也有点狗狗祟祟,不过李青梨从来没往深处想。   但是按照小说中所写,她三哥最会搜刮钱,生活中抠钱还不算,每次他上县城都会去大舅家吃饭,不但省下钱和粮票,还能从大舅家得些钱粮票肉食点心之类,刁婆子知道的他就少昧一点,不知道的当然尽数落进自己口袋,点心熟食就给自己一房人分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可偷偷攒下不少钱和票子。   李青梨这话一出,李老三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刁婆子“嗷”的一嗓子就冲过去对身体板实的李老三一顿打拳,“你这个丧良心的东西,你大舅给你老娘的东西你也昧,你还是人吗?我咋养了你们这群吃里扒外丧良心的东西,我今天要打死你这个小畜生!”   刁婆子发现了,今晚这不是家庭大会,该叫气死老娘大会才是。   李老头和儿子儿媳们纷纷过来拉住刁婆子劝架,李家堂屋里乱成一锅粥。   最懒的李老四见上头三个哥哥都在,就没硬挤上去拉架,结果回过头来,却对上李青梨投来的三分复杂四三分同情,还有四分一言难尽的眼神。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哥我害怕!”身材高大的李老四抱紧胳膊,下意识往后退半步。   李青梨看看李老四,再看看李四嫂王巧丽,道:“四哥,其实你比二哥三哥都好,就是太爱偷懒了,这样可不行……”   这话李老四没听过一千也听过五百遍了,敷衍地摆手:“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小妹,别人说我就算了,咱兄妹俩半斤对八两的,你这样说我,哥总觉得有点不得劲。”   悄悄躲在一旁看热闹的李大宝李大丫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跟着起哄。   “四叔说的对!小姑,你光说四叔懒,可外头的人说你比咱四叔还懒呐!”   “小姑,你别总说咱们一身的缺点,咱们要改变,你是咱们长辈,你也要改变!”   “对!你也有缺点!” 第8章   刁婆子李老三母子单方面的挨打终于结束,最终以李老三被揍得俊脸红肿,被迫交出所有私房钱,还被克扣后面的伙食,李三嫂哭晕在茅厕为大结局。   李老三被自己亲娘揍得鼻青脸肿,心里火气无处发泄,这时听到李大宝兄妹俩说的话,好似找到了发泄口。   他抓着李老大的手从地上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灰,龇牙狞笑朝李青梨走过去,咬牙切齿地道:“小妹真乃女中豪杰,不顾得罪几个哥哥嫂嫂的风险都要指出咱们的缺点,叫我们改过自新,咱们做哥嫂的总不能连亲妹妹都不如吧?小妹你快坐下,让咱们哥嫂几个也给你好好指正指正,让你早日成为一个人人夸赞的好同志。”   李老二和李老四当即举手呼应。   “小妹,你不会不乐意吧?”   “那可不行,咱们兄妹六个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除了老五,一个都不能少!”   三个嫂子也没说话,站在一旁看戏,显然心里也有气。   刁婆子刚穿回去的鞋再次被脱了下来,举起来就要教训几个欺负妹子的不孝子。   李青梨制止住刁婆子,拉着她一同坐下来,对着下首的哥哥嫂嫂们坦坦荡荡地道:“娘就让哥哥嫂嫂们说吧,也没啥。”   她都是官方认证的极品小姑子了,还自欺欺人干啥?趁此机会,她也可以看看自己在几个哥哥嫂嫂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除了李老大,其他坐在一块的哥三个对视,眼里藏着不怀好意。   见李老大眉头皱着不赞同地看着他们,李老二移开目光,轻咳一声,“那我先来说吧,首先呀,咱们小妹今年十九,不小了,别人这个年纪都嫁人了,我觉得小妹不能再啥都不干,做饭洗衣服啥的都得学起来,不然以后咋嫁人呐?去婆家还不得被瞧不起?老三,老四,你们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李老四附和:“就是,爹娘你们是不知道,外面人说话有多难听,说咱小妹又懒又馋,谁娶她就是娶了一个活祖宗,啥活不会干,一张嘴把家底都能吃空!这可不是我说的,但是这话谁爱听啊?小妹,你听着不难受啊?”   李青梨一双冷眼刀子似的嗖嗖嗖地射向李老三身后的李三嫂,“你们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外人编排我的话是咱家谁传出去的?还不是我这位好三嫂!好的不说净捡臭的!咱们家在外头的名声,除了三房还有谁是好的?”   李老二他们眼神狐疑地扫向李三嫂。   李三嫂顿时急了,在后偷偷推李老三一把。   李老三摆起兄长的派头,一脸正色地道:“小妹你胡扯这些没用的干啥?外人说的难听,但不是全没有道理,你会做饭吗?会洗衣服吗?你是姑娘家,这些都得学,咱们也是为你好!”   “还有啊,以后你也别天天让娘给你吃独食,瞧你现在胖的,你这腰粗的脸圆的,再这样谁娶你呀?”   李老三是兄弟里最有见识最有胆量的,几兄弟平常都以他马首是瞻,这一开口可算彻底打开其他人的话匣子。   “就是,姑娘家还是瘦下来好看,嘴太馋也不行,你这样的男人不喜欢!”   “姑娘家要手脚勤快,你这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上工还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公分挣得没大丫多,谁家要个懒姑娘啊?”   “咱家也不是城里人,家里也就将将能吃饱肚子,你看你侄子侄女就那几件衣服,大的换下来给小的穿,你倒好,吵着每季要做新衣裳?你说这叫不叫奢侈?过不过分?”   “还有啊,你自己吃的多就算了,你还给人家送吃送喝的,咱们不给你还说我瞧不起你朋友,势利眼!你自己说说,王旭东跟那个黄广玲吃了咱家多少东西?到头来呢,人家对你是真心的吗?”   “……”   李老三他们这番批判不可谓不犀利,简直就是把李青梨的脸甩在地上来回踩。   一通火发泄出来,李老三他们心里好受了些,住了嘴,也都做好准备迎接李青梨狂风骤雨般的怒火和哭闹。   然而意外的是,李青梨并没有他们预想中气得暴跳如雷,哭闹不休。   李青梨心中冷嗤,简而言之不就是小说里中对于她的八字评价“又懒又胖,又蠢又坏”其中之六吗,就差一个又坏。   说实话她心里压力没那么大,懒,是人之常情,胖,她又没吃别人家大米,蠢,目前她没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坏,她没害过任何人。   最主要的是,说到底这懒胖蠢坏不都是小说作者赋予她的嘛,就如同她爹娘哥嫂侄子侄女的缺点也都是小说作者的设定,谁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所以有什么可气的呢?同作为小说中的极品,李青梨对自己爹娘哥嫂只有同病相怜的同情,说到底大家都是作者设计出来的打脸工具人,性格不极品怎么搞事,怎么推动剧情的发展,怎么衬托主角的牛逼和伟光正呢?   今晚她开这个会的最主要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让她的爹娘哥嫂侄子侄女认识到自己身上的一些缺点,为她后面鞭策他们改变做铺垫,不至于那么突兀,也正式拉开他们李家极品改造的序幕。   李老三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家那个跋扈蛮横不讲理的妹妹在被他们好一通冷嘲热讽之后,竟然破天荒没哭没闹,不仅如此,她脸上还挤出一抹春风化雨般的微笑。   “哥哥嫂子们,还有不?有的话尽管放开了说,妹妹我保证不生气。”声音轻轻柔柔的。   李老三等人:“……”咦~害怕!   李青梨忍得,刁婆子却忍不得,她拿着鞋底子颤抖地指着李老三他们,“好哇!你们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我算是白养你们了!当初是谁说家里就这么一个妹妹,宠着点惯着点又怎么了?现在呢,一个个说小六这不好那不好,这儿要改那要改,不然没人要!我呸!我小六哪不好了?懒点咋了,我惯的!胖点咋了,她爹娘还没死呢,我乐意给她吃!蠢,谁说小六蠢了,她这是单纯没心眼,被人骗那是这个世道太险恶了!都是别人的错!总之,我小六就是整个春水公社最好的姑娘,就算嫌弃她也轮不到你们,都给老娘滚一边去!”   李青梨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家老娘:“娘,咱家只有您最有眼光,最懂我!”   其他人:“……”你开心就好。   李青梨话音一转,“可是娘这么疼我,这么相信我,那我就更不能让娘难做了。所以我决定,从明天开始我就每天跟大哥他们一起下地干活。”轻省的活也是活。   “……家里的活我也慢慢跟着学。”学不学得会就不好说了。   “至于吃的多的事,我吃的是我爹我娘的,胖不胖我乐意,别人管不着!”就要吃,气死你们!   原本她还准备将从黄广玲那搜刮来的钱和票子交出来充公,现在她还不乐意了!哪天得空去镇上买肉扯布做新衣裳,就她和爹娘三个人花,气死他们!   说着回过头看李老三他们,“哥哥嫂嫂们,你们说我做的对不对?”   已经被李青梨一番操作彻底搞懵的几兄弟下意识点头,“嗯嗯嗯,对对对……”   李青梨微微一笑,嘴边两只小梨涡分外明媚,“那各位哥哥嫂子侄子侄女们,明天开始,咱们一起好好改造哦!”   李老三等人:“???!!!” 第9章   隔日清晨,天没大亮,李家一大家子凑到厨房盛饭,大的盛捞蒸的干饭端上桌,小的就盛大米和玉米糁熬煮的粥,夹点腌豆角腌韭菜,堂屋门槛上,院子里,厨房里,大门口,到处都是端饭碗大口干饭的身影,   李家虽然日子还过得去,但一年中吃的最好的除了过年就是双抢和秋收了,因为要出大力气,吃不饱干活哪有劲?其他时候早上也就是玉米糁,地瓜片什么的掺点米煮的粥,米粒都数得清,也就能饱饱肚子。   但就是这样,就已经比生产队许多人家日子过得舒坦了,毕竟吃大锅饭,很多人家肚子都吃不饱。   堂屋方桌上,李家兄嫂几个饭快吃完,也没见着李青梨的人影。   李老二第一个放下碗筷,手在嘴巴擦两把,故意左右找了一圈,明知故问道:“哎,娘啊,小妹呢?咋还没见到她人,不会还没起来吧,我还等着今天跟她一起下地,共同进步呢!”   周围传来或高或低的憋笑声。   刁婆子吃饭的动作顿住,面皮绷着,眼神不善,“你小妹前天累着,昨天就有点不舒服,多睡一会又咋地?你这个当哥哥的,不知道关心关心妹子就算了,还在这说风凉话!”   李老二摆手求饶,“好嘛好嘛,咱家小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不舒服,我早该知道的嘛。”   李老大无奈地对他使眼色,李老三他们却都偷笑,用眼神夸赞李老二勇气可嘉。   坐在与自己体型不符的小木凳上的李大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没想竟然喷出几粒米,他不舍得浪费,拿手擦擦嘴把嘴边的米粒又塞回嘴里,这才道:“二叔,您说这话太对了!”   刁婆子瞪了李大宝一眼,倒是没骂他,毕竟老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头子的命/根子,李大宝作为李家长孙,在刁婆子这里还是有些优待的。   李老头后知后觉“啊”了一声,“你们在说啥?小六咋了?老二说共同进步啥意思啊?”   包括刁婆子在内的李家人:“……”   得,不用说,咱老头子/爹/爷昨晚开会的时候又睡着了。   “小姑她早起了……”站在堂屋外屋檐下的李二丫突然小声来了一句。   “啥?”众人惊。   “我喂猪的时候见小姑一个人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李三嫂手背拍手心,言之凿凿:“我知道了,小妹肯定是去外头的旱厕蹲坑去了,昨天就小姑吃的肉最多!”   众人先是恍然大悟,然后深以为然,连刁婆子都没说啥,只有李四嫂王巧丽蹙着眉头,拿手在鼻尖挥了两下。   而此时,李家人认为正在旱厕蹲坑的李青梨却出现在她堂哥,也是生产队大队长李成能家院子里。   “……梨子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身着深蓝色工作服,眉毛又黑又浓,精神奕奕的李成能沉声问道。   李青梨自己找来一条小板凳坐下,圆润白皙的脸颊鼓着,清澈的大眼睛眨呀眨,委屈巴巴的样子。   “三哥,要不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也不会过来主动揭自己的短!我是笨,但是他们也不能耍着我玩啊!一个两个的,就为了吃了一口好的,都来跟我套近乎骗我感情,把我当猴耍呢?要不是我发觉得早,他们俩还准备怎么地,一个在我家骗吃骗喝骗到回城,另一个不止骗吃骗喝,还想把我人都骗去?他们的心可真毒啊!”   “他们这样的行为,投机取巧,伤害同志感情,破坏人民团结,显然是个坏同志!”   “三哥,我可是你亲堂妹,他们这样对我,可曾把你放在眼里,你一定要替我做主!”   昨天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李青梨的心又不舒坦起来,想到自己一天之内失去了一个朋友和一个预备对象,那感觉,真是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然后拉出来成了一坨屎,没眼看!   她不舒坦了,别人哪能舒坦?黄广玲把她当冤大头一样骗,出了点钱掉了两滴马尿事就完了?王旭东吃她的喝她的,还骗走她的一片少女心,是打一顿就能了的?   必须不能!她必须得狠狠出这口恶气!让这两个骗子尝尝什么叫来自极品小姑子的怒火!   不过黄广玲写日记和藏禁书的事她并没有揭露出去,一来昨天她怕黄广玲倒打一耙所以没拿走禁书,黄广玲那么精的人绝对已将两本书销毁,可谓死无对证。   二来她觉得没必要,按照小说中所写,他们经历这个特殊时期迟早要过去,对对错错没法说,她恨黄广玲,却没必要报复她一大家子。   第三嘛,当然是她要保留着日记本,就能如同一把刀日日悬在黄广玲头顶,让她日日担惊受怕,夜夜辗转难眠,可还不得不对她忍气吞声,求饶讨好……   想想还真刺激!真解气!   至于王旭东,她保证,他的下场只会更惨。   两人欺她在前,就别怪她报复,她只是受不得委屈,心眼小了点而已。   在小说里她是极品是反派,所以想改变自己悲惨的结局就不能给自己五哥添堵,但是对其他人,她可就没必要忍着!   她可是小说作者亲自塑造,亲自认证的极品呢!   李成能的爹李庆厚和李老头是亲兄弟俩,但是因为刁婆子的关系两家关系并不好,几乎不怎么来往,但血缘关系在那摆着,李成能当然更偏袒自家这个小堂妹。   李成能黑粗的眉毛皱到一块,厉声道:“这黄广玲和王旭东是不像话,尤其是那个王旭东!梨子,这事你想堂哥我怎么办?是写材料送公社,公开批评,道歉赔偿,还是怎地?”   李青梨想好了措辞,张口说道:“三哥,虽然他们对不起我,但是我却看不得他们落得凄惨的下场,所以报到公社就不必了,也省的整个公社都知道,我丢脸丢大发了。但是他们的道歉我也压根不稀罕!不如这样,三哥你就给他们分派队里最重的活计,这样不仅能教育他们,也是为咱们生产队做贡献了,你说这样好不好?”   李成能狐疑,“这样就行了?”这不像他小堂妹的作风啊。   李青梨想也不想,“当然不行!”   李成能:“……”我就知道。 第10章   李青梨瞅着她堂哥一言难尽的表情,抬起下巴,理直气壮道:“我也不要那些虚头巴脑的道歉啥的,我就要点实际的,秋收后分粮食的时候我要分他们那部分,黄广玲给过我钱所以算了,王旭东的粮食我要分一百斤,只要稻米糯米,玉米红薯豆子我都不要! ”   她真是一个讲道理有诚信有爱心的极品呢,看她除了让黄广玲受点累,都不用出粮食呢。   李成能哭笑不得,“往年咱们生产队一人也就分到三百斤左右的口粮,玉米红薯都包括在内的,你张口就要一百斤大米,你这让王旭东明年怎么过下去?”   李青梨特无情特冷酷地道:“这就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了,这都是他自找的!”   斜眼扫过去,“三哥,你怎么帮他说话呀,你到底帮我还是帮他?”   李成能想起李青梨闹腾的本事,忙说:“当然是帮你!”   “我就知道三哥是最公正的大队长!”李青梨扫扫腿上的灰,站了起来,提脚走了一步却又折身换回来,颊边绽放两只小梨涡。   “对了三哥,从今天起我恐怕每天都要上工了,记得给我分派轻省些的活哈。”   李成能眼皮子都没抬,拿着纸张的手摆了摆,“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李青梨的眼神落在纸张上,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好奇,“三哥,这是啥呀?”   “工农兵大学报名表,跟你没啥关系。”   李青梨哼了一声:“高考迟早要恢复,有啥可稀罕的呀!”   两个乌黑亮丽的麻花辫在空气中甩出一条弧线,李青梨转身跑了出去。   “这小丫头,大学生还不稀罕,那啥稀罕?”   晨光熹微,生产队公房外头聚集了一堆人,等大队长分派完今天的活计,一个个或拿着镰刀,连枷,羊叉,或挑着扁担囤箩畚箕,或扛着犁,或牵着牛羊……三三两两,四散开来,都去干自己的活去了。   对于知青们来说,今天又是平平常常的一天,对黄广玲和王旭东来说却不是,因为他俩同时被分到最累最臭最不想干的活儿——挑大粪!   得知自己接下来不但要挑大粪,还要连续挑许多天,黄广玲和王旭东的心态崩了,两人一前一后跑过去将李成能团团围住。   “队长,我们插秧插得好好的,凭啥要让我们去挑大粪?”黄广玲不忿道。   李成能撩起眼皮子,冷声质问道:“咋地,别人能挑你就不能挑,是你们知青比其他社员高贵,还是你是资本主义的千金大小姐?”   黄广玲身上的钱和票全被李青梨拿走,日记本也在她手里,从昨晚到现在心里又痛恨又煎熬,一宿眼睛就没闭上过,现在被李成能这么一吓,脸色又白了几分。   王旭东扫黄广玲一眼,回过头无奈道:“队长,我和梨子之间有些误会,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解释清楚,并不是您想的那样。如果有机会……”   李成能没听他继续说下去,摆手,“王旭东同志,黄广玲同志,你们还记得自己当初喊的口号吗,广阔天地炼红心,扎根农村志不移,向贫下中农学习,向贫下中农致敬!挑大粪,也是向贫下中农学习!你们俩,好好干!”   李成能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却留下了一个一脸菜色和一个拿手抹泪的知青男女。   社员和知青上工,大队的田野里再次热闹起来。   李老大兄弟几个正值壮年,分派的活不轻松,都是最费力气的脱粒,几个人围绕着稻桶打稻子,一天下来胳膊仿佛已经和自己一刀两断,但是这个活儿公分挣的最多的,所以兄弟几个除了李老四,都愿意干。   犁田耕地李老四倒是愿意干,但是这活没那么吃体力,年纪大的反而犁得更好,所以没他的事。   李老头也上工,但是干多久全凭他什么时候想睡觉,有时候感觉来了可以睡大半天。   至于李大嫂她们就挑秧,插秧,虽然都干惯了农活,但是一天下来腰也快断了。   四个妯娌里就李四嫂干的活轻省些,就拿着羊叉在打谷场摊晒稻谷,翻翻稻草,打打猪草,中午剁草秆喂牛喂羊加喂猪,虽然公分不多,但是比下地干净轻松。   李三嫂她们虽然羡慕嫉妒,但是李四嫂娘家日子过得还可以,从小受宠,娘家又贴补她,刁婆子都不太敢拿她的主意。   至于几个小的,李大宝和李大丫不念书了就下地插秧挣工分,李二丫他们还在上学。   一大家子有条不紊各干各的活,谁也没注意到李青梨什么时候下的地。   李青梨今天的活十分轻松,差不多就是个巡逻的,在田野里四处闲逛,见地里落下的稻穗就拾起来,主要还是监督有没有人偷懒,偷秧苗,偷稻穗,偷大粪……   和往常一样,李老四干了一会儿就找理由偷懒,一会儿要去树林里方便,一会儿渴了喝口水,一会儿累了喘口气,一会儿心情不好需要平复一下,总之理由五花八门,每次离开至少二十分钟。   李家兄弟知道老四就这样,懒驴上磨屎尿多,不管真尿还是假尿,他们做兄弟的只能尽量帮着遮掩。   李老四熟门熟路地来到树荫下一块大石头上躺下,他这地方选得极妙,上有树荫遮阳,躺在大石块上异常凉快,周围一圈植被不高也不矮,刚好能遮住他,但是视野却开阔,万一被发现也能及时跑回去,真乃偷懒摸鱼的好去处。   李老四准备和往常一样,左侧躺五分钟,右侧躺五分钟,平躺五分钟,最后趴五分钟,这样全身都凉爽了一遍,回去上工刚刚好。   李老四喟叹一声闭眼假寐,五分钟后改为右侧躺。   “四哥,躺着舒服不?”清脆入耳的女声神出鬼没地在李老四正上方响起。   李老四吓得一个激灵,瞬间从大石头上爬了起来,见到是自家妹子“哎哟”一声捂住自己心口。   “小妹,下回别这样冷不丁出现,会把人吓死的!”   李青梨手里拿一根稻秆甩着玩,不满道:“四哥,我都来上工了,你怎么还跑着偷懒了?咱们不是说好,一起好好改造,共同进步的嘛?”   李老四上下打量李青梨,见她戴着草帽,脸上有汗,但基本还算干净,裤腿虽然卷起来,但是没什么泥巴,也就鞋子脏了一点。   “你这叫上工?”   “三堂哥给我分派的活,监督其他人上工,怎么就不是上工了?”   李老四双手枕在脑后往后躺下,翘起一只腿,用懒洋洋地语气诱哄她:“小妹,你在四哥这就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喏,那边还有一块空地,咱们好好眯一会儿……” 第11章   李青梨在李老四身边坐下来,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突然重重叹了口气,“四哥啊,其实你的心情妹子完全能理解,今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就起来,你知道我睁开眼的第一感受是啥吗?生不如死啊!你说老天咋就这么不公平,大哥二哥他们又能干又勤快,就咱俩,早上起床如同上战场,人家干活轻轻松松,搁我俩跟下地狱一样,晚上人家刚往床上躺下,咱俩呼噜都打出花来了……就是勤快不起来啊!”   李老四心有戚戚,兄妹俩默契地来了个叹气二重奏。   “小妹,这不能怪咱们,我觉着啊,咱们上辈子就是被人养在猪圈里的猪崽子,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啥也不用干,所以这辈子就这么懒!天生的,没办法!”   李青梨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但是还是要努力保持微笑,好气!   “四哥,咱们不能这样自暴自弃!你知道吗,我昨天早上做了一个特别可怕的梦,梦里哥哥们分家了,五哥有本事能挣钱,他从小跟你关系最好,就想带你一起挣钱,但是你懒得折腾,就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后来五哥出息了挣大钱了,你却啥也没有,侄子侄女的学费也凑不出来,硬生生把几个孩子的前程都给耽误了!”   李老四枕着胳膊,要笑不笑地看着她,“还挣大钱?现在干啥能挣大钱?你五哥还在军队待着呢!傻丫头还把梦当真了……”   说完歪过头去,闭目不看她。   李青梨磨了磨牙,冷不丁冷哼一声:“还不止呢,梦里四哥你是五个哥哥里最懒最没出息的,后来四嫂忍不下去,孩子都不要,就跟人跑了……”   “李青梨!”李老四一声怒喝,腾地从大石块跳下来,平日里没什么神采的死鱼眼此时仿佛有火焰在跳动。   “别太过分!别以为爹娘宠着你,我就不敢动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揍你?”李老拿手指着李青梨,横眉竖眼地骂道。   李青梨和李老四面对面站着,不见恼怒,用冷静无比的语气继续说道:“梦里我也看到了我自己,因为懒惰什么也不愿意干,不愿意学,大学考不上,嫁人了婆家嫌弃,去工厂没人要,后来被丈夫甩了,没本事赚不到钱,生重病了没钱治病,最后三十岁不到就死了。”   李老四愕然,语气软下来,“这,这就是一个梦而已,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可能得什么重病?”   李青梨白嫩的脸蛋上挂着与年纪不符的郑重和严肃,“四哥,这个梦是对我们的警示!如果我们继续懒下去,梦里的事情完全会发生,甚至只会更惨!咱家迟早会分家,哥哥们都有自己的老婆孩子要照顾,你迟早要承担一个男人的责任!而我,你们不都说我缺点一大堆嘛,估计以后也没人要了,我要是再懒下去,后面的日子肯定难过。”   她对自己四哥是很了解的,虽然懒,但是心软。   在李老四看来,自家这个妹妹从来都是张牙舞爪,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今天突然变得这么心平气和,还和他说一堆大道理,他不习惯极了。   别别扭扭地安慰道:“小妹,你也别太急,就算你真没人要,你不是还有爹娘还有五个哥哥吗?咱们能不管你吗?”   李青梨内心疯狂默念:老娘最美!我绝对不会没人要!   五十遍之后,她终于把火气压了下去。   “可是四哥,爹娘年纪大了,管不了我几年,大哥大嫂家有四个孩子,还要照顾爹娘,担子重,二哥家把钱都用在喝酒抓药上了,三哥三嫂又精又抠,哪怕放一个屁都要在自家放!至于五哥,我从小就不招他喜欢。”   “所有哥哥里,四哥你对我最好,有好的也会想着我,可是四哥你又太懒了,以后养活老婆孩子都费劲,哪还有条件管我啊!”   说着说着,李青梨清澈的眼眸蓄起泪花,撇开头去,“算了吧,我也不想成为哥哥们的拖累,以后就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去吧!”   李老四彻底败在李青梨的眼泪攻势下,手足无措的,“好好好,你别哭了,哥现在就去上工,哥以后一定不饿着你!”   李老四三下两下套上背心,一溜烟跑的没影。   李青梨放下手,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唇边梨涡浅浅,眼中却浮起一抹得逞的坏笑。   李老大他们见李老四跟后头有鬼似的一阵疯跑过来,甩稻子的动作慢下来。   “咋的啦老四?咋这么早就回来了?屁股后头有老虎啊?”   李老四抹一把额头的汗,“别说了,比老虎还可怕,小妹居然对我掉眼泪,吓死老子了!要是被娘看到,还不打断老子的腿!”   “鳄鱼的眼泪,没啥好事!”   “老三高见!”   太阳慢慢悬上头顶,李青梨戴着草帽在田埂边的小水渠旁蹲下,拘一捧水拍在脸上,闭了闭眼,感受清水带来的丝丝凉意。   “李青梨同志。”   冷冷清清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李青梨拿手绢细细擦去脸颊上的水珠,起身拍了拍裤腿,回头,“傅白同志。”   正是傅白,他应当刚刚劳作归来,额头,耳后,脖颈,全沁出一层汗来,额发被打湿,有些凌乱地贴在肌肤上,但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依旧清亮而幽深。   他只身着一件旧背心,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一大片匀称结实的肌肤,肌肤在太阳的沐浴下并不白皙,但是因为他长得好,身材高大修长,所以不但不显得邋遢,反而多了几分不羁,几分野性。   傅白看着眼前脸蛋白里透着粉的李青梨,眸色毫无波澜,开门见山:“昨天你说的书我已经找到了。”   李青梨抚掌,眉眼皆弯,梨涡绽绽,“恭喜你啊傅白同志,躲过了了这一劫。”   傅白淡色的唇瓣轻启,“你可知道那些书是谁塞进我床下?”   李青梨眼眸有水光流动,“知道。”   傅白眸色加深,追问:“是谁?”   李青梨特无辜地眨眨眼皮子,在田埂上随手拽一根野草转着玩,“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傅白的眼神第一回 切切实实落在眼前这位长得珠圆玉润的女孩身上。   两人无声对视了一会儿。   一声极轻的笑从傅白唇间溢出,“你想要什么?”   李青梨转动野草的动作一滞,撇撇嘴,小声嘟囔道:“真没意思……” 第12章   “我想要……”话还未说完,李青梨倏地住嘴,眼底飞快划过一抹精光,再开口却道:“我想要的东西那可太多了,这样吧,只要你给的东西令我满意,我就告诉你,怎么样?我好说话吧?”   傅白却也没见恼,漆黑如墨的眼眸动了动,随后回道:“可以。”   和上次一样,傅白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便走。   目送傅白远去的背影,李青梨内心带着一丝愉悦和期待,不知道傅白会拿什么好东西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呢?她可是极品反派,好不容易做了一回好事,要一份应得的奖励不过分吧?   李青梨哼着颠倒歌继续在田野里巡视。   “东西路,南北走,顶头碰上人咬狗。   拾起狗来砸砖头,又被砖头咬了手。   老鼠叼着狸猫跑,口袋驮着驴子走……”   中午太阳越来越毒,田野里的人影慢慢稀少,都各自回家吃中饭去了。   李青梨跟着李老大他们一起回家,累了一上午,李老大兄弟几个胳膊都抬不起来,用井水洗把脸就找个地方坐着,好好歇口气。   李大嫂妯娌几个还有李大宝兄妹也都累得够呛,从地里回来的只有李青梨还是活蹦乱跳的,依偎在刁婆子和李老头身边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李三嫂竖起耳朵听母女俩说话,听说刁婆子特地给李青梨炖了一个鸡蛋羹,心里不忿极了。   凭啥李青梨什么都没干还有炖蛋吃,他们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累成狗刁婆子一点也不心疼,所以阴阳怪气地凑过去对李二嫂道:“哎,二嫂啊,你看咱们到底不比年轻人耐操,累一上午手都提不动,咱小妹倒还精神得很。昨晚小妹不是说要学着做饭吗,我看晚做不如早做,今天中午的菜就交给小妹做得了?”   李老三不用看就知道自己媳妇想什么,笑呵呵地道:“那我们今天有口福了,有生之年还能吃到小妹做的菜!”   其他人跟着瞎起哄,尤其是李大宝,扯着嗓子嘎嘎大笑:“小姑,你要学习,要改变,要成为一个会进步的好同志!”   昨天李大嫂做的饭,今天该轮到李二嫂,李二嫂抬眼瞅李青梨,“小妹……”   刁婆子还没来得及发作,李青梨已经从长凳上站起来,淡定从容地道:“既然三哥三嫂这么想尝尝我的手艺,那我就去做吧,不过还要麻烦二嫂给我烧锅。”   李青梨干脆利落地进了厨房,没有一丝一毫抗拒的意思。   李老三等人:为啥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李大宝几个小的在灶房外头挤作一团看热闹,只听灶房里头李青梨和李二嫂有问有答的。   “小妹,你拿刀的手势不太对……”   “二嫂,是你的思维太固定了,哪怕是拿刀,也得有创造性!”   “小妹,你这个黄瓜切得大小厚度都不一样……”   “二嫂,这片黄瓜是这片黄瓜,那片黄瓜是那片黄瓜,每一片黄瓜都有每一片黄瓜的个性,为什么非要一样呢?”   “……小妹,大蒜需要切片切末炒着才香。”   “二嫂,你要吃掉大蒜就够狠心的,难道你还非要将它千刀万剐,粉身碎骨,身首异处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小妹,炒豆角可以放盐的……”   “盐天天吃多腻味,咱们今天水煮豆角,享受食物本身的美味!”   “小妹……”   “嗯?”   “求求你,坐在桌上等着就好。”   李青梨放下锅铲,面上不无遗憾,“唉,终究无人懂我。”   突然沧桑的李二嫂:我懂!你就是上天专门派来折磨我的!   在几个哥嫂叹为观止地目光下,李青梨娉婷袅娜地回到刁婆子身旁坐下,吹了吹衣袖上的油烟气,余光扫过李老三他们,嫣然一笑:“三哥,三嫂,我炒得正起劲呢,也不知道好好的二嫂为啥突然不让炒。不然我来给哥哥嫂嫂们洗衣裳吧,这个看着不难。”   如果没看到李青梨眼底闪烁着的精光,李老三他们就差点信了。   “啊哈哈,啊哈哈,不用了。”总共才几件衣裳,洗破了又得添一个大补丁!   “小妹你上午上工辛苦了,还是坐着休息会儿吧。”   “那可不行,说好学习做家务就要学习做家务,我去扫地好了。”李青梨说完去拿墙边的笤帚,去院子里扫地去了。   这回李青梨终于没起什么幺蛾子,扫得有模有样,就是地上原本就挺干净,似乎没什么好扫的。   刁婆子感动得老泪纵横,抓着李老头说:“老头子,咱小六真的长大了!呜呜呜……”   李老头满眼欣慰:“谁娶了咱小六,那真是他前辈子修来的福气!”   李家兄弟妯娌:第666次为咱爹娘的眼睛感到担忧。   上午消耗不小,李青梨美美地吃了一顿午饭,下午继续上工。   一天结束后,李青梨觉得有些累,毕竟她还是第一回 上了一整天的工,真是巨大的进步,   从田地里回来她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拿着自家的工分本去生产队公房登记。   此时天色半暗,公房里点了油灯,三三两两的社员进进出出,人还挺多。   李青梨排队等了一会儿,终于轮到自己,工分本摊开推过去,“傅白同志,这是我家今天挣的公分,麻烦你给登记一下。”   登记员正是傅白,虽然他家庭成分不好,但是他文化水平高,最重要的是他写的一手好字,大队长李成能便让他做公分登记员。   不仅如此,他还算是大队半个出纳,秋收分粮和年尾算账的时候都会叫他帮忙,整个大队的人都认识他。   傅白听到声音抬眼看了她一眼,从李青梨的角度看来,眼前这双清凌凌的丹凤眼,漂亮的如同琥珀琉璃,哪怕灯光摇曳不明,他的眼睛仍旧雪亮澄澈。   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对视,傅白垂下长长的眼睫,字写得飞快。   李青梨漫无目的地四下扫视,她才注意到,傅白有一头比很多人更浓密乌黑的头发,但是发质稍显粗糙。   他的手五指长却不匀称,手背肤色偏深,指甲剪得平整圆滑,双手洗得很干净,干净到手背因为缺少油脂起了皮,还有两处细小的伤口——这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   嗯,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嘛!   公分确认无误,李青梨收了本子准备回家干饭。   “李青梨同志,请你等一下。”傅白叫住她。   李青梨回首,清澈的眸子眨了眨。   “我有事请教你,请你再等一会儿。”   旁边几个年轻女社员频频投来探究的目光。 第13章   公房里头一个多余的小凳子都没有,李青梨只能在公房院子里的屋檐下坐着,撑着下巴看天上的星星,只是坐下没一会儿,脸上手背上就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   看人下嘴的奸诈货!李青梨嘟囔骂了一句,起身想走,这时一男一女一前一后从外头过来,外头没光看不清脸,只听他们脚步沉重,人未至一股臭味已扑面而来。   李青梨眼睛一亮,抬腿便挡住门口去路,随后捂住鼻子,身体便挡在两人身前。   “王旭东同志,黄广玲同志,下工了?今天过得充实不?”   屋里影影绰绰的橘黄色光线被李青梨丰满的体型遮挡七八,黄广玲看不清李青梨的脸,但不妨碍她双眼射出剜人般的目光。   “李青梨,你还有脸说?还不是你公报私仇,故意叫大队长把我和王旭东分派去挑大粪!现在竟然还来嘲笑我?李青梨,你的心怎么这么毒?”   她听见里头不少脚步声走过来,哭得更大声了,“李青梨,亏得我把你当自己亲妹妹一样,家里寄给我罐头糖果我都想着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看我挑了一天的大粪,累的腰都直不起来,身上头发耳朵里都是臭味,你开心了嘛?!”   眼见里头的人都跑出来凑热闹,各种眼神往李青梨和黄广玲身上瞟,李青梨也不在乎,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黄广玲……”李青梨拉长了声音。   她的声音分明是带着笑的,但听在黄广玲耳中,只觉得她不怀好意。   果然,黄广玲的第六感没有错。   “在这么多人面前,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李青梨抱着胳膊围绕黄王二人踱步,“你说,我到底有没有故意伤害过你?有没有对你不怀好意?你去挑大粪是不是自己心甘情愿去的?你刚才骂我,说我三堂哥假公济私,是不是全是你嘴巴坏,胡言乱语?嗯?”   最后一个“嗯”字出来的时候,李青梨刚好面朝屋子,一抹灯光穿过人群精准无误地投射在她双眼之上,眼中的冷意似寒刀一般射向黄广玲。   黄广玲一个觳觫,张口结舌没能立即说出话来。等她反应过来,李青梨已经踱至她身后,凉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你要是不想在这说,我们也可以去公社说,顺便说说你的文采有多出众!”   黄广玲因为过度劳累而糊涂的脑子瞬间清醒不少,她想起那本日记,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议论了多少人,也记不清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黄广玲仿佛突然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哭声戛然而止,静了片刻,垂下头,抖抖缩缩地道:“是……挑大粪是我自愿的,梨子没有对不起我,更不关大队长的事,是,是我心情不好,胡说八道。”   众人:切~自己拉的屎,又自己吃回去了!   黄广玲又怨恨又委屈,恨李青梨不顾旧情,拿日记本威胁她,委屈自己不过吃了李家一点东西,就要被她这样羞辱,报复!   李青梨得意的笑脸,其他社员嘲笑的眼神……她再也承受不了,“哇”地一声,捂着脸就疯跑出院子。   李青梨心满意足收回目光,这才把眼神放在从头到尾没说过话的王旭东身上。   “王旭东同志,你呢?”   王旭东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有些疲惫地道:“梨子,你可以生气,但是请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想解释?”李青梨问。   “当然。”   李青梨猛的拉开距离,“可我偏偏不想听你解释!”   “梨子!”王旭东抬手想抓住她的胳膊,被李青梨无情甩开。   李青梨返回屋里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这样主动挑事,出言挖讽,不依不饶,睚眦必报的行为是不是有点太极品,有点太反派了?   但是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啊,只要见到得罪过自己的人活蹦乱跳的,她的小心眼就蠢/蠢/欲/动,就非要折腾得人家难受,她的心里才好过。   只要折腾的对象不是五哥不是苏茵,应该……没事的吧……   反正做都做了,李青梨干脆抛却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   她进屋就见傅白正站在桌子前收拾东西,不客气地问:“傅白同志,你到底好了没?”   傅白拿上军绿色挎包,迈着长腿一步一步走向李青梨,走到近处才道:“好了。”   就黄广玲和王旭东公分没登记,知青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回头补上也方便。   李青梨转身就往外走,脚步迈得飞快,“有话去别的地方说,这地方熏的慌!”   王旭东眼睁睁看着李青梨抬着下巴从他身前走过。   李青梨和傅白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傅白将他带到小旺河边上的竹林。   竹林黑漆漆的,零星点缀着几只萤火虫,知青大院里打牌说笑的声音传得老远。   李青梨倒不担心傅白有什么歪心思,就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眼前高大模糊的人影到底要做什么。   傅白并没有向她解释的打算,叫她站在河边等,一个人摸黑下了河,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竹筐,看起来还挺重。   “你从河里拿了什么?”李青梨觉得傅白把她叫来,自然跟她有关系。   “傍晚刚摘的两个西瓜,在河水里湃了一会儿,现在吃应该不错。”   听到是西瓜,李青梨忍不住嘴角上扬,“给我的?那多不好意思!不过你把西瓜放水里,也不怕被人偷了?”   生产队各家自留地就那么大,粮食都不够种,有几家会种西瓜?所以西瓜还是挺稀罕的。   “这个地方没人来,来了也不会看见。”傅白语气平平地道。   李青梨也就随口问问,高高兴兴地蹲下去摸西瓜,“哎哟,还挺大!还有别的了么?”   傅白静默了一息,掏口袋,答:“两市斤的糖票。”   李青梨起身接过,转了个身却又原路送回傅白手里,笑嘻嘻地道:“傅白同志,我和你开玩笑呢,两个西瓜我很满意!你这么爽快,我就直接告诉你,把书塞你床下藏着的主意是徐自强想的,王旭东是帮凶。”   李青梨对面的人静默在夜色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再开口,嗓音比夜更清冷。   “我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就被眼前的姑娘一把拽住胳膊,生怕他会跑掉一样。   “傅白同志,送瓜送到西,这回不许跑!”   傅白:“……” 第14章   傅白一手一个大西瓜跟在李青梨身后,而李青梨则背着手脚步轻快地往自家走,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李青梨就觉得自己跟傅白又不熟,干嘛非要没话找话说?   两人往李家方向去,经过木桥时听河对岸有一对少男少女正说着话。   “今晚的月亮真漂亮。”   “但没有二梅姐你漂亮。”   “哪有……”   “月亮一个月圆一次,可是你却每天都这么好看,当然比不上你……”   李青梨:幼稚,油腻,还有点想笑。   李大宝绞尽脑汁还想说点花了,木桥上突然传来“笃笃笃”的脚步声,与此同时还有一道轻快带着笑意的女声。   “大宝,你不回家在河边干啥呢?”   李大宝不急不忙从河边大石块站起来,拍拍屁股,中气十足地道:“小姑,我都多大了,下回请叫我正国!你咋才回来?奶叫我出来找你,咱们都等你回家开锅吃饭呐!”   李青梨两步下了木桥,“你奶叫你叫我,你就在石头上坐着找我?怎么,怕我掉石头缝里去了?”   李大宝装傻,“嘿嘿嘿……我这不是才出门,刚好碰上二梅姐就说两句嘛。”   李大宝和李青梨虽是姑侄,但年纪就差三岁,李大宝跟她向来就是没大没小。   没想李青梨却训斥道:“啥二梅姐,没大没小的,二梅跟我和你爸是一个辈分,你该叫二梅姑姑。”   李大宝当场风中凌乱了。   李青梨在李大宝头上敲了一下,捂嘴偷笑,故作亲昵地道:“瞧这小子的傻样,不过我大侄子就算傻了点,还是这么受欢迎,不但跟二梅、秀秀俩好姐妹玩得好,还有那个罗小苗跟谁来着……没办法,谁让我大侄子从小长得俊,嘴巴又甜,人又开朗阳光。等我大侄子长大了,肯定不知道多少姑娘稀罕他!都不知道挑谁好!”   李大宝:我靠!好大一股茶味!   李大宝脑中警铃大作,怕李青梨再待下去还不知道要起什么幺蛾子,忙拉着李青梨回家,不忘对一脸呆滞的许二梅挥手。   “二梅……额……我先回家吃饭去了,肚子都饿瘪了!你也快回去,外边蚊子多!”   李青梨任由李大宝将她拖着往回走,嘴里抱怨着:“你干啥拉我走啊大侄子?我正在夸你呢,话都没说完……”   李大宝甩开她,“小姑,有你这么夸人的吗?你是不是存心的?”   李青梨装傻,“啥?我存心干啥了?我大侄子小小年纪就长得这么俊,我夸两句也有错?呜呜呜,果然是儿大不由娘啊……”   李青梨和他爹娘一个辈分,说娘也不是不行,但是只要想起小姑才比他大三岁,李大宝就有点接受不能了。   李大宝试图组织语言:“小姑,你,你,唉……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要是小姑张牙舞爪地训斥他,他还能还嘴,可是看小姑哭哭啼啼的,他一个十六岁的大老爷们还能跟女人较真不成?   李大宝摇头叹气地往自家大门走。   李青梨在后头看他瘦长的少年体型,有一瞬间真想抬脚在他屁股上狠狠踹上一脚!   谁会想到就是眼前这位阳光活波还算单纯的少年,以后会因为一身风/流债锒铛入狱,毁了半生呢?   现在他年纪小杀伤力还不算大,等他二十来岁,长成成年男子的高大英俊,那时候小姑娘就前仆后继往他身上扑,偏偏他还是个来者不拒的,女朋友三天两头换就算了,有时候还同时交往好几个,也不怕腿劈断了!   年少风/流能有什么好下场?后来李大宝经历了被前女友们揍,被前女友的亲朋好友揍,被别人的男朋友揍,后来还被人举报,因为流氓罪被抓进去了!   可怜她本本分分的大哥大嫂,原本有五哥的帮扶,大房的日子应该是很滋润的,但偏偏出了两个净整些幺蛾子的儿女,夫妻俩操了一辈子的心,四十多岁就白了头。   纵观《七零年代娇宠蜜爱》这部小说,如果李青梨以局外人的角度来看,他们这一家子极品下场凄惨确实活该,但是大哥大嫂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他们艰辛却努力地活着,尽自己最大能力孝顺父母,养育子女,调和兄弟姐妹关系,怎么也不应该落的那样的结局。   李青梨是老来女,她出生时李老头和刁婆子快四十岁,家里孩子多担子重,李青梨算是李老大夫妻一手带大的,感情自然不一般。   在李青梨心里,她最尊敬的哥哥就是李老大,所以她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大哥的儿子误入歧途!   李青梨一边走一边琢磨着怎么改造自己的大侄子,快到自家门口时听前头李大宝一声:“呜呼!咱家门口咋有两个大西瓜?哪个田螺姑娘做的好事?”   李青梨左右看一圈,黑暗中早就没有傅白的影子。   “傻侄子,田螺姑娘一个人抱得动两个大西瓜嘛?这是人家送你小姑的!把西瓜抱进去,今晚咱们吃西瓜!”   听到有西瓜吃,李大宝心里的那一点点的郁闷瞬间跑个没影,弯着腰推轮子似的推着西瓜就往院子里冲,嘴里高声嚷嚷着:“咱家今晚有大西瓜吃咯!谁出来晚了可就只能吃皮喽!”   李家九个孙子辈倾巢而出,将最大的李大宝团团围住,李大丫几个眼冒金光,一把抢过一个西瓜来,李五宝李六宝两个小个小肉手举的高高的,奈何人小胳膊短,连西瓜皮都没摸到。   “我要吃!我要吃!大哥我要吃!”   “大哥,我要吃中间的芯芯!”   “我要吃最大片的!”   李青梨经过他们,头也不回,只轻飘飘道:“这是我弄来的西瓜,最大的留一半给我,我要晚上挖着吃。”   十个侄子侄女:嫉妒,打不过,好气!   晚饭过后,除了李青梨,李家众人人手一块西瓜,吃完西瓜皮没扔,李大嫂将其清洗削皮切块后直接放进腌豆角的坛子里,过上几天就能吃了。   至于两个西瓜怎么来的,无人过问。有的吃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啥?   第二天起来,李青梨身体出现了一点异样,因为前一天走路步数超纲,还弯腰捡稻穗,一天下来不免腰酸腿疼。   李家哥嫂们内心吐槽:走这么点路就腿疼?小姐命!   刁婆子自然心疼得不行,强烈要求李青梨歇息一天,李青梨内心疯狂动摇,可当对上哥嫂们看好戏似的眼神,她当即义正词严地拒绝。   笑话,在她说改造的第三天她本人就倒下,还是第一个倒下的,这也太可笑了!到时候哥嫂他们哪里还会听她的?   李青梨戴上草帽,带着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壮烈感跨出大门。   李青梨认真上工的第二天清晨,李老四一脸菜色。 第15章   昨天上了一天的工,今天李青梨自然更加得心应手,她昨晚一边吃西瓜一边画了一张草图,早上上工第一时间在田野逛上一圈,对比着草图涂涂改改,在她用心的观察和设计之下,她终于挑选出几个视野开阔方便监督,但又有树荫遮阳的好地方,如果将这几个地方连成线,差不多能包含整块区域。   李青梨就将这些点作为站岗点,每个地方站一会儿,再换下一个地方,这样既能有效监督,除了去中间地段视察或者下地帮忙捡稻穗或者拔秧需要顶着大太阳,其他时候都不用被太阳暴晒。   一上午李青梨就按照自己计划好的路径“站岗”,对比昨天被晒得满脸大汗,脸颊爆红的样子要清爽得多,李青梨在心里不由夸了自己百八十遍。   哪怕是偷懒,她也偷得有智慧,有技术含量,有格调!   眼见日头越来越高,外头越来越热,距离下工的时间也越来越就近了。   李青梨巡视了一上午,终于又被她抓到一群藏在田埂死角偷懒唠嗑的了。   “……我没胡扯,李青梨真的跟知青王旭东掰了!你没注意这两天李青梨整天都在地里,没往王旭东眼前凑了吗?还有昨晚在大队公房,好多人看到他们吵嘴!”   “不会吧?是不是他俩吵架了,正别着劲呢?说不定过几天就和好了。”   “肯定不会!李青梨当着她一家人骂王旭东骂得可难听了,说人家猪狗不如的,都撕破脸了,还怎么和好啊?是个男人都忍不了!再说我还听说了,人家王旭东压根不喜欢过,人家就是瞧她家日子过得好,骗她的!还有那个知青黄广玲也骗她,根本不是真心跟她做交朋友!”   “突然有点同情她了咋回事?不过晓霞你咋知道得这么多?正桂跟李青梨是堂侄女,她都不知道!”   “那是你们早上没去河边洗衣服,现在估计整个大队都知道了!我还知道李青梨前天晚上开了什么改造大会,说要她爹娘哥嫂改变自己,做个好同志,好多人听到都笑死了。”   “她真是会投胎,要是我敢对爹娘哥嫂这么说话,绝对会被胖揍一顿!”   “你们聊得很开心嘛,不如带上我一个?”一道清清脆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朱晓霞三个姑娘下意识回头看,结果就见田埂上的野草里冒出一张梨涡浅浅,白皙圆润的笑脸来。   方才还在捏着麻花辫唠嗑的三个姑娘“哇”地一声,抬脚就往水田前头冲去,因为水田里泥巴泥泞滑溜,有一个姑娘直接跪进水田里,弄成了泥人。   李青梨表示生气:我长得不好看吗?为啥跟见着鬼一样?   不过李青梨更生气的是,这下子她被两个骗子耍得团团转的事情全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了!叫她这张漂亮的脸蛋往哪里搁?   至于这事是谁传出去?这还用说吗?   大队长叫下工的声音一响,李青梨就迈着六亲不认地步伐往家里冲。   进院子就见刁婆子站在厨房门口,手拿扇子挥斥方遒,指挥李三嫂择菜洗菜,喂鸡喂猪……   不过李三嫂是四个妯娌里干活最利索,做饭最好吃的,刁婆子空有一肚子挑刺的话,遇到李三嫂也发挥不了几成。   李青梨抬脚就往厨房走,“娘,天这么热你就别在厨房干站着了,我来帮你看着!”   刁婆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蒲扇换了方向,“我闺女真孝顺!不过厨房热,你累了一上午,快进堂屋喝口水,娘都给你放凉了。”   李青梨跺脚,“我就想偷偷跟三嫂学学做饭炒菜,你非要我说出来干啥呀!”   “哦哦哦……我啥也不知道,没听见,不晓得,我现在就走。”刁婆子身子一扭,腿脚麻利地出了灶房,一溜烟消失不见。   李三嫂生了三个儿子,没有闺女,又舍不得让儿子帮忙择菜烧锅,做饭的活就全都落在她一人身上。   她坐在老树桩做木墩子上,一边手脚麻利地挑拣蔬菜,一边亲亲/热热地对李青梨道:“小妹,其他的不用你忙活,你帮我把豆角挑一挑就行,嫩的中午炒,老的放饭锅里蒸着吃,这个简单的。”   李青梨眼底飞快划过不怀好意的光,抬脚勾起墙角的小凳子往李三嫂对面一放,一屁股坐下去,一边挑拣豆角,一边闲话家常。   “三嫂,一转你都跟我三哥过了十几年了吧?”   李三嫂嗔她一眼,“那可不,二宝都十二了!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呐!”   李青梨嘴角微勾,又道:“我听说,三嫂你当初为了嫁给我三哥,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碰了多少回的壁,不过有心人,天不负,我长得这么俊的三哥,最后还是被你追到手了!三嫂,你可真厉害!”   李三嫂的笑僵在脸上,随即不太自然地将头发捋到耳后,表情夸张地道:“你听谁胡咧咧呢!我跟你三哥那是两厢情愿!”   “是吗?那时候我年纪小,但是我模糊记得三哥以前好像和村后头宋伯伯家的玉秋姐走得近吧?我娘还说我拉着人家叫过三嫂呐,说起来真是年纪小不懂事,呵呵。不过玉秋姐长得那么好看,说话温温柔柔的,还跟我三哥是青梅竹马,两人却没成,看来缘分这东西真是不好说啊!”   “是,是……”李三嫂将挑好的菜装进木盆,转身去墙角拿苕帚和木畚箕清扫地面。   李青梨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怎么啦三嫂?你平常话没这么少的?”   她吃了一惊似的突然捂住嘴,“不会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吧?难道三嫂你当年真的横刀夺爱,亲手抢走玉秋姐的对象,也就是我三哥?因为我爹娘当时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所以你还天天来我家给我爹娘洗衣做饭,下地干活,最终打动了我爹娘?”   李三嫂肢体僵硬地扫着地面。   李青梨岂能放过她,继续道:“不过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三哥作为一个男人更不是个东西!”   李三嫂抓着苕帚静止住,肩背起伏,两个呼吸的功夫,她猛的转过身来。 第16章   李三嫂回过头来,脸上惯常挂着的笑没了,眼底还隐隐带着一丝愠怒,“小妹,你好好的提起这些干啥?我跟你三哥又哪里得罪你了?咱们敞亮人说敞亮话,你有话就说!”   李青梨哼笑一声,又重新坐回小凳子,两眼灼灼,“三嫂,我可和你不一样,做不到有话就说,有什么事也说,尤其喜欢对外人说!我喜欢的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愿意对外人说就说,不想对外人说外人就不说,别人别多我的嘴!包括我自己家的事!因为我不想我自己以及家人成为外人饭后茶余的笑话!”   “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我不喜欢自家人是个大嘴巴,因为她有朝一日可能因为祸从口出害了自己亲人,害了我,也害了咱们全家!”   小说里就是这样,三嫂因为口无遮拦,不知道惹了多少事端,当真是搅家精本精,奈何人家还总觉得自己无辜,有错那也是别人不怀好意套她话,或者自己性子直,总之屡教不改。   她三哥自私精明,三嫂口无遮拦,两人凑一块硬生生把好日子过得稀碎。   小说里把她三哥夫妻俩描写得十分可恨,但是对她来说一切都没发生,她不可能凭空产生什么恨意,在她眼里三哥还是三哥,她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哥一家走上歧途。   至于今天给嫂子上上课什么的,那当然是顺便的事!主要目的还是要给她三嫂一个难忘的教训!   从那小说里来看,跟她三嫂来软的一点用没有,就得以暴制暴,以毒攻毒!   李三嫂零星散布着雀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想到自己作为嫂子却被小姑子这么训斥,她很不服气,苕帚往地上一甩。   “我说啥了?我说啥会害了你,还害咱们全家?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坏了,还是这么没脑子?李小六,我是你三嫂,你别仗着自己年纪小就嘴巴不把门,嘴皮子上下一碰我就不是人了?我年纪比你大,吃的盐比你多,用不着你教我做人!反正,反正我问心无愧!”   李青梨“扑哧”一声,“三嫂,你这话说的水分也太大了,就上个月,编排人家小旺跟他亲爹长得不像,感觉不像亲生的,被人家亲爹亲娘拿着扁担打上门的是不是你?上上个月说人家王寡妇李二赖子有一腿,被人家告到三堂哥那儿,要不是三堂哥拦着,人家都告到公社去了!还有上上上个月……你还要我说吗?”   “那能赖我吗?谁让他小旺跟他爹长得一点不一样?还有那个王寡妇,李二赖子给他打水,有说有笑的,我亲眼见到的,还有错啦?”李三嫂昂着头不服输。   论吵架,李青梨就没服过谁,撸起袖子站起来就跟李三嫂来个眼神噼里啪啦火花四溅,口水飞喷激/情碰撞。   “你没错难道是小旺的错?怪他自己没好好长?人家小旺爹娘日子过得好好的,你非要多嘴,闹的人家鸡飞狗跳,夫妻天天吵架!你还没错?你是观音娘娘从天上下凡,眼睛开过光了?还是谁家狗子修了几百年终于成了精,没事找事帮老猫捉耗子?天晴了,雨停了,你觉得自己又行了?你这么能,你咋不上天呢?”   “还有人家王寡妇,带着三个孩子本来就不容易,你这么一说,以后谁敢帮她打水?她还怎么见人?再说两人一个寡妇,一个老光棍,招你眼了?你家住大海吗,管的那么宽?”   “我,我,反正我问心无愧!”李三嫂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实在是她论文采她不如李青梨文绉绉,她也没李青梨能说会道,道理一套一套的,连骂人的语速都比不上李青梨,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   李三嫂越想越气,气得胃都疼,浑身颤抖,明明以前只有自己气哭别人的份!   “你问心无愧就能胡说八道了?那无心杀人是不是都没罪了?二宝黑不溜秋的,一点不像我三哥,别人是不是也能怀疑他不是亲生的?”李青梨嘴皮子利索的很,气势还强,跟一座大山似的完全压制李三嫂。   李三嫂愣了一瞬,突然“嗷”的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拍着膝盖大哭,“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为咱李家生三个儿子,累死累活,结果被人往头上扣这么大的屎盆子!我活着还有什么劲啊?”   李青梨抱着胳膊冷眼旁观,表情嫌弃:“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是我玩剩下的!真是吵架都翻不出花来,没劲。”   李三嫂哭的更大声。   刁婆子喘着气小跑过来,结果就见李三嫂赖在地上拍打哭嚎,跟个疯婆子一样,她走过去见李青梨没事,脸上的紧张换成了一丝嫌弃。   “老三媳妇儿不做饭,在这干啥呢?一把年纪还地上打滚撒泼,也不怕孩子看到笑话?还不快起来做饭!”刁婆子不傻,看这样子就知道这场架自己闺女占了上风。   李三嫂拿手背抹泪,凶巴巴地道:“我不起!我就要等到二宝他爹回来,让他看看他妹子是咋欺负我这个做嫂子的!”   李青梨坏笑,“这就叫欺负啦?你在外头编排我,编排我爹娘哥嫂,编排其他人家的事不是挺带劲吗?我告诉你,我李青梨脾气不好,你要是再管不住自己这张破嘴,我不管什么嫂子不嫂子的,我就去外头宣传你年轻时候做的事,我还要变本加厉,添油加醋,我让你以后都没脸出这个家门!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出去胡说八道!”   没有一回来就跟她撕破脸,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这毫不遮掩明晃晃的威胁,李三嫂的脸彻底成了猪肝色,指着李青梨:“你,你……我不活了!”捂着脸痛哭出声。   刁婆子作势掐了李青梨一把,训斥道:“小六,够了哦!对你三嫂客气点!”   走过去拉李三嫂起来,语气亲和:“美娟你别跟小六一般见识,她就是这么霸道的性子,跟这个混不吝生气还不被气死了?不值当!我知道你向来是大度的,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她计较了!回头我就教训她!”   虽然知道刁婆子就是配合李青梨唱红脸的,但李三嫂看短时间内自己不可能说过李青梨,再吵下去她婆婆肯定翻脸,到时候受委屈的还是自己,没办法,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起来了。   不过今天这回,她对自家小姑子的霸道蛮横蛮不讲理翻脸无情又有了新的认知。   李老大兄弟几个估摸快开饭了从河边唠嗑回来,吃饭的时候李老三见自己媳妇儿眼睛红红的,神情恹恹的,就问怎么了。   李三嫂满腹委屈几乎破嘴而出,可是一对上李青梨那双攻击性很强的大眼睛,心里到底有一点心虚,嘴皮子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至于晚上夫妻俩怎么说的,外人就无从得知了。 第17章   转眼李青梨就上了两天工,第三天早上,李青梨感觉起早好想也没那么困难了。   上午上工,田地地图和路径她都熟悉,巡视也就更加得心应手,李成能看她还算尽职尽责地完成任务,比从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好得多,难得还夸赞了她,说她是一个追求进步的好同志。   李青梨心里稀罕,进步的好同志?这是她一个极品小姑子该拥有的赞誉吗?再说要不是为了堵哥哥嫂嫂的嘴,她才懒得上工。   半上午过去,李青梨在山脚下一棵大树下歇歇脚,顺便喝口水。   在喝第三口的时候,有人在一旁叫住她,“梨子……”   李青梨不用回头都知道对方是谁,第一反应是拉开距离,然后才转过身来,拿手扇了扇鼻子,表情厌恶中还带着嫌弃,“王旭东,这个时间你不在上工你跑这来干啥?我告诉大队长扣你公分!”   “扣就扣,但是梨子,今天我俩在这必须把话说清楚!”王旭东态度很坚决,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紧紧攫住李青梨的,丝毫不退让。   李青梨飞快扫过对方萎靡还有些邋遢的样子,冷着脸质问道:“你要说啥?你还有什么脸说话?骗我一次还不成,还想来骗我第二次是不是?你当我脑子不存在呢?”   王旭东看着李青梨刻意和他保持距离,神色疏离戒备,眼中划过一抹伤心,从前亮若星辰的眸子如今仿佛熄了火,没精打采的,有几分颓废。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梨子,我向你坦白,刚接触你时我确实目的不单纯。那时候我身上连五毛钱都掏不出来,你不知道我那时候就怎么熬过来的,每天就吃一顿饭,其他时候都饿着肚子,每天晚上都会饿的睡不着觉,只能喝井水充饥……”   “我真是饿怕了,你不知道人饿到那个地步,真的什么礼仪道德都顾不上!我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要是能每天都吃上一个鸡蛋,那我该多幸福啊!所以我怀着卑劣的想法故意接近你,讨好你,就是为了让你喜欢上我,这样我就能经常吃上鸡蛋或者一顿饱饭。”   “我为了吃饱肚子,我欺骗了你……”   王旭东以为说到这李青梨会讥讽她,会嘲笑她,会用最刻薄的语言痛骂他,然而并没有,李青梨用一种他根本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看他,又仿佛透过他在看别人。   王旭东勉强压下心底的一丝慌乱,继续说道:“但是随着我们相处时间越久,我开始慢慢被你吸引,我慢慢了解到,你并不是别人嘴中蛮不讲理,又懒又笨,毫无是处的姑娘。相反的,你身上有很多闪光点,你对朋友对我都很讲义气,一点不吝啬,只要是你认定的人,你就全心全意地对他好。”   “你是不怎么爱干活,但那也只是因为你有宠着你的父母哥哥罢了!在外头你就从不麻烦别人。有时候跟你吵架,你说的话真的让人很生气,但我知道你的性子就是这样,直来直往,这比那些表面一套背后又一套的人要好得多!”   说着说着他竟然笑了,“而且我知道,你并不笨,你就是懒得动脑子,当你下决心做一件事的时候,你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事情做好!这点我就不如你,我总会把事情搞砸。”   他终于抬起头,和李青梨对视,“梨子,你和我见过所有的女孩都不一样,我清楚的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你。”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   没等到李青梨的回应,王旭东固执地不愿意移开目光。   李青梨用力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表情很嫌弃,“你这些夸赞的话说得真的很好很走心,请你下次别说了,行吗?”   王旭东:“……”   “既然你都知道我这么优秀,知道自己人格卑劣压根配不上我,你还在这说这么多干啥?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呐?没揍你一顿浑身不舒坦是不是?要不是我打不过你,看我现在不大嘴巴子抽你!”   “看你这样子像是来跟我道歉来的?道歉就带一张嘴啊?你嘴巴金子做的还是里头镶金牙了?看把你能的!”   “我跟你说,你这样的道歉是无效道歉,就跟放屁一个道理,我不接受!除非你带上钱和票子跪着跟我道歉,否则麻溜地滚!”   骗粮骗感情,他王旭东含几滴狗尿说几句道歉都完了?天底下就没这么便宜的事情!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再相信她就是脑残!   李青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身就要走。   王旭东愣了一瞬,下意识上前想抓住她的手腕。   “梨子,我可以攒钱慢慢还……”   李青梨抬头就挥开他,“你烦不烦啊!再缠着我我喊人了啊!”   王旭东还要说话,没想半人高的树丛里突然蹿出一个人,一拳头就将王旭东揍趴下,然后坐在他身上一顿猛捶,挥拳很密,捶得王旭东毫无还手之力。   李老四揍出感觉来了,一边揍人一边痛骂,骂得很有节奏感。   “叫你缠着,我妹妹!你这个,小畜生!就是欠教训!欠教训!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了?还敢不敢了?”   李青梨抱着胳膊在一旁看戏。   “四哥,右脸再打两拳!哎,对了,这样就对称了!”   “就打他脸,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就不爽!”   “快狠准!漂亮!”   “这一拳有失水准,力气不足哦!”   被揍成猪头的王旭东:这两兄妹,简直是魔鬼!   李青梨看了一会儿也就腻了,手掌放在嘴边打哈欠,轻飘飘道:“四哥,别累着自己,咱们走吧。”   李老四这才停手,喘两口气甩甩手,“tui”了一声,提速跟上李青梨的步伐。   兄妹俩一边走一边说话,谁也没回头看一眼惨不忍睹跟咸鱼似的王旭东。   “小妹,这一架看得爽不爽?有没有觉得解气?”李老四摩拳擦掌,一对死鱼眼此刻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嘿嘿直笑。   李青梨满脸堆笑,“爽!四哥今天真是替我出了一口恶气!”   “谁让这小子自己凑上来,堵到木仓眼了!活该!”   李青梨斜睨,“不过四哥,你能告诉我你为什在这出现吗?”   李老四活灵活现地表演了,什么叫笑容逐渐消失。 第18章   李老四提心吊胆地瞅着李青梨,就怕自己妹子又要长篇大论说一堆大道理,他当然知道偷懒不好,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呀!   然而意外的李青梨并没有多说什么,就临走前意味不明地瞅了他几眼。   李老四还以为自己逃过这一劫,回去上工还哼起了小调。   直到中午回家开饭,李老四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坐下来准备夹菜的时候,一个不察被李青梨连饭碗带筷子全都抢走。   李老四呆:“小妹,你干啥呢?四哥肚子都饿瘪了,快别闹!”伸手要拿回饭碗。   李青梨扭身不给他,理直气壮道:“四哥上午偷懒了,中午不给吃饭!”   李老四站直了身体,气笑了,“谁给你的权力扣我的饭的!小丫头,你别过分啊!”   李四嫂也不乐意了,拉下脸道:“小妹,这是你哥!”   李老大好声好气地劝李青梨:“小妹别跟你四哥闹了。”   李青梨丝毫不为所动,“谁闹了?我很认真,今天我就是不让他吃饭!四哥这个大骗子,前天才说保管以后不会饿着我,没坚持两天又跑去偷懒了,言而无信!不给骗子吃饭!”   李老二夹一块菜放嘴里,边咀嚼边口齿不清地道:“小妹你最近咋了?咋突然爱管起事情来了?你这么喜欢管事,干脆快点找个人嫁了算了,你爱咋管咋管!”   刁婆子当即就不高兴了,一个眼风扫过去,“咋地,你妹子在家招你眼啦?要不明天把我跟你爹两个老不死的一起扔出家门,那你们日子就舒坦了!”   李老二顿时萎了,嘿嘿装傻充愣,“娘你说这是啥话?咱家谁都能少,也不能少了您跟我爹呀!我们哥儿几个还没让您跟我爹好好享福呢!咱妹子也不行,咱妹子可是爹娘的心肝肉,刚才是我嘴欠,该打!”   刁婆子收起晚娘脸,“这还差不多!”   转头又教训起李老四:“你瞪啥瞪,再瞪眼睛也没小六的大!再说小六是故意找你麻烦的吗?还不是你做哥哥的不像话,连亲妹妹都看不下去!你看看你妹妹,这些天按时上工下工,一点懒都没偷,累得下巴都尖了!再看看你!也怪我,从前跟你爹天天忙地里的活,没咋管你,硬生生让你被你上头三个哥哥给惯出一身懒骨头!现在你都是当爹的人了,我也管不到你。但是只要我跟你爹在一天,你们哪个敢欺负你们妹子我就打断他的腿!”   李青梨底气更足,她凑到李老头身边又问:“爹,你说三哥爱偷懒,是不是不对?小惩大戒,是不是为他好?”   李老头反应了三秒钟:“啊?小六你问爹啊?”   李青梨放柔了声音,“爹你是咱家一家之主,人又公正又是最讲道理的,当然得问您啦!您觉得呢?”   李老头下意识看身旁的刁婆子。   “小六问你呐,你看我干啥?我脸上长出花啦?动动自己上锈的脑子,自己想!”刁婆子很是不客气。   李老头拿着筷子眼神放空,半分钟后慢条斯理地道:“老四偷懒是不对,少吃一顿饭也没啥,下回别偷懒就是了……”   老夫妻俩都给李青梨撑腰。   李老四气憋着个红脸,转身一阵风似的闪了出去。   今天这歌情况要是放在从前李三嫂肯定要插上一嘴,但是碍于昨天才憋李青梨修理过,今天心里就有些怵怵的,而且看她小姑子的嚣张蛮横样,连自己亲哥一点脸面都不留,怼她们这些嫂子还不知道得多狠呢!   所以一张嘴能顶一千只鸭子的话痨李三嫂今天难得安静如鸡。   李老大夫妻只能叹气,李老二刚在刁婆子手里侥幸逃过一劫,李二嫂没存在感,李老三夫妻也没开口,其他侄子侄女就更不敢插话了,甚至告诫自己千万别惹小姑,否则会带来不幸!   全家只有李四嫂瞪了一眼李青梨好几眼,毫不遮掩。   “小妹,成瑞是你亲哥,所以让着你,别的男人可没他这么好的脾气。”   李青梨侧头看她,有些委屈地瘪瘪嘴,“四嫂,四哥他啥都好,就是有点懒,要是他能把这点也改掉,那他就完美了!他能变好,最大的受益的人不就是四嫂你吗?四嫂你咋还不高兴呢?”   李四嫂哑口无言,她想起自己刚结婚那会儿也想改变自己男人,让他更勤快些,但是后来一大家子吃大锅饭,她丈夫懒一些完全没影响,甚至自己男人还能轻松些,所以干脆任由他去了。   李四嫂还没想好怎么回话,对面的李青梨却突然站起来,碗筷也没拿,就道:“今天没胃口,不吃了。爹娘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说完不等其他人说话,出了堂屋径直往院门口去了。   李家众人内心的惊讶之情不亚于白日见到鬼,鱼儿长了腿,惊呆了!   啥?咱闺女/小妹/小姑有生之年竟然还有胃口不好的一天呢?   李青梨出了大院,一眼就见到在围墙下阴影处席地而坐的李老四,她抬脚走过去,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来,并排靠着他。   反正天天泡在地里,裤子上全是泥点子,用不着顾及那么多。   李老四见是她,侧过身去不看她。   李青梨侧头去看,就看到李老四紧绷着的下颚,眼皮子拉耸着,显然心情很不爽。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戳李老四的胳膊,带着讨好的笑:“四哥,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李老四余光瞥她一眼,语气硬邦邦的:“你不去吃饭来这干啥?看我笑话的?”   李青梨上半身侧过去,清澈的眸子眨呀眨,就跟一只可怜巴巴的小鹿似的。   “四哥没饭吃,是因为偷懒,该受到惩罚。我不吃饭,是因为我让我四哥没饭吃,我心里不好受,所以我干脆陪着你不吃饭好了!这样四哥受到该有的惩罚,我的心里也不用难受,不用觉得自己很过分了。”   “你!”李老四歪过头看她,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你这丫头是不是傻!不给我饭吃,自己也不吃饭,折腾一通反而把自己都折腾进去,那你最后得到啥了?啊?”   李青梨昂着脖子,理直气壮,“最起码我这样做,四哥心里解了点气,你就不会那么生我的气了!是不是?”   “不,我只会更生气!”   李青梨傻眼:“啊?”   “因为我的妹子太傻了!我觉得丢人!”   李青梨:“……” 第19章   李老四表情很凶,但是眼神却软下来,不耐烦地挥挥手:“走吧走吧,吃你的饭去,我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李青梨比他小十岁,可不就是小姑娘。   李青梨却没动,神情坚定:“不去,说不吃就不吃,我一口唾沫一个钉!”   李老四动动身子换了一个姿势蹲着,上下瞅李青梨一眼,有些嫌弃:“也是,少吃一顿能省不少饭,还能减肥,四哥是在帮你!”   李青梨圆润的脸蛋慢慢鼓起来,气成一只河豚。   “四哥你这么说话这么欠揍,是怎么找到媳妇儿的?”   李老四粗糙的手摸一把自己的脸,嘿嘿笑:“长得俊呗!”   李青梨只做了五分钟的“贴心妹子”就装不下去了,踢了李老四一脚后一阵风似的逃离现场。   李老四在后头发怒:“哎你这臭丫头!没大没小的!”   中饭终究没吃,李青梨在自己屋里硬撑到他们吃完了才有勇气出房门,不然她真怕自己为了一口饭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比如说抢侄子的饭碗,那就丢脸丢大发了。   中午李青梨李老四兄妹俩没吃,锅里饭剩下不少,刁婆子指挥李四嫂将饭都盛起来,李青梨从屋里出来就听刁婆子在灶房教训儿媳妇。   “……捏了一个饭团没啥?老四媳妇儿,就你家有娃,其他三房没娃吗?就你家的娃比别人家的娃高贵是不?”   李青梨走进去挽住刁婆子,撒娇:“哎呀,娘你说话别这么大声嘛,一个饭团是小事,伤着娘的嗓子就是大事!娘,咱们回屋吧,我想跟您还有爹唠会儿嗑。”   刁婆子一脸慈母笑,声音陡然低了八度,“哦哦,那好,咱们回屋。”   李四嫂送走自己难缠的婆婆,脸色终于好了点。   母女俩亲亲/热热的进了老两口的屋子,李青梨进去时就见李老头已经摆好姿势,调整好面部表情,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一副整装待发准备美美地睡一觉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去梦里会情/人去了呢。   李青梨两步上前不由分说就将李老头拉起来。   “爹,你才放下碗筷,不能这么快睡觉,起来站一会儿消化消化呀!”   李老头是个好性子,被自己闺女没大没小拉起来也不恼,反而好声好气地问:“小六,中午没吃饭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拿两个鸡蛋做糖打蛋,上会你大舅给的红糖还有?”   李青梨瞪眼,“不吃不吃!爹你明知道我是好吃佬,还拿好吃的引/诱我,真是讨厌!再说了,家里十一只鸡,就三只下蛋,一天能下几个蛋,我再吃又有人不高兴了!”   刁婆子在床上坐下来,蒲扇指着身边的位置,不以为意道:“就算每天就下三个蛋,你哥嫂也得孝敬我跟你爹两个,我跟你爹乐意都给你吃,谁敢说啥?”   李老头紧跟自己媳妇儿的步伐,“对对!老婆子说的一点没错!你上头四个哥哥都一把年纪了,难道还要我跟你娘给他们省口吃的?至于大宝他们,不是有自己爸妈疼嘛!”   李青梨坐到夫妻俩中间,对两个偏心偏到嘎吱窝老父亲老母亲叹气:“爹,娘,这种话你们可别在哥嫂面前说,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   李青梨内心甜滋滋;爹娘果然还是最疼我!   转眼又过去几天,双抢最忙的几天过去,稻子收割回来脱完粒,水田犁得七七八八,秧苗也插了一小半,剩下的活就轻松不少,生产队的社员们稍微松了口气。   这天吃完晚饭,李家一大家子搬来条凳、竹床、小凳子放在院子外头风口处,一家人在外头乘凉。   李家后面的邻居甘老二一家也过来凑热闹,甘老二亲娘甘婆子和刁婆子关系好,甘二嫂和李大嫂走得近,两家又是多年的邻居,凑在一起说话就没有冷场的时候。   大人唠嗑的时候,两家小辈凑一块,这边装鬼吓人,那边你追我赶,还有几个去草丛里捉萤火虫,到处都是小孩子兴奋吵闹的叫声。   两家说了一会儿话,甘二嫂突然道:“惠兰,最近你家咋突然安静不少?搞得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江惠兰任由怀里的李六宝溜了出去,愣了一下,道:“是吗?”   “那可不,你家都七天没人上门找事了!”甘二嫂摇着蒲扇,语气夸张。“咱俩家做这么多年邻居,我还是第一回 见你家这么安静,没发生啥吧?”   李大嫂好笑道:“我家能发生啥呀?还不是天天下地吃饭睡觉。”   甘二嫂默默添了句:不应该是吃饭睡觉打孩子,吵架闹事被人打吗?   不远处靠在刁婆子肩头蹭蒲扇的李青梨心里默默笑了:甘二嫂,始终是太傻太天真了,上门找事的可能会迟到,但是绝对不会缺席!   甘二嫂又看向李大嫂身边的李二嫂,“美娟,你最近也有点不对劲,早上河边洗衣裳咋都没见着你,下工路上找你说话你也不爱说了,一副没精神的样子,不会双抢累着了吧?”   李二嫂手里的破蒲扇摇得飞快:“我身体好得很!”   “那你咋了?”   “我咋了?我能咋了?我在家没地位,又没本事说不过别人,嘴巴被人缝住了!”   甘二嫂听出李二嫂话中的怨气,黑暗中和李大嫂对视一眼,很明智的没有继续问下去。   李二嫂心中疯狂咆哮:你们快问为什么!快问啊!老娘快憋疯了!!!   在竹椅上四仰八叉瘫坐的李老二,他伸出一只脚抵在李老四躺着的竹床脚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   李老四翻了个身继续睡觉,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亲哥。   “大哥,老三……”李老二扭头打断李老大和李老三没营养的谈话,问:“你们有没有发现老四最近越来越怪了?”   李老三边拍腿上的蚊子头也不抬地回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李老二从竹椅上坐起来,“可这是为啥?老四懒了快三十年,最近上工突然上茅厕次数少了,肚子不疼了,头不晕了,腰不酸了,不闹情绪了,咱干到啥时候他就干到啥时候,咱不歇他就不歇,这么拼,这不像他啊!”   李老三:“我也觉得不像他,以往他话不少,你看他现在躺在竹床上的病鸡样,好像魂都没了?”   李老二声音陡然紧张起来,极小声地道:“不会是老四沾了啥脏东西吧?咱们前几天上工的地方以前是坟堆,听说是个被冤死的……”   李老大不赞同:“你们胡咧咧啥,小心被别人听到去公社举报你!老四最近变勤快,那是小妹在看着他,估计他是真累着了,没力气说话,你们别乱猜。”   李老二李老三兄弟俩头碰在一起,偷偷商量着回头找一截桃木削一柄桃木剑出来,再烧点纸灰弄一碗符水给老四喝下去。   老四,坚持住!哥哥们来救你来了!   李青梨今晚难得的安静,靠在她娘刁婆子身上,享受着刁婆子摇蒲扇带来的凉意,耳边是刁婆子和甘婆子说说笑笑的声音,跟催眠曲似的,眼睛都快睁不开。   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只听耳边突然多了一个人的声音。 第20章   “叔,婶,你们在乘凉呢?这里确实凉快。”一道年轻温柔的女声。   “刘老师,这么晚你咋过来了?”李老大听出来人是学校唯二的老师之一,同时也是一名知青,刘玉欣。   李老大和李大嫂不愧是夫妻,很有默契地同时从各自的凳子上站起来,异口同声:“刘老师,坐这!”   他们大队人口不少,分到的知青也不少,所以大队里就有一所学校,但是学校规模很小,就两间教室,一间小学一间初中,桌椅板凳都得学生自己带,并且学校只有两个老师,小学初中的课都一把教了。   李家除了李大宝和李大丫已经初中毕业,李五宝和李六宝年纪不够还没上学,其他六个孩子都在学校上学。   刘玉欣摆手,“成发哥惠兰嫂子你们别跟我客气,我就说几句话,说完就回去了。”   其他几个小的听见刘玉欣来了拉拉扯扯没个正形地上前叫:“刘老师好!”   说完又嘻嘻哈哈地跑了,只有李二丫在她娘身边坐下来,低着头不吭声。   李老大就问:“刘老师过来是有啥事?”   刘玉欣几步走近李二丫,手搭上她肩头,却朝着李老二说话:“成勇哥,我听正萍说,你和嫂子不准备让她继续念下去了?”   李老二坐直了起来,眼睛扫过李二丫,还算客气地道:“刘老师专门为二丫的事来的?真麻烦你跑这一躺。但是二丫她都十五了,我大哥家大宝大丫都是完初中就不上了,家里孩子多,总不能就给她一个人念高中?再说上了初中不就行了,再往上读也啥用。”   “成勇哥,读书怎么回没用呢?读书可以增加见识,明事理,开阔眼界,丰富思想,这读书的姑娘和没读过书的姑娘,气质都不一样!”   李二嫂在一旁小声念叨:“能有啥不一样,反正我看都差不多,也没见读书的比旁人多长出一只眼睛一张嘴巴来。”   刘玉欣呼吸重了几分,“燕嫂子,你这分明是蛮不讲理!你有没有想过,你看不出来,或许就是因为你没读过书,眼睛蒙了尘呢?”   李二嫂仰起头,声音大了几分:“刘老师,你这是咋说话的呢?难道你比我们出身好,是城里人,书读得多,就能瞧不起人了?我看你们知青一个个眼睛都长头顶上!”   李二嫂因为没有儿子,在家里唯唯诺诺,对着外人刘玉欣却重拳出击。   “燕嫂子,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要是瞧不起人,我来你家来干啥,难道找你吵架来的?”刘玉欣气的声音都有点抖。   李二嫂歪过头去,特阴阳怪气地道:“那谁知道?也许你就是闲的呢!”   李老大看不下去,推了看戏的李老二一把,李老二敛去笑,放下胳膊,道:“咳!刘老师别跟她一般见识,头发长见识短!但是咋说呢,我跟燕子是二丫亲爹亲妈,我们能害自个儿女儿吗?咱家就这个条件,能上初中都是沾咱家老五的光,再让她上学就有点难为我们了,我们也没办法。但是刘老师为了咱二丫特地跑这一躺,我们两口子是真打心底感激的。”   刘玉欣胸口起起伏伏的,“成勇哥你说这些跟没说有啥区别?我就是替二丫可惜,她读书又聪明又刻苦,多好的苗子啊!”   她手下的肩膀彻底垮下来,李二丫头垂得更低了。   “不行!她必须读!”   李青梨利落将脑瓜子从刁婆子肩上移开,人站了一来,掷地有声地说道。   李老二愣住,李二嫂在一旁小声嘟囔:“说得倒是轻松……”   刁婆子拉住自己闺女,轻声呵斥:“小六,这事你二哥二嫂自己做主就行,你别掺合?”   李青梨知道,其实她娘心里也同意让二丫上完初中就回家干活帮忙,不仅是家里孩子多,上学需要花钱,还有就是大家都觉得上学没什么用,出门不是睁眼瞎不就行了,他们家十个孙子辈都能有学上,这已经超过大队绝大多数人家了。   而且让小辈们上学也不是刁婆子心甘情愿的,是她五哥从部队寄钱回来,嘱咐一定要让小辈们都上学读书,也不用刁婆子花钱,所以她才这么大方。   全家唯二的例外就是她和李大宝了,作为幺女和长孙,刁婆子心甘情愿出钱让他们读完高中,只不过李大宝不爱读书,最终只有她一个人上过高中。   李青梨想起这事还有点不太好意思,其实她也不太爱读书,可能脑瓜子还没李大宝灵光,但是当时她只要一想到初中毕业就要回家下地上工,整天泥巴地里打滚,风雨天气里冲澡,她就整个人都不好了,有种我的世界现在开始崩塌的感觉,光是想想都觉得窒息。   为了不下地,最后一个学期她抱着书死啃,早上天亮她就起来,晚上点油灯奋战,一天里除了吃饭上厕所,其他时间都在看书,熬得后来人都瘦了一大圈,娘都说那是她出生以来除吃/奶以外最用功最努力的时候,也是她最瘦的时候。   不过好在最后的结局是好的,她以一分之差光荣地考上了春水高中,又成功延长了自己的懒虫生涯。   现在再想想……果然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只要功夫深,梦想能成真。   啥梦想?做条混吃等死的漂亮咸鱼呗!   但是爹娘愿意让她这个亲女儿上高中混日子当咸鱼,不代表也同意让李二丫上高中,毕竟……她爹娘不但是个偏心眼,还有点抠,还有点重男轻女。   这事要是搁在李青梨没看那本小说之前,估计她也觉得没啥,不上就不上呗,而且家里十个孩子,全部都上学压力太大了。   但是李青梨看过那本小说,知道高考会恢复,读书人会有一个艰难却光明的未来。   李青梨推开刁婆子的手,走到李二丫身边搂住她的肩,垂首一字一句地问:“二丫,咱一家子现在都在这,你大胆说,你想不想念高中?”   “我……”李二丫头都不敢抬,两只交握的手捏的死紧。   刘玉欣催她:“正萍,你快说呀!说你想念高中!这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你昨天跟我说的时候,不是都哭了?”   李二哥从竹椅上站了起来,他身高有一米七六,比李青梨高大概七八厘米厘米,身材也不单薄,站在旁边还是挺有压制力的。   “小妹,我们在说正事,你别瞎胡闹!”   李二嫂在后头悄悄掐了李二丫一把,“过几年就说亲了,念啥念!心都念野了!” 第21章   李青梨听这夫妻俩说话就来气,为啥呢?因为在小说里头,她二哥好酒好打牌,因为二丫是个闺女他也不管她,后来二哥腆着脸求五哥带他做生意,结果赚了点小钱人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牌越打越大,酒越喝越没多,闹得后来家财散尽,妻离子散,身体也被拖垮,没活到五十就去了。   纵观他这一辈子,没有好好孝顺父母,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对女儿没尽到责任,失败至极!   还有她二嫂,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人前唯唯诺诺整天唉声叹气,人后就把火气发到二丫身上,动辄打骂,还专门找看不见的地方下手掐,要不是小说里写二丫长大了不愿意回家见父母,心里有阴影,她都不知道还有这事。   哪怕是她自己,没当妈,在小说里还是个极品反派,她也不会对十几岁的小姑娘动手,更何况还是自己亲生女儿?   不只如此,二嫂她还对吃药生儿子这件事着了魔,从二丫两岁开始她就四处搜各种土方偏方,贵的便宜的全都要,二房的钱她不是用来买药就是贴补娘家去了,所以二丫自然是没上高中。   后来她二嫂就在作死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二房挣了钱,二哥拿钱去赌去喝,她二嫂呢,当然是继续买药,买更多的药,继续贴补娘家,贴补更多的钱,夫妻俩愣是没给亲女儿留一分钱,家当就被霍霍完了。   后来她二哥二嫂年纪大了,两个人身体都很差,最后还得靠二丫照顾,反正好事二丫一点没摊上,还被耽误了前途,夫妻俩年纪大了还得二丫服侍,凭啥呀?   李青梨代入自己,如果她爹娘这样对她,她心里得恨死!   但经由这事,李青梨心里偶尔也会想,可能她和爹娘哥嫂做人确实有点问题,身上有不小的缺点,放在以前她绝对不会产生这种想法。   若是以前,她只会觉得自己和爹娘哥嫂怎么可能是坏人反派呢?我们怎么可能做错事呢?我们不可能没有错,错的永远是别人!我们做什么都是对的!   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不只自己需要做出一些改变,她二哥二嫂需要改变,二丫也需要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或许这一次,他们会得到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我没胡闹!”李青梨转过身去,“刘老师,你是不是说二丫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刘玉欣忙不迭点头,急切道:“从我带正萍以来,她一直都是全班第一名!从来没考砸过!在咱们班,比她聪明的没有她勤奋,比她勤奋的没有她聪明,她真的是个好苗子!”   李青梨郑重点头,“既然二丫成绩这么出色,她又想念下去,那就她继续念!”   如此看来,小说里二哥二嫂可能真的耽误了二丫的人生,怪不得被安排那么悲惨的结局。   刘玉欣面上一喜,“李青梨同志,你读过高中,觉悟果然不一样!就是嘛,孩子要读,就让她读呀!”   李二嫂急得不行,在一旁拉扯李老二,示意他快管管。   李老二板着脸:“小妹,你嘴皮子上下一碰,说得倒是轻松!二丫上高中,学费谁出?活谁干?毕竟咱家小辈不是个个都有小妹你这么好的运气,想读就读,不想上工就能不上工!”   李二嫂夫唱妇随,“就是!她一个丫头,念那么多书干啥,浪费钱!”   坐着的李老三抱着腿抖着,劝道:“小妹,你别犟了,这事二哥二嫂没啥做的不对的。”   李青梨反唇相讥,“二丫要是个小子,你们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说了?”   李老三笑了,“还真不是!要是二宝他们想上高中,我也不给他们上,有这个钱我存着给他们以后娶媳妇儿不好吗?”   “三哥你能不能把眼光放长远,否则你一辈子都不会有大出息!”   “小妹你……听你说话怎么就这么气人呢?”李老三气得七窍生烟。   坐在一旁的刁婆子难得没帮李青梨说话,心平气和地道:“小六,你想让二丫继续念下去,总得有个理由,不然她念完高中还不是一样回家干活嫁人,有啥不一样?还平白多花了冤枉钱!”   “就是!”李家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就连甘家人都帮着说话。   当然不一样,过几年高考就会恢复,二丫刚好能赶上,说不定以后能考上大学,彻底走向和他们不一样的人生!   但是这话李青梨不能明着说出来,说出来他们也不会信。   “因为……因为……”李青梨脑子飞速转动着,目光触及刘玉欣,她突然灵光乍现。   李青梨一跺脚,“哎呀,你们咋都不懂我呢?你们果然不关心我了!”   “啥?”   “因为我想进厂当工人啊!”李青梨挺起壮阔的胸膛,底气十足,“从小我就有一个梦想,有一天我能当上一名光荣嗯工人!为建设祖国添砖加瓦!但是我高中天天睡大觉,啥也不记得,那些工厂招工还要考核,文化课这方面我肯定过不了。既然二丫念书厉害,不如就让二丫继续高中,回头她再来教我。等我进了厂,二丫高中毕业,我再把她弄进厂,咱姑侄俩都能吃上商品粮,多有面啊!”   李家众人不约而同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就说闺女/小妹/小姑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原来是打着这个算盘,真是精啊!   李老三放下腿,探究的眼神落在李青梨身上,“小妹,工厂招工哪有那么简单?人家都是优先招干部亲属和职工亲属,再还有知青呢,哪轮得到咱们?而且县里工厂也不是天天招工,不然谁不想去啊?”   李老二他们反应过来,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就是!咱家啥关系都没有,也没技术,咋进厂啊?”   “咱小妹在家娇生惯养的,能进厂干啥呀?估计干半天就嫌累!小妹啊,别整天想那些不着五六的事了,咱老老实实种地比啥都强!”   “真这么容易,他们知青还不早进厂去了,哪里用得着留在生产队累死累活的?”   刁婆子前头还在劝李青梨,这回听李老三他们这么说自己亲妹,她又不高兴了。   “咋了咋了?我小六哪里不好了?我小六可是高中毕业,比有的知青还厉害!咋就不能进厂当工人了?”   李青梨是真心想进工厂的吗?当然不是!她就是拿这事当幌子,这样她让二丫继续念高中总能说得过去了吧?   她清了清嗓子,摆手,理直气壮地道:“你们说啥也没用,我决定了,我就是要进厂!机会只眷顾有准备的人,我先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不管最后结局是啥,最起码我不后悔!但是有一点,谁敢捣乱拖我后腿,你就是我这辈子的仇人,我李青梨跟你没完!”   这一瞬间,李家众人还真被李青梨的气势给唬住了,瞬间噤声。 第22章   李老二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这个妹子别的可能不行,但有两个突出的特点,就是特别能吃和特别能胡搅蛮缠,他心里有预感,从他妹子说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进厂开始,他爹娘肯定就改变想法了!   他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李老三,悄声问:“老三,快帮我想想办法!”   李老三顺势就凑近李老二,迅速简短地说了几句,李老二听得眼睛一亮。   果然,那边刁婆子掐醒了李老头,一脸大公无私的表情:“嗯,其实二丫要是真想上高中,只要她自己考得上,我这个当奶奶的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我这人对家里小的都一样,从来不重男轻女!”   李家四兄弟:老娘你是不重男轻女,你重女轻男!   李青梨又把目光投向被掐得眼睛瞪成铜铃,无比精神的李老头,“爹,你说呐?”   李老头回答得又迅速又流利,熟练得让人心疼。   “那还用说,你们娘说得多有道理!我就听老婆子的!你们都听你们娘的!听她的,没有错!”   李家众人:听君一席话,胜读一席话!   刁婆子眼神带刀子似的扫向李老二夫妻,“老二,老二媳妇儿,你们俩咋说?这事说到底是你们二房得了好处。”   李老二吊儿郎当地坐回竹椅,“那行啊!”   李青梨和刘玉欣俱是一喜。   “不过嘛……”他拉长了声调,“爹娘你们也知道,我跟二丫她娘身上没啥钱,有钱都用来买药了,所以二丫的学费我们是一分都拿不出。既然娘跟小妹都这么支持二丫,想来帮二丫出学费应该没问题的吧?”   刁婆子笑容逐渐消失,猛然拔高声音:“啥?你们两口子一分钱都不出?二丫是你们亲生的不是我亲生的!你们脸咋就这么大呢?”   刁婆子虽然靠着专横霸道一直稳坐“李家第一把手”位置,但是儿子们毕竟大了,压制不住了,刁婆子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哪怕她心疼的跟割肉一样,还是会从手缝里漏一点钱票到四房手里,这也是为什么刁婆子这么霸道,四个儿子还没揭竿而起闹分家的原因之一。   因为压制之下还有喘/息的余地,关了门却给你留了一扇窗,想想好像也没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另一个原因就是,李老五在部队会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他们要是分家了,岂不是沾不到好处了?   李老二见刁婆子果然有些后悔,面有得色,又贱兮兮地添了一句:“可我们夫妻俩是真的拿没钱,娘你这样说,该不会是心疼钱了吧?”   以他对自己老娘的了解,只要她不想做的事,她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推脱。他娘最不缺的,就是胡搅蛮缠的本事!   果然,下一秒,原本精神抖擞,一顿挥斥方遒强力输出的刁婆子突然捂住额头,踉跄着往后退两步,一副虚弱至极随时要晕倒的模样,声音都发着颤:“小六啊~娘咋突然觉得浑身不舒服呢?头晕眼花,腰酸腿疼,恶心想吐,还浑身没劲。快,娘快不行了,快扶我进屋躺下。”   李家人见惯了也就罢,刘玉欣直接目瞪狗呆,说不出话来。   李青梨还不知道她老娘吗,不然她胡搅蛮缠,搅风搅雨的本事是跟谁学的?所以她压根没理会刁婆子,而是转手就把自己老娘塞给了李大嫂。   她面上浮起十分肉疼的神色,所有的无奈最终都化为一句幽幽的长叹,叹完神情一收,“行了行了!二丫上高中的学费我来出,这下没人再逼逼赖赖了吧?”   这下确实没人再逼逼赖赖,因为李家众人惊得眼睛都快瞪脱眶了,就连一直低头抹泪的李二丫都抬起头来,仰着脖子呆呆地盯着李青梨看,眼角还挂着泪,嘴巴半天没合上。   原本已经被搀扶着进了大院的刁婆子硬生生扭转了方向,又转回来了,短短时间内头不疼了眼不晕了,腰不酸腿不疼了,走路都比以前有劲了,那一嗓子喊出去,林子的小鸟,草丛里的昆虫,水里的青蛙集体失聪。   “小六,你说啥胡话呐!!!”   为避免亲娘哥嫂又要问一大堆问题,李青梨张开手臂往下压,以力压群众的中气十足声音抢先说道:“是真的!你们没听错!没偷没……抢!咳!哪来的?黄广玲欠我的!多少?我不想说!交公?不存在的!好了,你们还有其他问题么?”   李家众人默。   特喵的闺女/小妹咋知道自己想要问啥?   李青梨双手一拍,“那好,二丫的事就这么定了!不过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是出力抢来的。   “既然二丫高中学费我出了,要是以后她真有了出息,以后肯定得孝敬二哥二嫂一样孝敬我,毕竟我可是她的贵人!”   她李青梨,什么都爱吃就是不能吃亏!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老二夫妻又气又好笑,不过他们才不认为自个儿女儿能有多大出息,两人一前一后气呼呼地回去自己屋。   热闹看完了,其他人也不再把注意力放在李青梨这边。   今晚唯一心情不错的大概只有刘玉欣了,她摸了摸李二丫的头,对李青梨充满感激:“李青梨同志,这次真是太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正萍被耽误的可能是一个美好的未来!从前我听别人提起过你,所以对你有不太好的印象,经过今天的事情我才知道,是我们太片面了!李青梨同志,你是一个难得的,有思想,有觉悟,有魄力,有胆识,有骨有肉的好同志!”   李青梨脑中再次浮起一个想法:这是我一个官方认证的极品小姑子该有的夸赞吗?被人这么夸,为什么总感觉怪怪的。   溶溶的月色下,刘玉欣满脸带笑地对李二丫道:“正萍,你能上高中全靠你小姑,快对你小姑表达感谢,以后一定要记得报答你小姑,知道吗?”   李二丫已经哭肿的眼睛对上李青梨,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嗝”了一声,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谢谢……嗝……小姑,我……嗝……以后……”   李青梨抬手打断她:“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好好念书,以后有出息了孝敬小姑,我就没白花钱。”   “我要像……嗝……刘老师一……嗝……样。”   月色朦胧,虫鸣蛙叫,李二丫的眼睛格外的亮。   李青梨不解地看向刘玉欣,“啥意思?”   刘玉欣眉眼皆弯,唇角抿着笑,道:“李大队长决定将咱们生产队唯一的工农兵大学招生名额给了我,现在资料已经交到公社初审,通过的话还要再往上送到区、县审核,做两次体检,如果顺利的话,我可能年前就能上大学了!”   这当真是天大的好事,刘玉欣难掩兴奋,说起来滔滔不绝。   李青梨却呆了一下。 第23章   “你要上工农兵大学?那梁磊呢?”李青梨问。   刘玉欣眼睛蓦地睁大,吞吞/吐吐有些害羞,很低声地问道:“你,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李青梨先是一脸懵逼,不过她毕竟不是没有感情经验的菜鸟,反应过来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刘玉欣和梁磊竟然正在搞对象?   可是在小说里,知青中唯一一个上工农兵大学的明明是梁磊啊?她记得这事,不是因为他是小说里挂的上名号的炮灰反派加女主爱慕者,全是因为他那又土又油的土味情话,比如:   我发现我昨天很喜欢你,今天也很喜欢你,并且预感明天更喜欢你。   你知道你和星星的区别是什么么?星星在天上,而你在我心里。   近朱者赤,近你者甜。   我的每一支笔都知道你的名字。   三十晚上的鞭炮再响,也没有我想想你那么响。   ……   这男人是粮油站的吗?   既然梁磊是唯一一个上工农兵大学的那个知青,那刘玉欣是怎么回事?而且两个人现在还在搞对象?   她没记错的话,梁磊好像声称一辈子只喜欢过苏茵一人吧?   呵……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男人的心,薄幸的幸!   当时梦到《七零年代娇宠蜜爱》,李青梨对跟自己和亲人无关的事完全不上心,所以小说里关于刘玉欣到底写了些啥来着?   李青梨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想起来,然后她就想到那句她引为人生座右铭的句子: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她果断放弃,想不到就不想了,反正饭照吃觉照睡。   刘玉欣见李青梨这么久没开口,以为她是默认,牵着李青梨来到一旁,小声祈求:“你别对其他人说好不好?我们暂时不想对外公开。”   李青梨爽快点头。   “恭喜你呀刘老师!”李青梨转而亲亲/热热地握住刘玉欣的手,“你对学生这么负责,你离开当真是二丫他们的损失,也不知道你走后接替你位置的老师有没有刘老师你这么负责?”   刘玉欣摸摸鼻尖,不太好意思地道:“这个……还得李大队长决定,我们知青都有这个意向,不过我已经向大队长举荐梁磊,他文化知识比我还好。就是……他好像不太乐意,唉,如果他真不喜欢当老师,那只能是广玲或者王旭东了,唐雅不喜欢麻烦,静云姐和建国哥初中没毕业,傅白虽然有才学,却累于家庭成分。”   李青梨心想:梁磊的目标是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一个生产队中小学老师的头衔当然不放在眼里。   不过也侧面证明她记忆没出错,如果上工农兵大学的是梁磊,最后当上老师的就是黄广玲和王旭东两个!   对,小说里他们两个都当上了,学校里另一个老师被两个人排挤走了,里面甚至还有她李青梨的手笔,因为他俩一个是自己男朋友,一个是好朋友,所以她就跑去堂哥李成能那替两人说话求情,总之最后两人都得偿所愿。   不行,这回她绝不能让王旭东和黄广玲如愿!他们每天乖乖挑大粪就算了,她心气还顺一点,如果他们转头当上老师,过上好日子,她岂不是怄死?   再说让王旭东和黄广玲这种品德败坏的人当老师,简直就是误人子弟!绝对不行!   眼见时间不早了,李家其他人以及甘家人也都回去睡大觉了,刘玉欣和李青梨告别,打着手电筒回知青宿舍。   李青梨早困了,打着哈欠回自己屋睡觉,躺下没一会儿,她突然从床上弹跳起来,趿拉着布鞋拉开门,一路走到西墙那一排屋子,蹑手蹑脚靠近第一间屋,也就是李老二的屋子。   她做贼似的把耳朵贴在二房墙角,呼吸放得极轻,传入她耳中的第一个就是李老二极有韵律的呼噜声。   “呵~咕噜噜~”   “呵~咕噜噜~”   李青梨目露嫌弃,耐着性子又停了一会儿,腿都快蹲麻了,终于被她捕捉到几丝异样的声音,声音极低,像是压抑着的哭声。   李青梨又听了一会儿,确认无误后哪里还忍得了,几乎是跳了起来,两步上前,抬脚就往房门踹过去,连续踹了十几脚,仿佛这不是门,而是李二嫂。   “李成勇,冯燕,快给我起来!”李青梨的声音穿破云霄。   这番动静实在太大了,等二房门从里头打开,除了李老头,其他人全都急忙忙跑了出来。   “咋了咋了?出啥事了?”   “大晚上的,干啥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发疯也要看时间!”   李二丫开了门站在门口,惊疑不定地小声叫了一句:“小姑?”   李青梨二话没说,拉着李二丫就往堂屋去,进了堂屋立刻点燃油灯,刁婆子等人全都围了过来。   “小六,大晚上的干啥呢?是不是家里招贼了?”刁婆子紧张地问,左看右看,生怕家里少了东西。   李老大他们见李青梨脸色很难看,也顺着刁婆子的想法想下去,一群人这看看那翻翻。   “不是家里招贼了,是有一件更可恶的事情!”李青梨硬邦邦地道,握着李二丫地手一刻也没松开。   “那到底啥事啊?”刁婆子李大嫂他们七嘴八舌议论着。   李青梨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直到李老二夫妻姗姗来迟,她愤怒的目光直指李老二夫妻俩。   “就是二哥和二嫂……”李青梨手指头指着他们,“他们虐/待二丫!”   被李青梨抓住的李二丫身体陡然紧绷。   “啥?!”   一石激起千层浪,李家众人在安静了一瞬之后,跟水滴进油锅似的吵了起来。   “咋回事?是不是我没睡醒,听岔了?”   “没听岔,就是说二哥二嫂虐待二丫!”   “小妹睡糊涂了吧?说啥糊话呢?”   “小六,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二哥再蠢,也干不出这种事!”   “二哥二嫂,你们还不快解释解释!”   李老二被踢门吵醒本就心情不佳,这时又被李青梨抹黑,火气“腾”地就窜了起来,脸色十分难看,左右找了一圈竟然抄起角落里的笤帚,直指李青梨。   “今天要是证明我们没虐/待二丫,看我不扫烂你的嘴!让你长了一张嘴就知道胡咧咧!不给你这丫头一个教训,你还真不知道我是你哥!”   他完全没注意到,躲在他身后的李二嫂脸色有多白。   李老大赶在刁婆子之前抓住李老二伸出去的笤帚,用力按下去,难得板着脸厉声呵斥:“老二!咱们有话说话,你拿笤帚干啥?你比小妹大多少?跟个小姑娘还较起真来了?还不快放下!” 第24章   那头李大嫂和刁婆子一左一右围住李青梨和李二丫,李大嫂皱着眉头,用李青梨从未见过的严肃脸色看她,严厉地道:“小妹!咱们自家人,你说这样的话太伤你哥嫂的心了!”   刁婆子狠狠瞪了她一眼,高声道:“平时就是把你惯坏了!给你二哥二嫂道歉!”   显然他们并不信。   李青梨昂着脖子,穿过人群和李老二对视,目光不曾偏倚半分。   “我有没有胡说,我们看看二丫身上有没有伤不就知道了!”   “你!”   李老二被刺激得抬脚就要冲过去,李老大兄弟三个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他拉住。   李青梨仿佛没看到李老二被她气得暴跳如雷的样子,转过身挡在李二丫前面,对站在旁边的几个嫂子说道:“大嫂,三嫂,四嫂,你们过来挡在前面。”   李三嫂她们没有二话就靠了上来,将李二丫围在中间,只让油灯的光能照到她。   李青梨抬手就要掀开李二丫的衣裳,李二丫却捏着衣裳不放,她抬起脸,露出一双带着祈求的眼睛,眼眶中早就蓄满泪水,无声无息湿润了大半脸颊。   李青梨只犹豫了一瞬,神色便变得强硬起来。   “二丫,既然小姑愿意出这个头,后面就不会不管你!反倒是你今天一时心软放过他们,他们后面只会变本加厉,对你更不好!”   话说完,不等李二丫做出反应,她毫不犹豫将李二丫上衣掀开,露出后背以及腰部的皮肤。   后方李老二还在挣扎谩骂,突然听到前方一阵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妯娌几个再回过头看向李老二,那眼神就复杂多了。   刁婆子眼睛不行,凑近了看,所以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楚,待看清,她猛的扭过身两步上前,抬起手就在李老二黝黑的脸上重重挥下六七个巴掌,龇着牙痛骂:   “李老二啊李老二!我跟你爹咋生了你这么个恶心人的玩意儿!早知道你这么不是东西,当初生下你我就应该把你塞进茅厕溺死!省得大了祸害人!你说你的心咋这么毒?二丫是你的种,就算不是儿子,那虎毒还不食子,你也下的去这个狠手!”   她指着李二丫的方向,“你看看二丫腰上后背被掐成啥样,我都没眼看,真是作孽哟!”   就算她动辄拿鞋板子抽儿子孙子,那也是光明正大地抽,不会这么暗搓搓地下手,还专找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连打人都这么偷偷摸摸,而且看那样子,新痕加旧痕,这是没事就要掐几下,玩儿呢?   刁婆子是喜欢动手教训儿子孙子,但是对孙女下手向来算收敛的了。   李老二忘记挣扎,顶着一张被扇出五指印的脸,眼神呆呆的,顺着刁婆子手指的方向看向人群后的李二丫,嘴里喃喃着:“不可能啊,我从来没打过她……”   李老二的为人李老大他们还是了解的,看他这样子,不似作伪,不是李老二,那岂不是只能是……   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全部转移到藏在李老二身后影子里的李二嫂。   啧……   刁婆子眉毛猛然吊了起来,火气更盛,一手撇开李老二,怒气冲冲地指着李二嫂的脸:“好哇,原来是你这个毒妇!”   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很快抬手就往李二嫂身上招呼,李二嫂想往后缩,却被打人老手刁婆子一手牢牢拽住,另一只手无情地往她身上落。   “你还有脸躲!我老婆子从没打过儿媳妇,今天就破这个例!我让你掐二丫!掐你不知道轻一点!还偷偷掐,天天掐!你脑子进屎了!传出去人家还不得说咱们李家人恶毒!我这老脸咋出去见人?咱一家子名声都被你拖累了!你这个害人精!搅家精!平时一声不吭的,原来就是装相!会咬人的狗不叫!说的就是你!”   在刁婆子看来,哪怕自己喜欢动手教训儿子,那也是光明正大地打,又没把打人当吃饭,比她冯燕高贵多了!   李二嫂是全家最怕刁婆子的,被打得疼了也不敢挣脱,就眼泪簌簌地下,仿佛她才是受委屈的那一个。   李大嫂她们等刁婆子火气去的差不多了,这才敢上前拉住刁婆子。   “娘,再打累着自己的手了!燕子她肯定知道错了!”   “娘你别那么气,气坏了身子咋办?”   刁婆子下次气喘吁吁地收了手,但仍然觉得不解气,指着李二嫂的鼻子骂:“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下回亲家上门我倒要问问,你们冯家咋养出你这种货色?心比蛇蝎还毒!我老二咋娶了你这么个玩意,真倒了八辈子血霉!嘿tui!”   刁婆子是现场唯一的长辈,是顶头的亲婆婆,她教训儿媳妇,其他人只有听着的份儿。   “娘,看你脸都气白了,快让大嫂扶你去边上歇会儿,万一气出病了咋办?”李青梨及时打断刁婆子继续骂下去。   她娘心里头有气,不能不让她发,憋着反而对身体不好,发泄过了也就差不多了。   刁婆子身子不算太硬朗,发这么大的火确实有些呼吸不畅,任由李大嫂扶着她去条凳坐下,一双眼睛却始终瞪着李二嫂,仿佛要在她身上瞪出个洞来!   李青梨踱步走到她二哥跟前,冷笑一声:“二哥,这回证明我没胡咧咧吧?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其实今晚她是故意说是二哥二嫂一起虐/待了二丫,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给她二哥一个难忘的教训!二嫂在他眼皮子底下虐/待二丫,他到底是没发觉还是懒得管?要是没发觉他就是不上心是个睁眼瞎,是做父亲的失责,该打!要是他知道了却没管,那就更该打!   总之她娘给二哥的六七个巴掌,打得一点不冤!她甚至还觉得打得不够狠!   什么玩意儿,就算他们李家一家子的极品,那也该是对外,对自己家人恶毒算怎么回事?   李老二半垂着眼,余光扫过躲在他身后的李二嫂,又看一眼前面被李大丫李三丫挤在中间安慰的李二丫,憋了半天,道:“这事小燕做的是不对,但是你二嫂十几年肚子都没动静,我急,她更急,最近肯定是急狠了,才拿二丫撒气,平日里她最好性子,不会干这种事的。这事我也有错,是我粗心没注意。”   说着看向李二丫,神情有点别扭,但眼神挺真挚,“二丫,这回你就原谅你娘吧?爹娘这回跟你保证,绝对没有下一回了,好不好?” 第25章   他伸手戳了后面的人,李二嫂站了出来,八字眉撇着,一边抹泪一边凄凄哀哀地瞅着李二丫:“二丫,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娘咋可能不疼你,娘是心里苦啊!娘肚子这么多年没动静,到哪都被别人说,你知道娘这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么?都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二丫你有多好娘心里都知道……二丫,原谅你娘这回好不好?”   两双饱含热切与期盼的眼睛望着李二丫,李二丫心里一颤,“我……”   “求原谅不是光用嘴巴说的,而是用行动证明。”李青梨走过去搂住李二丫的肩,清澈的大眼睛盯着李老二夫妻俩,一字一句道:“这段时间我一个人睡嫌无聊,二丫就先跟我睡一阵子吧。省得被人心情不好扭一扭,掐一掐,不疼么?”   李二嫂面上有几分难堪,强笑道:“小妹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别人抢你的床吗?二丫不小了,她跟你睡,我怕你睡的不舒坦。”   李青梨毫不留情地讽刺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就像以前我还觉得二嫂是你好的,谁知道现在呢?这事就这么定了,谁也别跟我废话!”   李老二却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二丫都十四了,是个大姑娘,虽然他在屋里用布帘子隔了一块空间给她,但是毕竟还是有些不太方便,而小妹的房间宽敞得很,两人睡一点也不挤。   这回他和颜悦色甚至还有几分讨好地对李青梨道:“那就都听小妹的。二丫,跟你小姑睡要乖乖的,别惹事知不知道?”   李二丫乖巧地点头。   李二嫂捧着脸,直接“呜呜呜”地哭了。   就在李老二他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李青梨却又昂着下巴紧接说了一句:   “我丑话讲在前头,如果二哥二嫂你们不能改好,反正二丫学费我都出了,以后她干脆就跟我过得了,以后她就是我闺女!给我养老!”   李家人啼笑皆非,刁婆子面上线条软和下来,嗔李青梨一眼,脸上有了一丝笑意,道:“你这丫头就比二丫大五岁,自己还是个毛孩子,就想当人娘了?真是不害臊!”   李青梨背着手,理直气壮道:“我辈分摆在这呢!反正白赚的,不要白不要!”   方才还紧绷的气氛一扫而光,李家众人就觉得自己闺女/小妹/小姑又在开玩笑了,只有李青梨自己不这么想。   这辈子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得那什么劳什子的病,她给二丫出了学费,还替她出头,又是她小姑,二丫孝敬她不是应该的吗?   一场家庭闹剧结束,已经是三更半夜了,李家众人打着哈欠各回各屋,李青梨闭着眼让李二丫带她回东屋,出来堂屋没走两步李二丫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李青梨懒懒地睁开眼,借着浅淡的月色就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杵在她们面前。   “李大丫,李三丫,你们还不回屋睡觉?”   “小姑~”   “小姑~”   姐妹俩又甜又狗腿地喊着李青梨,然后挤开李二丫,一左一右抓住李青梨的手左摇右晃。   李青梨不住地打哈欠,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不耐烦地道:“干啥干啥?有屁快放!”   李大丫抢先说道:“小姑,你的床那么大,你都给二丫睡了,我也要跟你睡……”   李三丫不甘落后:“小姑,如果你嫌大姐太占地方,不如带我睡吧,我比大姐二姐都小,保证不会挤到你的!”   李大丫咬牙:“李三丫,你太狡猾了!我哪里占地方了?”   “姐,你是我姐,都不能让让我吗?”   “你怎么不让让你姐呢?”   被挤到外/围的李二丫一脸懵逼:说好的姐妹情呢?怎么连一张床都要抢?   这边姐妹俩吵得不可开交,李青梨更加头昏脑胀,一用力将两姐妹全都甩开,月光下她圆润的脸上表情阴恻恻的:“小丫头们,你们再挡着我回屋睡觉,我来气了明天起来拿剪刀咔嚓,把你们辫子全剪了!你们信不信?”   李大丫和李三丫吓的往后退,小姑的威慑力还是挺足的。   李青梨牵着李二丫从中间过去,关门前却听门外传来李大丫姐妹俩整齐的叫唤声。   “小姑,我们还会再来的!”   李青梨:“……”   两熊孩子!   昨晚一阵闹腾,第二天早上李家一家子都顶着同款黑眼圈,全家只有李老头精神头十足,要不是听刁婆子念叨,他对昨晚的事是一概不知。   对此,李家兄妹五个都习惯了,他们甚至觉得万一哪天家里遭贼,这贼要是会被他们爹长睡不醒的样子给吓晕,他爹就终于为家做了点贡献了。   早上吃饭的时候,李老二夫妻俩又问李二丫昨晚换地方睡有没有睡好?又是给李二丫盛饭夹菜的,相当的殷勤,可把李二丫给惊到了,十分的局促和手足无措。   李二嫂还破天荒说等双抢完就去供销社买布,给李二丫做新衣裳。   李青梨冷眼旁观任由他们去,反正日久见人心,真的假不了,假的装不了!   因为大队大半水田插上了秧,李青梨今天被李成能分派去下地插秧,这一插就是一上午,哪怕李青梨才十九岁,腰也够受的,整个人就跟蒸笼里的面团似的,身上的水分都被蒸干了,只剩下千疮百孔的心……   插了一会儿秧,李青梨直起腰,轮流翘起两只脚抬出水面,看到裤腿上果然有蚂蝗,拿手里的稻秧擦了擦,正嫌弃着呢,周围插秧的社员突然相继停止动作,脑瓜子就向那向日葵,齐刷刷向东面的大路上看去,神情严肃中还带着一丝畏惧。   “县里来人了!”   “不会吧?县里派人来我们大队干啥?咱生产队最近又没人搞事?”   “嘘……小点声,他们来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不知道这次又是谁要倒霉了?”   等那群人进了村子,其他社员都没什么心思干活,一个个频频往东面村口方向看,大队长李成能喊上大队干部一起急赶慢赶往回跑。   见大队长不在,社员们干脆不插秧了,或凑在一起议论,或目露担忧,或坐到田埂上休息……   李青梨却一直干站着,保持望着村口的方向,使劲挠了挠头。   这个场面,她好像在小说里看到过,但是现在连剧情都没开始,所以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呢? 第26章   众人翘首以盼地等待着,大概一个小时以后,那群人绑着两个男人出了村子,推推搡搡骂骂咧咧让那两人走快点,待这群人走近一看,被绳子绑住的两个人竟然是知青王旭东和徐自强!   王旭东上回被李老四揍得鼻青脸肿,后来竟然也没什么动静,硬生生把这个苦果给吞下去了,休养了一阵子脸伤才好,没想今天又被揍成猪头,连走路都不利索。   他发小徐自强也差不多,本就长得高壮还黑黢黢的,耳朵还是招风耳,现在加上脸被揍成猪头,走在路上活脱脱是黑猪成了精,成了猪八戒本家了。   李青梨原本在田埂坐着想事,李大嫂过来告诉她王旭东被抓了,这才回过神,抬眼向大路方向看过去,谁知道这一眼刚好和王旭东的眼神对上。   李青梨愣了一下,随后狠狠瞪他一眼,便撇开眼看他身边的徐自强,心头疑惑。   按照小说的发展,王旭东和徐自强会安然待在生产队,王旭东还和她扯证,直到后来知青纷纷返城,又怎么会在小说没开始就被抓走了呢?   被这群人抓走,两人又没人没背景,这一去还不知道是多久,怎么看也不可能在剧情展开之前能回大队。   最重要的一点,被抓的刚好就是拿禁书陷害傅白的王旭东和徐自强,她很难不乱想哎?   不过看王旭东如今这样惨,李青梨也就开心了,愉悦的心情破土而出,李青梨忍不住漾起梨涡,露出一排整齐雪白的贝齿,朝王旭东猛笑,用嘴夸张地比划着:活该!狗东西!   看个清清楚楚的王旭东:“……”   在众社员的目送下,王旭东和徐自强两倒霉兄弟被押走,等李成能再回来,社员们跟鸭子见到食物似的向他围过去,外/围的人竖起耳朵听。   “大队长,那两个知青干啥事了?”   “王旭东和徐自强兄弟俩来咱生产队五六年了,看着人还行啊?”   李成能示意大家伙先安静下来,过了这么久,脸上表情也并不好看,他沉声道:“前阵子隔壁五生产队有一户人家偷偷收留一位亲戚暂住,后来有人举报这人立场有问题,所以上头派了人下来,人也抓了,家也抄了!王旭东和徐自强这两个糊涂蛋,竟然偷藏人家写的书和文献,这不是打着灯笼拾粪——找屎嘛!”   “亏他们平时装得人模狗样的,我都没太留意他们,这下好了,我都被他们连累了!回头我还要写材料送公社!真晦气!”李成能眼中火气直冒。   大家见大队长正在气头上,哪里还敢在老虎嘴上拔毛?都不用李成能吆喝,一个个自觉干自己的活儿去了。   许多人一边干活一边和身边的人唠上两句,有人就说,李青梨运气好,在王旭东出事之前跟人家掰了,不然岂不是连李家一大家子都连累了?   中午下工回去吃饭,李青梨在河边洗干净身上的泥巴才往回走,走到半路刚好和一脸春风得意的李三嫂迎头碰上,李三嫂下意识后退半步,见到她就跟见到鬼一样,脸上的笑瞬间收得一干二净。   “小,小妹,你洗脚回来呐?”   李青梨眼睛滴溜溜地在李三嫂身上打转,“三嫂,哪来呢?看你刚才都笑出花来,碰上啥高兴事了?”   李三嫂急的拍大腿:“哎呦妹子,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真怕得慌。我真的啥也没说,我就跟人说那个王旭东和徐自强被抓的事,我还帮你骂王旭东那个小畜生来着!”   李青梨眼睛一眨不眨地与李三嫂对视,突然眉眼一弯,笑靥如花:“三嫂,你还记着上回的事呢?其实上回我也有点过火,其实只要三嫂你别说那些没凭没据的事,别把咱家的事情往外说,别乱嚼舌根,说话前多动动脑子,真想跟村里其他人闲聊几句,那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李三嫂任由李青梨挽住她的臂弯往家中走,面上带着笑,心里却忐忑得很,都过去一阵子了,小妹咋又提起这茬?恐怕示好是假,提醒才是真吧!   她不免又想起李青梨先是不给老四吃饭,逼着老四干活,昨晚又插手二房的事,导致李老二夫妻被打骂的惨样,二丫都被带走,俨然她李青梨才是李家真正的一家之主,说一不二。   问题是李家真正的一家之主,刁婆子和李老头还真是万事随小妹,把她地位捧得高高的,家里谁都不敢得罪她。   李三嫂刚刚有些蠢/蠢/欲/动的心,再次偃旗息鼓。   唉~生活好难我好烦!不能随意唠八卦的日子,头发都掉的比以前多了,都能扎成一把扫帚,李三嫂默默为自己心疼三秒钟。   姑嫂俩快到家门口,竟然没听到刁婆子熟悉的指挥这指挥那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   不过李三嫂可不敢没事就往刁婆子前面凑,回到院子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李青梨径直去了老两口的房间,进去就见刁婆子背对着门躺着。   李青梨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放轻脚步走过去,伸直了脖子往里头一看,结果却见刁婆子瞪着铜铃大的眼,眨都不眨一下,跟石化了一样。   李青梨拿手探刁婆子的额头,紧张起来:“娘,你咋了?哪里不舒服?要不咱去找三堂哥开证明,去县里医院瞧瞧?”   刁婆子却一扭身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以她起身的反应和速度,完全不像是身体不舒服的人。   李青梨目瞪狗呆:“娘你没事啊?”   刁婆子顶着一头凌乱的半白头发,目光警觉地朝门口和窗户外扫两眼,吊起嗓子吼道:“李二宝,快给我滚进来!”   等了两分钟,没见李二宝的影子。   刁婆子这才收回目光,两手重重拍在膝盖上,“哎呦”一声,带着哭腔对着李青梨低声道:“小六,娘这回可能闯了大祸了!”   李青梨神情一凛,抓住刁婆子忙低声问道:“娘,出啥事了?”   刁婆子倒豆子似的一股脑把事情全说了,听她说完李青梨沉默了。   “……所以娘你的意思是,隔壁五生产队抄家烧东西的时候你也在,你不仅在,你还偷偷拿了一些东西回来,而且你回来的路上还碰到了知青傅白?”   刁婆子点头如捣蒜,白着脸摸着心口,心有余悸地道:“今天一听说上头来人抓小畜生和徐自强,就是因为他们偷藏人家老头子的书啥的,你娘我当场差点吓晕!”   李青梨给她娘顺气,一边没好气道:“娘,你胆子也太大了!上面都派人抄家烧东西,这些东西你也敢沾手?” 第27章   刁婆子愁眉苦脸,“你娘我没那么傻,哪怕带一个字的我都没拿,我就躲在草堆后面,看到有一个玉镯掉在拐角里,趁没人注意就拿了,还有就是十几个带封皮的本子,我看上头一个字没有,就想着拿回来上茅厕擦屁股用多好?”   摊手:“除了这些,我啥也没拿呀!唉,怪就怪那个姓傅的男知青,没事瞎跑干啥?我老婆子一辈子就干这么一次捡漏的事,还被他看见了!哎呦!这叫什么事啊?”   刁婆子悔得肠子都青了。   李青梨顿时想到在小说里,她娘临终前就偷偷给她塞了一个玉镯子,后来她生病需要钱就把那个卖了,不过那时候玉也不怎么值钱,没能起到多大作用,小说里的玉镯子应该就她娘捡来的这个。   不过经过她娘这么一说,她就更确定王旭东、徐自强被抓和傅白脱不了干系,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傅白也去了五生产队?但是不管怎么说自己也帮过傅白,想来傅白应该不会去举报她娘吧?   李青梨心中稍定,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刁婆子说:“娘你放心,我认识傅白,我保证没事!这事你先谁也别说,如果我搞不定,你再跟大哥他们商量。”   “好好,娘都听小六的!”   “不过娘啊,下回这种事你可千万别再干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下回就算拿刀架我脖子,我都不干了!”刁婆子心有余悸。   李青梨怕她娘担心,没等开饭,戴上草帽便出门往南面知青宿舍去了。   李青梨在知青宿舍没找到傅白,又沿着小旺河往下找,终于在河中段一棵大树下找到傅白。   小旺河的水碧绿清澈,傅白曲着两条长腿,正坐在大石块上拧湿透的背心。   从李青梨的角度,就见傅白光着上半身,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乌黑浓密的头发流下,勾勒出他肩背漂亮的线条。   “傅白同志!”   傅白转过头来,脸上水珠未干,几缕发丝贴在他额头,眉毛被打湿,睫毛因为沾了水珠,更显得乌黑卷长,尤其那一双丹凤眼灼灼滟滟,仿佛汪着一泓春水一般。   他五官已经长得十分出众,再加上这双眼,着实俊美。   阳光下,李青梨差点被傅白漂亮的脸蛋以及漂亮的身材晃了神。   她没想到傅白和她印象里的小白脸形象大相径庭,原来他身材还是挺结实的嘛。   李青梨没错过傅白扭头时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她踩着小石子靠近,笑着道:“傅白同志,心情不错啊?”   傅白保持微侧着头看她,思考片刻,道:“应该说,很不错。”   一次说了两句话,超过五个字,心情确实好。   李青梨来到他附近,找了一个大一点的石头坐下。   “自己的仇人落得悲惨的下场,确实大快人心!”   傅白轻笑不答,“找我有事?”   李青梨坐直了身体,眉眼弯弯地问:“傅白同志,你一定听过一个词,挟恩以报吧?”   傅白眼底划过一抹流光,“自然听过。”   “听过就好!”李青梨笑意更盛。   “所以像你这么有原则有底线有文化,人美声甜心还善的知青,一定不会举报自己恩人的至亲对不对!”李青梨双眼饱含热切与期待。   虽然刁婆子也没拿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但是她这个行为却很不妥,所以还是得小心为上。   傅白神色不变,“这……得看是什么事了。”   李青梨笑容僵在脸上,当即从石头上跳了起来,肉肉的手指头愤怒地指向傅白那张人模狗样的脸。   “你你你……我可救了你的命啊!你连自己救命恩人的家人都不放过,你没有心!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帮不帮?”   傅白眨眨眼皮子,顶着那张俊美至极的脸,说的话却有些无耻:“只要东西到位,我当然会帮。”   李青梨: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是怎么回事?   “傅白同志,劝你不要太过分,我可知道你的秘密!”李青梨义正词严,一脸正气。   傅白笑了两声,伸直了长腿一跃跳下大石块,一步一步朝李青梨走来,最后在李青梨一米处站定,近的李青梨能将他胸前漂亮的肌理和线条一览无余。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回答令我满意,我可以答应你不多嘴。”   李青梨:熟悉的感觉越发分明!   李青梨睁着滴溜溜的大眼下意识看了眼前的风景两眼,再抬起头,“你想问什么?”   “刁婶子具体捡了什么东西?”   “就两样,一个玉手镯和十几个干净的笔记本,笔记本留着上厕所用的,一个字都没有!”   傅白垂下长长的眼睫,令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很快他便再次抬眼,恢复惯常清冷的样子,道:“我最近刚好缺笔记本用,也懒得专门跑供销社,这样,你将笔记本便宜卖给我,怎么样?”   李青梨想都没想便点头同意了,“行行,钱我也不收了,权当送你的!”   这就跟古代贪/官受/贿办事一样,若是贪/官什么好处东西都没拿,她就该怀对方白是否真的替她办事了,放在傅白身上同理,他收下东西她也就放心了。   从河边离开,走了一段路李青梨突然悟了,他傅白打开始就没想着举报她娘吧?他一会儿要好处,一会儿要让他满意的,这和自己上回要报酬的嘴脸不是一模一样的吗?   李青梨恍然大悟,原来傅白是个小心眼!怪不得得罪他的王旭东和徐自强下场那么惨!   刁婆子原本急的猛出汗,干脆拿着蒲扇就守在院门外等李青梨,这会儿见李青梨哼着《小河水清悠悠》回家来,心里一松,只觉得这歌比黄鹂唱的还好听。   刁婆子小跑着迎了上去,嘴里忙问:“小六,小六?事办成了么?”   李青梨嘴边漾起两个甜甜的梨涡,拍着胸脯,“那当然!娘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哎呦,我小六可真厉害!这么一会儿就把事都办成了!娘真没白疼你!”刁婆子搂着李青梨,眼睛都快笑没了。   李青梨伸手将刁婆子蓬乱的头发压下去,挽着刁婆子往院子里走,一边撒着娇:“娘,我刚才和傅白说了好一会儿话,嘴巴都干了,肚子都瘪了……”   “好好,家里还剩一点绿豆,现在就让你大嫂熬上,下午上工带上喝绿豆汤!”   “娘最好了!”   中午一大家子吃饭,刁婆子又好一顿夸李青梨,李家众人听的云里雾里。   李老二问:“娘,你夸到现在,我还是没听明白小妹到底干了啥好事?”   刁婆子瞪他:“你们不需要知道她到底干了啥事,你们只要知道你们妹子有能耐又孝顺,比你们四个当哥哥的厉害多了就行了!”   李家四兄弟:躺着也能中木仓!   李青梨捧着大海碗,吃得脸颊鼓鼓的,像极了塞满嘴巴的小松鼠。   正吃着呢,李青梨脑中猛然想起什么! 第28章   就在这吃饭的当口,李青梨突然想起小说中刘玉欣的结局了!   小说中刘玉欣并没有上工农兵大学,她把名额让给了梁磊,但是梁磊上了大学便写信和她分手,那时她老师的名额也被黄广玲抢了,她倍受打击,一时想不开,竟然投湖了!   李青梨之前始终想不起这段剧情,因为小说里只寥寥写了几句,她能记起这段剧情,还是因为今天县里来人抓王旭东和徐自强,她总觉得自己在小说里看到相似场景的描写。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是小说里刘玉欣死后上面也派不少人来他们大队调查情况,毕竟死的是一名知青。   昨晚刘玉欣为二丫争取上学机会那么怼她二嫂,最重要的是还那么真心实意的夸她,李青梨对人家印象还挺不错的,再想想她和刘玉欣还真有点同病相怜,毕竟两个人都遇到了该死的渣男,在小说里都没活到三十就香消玉殒。   就是因为王旭东这个渣男祸害,成功挑起了李青梨对死渣男的厌恶,她决定这事她管定了,绝对不能让梁磊这个渣男得偿所愿!   中国是我家,灭掉渣男靠大家!你不管,我不管,渣男何时能死完?你一刀,我一刀,渣男坟头野草十丈高!   除渣灭畜,人人有责!   李青梨突然觉得肩头的担子重了起来,不但要改造自家十来个极品,还要从中作梗,让黄广玲当上老师的愿望彻底落空,继续回去挑她的大粪!同时还要想办法让刘玉欣看破梁磊的真面目,让梁渣男被唾弃,被鄙视,被人所不齿!   李青梨越想越有劲,她一个反派极品下地干活啥的是不行,但是打架骂人搞破坏给人添堵,这叫什么?叫肥猪跑进屠夫家——送上门了!她不拿手谁拿手?   李家众人就见李青梨从大海碗中抬起脸,突然眯起眼,嘴角噙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大家伙不约而同头皮一紧。   又是哪个倒霉蛋被咱闺女/小妹/小姑盯上了?   小旺河的水又要多一缸倒霉蛋洒下的泪咯!   心满意足的吃完中饭后,李青梨没和往常一样拉着李老头消消食,她先从刁婆子那拿到笔记本,全都随意翻阅了一遍,确定里头一个字都没有,便将笔记本扔进花篮,挎着篮子就出了门。   很快到了知青宿舍,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纠纷,这群来自五湖四海的知青并非外人以为的团结友爱,而是各有各的小心思,小矛盾,体现之处就是知青宿舍小小的灶房里,竟然就有七八个泥砖砌的灶台。   李青梨站在男知青宿舍门口,一眼见到的便是傅白一人坐在三屉桌前,拿着碗筷吃饭,他胃口挺好,风卷残云似的,不过吃相并不难看。   也是宿舍乍然少了两个人的关系,加上同宿舍知青牛建国和刘力也凑巧不在,宿舍里十分安静。   李青梨径直走过去,将篮子放在三屉桌上,对傅白努嘴,“喏,笔记本给你带来了。”   傅白放下碗筷,将笔记本全部拿出去,抬起漂亮的丹凤眼看她,清凌凌的声音一如往昔:“谢谢你李青梨同志。答应你的事请放心。”   李青梨随意“嗯”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来打量宿舍,就见宿舍有两个床位乱糟糟的,衣服鞋子这里一只那里一件,上面还有许多脚印,就连铺盖底下的芭茅草都被抄了个底朝天,总之一片狼籍。   刚才傅白就正对着这两张相邻的床位吃着饭,丝毫不为所动,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是个狠人没错了。   不过李青梨还是静静欣赏了一会儿,再想想王旭东被抓进去会过上什么样的惨日子,李青梨顿时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嗯,只要王旭东过得不好,她的心情也就好了。   李青梨欣赏了一会儿终于舍得移开目光,转眼又打量起傅白的床铺,她在白天上工的时候总是听许多年轻的姑娘讨论傅白,有说他长得高,长得好,有人说他知识水平高,字写的好看,还有说他爱干净,看着清清爽爽,还有一些成了家的嫂嫂姐姐们也议论他,不过她们谈的内容就有些……咳咳……   不过她们说的也并非胡编乱造,傅白的确挺爱干净的,这点从他上半天工中午回来在河里洗澡洗澡,始终干净整洁,以及眼前打了几个补丁,补丁还打的不丑,被叠得整齐的薄被可以看出来。   他东西不多,都摆放得整齐,床头有一沓的书,李青梨粗略看了一眼,有几本鲁迅的书,如《阿Q正传》,《孔乙己》,还有《奥勃洛摩夫》,《邦斯舅舅》,《阴谋与爱情》,《西沙之战》,《艳阳天》,《金光大道》等等……   傅白就这么光明正大摆在床头,这些书应该都是没问题的。   李青梨突然想,以傅白这个学识,做个小学初中老师还不是绰绰有余?   她飞快转过身来,眼睛晶莹有神,问:“傅白,你有没有兴趣当咱门大队的老师?”   傅白已将笔记本收进三屉桌,闻言抬起头,再次用那种探究的眼神望着她,又倏地收回目光,眉眼冷淡:“我不合适。”   李青梨上前两步,目不转睛与傅白对视,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地道:“我要告诉你的是,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道路是崎岖的,但是未来一定是光明的,而你傅白,迟早能飞上长空,尽情遨游。所以啊,年轻人请不要心灰意冷,相信属于咱门的春天已经不远啦!”   这番话李青梨说的底气十足,万分笃定,慷慨激昂,配上她坚毅郑重的表情,十分具有感染力。   傅白怔在原地,琥珀流光般的丹凤眼半天没眨一下,本就表情不多的脸上难的露出这样的表情。   李青梨没忍住,嘴角一弯,两个小梨涡就跑出来了。   傅白回过神,就对上李青梨略带调侃的眼神,面上有几分不自在,又很快消失不见,快的李青梨差点以为自己看花眼。   “你为什么要帮我?”傅白问。   李青梨脱口而出:“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男人多个家……”   傅白:“???”   “不是!”李青梨打自己嘴巴,“我是说你人挺好的,多个朋友也不错。”   主要目的,打碎黄广玲的老师美梦,顺便多个朋友,一举两得,多好?   但是是人都得有一本《说话的艺术》,一本《情商》不是?有些话不必说的太直白。   傅白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样啊?如果真的可以,我当然是感激不尽,争取让你满意。”   李青梨:又是满意?最近突然不想听到这两个字眼了呢。 第29章   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李青梨前脚从男知青宿舍出来,又在大院遇上了黄广玲以及苏茵,两人手挽手各自拿着带水珠的铝饭盒,应该是在后头的河里洗饭盒回来。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黄广玲这阵子天天挑大粪,不然就是挑灰肥,劳动力度和成年男人差不多,偏偏她还没钱吃饱饭,所以短短一阵子被磋磨得脸颊都凹陷进去,原本圆圆的脸变成了方块。   而她这一切都是拜李青梨所赐,所以再见面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恨不得用眼睛在李青梨身上戳处两个洞来。   可是李青梨只扫了她一眼,就如同看到路边的一块泥巴或者一根野草,眼神没有丝毫停留,也没有任何波动。   黄广玲气得牙痒痒,不过这回她没上前,反而是她身边的苏茵上前。   “李青梨同志,希望你看在咱们都是同志的份上,能把广玲的钱还给她,最近她的日子真的很不好过!”   李青梨露出两只浅浅小梨涡,道:“如果她有意见甚至可以去公社提,我不在意的。”   话说完便与苏茵擦肩而过,一副懒得搭理她们的样子。   李青梨逃跑似的出了知青大院,脚步慢下来,拍了拍自己壮阔的胸口。   她不是激动,也不是害怕,实在是……可能天生就是极品反派之魂,又或者是小说的设定,总之她见到苏茵就是喜欢不起来,甚至隐隐还有那么几丝讨厌。   她怕自己再多说几句,就会忍不住表现出自己对苏茵的不喜欢,以后招女主角报复咋办?   不过黄广玲和苏茵怎么会搞到一块去?不过也不重要了,等过几天苏茵撞到脑瓜子恢复记忆,她就知道黄广玲是什么货色,到时朋友绝对做不成了。   毕竟女主最美,女主最善良,怎么能和黄广玲这种人凑一块呢?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按照目前的趋势,苏茵还能如约地撞到头吗?   突然为苏茵的头能不能按时头破血流而感到担忧呢……   从知青宿舍出来往左走,走过打谷场就是通往大队最宽敞的主干道,由主干道往北经过大石桥,再往前过了两户人家,最后往右边小路一插,第二家就是大队长李成能的家。   李青梨进了院子,就跟正在用泔水拌猪食的李成能媳妇儿牛招娣对上眼,不过牛招娣虽然姓牛,眼睛只有李青梨眼睛三分之一大,这下真是大眼瞪小眼了。   李青梨伸着脖子多看了两眼,确定牛招娣确实是睁着眼的,就笑呵呵地打招呼:“三嫂,三哥在家吧?我找他有事。”   牛招娣直起腰,一手拿着拌猪食的粗木棍,用尽毕生之力瞪着李青梨,奈何眼大如绿豆,威力约等于零——李青梨压根没发现她在瞪眼。   牛招娣更气,握着粗木棍就气势汹汹走上前来,“李小六,你来的刚好,你不来我都要去你家问问了,你家李老三跟张美娟,他们到底还管不管孩子了?”   李青梨面无表情地听完,心里突然一种宿命感:有些东西吧,虽迟但到!她家这些极品吧,安分是暂时的,搞事才是真的!   “三嫂,是二宝还是三宝,他们又干啥好事了?你告诉我,回头我就教训他们去!”   牛招娣控诉得声情并茂,字字泣血:“还不是你家二宝,你三哥同学给孩子买了几支铅笔,大妞带一支去学校,皮还没舍得削呢,在学校一上午就不见了!隔天大妞就见二宝有一模一样的笔!那个笔是县里供销社才有的,样子跟咱们这边的不一样,你说二宝咋可能刚好就有一样的?”   “不是我做婶子的说话刻薄,你家二宝太不像话了!俗话说,小时偷针,大了偷金!上回就跟老三两口子说,他们非说孩子还小,也不好好管管,他们也不想想,这样到底是爱孩子,还是害了孩子!再这样下去该咋办哦!”   牛招娣说完自动往后退了半步,因为她看到李青梨眼中已经积攒了怒气,她觉得李青梨肯定要跟她对骂了。   这房人平时吵吵闹闹,但是都护短得很,只要招惹一个,那就跟捣了疯狗窝似的。   但是捣了疯狗窝她也不能怕,她身为大队长的媳妇儿,一定要支棱起来!   一时间牛招娣疯狂头脑风暴,各种关于骂人,挖讽,比喻,歇后语,老古话的灵感从四面八方向她的大脑涌入,很快她的心就定了。   这一次,她一定能跟李青梨大战八百回合而不落下风!   她已经做足了准备,谁知下一秒李青梨却是恶狠狠的道:“二宝是太不像话!今天哪怕三嫂你放过他,我都不能放过她!”   两个拳头捏的嘎吱响:“……等着吧李二宝,这回我一定要你经受一把十三年以来最大的苦痛!”   牛招娣:“那个……二宝比大妞小一岁,才十二。”   李青梨:“……记错了。”   李成能在外头蹲厕回来,一边往家走一边拉裤子系腰带,腰带还没系好就见院子里多了一个人,这人还睁着清澈的大眼看着他……   李成能臊得黑脸一红,忙转过身去,系好之后再转过身来,又是一副伟光正大队长的形象。   李青梨偷偷撇嘴,怪不得大队里的姑娘媳妇儿都稀罕傅白干净清爽的样子,刚从知青宿舍出来的她现在再面对三堂哥裤子都没系好,头发乱成稻草的老腊肉模样,突然就有点嫌弃了。   那话咋说的来着,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小六,你这啥眼神呢?”李成能拽了拽的确良衬衫衣摆,自我感觉只有两个字:完美。   李青梨如梦初醒,走过去拽住李成能胳膊,“没啥没啥?刚才三嫂说二宝又惹事了,我正生气着呢!三哥咱们去堂屋坐,我有事找你!”   李成能被她拖拽着,食指不住地指着李青梨:“又没好事!”   李青梨把李成能直接按在条凳上,自己搬来凳子在他对面不远处坐下,这才道:“三哥,刘老师要上工农兵大学,你准备选谁补上她老师的位置?你看我成吗?”   李青梨圆润若玉盘的脸十分认真。   李成能呆了两秒钟,突然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半天止不住笑,整个院子都是他魔性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李青梨:“……”虽然想当老师是假的,但是我愤怒的情绪却是真真的!   好气啊!   李青梨冷漠脸:“三哥,你再笑,我就去外头挖点蚯蚓喂你嘴巴里。”   李成能摆摆手,“哎哟,真是……三哥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没忍住!我不笑了,不笑了!”   李成能心里建设了半天,才终于不笑了,只有嘴角还时不时抽搐一下。   “不过小六啊,即使我是你三哥,那我首先也是咱们大队队长啊,你上了高中是没错,但是你自己都说上高中的时候天天睡大觉,啥也没学到,这点你就不如人家知青。我要是真把你安排到学校当老师,咱大队的人该有意见了!我虽然是大队长,但是我也不能跟人民作对!你说对不对?”   李青梨板着圆乎乎的脸蛋,殷红的嘴巴翘起来,不高兴道:“那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能让黄广玲如愿!她高兴了,我就不高兴!”   李成能一拍大腿,“原来你是为了她?这一批知青里读过高中只有刘玉欣,梁磊,傅白,黄广玲,唐雅,就算黄广玲不行,唐雅不愿意干,那不是还有梁磊吗?瞧你这样子,倒像是黄广玲当老师已经板上钉钉了!”   李青梨脱口而出:“梁磊也不行!”   “为啥不行?”   李青梨竟毫无预兆地双手捂脸,“呜呜呜”地哭了。   是的,她哭了,她装的。   李成能却不知道她是装的,顿时手足无措,一个头两个大,“咋了这是?好好的哭啥?”   李青梨声音瓮声瓮气:“梁磊他……梁磊他……总之三哥你啥好事都别想他!他这种人,这种人品,压根不配!”   李成能脸色难看起来,小声问:“小六,是不是梁磊他……做了啥对不起你的事?”   李青梨哭得更大声:“呜呜呜……三哥你要是为我好,就别问了,我啥也不想说!”因为编不出来。   “……也不许你对第三个人说,不然我干脆跳进小旺河算了!”被戳穿就真的要跳河了。   “总之……我就是见不得梁磊好!还有黄广玲!他们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让我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苦!他们该死!”   毁灭性的打击,不能承受的痛苦,希望他们死!梁磊和黄广玲到底对小六做了多么人神共愤的事啊!光是想想,李成能眼睛都气红了。   “好好好,我不问,我也不跟别人说。”李成能手悬在半空,不知道从哪安慰好,只能化心疼为愤怒,咬牙切齿地道:“小六你放心,三哥答应你,我就是让傅白去当老师,我都不让这两个东西如愿!狗东西,真让他们当上老师,咱们大队的孩子还不都给教坏了!”   李青梨等的就是这句话,手心下面的嘴唇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转瞬即逝。   亲爱的刘老师,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今天,大家请叫我雷锋!   捂着脸从李成能家出来,两只手终于放下来,白皙如剥了壳的鸡蛋的圆嫩脸蛋毫无瑕疵,哪里有哭过的样子?   她穿过大路往西走,快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她顿住脚步,拿肉肉的指尖沾了点口水,一左一右两只眼都给点上,觉得不太像,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睛瞬间就红了。   再清清嗓子,李青梨猛然拔高了声音大哭,一边哭一边往家中去。   “呜呜呜……爹啊!娘啊!你们要为女儿做主啊!”   李家屋后头的甘老二甘老三两家人同时竖起了耳朵:喔唷,李家终于又有好戏登场了! 第30章   李青梨到院门口的一瞬间,李家一大家子整整齐齐站在她面前,一个个手握家伙——羊叉,铁锹,锄头,棒槌,晾衣棍,菜刀,布鞋,筷子……   李青梨:“???”   手握布鞋的刁婆子:“这是娘的本命武器!”   手拿筷子迷迷瞪瞪的李老头:“我……我插他鼻孔!”   李青梨结结实实被噎了一下,但是戏一旦开场,就不能半途停止,她一下子就扑倒在刁婆子怀里,差点哭断了气的样子。   “娘啊!我丢死人了,我不想活了!”   刁婆子心疼得眼泪“唰唰”地往下掉,“儿啊!是谁欺负了你!告诉娘,咱们一大家子上门把他们家给冲了!不论大人还是小的,全都打一顿!不然对不起咱小六淌了这么多的泪!”   李家四兄弟一脸跃跃欲试,其中以最近被压榨得最厉害的李老四叫嚣声最大,李大宝几个小的也有样学样,兴奋得龇出一嘴白牙。   “冲了他家!”   “大人小孩全都痛打一顿!”   “大的交给爹,女的交给娘,小的交给咱们!”   “茅房里打灯笼——找屎!”   李家众人目光灼灼地盯着李青梨,淌了一脸口水的李青梨突然站直了身体,一根肉肉的指头直指人群中的最黑的那一个:“就是李二宝这个小混蛋!你们快给我揍他!”   李二宝眨眨眼:“???”   李老三夫妻“???”   其他人:“???”   只有刁婆子想都没想,抄起鞋板子就气势汹汹地往李二宝去。   “你这个龟孙王八蛋!上工上工干不好,念书念书不认真,吃饭吃饭跑最快!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你竟然敢欺负到你小姑头上!看老娘今天咋教训你,让你知道啥叫疼,啥叫后悔!”   李二宝“呜哇”一声就要溜,不察身边何时冒出一只手,一下子拽住他的胳膊。   李青梨一手抓住李二宝,另一只手放在刁婆子拿着的鞋板子上,泪眼朦胧地道:“娘,你上了年纪情绪太激动不好……”   李老三夫妻同时松了口气。   “……娘你就把鞋底子交给我吧,反正我迟早会继承这个鞋板子。教训二宝这事不劳你动手,就交给我来!”   李老三夫妻:“!!!”   刁婆子感动得老泪纵横:“我小六真孝顺啊!连动手打人都怕娘累着……”   原本精神抖擞准备大干一场的李家见到是这个场景突然就没了干劲,家伙都扔到一边,一个两个找地方坐下,看好戏。   李青梨接过鞋板子的一瞬间,李老三夫妻不干了,拉过李二宝挡在其身前。   “李小六,你先把话清楚,我二宝咋欺负你了?”李老三问。   “咱们家十个小的,除了大宝,哪个见到你不是绕着走,二宝还敢欺负你?你欺负他还差不多?”李三嫂老母鸡护小鸡似的,横眉竖眼的。   李二宝有了爸妈撑腰,胆子也大了,从李三嫂背后探出黑黢黢的脸,大声嚷嚷道:“我没有欺负小姑!小姑你冤枉我!你就是心情不好,想打我!”   李老三夫妻眼神顿时变得不善。   李青梨早就打好草稿,这会儿说话一点不磕绊:“对!就你这个小混蛋,打一千次我都不嫌够!”   转而看向李老三夫妻,大声道:“就在刚才,我去了三堂哥家一趟,才进门就被三堂嫂说了一顿!她说啥呢,她说二宝又偷了她家大妞的东西!这不是第一回 ,也不是第二回,三哥三嫂,请问你们记不记得是第几回?”   李老三被说的脸讪讪的,老调重弹和稀泥:“那二宝不是还小嘛!等他大了自然就懂事了。”   自己男人在身边,李三嫂胆子就大多了,高声附和:“就是!咱二宝男孩子,懂事晚,拿人家东西就是图个新鲜。”   声音又突然小了些:“当小姑的,人家说你侄子不帮着说话就算了,竟然还要动手打二宝,哪有这样的……”   李老二向来跟李老三穿一条裤子,也扯着嗓子帮说话:“小妹,你这做法可就不地道了!你刚才哭,咱们一家子二话没说就拿家伙出来,都不问谁对谁错,就要去上门打架!那是啥,是咱们是一家子!不管你错没错,谁敢欺负你就是不行!你再看看你,牛招娣说了几句你就回来打自己大侄子!你这是伤你三哥三嫂的心啊!”   刁婆子也有点犹豫,主要她和大房妯娌,也就是牛招娣婆婆不对付,连带着对李成能和牛招娣都不喜欢,为了他们大房孙女而打自家孙子,刁婆子觉得这就相当于自己给那个妯娌低头,她高傲了一辈子,可接受不了!   所以她抓住李青梨,“小六,咱们别打二宝了,不就拿了一个小东西嘛,咱家不稀罕,回头买个新的赔给她家就是了!大不了……”   紧紧闭上眼,一副心痛得无法呼吸的模样:“大不了这钱我出了!”   全家只有李老大夫妻紧张的站在一旁,没有找地方坐下,他道:“老三,小妹不是真要打二宝,她就是气二宝拿人家东西。还有你这个当爹的,二宝都十二了,拿人家东西不是一回两回了,你每次就说他几句不痛不痒的,二宝哪会放在心上?回头还犯!这样哪成?”   在他心里,这些话未必不是说给李二嫂听的,只不过张美娟毕竟是弟媳,隔了一层,他不方便说。   李老三叹气:“大哥,咱们亲兄弟,我跟你一个样,那就是打自己,也不舍得打孩子啊!”   李老三说的是心里话,他们兄弟五个都是从小被打到大,等自己成家有孩子了,那是一点不舍得打。   李老大顿时不说话了,很多事就是说别人简单,自己却做不到。   等他们都说完了,李青梨一直呜呜呜的哭声却又响亮了起来。   “你们就知道心疼孩子,咋不为我想想?”李青梨刚才趁人不注意,又掐了一下自己,疼得泪眼婆娑,原本就毫无瑕疵的脸更白了,看的刁婆子和李老头心疼得不行,李大嫂都跑过来安慰她。   “这跟你有啥关系?”李老三至今没弄明白,“还有刚才你说二宝欺负你,哪有的事?你是小姑,二宝是你侄子,你说话可得负责啊!” 第31章   李青梨吸了吸鼻子,表情三分委屈,三分隐忍,三分楚楚可怜,还有一分倔强。   “我没胡说!”李青梨就用这三分委屈,三分隐忍,三分楚楚可怜,还有一分倔强的表情望着刁婆子和李老头,哽咽着道:“你们知道我去三堂哥家是干啥去的吗?”   刁婆子不由问道:“干啥去的?”   其他人都伸直了脖子等李青梨说下去。   李青梨望了李大宝一眼,李大宝叹着气让出屁股下的凳子,李青梨舒舒服服地坐下后,这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控诉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上工的时候听晓霞她们说三堂嫂给她表妹介绍对象,那对象是县里化肥厂的,条件可不错了!”   “然后我就想到自己,我都十九了,也不能指望爹娘和哥哥们养我一辈子,不如趁现在还没人厌我,我自己找个人嫁了算了!只是……”李青梨擦擦眼角,“只是我长得这么漂亮,还一身的优点,一般人哪配得上我?就算找对象,那我也得找好的,我要嫁到县里去!哪怕我自己吃不上商品粮,我男人也得是吃商品粮的!”   李家众人看着李青梨昂着下巴的高傲模样,心想咱闺女/小妹/小姑与日俱增的不只是年纪,还有自信呐!   李青梨咳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听说三堂嫂能介绍优质对象,所以我就去找她,让她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可是我话都没说出口,三堂嫂就说咱二宝偷了大妞的铅笔,羞得我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李青梨说着情绪陡然激动起来,人都从凳子上站起来,气愤至极地道:“三哥,三嫂,二宝十二了,不是两岁,人家不上学的都帮家里上工了,他算哪门子的小孩子?这两年我要找对象了,要是对象听说咱家里人就这副德行,有的懒,有的奸,有的大嘴巴,有的苛待自己小孩,有的一肚子花花肠子,有的虚荣,有的鬼精,还有更没出息的,竟然从小偷人家东西!我还谈个屁的对象,我直接找一根绳子吊死自己得了!反正我这辈子也完了!呜呜呜呜……”   李青梨一下子钻进刁婆子怀里,崩溃大哭:“娘啊!女儿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家里人帮衬不到我就算了,我找对象还拖我后腿,耽误我一辈子的幸福!我的命好苦啊!”   这下子刁婆子总算理清了前因后果,眼睛都红了,“嗷”地一声冲过去拿巴掌拍打李老三,然后指着李老三的鼻子骂:“李老三!二宝是你儿子,我不管,但是他影响到小六就是不行!你要是还认你老娘,现在就把二宝揍一顿!揍的他再也不敢偷东西为止!你小妹要是因为李二宝嫁不了好人家,我,我就把你们剐了!”   刁婆子见李老三没有立刻答应,一拍大腿,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闭眼干嚎:“老天爷啊!看我做的啥孽呀!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养大五个儿子,给他们娶媳妇带娃,结果捞着啥了?连一个屁都没有!儿大不由娘,果然儿子都是替人养的,早知道……”   李青梨见差不多了,过去拉刁婆子,刁婆子却不起来。   李老三眼见刁婆子今天大有豁出去闹翻天的趋势,知道这事今天不可能轻易了了,拳头捏了松开,松开又捏紧,最后还是半垂着眼睛走上去抓住李二宝。   李二宝黑黢黢的脸上嵌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呆呆的还没反应过来,李老三的巴掌就“啪”地重重落在李二宝屁股上。   毕竟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茧厚力量大,而且李老三还正值壮年,一巴掌下去结结实实的疼。   李二宝反应过来,但是他迫于亲爹的威严,不敢挣脱,只是扯着嗓子干嚎!   “娘!”   李老三是一家之主,说一不二,李三嫂不敢拦着,只能在一旁抹泪。   李老三是个脑子活的,他想反正打都打了,不能白打,干脆这一次打个狠的,狠得让他娘他小妹满意,狠得让二宝知道怕了,从此再也不敢拿人家的东西,也再不会因为这事招惹麻烦,一了百了!   只有这样,二宝这一次也是人生第一次挨打,才不算白打!   这样一想,李老三下手就更重了,“让你拿人家东西!拿了就该打!你小姑说的一点没错,你都十二了,是年轻小伙不是小孩子了,你为啥整天惦记别人的东西!现在人家看你是小孩子,不跟你计较,以后大了人家直接抓你去劳改农场!你说!你错没错!以后还敢不敢了!”   李二宝由原来的干嚎变成了真正的痛哭,眼睛都疼红了,张着大嘴巴哭声震天,好不凄惨。   起初他还犟,硬是不认错,后来李老三也真的被气到了,竟然扭身去厨房拿出刁婆子专用的竹条,回来把李二宝裤子扒了,就专门朝他腿上抽,抽一下腿上多一条红痕,皮都绽开了,渗出血来。   几眨眼的功夫,两条腿就没一处能看的,都被抽肿了,李大嫂她们歪过头都不敢看。   李老四没骨头似的坐在地上,看到这一幕没什么感觉,他们兄弟小时候被揍得比这个狠多了,男孩子不打不行!   但是看到他三哥都被他小妹逼着动手打亲儿子,他怎么突然觉得小妹只是罚他不吃饭,逼着他干活勤快点好像也不算过分哦?   果然,幸福是对比出来的。   李三嫂哭得比李二宝还惨,“二宝!你爹是真的生气了!你快跟你爹认错!”   李二宝终于领会过来他爹这回是来真的了,他真的被打疼了,打怕了,紧闭着眼往外挤金豆子,嘴里不住地求饶。   “爹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拿人家的东西了!我不敢了……哇哇哇……”   李青梨冷眼看李二宝受罚,没想到她三哥竟然下手这么狠,不过她心里也不心疼,如果被狠揍一顿就能改变二宝,让他好好做人,那就得狠狠地打!   小孩毛病总不好,打一顿就好了!   她做这一切是为了二宝好,也是为了她三哥三嫂好,他们不承这份情哪怕怨恨她她也不在乎,反正她又不图他们感谢自己。   小说里,二宝就是被三哥三嫂宠坏,从小偷人家东西,三哥三嫂知道也只会袒护他,导致他胆子越来越大,大了就整天无所事事,偷鸡摸狗的,后来被抓住在劳改农场几进几出,一辈子就跟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李青梨不知道的是,打完李二宝,李老三突然就有些感谢自己老娘和小妹了,如果不是他老娘小妹推他一把,他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对自己儿子动手的。   他心里不想承认,但是他何尝不知道,二宝不问自拿的习惯不好呢?何尝没想过,二宝大了还偷偷摸摸的该怎么办?只是以前他被感情所遮蔽,心里总是存有侥幸罢了。   一场老子教训儿子的戏码结束,李二宝走路都不太利索,还是李三嫂和李三宝扶着他进屋的。   刁婆子见李青梨不再哭了,她便也不再板着脸,在晚娘亲娘之间随意切换,轻声细语安慰李青梨:“小六,咱别急,咱闺女长得好还上过高中,找对象那还不是随便挑?你想找啥样的?等双抢完我就去县里找你大舅,让你大舅给你介绍好的!”   并没有急着找对象的李青梨:不是,我怎么把自己带沟里去了?   李青梨借口有事出了门,才终于摆脱刁婆子关于找对象的长篇大论。   她出门往下走经过许家,上了木桥,来到小旺河岸边一棵树下阴凉处站着,后背靠树干,手里拽了两根野草,掰成一截一截的胡乱往水里扔。   她双眼放空,脑子里想的是等黄广玲得知自己当老师的梦彻底碎灭之时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又担心刘玉欣会不会被梁磊哄得让出工农兵大学名额,命运重演……   傅白准备去往大队公房,经过河边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珠圆玉润的小姑娘背靠大树,瓷白的脸颊没什么血色,原本一双大而清澈有神的眼睛此刻半拉耸着,眼角鼻尖还有淡淡的嫣红,像是刚哭过,而她红润饱满的嘴唇用力抿着,像是在极力忍受什么,那一对梨涡也不见了。   傅白走了两步,顿住脚步,还是折返回来。   “李青梨。”   李青梨回过头,略带疑惑:“啊?”   傅白一双丹凤眼望着李青梨微红的眼,“你……没事吧?”   李青梨下意识摸上自己的眼角,突然展颜一笑,笑容比春花更明艳动人:“你意思是我眼睛红了像哭过是吧?没事,我就是看到自己侄子被揍,高兴的!”   傅白:“……”   傅白沉默的时间太长,李青梨却笑的更明艳了,促狭地眨了下眼,道:“你是男人你该懂的,男孩子调皮捣蛋总不改,多半是废了,打几顿就好了……”   李青梨话音刚落,眼前的人突然化为一道虚影向她冲了过来,她只觉眼前一花,等她再回过神来,她已经被傅白扑倒在地,后背是河滩沙石,眼前是一张高度清晰的俊脸。 第32章   傅白漂亮的丹凤眼和李青梨清澈的眼眸对上,两人俱是愣了一瞬,连心跳声都乱了。   不过眨眼之间,傅白忙起身,飞快解释道:“有蛇!”   李青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一条比婴儿手腕稍微细些的蛇甩着尾巴向远处飞快游走,眼见就要钻进草丛里。   李青梨再也坐不住了,顺手抓了一个石块,另一只手抓住傅白手腕借力起身,还没站稳就顺手拉着傅白,朝蛇游走的方向蹿过去,中途眉飞色舞地提醒傅白:“傅白,这是草锦蛇,肉好吃的!小伙子你有口福了!”   傅白:“???”恐怕他对她怕蛇是有什么误会?   草锦蛇游得很快,进了草丛却慢了下来,然后又不动了,以它的颜色,完美融入草丛中。   但是它错就错在不该招惹一个正在经历双抢的好吃佬少女,她的眼睛经历劳作和嘴馋的淬炼,只会更锐利更毒辣,吃蛇羹的欲/望更是空前的强烈。   最近真天天上工,又没零嘴吃,她馋的晚上做梦都是在肉和糖的海洋里徜徉。   被李青梨抓着手的傅白见李青梨猛然慢下脚步,屏息凝神一步一步往草丛里去,圆润的小脸绷着,原本就不小的眼睛睁得更大,一眨不眨,严肃认真的样子不啻于埋伏鬼子,他竟一时忘了挣开手,连呼吸都不自觉地跟着放轻了。   毫无预兆地,李青梨举起手中的石头往草丛某处重重一砸,几乎就在落下的瞬间,草丛的草跟着动了,草丛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扭动。   李青梨又无意识地松开傅白的手,反手推了推傅白,“傅白你快推开草丛看看,我有没有砸到蛇?”   傅白沉默片刻。   “你不是不怕蛇么?”   李青梨锐利的视线盯住傅白,双手捂心口,“我怎么可能不怕蛇?人家可是女孩子!”   傅白抬眼看她一眼:“……好的,我真的信了。”   “听你这话,我怎么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呢?”李青梨跟在他后头控诉着。   傅白长腿扫过草丛,寻着血迹往前走了两米,就见到一条胖蛇露出肚皮,凄惨地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   就李青梨这个手劲,手砸日本鬼子恐怕都不在话下。   李青梨看到草锦蛇就仿佛看到一瓦罐冒着热气的蛇羹,双眼发亮,对傅白说:“送蛇送到西,快行行好,把它送去我家,我来给它肉身超度超度。”   傅白定定地看着她。   李青梨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啦?”   傅白淡定地道:“看看好心人都长什么样。”   李青梨:“……”   “好心人做的蛇羹突然与你无关了。”   傅白长眉轻挑,提醒:“没记错的话,我刚才还救了你。”   李青梨脱口而出:“那不是你的荣幸吗?别人想救我都没这个机会。”   傅白:“……”突然觉得语言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最后傅白还是拿草绳挂住草锦蛇,给李青梨将胖蛇送去李家。   此时李老大他们刚出门上工,李家只有刁婆子以及老年睡美男李老头,刁婆子见院子里躺着一条胖草锦蛇,不用李青梨开口就开始给蛇蜕皮,一边忙活一边说道:   “这蛇肉挺多,娘下午用瓦罐煨汤,留着给你晚上吃!”   刁婆子说给她吃,那真是给她一个人吃,毕竟李青梨能吃,比她五个哥哥都能吃,一瓦罐的蛇羹根本不在话下。   李青梨从小就享受她娘给只她一个人做吃食的这份待遇,早就习惯了,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妥,所以只重重点头,挥挥手:“那娘你慢慢弄啊,我上工去啦!”   “去吧去吧,记得干活别太实诚,累了就休息,你三堂哥不敢扣你公分的!”   刁婆子的声音传得老远。   因为惦记着家中还有一顿美餐等着自己,李青梨下午干劲十足,连插的秧都比平时的漂亮,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李青梨插着秧,手下速度飞快,嘴里哼着从知青那儿听来的《草原之夜》。   “……等到千里雪消融,等到草原上送来春风,可克达拉改变了模样,姑娘就会来伴我的琴声……”   “小姑,你唱歌真好听!”   李青梨回头,就见李三丫龇牙对她傻笑,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三丫,下午不上课?”   李三丫撅起嘴,“小姑,刘老师去县里体检去了,我上午就在你身边插秧,还跟你说了话!”   李青梨用力回想,最终摇了摇头,“早上起来的只是我的肉/体,我的灵魂还躺在床上,你上午只是跟一个没有灵魂的肉/体说话,我当然不记得。”   李三丫好奇地瞅着她小姑,“小姑,大家都长一张嘴,为啥你这么能说?”   李青梨抿唇睨她一眼,“李三丫,有话别兜弯子,你这鬼精的丫头又想干啥?”   李三丫见左右无人,扭捏了一下,才小声道:“小姑,你和那个傅知青……我都看到了!”   李青梨一头雾水,“看到啥了?”   “就看到,看到你们搂在了一块……”   李青梨握着秧苗直起腰,扭过身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所以?”   李三丫表情变换得十分迅速,眨巴眨巴眼睛,转眼间就换上了可怜兮兮的表情,道:“小姑~咱爹娘那西屋夏天又热又闷,还有大哥大姐六宝跟我抢地方,我晚上都睡不好,小姑你这么好,能不能收留我几晚呀?真的就几晚,我不贪心的,骗你是小狗!”   李青梨危险地眯起眼睛,“三丫,有一阵子没尝到小姑的毒打,你皮痒痒了是不是?”   李三丫突然想起李二宝被揍得皮开肉绽的样子,下意识身子往后仰,咽了口唾沫,强笑道:“没,没有……”   李青梨危险的目光不停在李三丫脸上打转,看得李三丫后背寒毛都竖起来,她却突然咧嘴笑了。   “不过如果你能帮我做两件事,我也不是不能答应你。”   她这个三侄女无论在小说里还是现在,都是鬼精鬼精的,智商碾压她其他九个侄子侄女,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也比她这个小姑都聪明好几倍。   李三丫双眼放光,不过她却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带着份小心翼翼道:“小姑,我年纪小有些事不一定做得好,不如你先跟我说说哪两件事,好不好?”   李青梨勾唇一笑,目视前方:“第一件事,就是代我把眼前的这一茬秧苗全部种下。”   这几天天天插秧,以前的十九年她何曾这么努力过?现在她累得恨不得直接在水田里躺下。偏偏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她还不好偷懒。   不过光明正大偷懒不行,找人帮忙总行吧?   李三丫往前看去,剩下这一茬大概还剩下三分之一没插,以自己的速度大概一小时能插完,于是她点头答应,脆生生地道:“小姑,这个我可以做到。”   李青梨满意地点点头,“第二件事,有一个男人,他自私薄情,势利有心机,心里喜欢一个女人,却因为对方家庭不太行装作不喜欢,又转头对另一个条件好的女人展开追求,甜言蜜语,装作好像很喜欢她的样子,但其实只是利用她!你说,我用什么方法才能揭开渣男的真面目,让那个被骗的女人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李三丫眨眨眼,李青梨眨眨眼,姑侄俩大眼瞪大眼。   李三丫小心翼翼瞅她两眼:“小姑,那个……你是看上那个男人了?”   李青梨额头青筋跳了跳,咬着后槽牙,“李,三,丫,你可以随意侮辱那些男人,但绝不能侮辱我的品味!”   “那你是跟那两个女的是很熟的朋友?”   “不太熟。”   李三丫更疑惑了,“小姑,那你为啥要出力帮不相干的人?”   李青梨动了一下脑子,终于回过味来了,眼神就不对了,“李三丫,你啥意思呢?合着你小姑就不能兴致来了,大发善心,当一回热心的好同志了?”   李三丫脖子缩了缩,小声嘀咕:“没见过,稀罕嘛……”   李青梨心梗了一秒,“你不想干了直说!”   扭头就插自己的秧去。   李三丫自己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踩着泥巴欢天喜地地淌过去,“小姑,我想到办法了!”   李青梨回过头,“什么办法?”   李三丫嘿嘿一笑:“小姑,我还看到你们打到一条大蛇了,我也想吃蛇肉……”   李青梨:“……”   靠!被拿捏了!   晚上洗过澡之后,李青梨摇着蒲扇坐在桌前,对着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蛇羹叹气,原本该是满满一瓦罐的,分老爹老娘一碗应该勉勉强强还够她吃的,现在呢,给傅白送了一碗,三丫要了一碗,总不能让二丫眼睁睁看着她和三丫吃,所以也分了她一碗,分到最后,就剩下三分之一了。   李青梨一边喝汤一边含泪望着天上的明月,心里疯狂后悔,如果她没想当个好人,如果她还是曾经那个极品,她就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田地,连一条全蛇都吃不到!   西屋里,李大丫躺在床上一直没见李三丫的身影,又想起自己妹妹下工回来仿佛捡了钱的样子,心起疑窦,趿拉着鞋就出了屋子。   知妹莫若姐,她别的地方都没去,第一就跑去李青梨的东屋外站了会儿,等她听到李二丫和李三丫小声说话的声音,她当时就坐不住了,大着胆子上前就推开东屋的门。 第33章   李青梨屋的门没栓,李大丫一推就开,甫一开门,一股肉汤的香气就扑面而来,然后她借着全李家唯一燃着的油灯,就见到李二丫李三丫并排蜷着腿坐在凉席上,两人手里都捧着一碗肉汤,吃得嘴巴都沾了油光。   李大丫手指头指着李二丫和李三丫,那表情仿佛就是抓奸在床,“嗷!你们俩偷偷在屋里吃独食!”   李二丫李三丫两双眼睛齐刷刷投向坐在窗前的李青梨。   李青梨淡定地咽下汤,淡定地睨她一眼,淡定地说道:“蛇我捉到的,我给谁吃不给谁吃你有意见?”   李大丫气得眼睛都红了,瘪着嘴不甘道:“那二丫三丫都有,我也要!”   李青梨捧起瓦罐,一口气将剩下的一点汤全部喝下肚,将瓦罐口调转方向对着李大丫,贱兮兮地道:“喏,喝完了,没有了。”   李大丫急的再走近两步看李二丫和李三丫的碗,里面也没了,就剩一点骨头碎渣,李大丫心态瞬间崩了,疯狂跺脚,对着李青梨就是一顿哭加一顿指责:“小姑,你偏心!为啥二丫三丫都有,就我没有!”   李青梨白她一眼,“我自己都没吃够,还给你匀一碗?想啥呢?洗洗睡吧,梦里唐僧肉都有!”   李大丫甩着麻花辫,看看静如鹌鹑的李二丫李三丫,再看看摸着肚子的李青梨,越看越气,嗷一嗓子,“你们都欺负我!”   然后开始抹泪,哭嚎道:“上高中上高中没我的份!上工要跟李大宝干一样的活!回家他不用干活我还要烧锅喂猪喂鸡!现在二丫三丫吃到的,我一口都没吃上!凭啥呀?凭啥呀!不都是女的嘛!”   李大丫今年是第一回 从头到尾参加双抢,她爹娘虽然疼她,但是在庄稼这件事上却没有商量的余地,她和李大宝几乎就被当大半个劳动力用。   李大宝比她大一岁又是男孩,双抢干下来还算勉强,但是她一个女孩子,天天天不亮就起来,太阳下山才下工,人晒黑了,手上一堆细小口子,最累的时候,她一边割稻子一边哭。   今晚又出了偷吃蛇羹的事,而且被特别对待的还是和她关系亲近的亲妹李三丫以及李二丫,她一下子就受不了了。   李大丫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越想哭的越大声。   但是呢李青梨刚刚才吃完蛇羹,精神头异常的好,一点都不困,于是她干脆单手撑着下巴,跟看戏似的看着她闹。   李大丫闹完了,哭累了,词穷了,人蔫了,李青梨放下手臂,好像很失望的样子,问:“这就没了?”   李大丫姐妹三:“???”   身为官方认证的职业极品,李青梨掐着下巴真诚地给出建议:“李大丫,下次再哭,就要哭得更豪放更歇斯底里点,你这又怕哭太大声被外人听到,又不想哭得太丑被人看到,还不太会调动五官增加感染力,顾忌太多,你怎么哭得好?你哭得不够好,谁会同情你?”   李大丫被重重噎了一下。   “然后就是你词汇量贫乏,请问你真的上过初中吗?你该不会把上课的时间都用在睡觉上了吧?一句话说第一遍是话,说两遍是耳旁风,第三遍就是屁了!所以刚才除了第一段,后面的话听在我耳里就是:噗……噗……噗……噗……”   李大丫脸色爆红。   “回头让二丫给你补补课,只有词汇丰富了,有理你能说出花来,没理人家也被你说得晕头转向,分不清对错,这样你才能占到便宜!”   她当初只有语文最用功,因为实用性最强,和人掐架对骂都能用上。   李大丫呆滞。   李青梨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眼神有些嫌弃,“最重要的是,下次闹事之前一定要多动脑子,看碟下菜!你看你小姑我就比你大五岁,还是个女的,还比较嫌弃你,你哭得再惨再梨花带雨也没用,我不怜香惜玉啊。更何况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我比你在行,看了你这一出,我非但不同情你,我甚至还想揍你。”   “要不……你就给我揍两下?我忍得挺辛苦的。”李青梨又添了句。   李二丫,李三丫互相捂住对方的嘴,因为怕从对方嘴里听到“魔鬼”两个字。   李大丫短暂的停滞之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脖子大哭:“呜哇!!!”   哭得那叫一个声嘶力竭,魔音贯耳。   李青梨指着李大丫,气定神闲地教育李二丫李三丫,“这样的哭才差勉强及格,最起码能听出是动了真感情的。”   李二丫李三丫饱含热泪地瞅着李大丫:大姐好可怜,好弱小,好无助,好惨!   刁婆子穿着无袖旧衬衫,披散着头发,手持蒲扇推门进来,一进来见大哭的是李大丫,眉毛吊着:“哭啥哭!大半夜的,哭丧呢?”   李老大夫妻听到动静迟一步过来,见李大丫在地上坐着,哭成了泪人,心疼的不行,夫妻俩忙将她拉起来,李大嫂给她擦脸。   “三丫,咋了这是?”李大嫂问李三丫。   李三丫苦着小脸,“就,就我今晚跟小姑睡,小姑炖了蛇羹,我跟二姐蹭到一碗,大姐没吃到,所以就……”   李老大无奈地叹气,李大嫂轻声呵斥:“大丫,你十五了,是个大姑娘,不能动不动就放赖哭闹,知不知道?传出去人家咋说你?”   李大丫却没听到李大嫂说的话,她倏地抬头,哑着嗓子哭诉:“啥?三丫今晚在小姑这儿睡?那我也要在这睡!小姑你不能这么偏心,蛇羹她俩吃了,她俩还能在你这睡,那我也要!”   刁婆子拿眼睛剜她,“她是长辈你是长辈?咋对你小姑说话的呐!老大,老大媳妇,你们会不会管教孩子,不会我帮你们管管?”   李大嫂偷偷扯李大丫的衣裳,但是李大丫却倔得很,就是盯着李青梨不放。   “噗嗤……”李青梨没忍住,真的笑了。“你想睡我这?也行,明天你帮我干半天活,晚上就能睡我这。三丫能睡这个,也是因为下午帮我插了秧。我一视同仁。”   李青梨心想,这要放以前,我先上棒槌揍你一顿,让你知道啥叫尊老爱幼!啥叫只要你小姑我乐意!   但是现在她不一样了,她开始——以理服人,以和为贵。   看!她进步了呀!她从极品的高峰上往下走了一步,虽然这只是她个人(null)的一小步,但却是改造的开始啊!   李大丫看李三丫,李三丫点头如捣蒜,“我是帮小姑插秧,她才同意让我睡这儿的。”   李大丫顿时萎了,她想睡小姑这屋是为了睡得舒坦点,但是为了睡这里还得干加倍的活,累得更狠,那不就是本末倒置了吗?   刁婆子看李大丫沉默了,摇着蒲扇嘲讽:“奸头巴脑的东西,心眼比针尖还小,别人有啥你就要有啥,生怕吃了一丁点的亏!就这么一点蛇羹,还是你小姑自己捉到的,你爹娘没吃,你叔婶没吃,你兄弟妹妹没吃,你没吃会死啊?还是你比你爹娘兄弟高贵?”   屋里正热闹着呢,李老二隔壁李老四的屋突然传来李四嫂焦急的叫唤声。   “娘!大哥,大嫂!成瑞他说肚子疼,疼的都在床上打滚了!你们快来帮帮他!”   这下子李青梨他们谁都没心情管她李大丫了,一个个急忙忙往李老四的屋子里挤,还没挤进去,就听李老四疼痛难耐的哼声。   刁婆子走近先拿手背探李老四额头,随后叫李老大和李老二把李老四翻过身来压住,刁婆子单腿跪在床沿,掀起李老四破背心,两只手顺着他后背某跟筋一路捏下来,来回捏了几十回,力道很大,直到李老四哼唧声小了,她才喘了口气坐下来,任由李青梨给她扇风。   刁婆子就问李四嫂:“老四媳妇儿,老四咋搞的?”   李四嫂脸还有点白,回:“我也不知道他咋搞的?原本都睡着了,突然疼醒了。”   李老二和李老三不安地对视了一眼。   这时李老四缓了一口气,艰难地抬起一根手指头,就指着凑在一块的李老二和李老三,有气无力道:“二哥,三哥,硬掰我的嘴,让我喝符水……”   这话一出,李老二李老三哥俩顿时成为全屋子的焦点,李四嫂目光带着怨气,李老大他们则是不解加惊讶,还是刁婆子实在,对李老二兄弟俩招手:“你俩给我过来。”   李老二和李老三对视一眼,知道刁婆子叫他们去准没好事,但最终还是垂下脖颈过去了。   果然,他们前脚到,后脚刁婆子的手就下来了,左右开弓,在兄弟俩身上锤了不知道多少下。   “你俩个生下来是不是把脑子给扔了?好好的给老四喝啥符水?看把老四折腾的?你们两个就这么当哥哥的?”   李老二很委屈,“娘,就是我看老四最近勤快得有点不对劲,怕他碰了啥脏东西,所以才偷偷给他灌符水,我可是冒着很大的风险才弄来的符,不是我兄弟我都不搭理他!”   话音刚落,李老四又突然杀猪似的“嗷嗷嗷”地叫唤起来,人也在床上打滚,还好李青梨眼疾手快拉走刁婆子,不然准被踢上一脚。   “嗷~嗷~嗷~疼死老子了!”叫唤得比方才还要响亮几倍。   李家众人全把目光看向刁婆子,刁婆子拉长了脸,没好气道:“都看我干啥?我脸上长了药啊?还不快找成能借骡子,给老四送去公社医疗点!”   李老二李老三他们这才迅速行动起来。   李青梨搂着刁婆子的手更紧了,满是心疼道:“娘,我现在才知道,您当家做主有多不容易!”   这么多极品,天天不是在搞事,就是在搞事的路上,连她,她娘自己都会搞事,真是太难了!   刁婆子淡定地顺了顺头发丝,道:“还行吧,最起码打的时候还是挺开心的。”   李青梨:“……”你娘还是你娘! 第34章   又是折腾的一晚上,李家左邻右舍也都习惯了,李家众人起来精神都还行,也就李老四要死不活的,趁着肚子不舒服这股东风,光明正大在家偷懒。   身体是不舒坦的,但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昨夜李青梨听鬼精的李三丫说了半夜,对刘玉欣的事情便有了章程,于是这天中午下工后,李青梨去学校找刘玉欣,两人在学校教室里谈话。   没等李青梨说完,刘玉欣的脸早就黑了。   “李青梨同志,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误解,让你觉得梁磊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是红五类子女,在我看来,他知识水平高,思想觉悟高,平时团结同志社员,乐于助人,乐于奉献,从不说苦,从不说累……”   “这样的好同志,他和我谈对象是我的荣幸,我不许任何人诋毁他,污蔑他!如果你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他的坏话,我直接告诉你,我不信!并且我很生气!因为你这些话不仅侮辱他,也侮辱了我!以后我不想再听到别人说他的坏话。好了,我要回宿舍了,你自便。”说着背上斜跨绿色军包,就要离开。   李青梨目送刘玉欣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不忘提醒:“不管你怎么看梁磊,但是梁磊真正喜欢的就是苏茵,日久见人心,你迟早会知道的!我真心奉劝你,就算男人再好,你也千万别犯傻,掏心掏肺把什么都给他,尤其是工农兵大学的名额!”   刘玉欣离开的脚步反而更快了。   虽然刘玉欣的反应都在她的预测范围内,但是李青梨心里还是非常复杂,原来当坏人真的容易,想当个好人才真的难。   两人谁也没发现,在她们走后有一个人从教室后面走出来。   众社员又忙活了几天,双抢总算要结束了。   双抢结尾的最后一天上午,天空下起了小雨,社员们就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插秧,一直奋战到傍晚,终于雨停了,天晴了,双抢结束了。   双抢结束的第二天,许多社员都起晚了,包括几位知青,直到大院里传来急切的叫喊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喂!你们知青里的苏茵撞到头了,地上一大滩的血,恐怕快不行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稍片刻,男女知青宿舍先后打开,一个个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趿拉着鞋子,男知青就套着背心,女知青就穿着旧衣裳做的睡衣睡裤就出来了。   女知青里年纪最大,嘴角长了一颗芝麻大的痣的王静云抢先问道:“小茵现在在哪呢?情况严不严重?”   李三丫板着张小脸用力点头,夸张地比划着:“那可太严重了!我看到了,地上一大滩都是血,脑浆都迸出来了,你说严不严重?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她就进气少出气多,脸白的跟鬼一样,都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县里的医院?你们还是快点去县里看看去吧,不然迟了说不定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牛建国他们见李三丫说的有鼻子有眼,她又只是一个十来岁看起来单纯老实的小姑娘,当场就相信了,一个个二话没说就回屋换衣裳拿钱,准备再去找大队长开证明,借大队里的骡子套车,再一道赶去县里。   梁磊急急忙忙从大院出来,突然从围墙边上冒出一个戴眼镜的姑娘,正是刘玉欣。   两人面对面碰上,梁磊面如白纸,双手微抖,流了一脑门子汗的惨淡样子自然清晰无比地落入刘玉欣眼中。   “梁磊……”   梁磊却不曾有丝毫犹豫,甚至都没正眼看她一眼,伸出胳膊一把将她推到半米之外,没有一句解释,只是加快脚步往李成能家方向而去,仿佛慢一秒就要天崩地裂,也仿佛压根不想理会她。   刘玉欣保持嘴巴微张的样子,双眼一直盯着梁磊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   等到所有知青都离去,李青梨这才从坏人专属的角落里走出来,声音没什么起伏:“我相信在这种突如其来脑子受到巨大冲击的情况下,人的反应是最本能,最真实的。刘老师,你觉得呢?”   刘玉欣如同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慢慢往女知青宿舍走,拿着钥匙半天都没打开门,后来钥匙掉地上,她也不捡,干脆一屁股坐在屋檐下,一言不发。   李青梨看她这样子怪难受的,想想自己发现被王旭东骗了感情也没她这个难受劲,难道她对王旭东压根是塑料感情?她甚至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后悔,早知道刘玉欣对梁磊感情这么深……   唉,早知道也没用,她这脑瓜子也就歪点子多,正经的办法她一个也想不到,这不是为难她吗?   就在李青梨抓耳挠腮想着该怎么说刘玉欣能好受些的时候,刘玉欣的眼睛突然有了一丝神采。   “对!梁磊他是感情丰富的人,他很有爱心,也很善良,咱们这群知青都认识六七年了,感情深厚,早就把彼此当成亲兄弟姐妹。所以当他听到小茵撞到头,情况很危险,他怎么可能不急呢?就我刚知道小茵撞到头,我也很担心呢!”   她倏地站了起来,握紧拳头,眼中迸发神采,“就是这样的!他要是不急成那样才奇怪呢。毕竟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   李青梨当场就:“……”   她所看到的和刘玉欣看到的恐怕不是同一个世界吧?在她看来,这群知青性格迥异,各有心思,怎么看亲兄弟姐妹也不会砌七八个灶台各自做饭吧?   “那他想你让出珍贵的工农兵大学名额给他,怎么说?而你没同意,他就冷落你,不理会你,又怎么说?”   原来就在李青梨去学校找刘玉欣的当天晚上,梁磊找刘玉欣赏月亮的同时还说了很多,说了父母对他的期望,说了他的抱负,说了他的苦闷失意不得志,也说了他对刘玉欣的欣赏爱慕,还说想给刘玉欣一个美好的未来,但是偏偏他现在还被困在与泥巴打交道的乡下,无法施展抱负……   说到最后,即使他没明说,但是刘玉欣也明白,梁磊希望她能把工农兵大学的名额让给他,他是男人,更需要这个名额,也更能发挥上大学的价值。   这要是放在从前,梁磊这样温言软语,敞开心扉和她说话,她必定会同意的,因为她家庭背景不差,就算上不了工农兵大学,她也能办病退回城,她愿意留在这里全是想陪着心爱的人,甚至梁磊上大学她还能更快返城,但是因为李青梨说的那番话,她犹豫了。   她介意的不只是梁磊和她在一起是图她什么,目的不纯粹,她更介意的是李青梨说梁磊压根不喜欢她,被他放在心底珍视的人其实是苏茵。   总之,那天晚上她没有松口,也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梁磊对她就冷淡下来,她找他说话他也不搭理,她已经难受好几天了。   今天,李青梨又来找她,说要让她亲眼看看,梁磊听说苏茵撞到头是什么样的反应。   鬼使神差的,她竟同意了,所以就有刚才的那一幕。   但此时此刻,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见到的一切,她还是觉得梁磊是好的,梁磊对苏茵只是同志朋友之间的关心。   刘玉欣扭头不看李青梨的眼睛,“他是男人,还是个有大志向的人,是人都想上工农兵大学,更何况是他?而且他不只是为自己,更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李青梨:“……”   李青梨内心循环五十遍:我是仙女我不气,我气别人占便宜!这才把几乎破口而出骂人的话吞下去。   在小说里,刘玉欣就是被设定成痴情种,为了爱能投湖的那种,所以不能怪她。   不过刘玉欣不愿意接受现实也没事,到这里她的计划也只进行了一半。   对于刘玉欣这种痴心一片,情根深种的人,一味温言好语没什么用的,必须下猛药,所以她无情又冷酷地道:“刘玉欣,你可别傻了!他就是喜欢苏茵!他就是对你别有居心!他就是一个道貌岸然,冷漠自私,玩弄感情的死渣男!他和王旭东一样恶心!”   刘玉欣果然生气了,当即从屋檐下站起身,怒气冲冲地道:“不许你这样说他!他不是这种人!”   李青梨也站起来,轻抬下巴,嚣张道:“你要是真的对他这么有信心,不如我们打一个赌,如果我输了,我李青梨就当着全生产队人的面向你和梁磊道歉!让我自己扇自己巴掌都行!”   在她的字典里,就没有半途而废四个字,她要管这件事,那就管到底!   刘玉欣被她的气势震得怔愣住,慢半拍问:“打什么赌?”   李青梨凑到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堆,刘玉欣面露难色,但是最终还是经不住李青梨拿话激她,松口同意了。   最忙最累的双抢结束,家中最近勉勉强强还算和平,刘玉欣的事情也进行得很顺利,所以今天李青梨心情十分不错,回去的路上还哼起了《红梅花儿开》。   李三嫂正在河边跟甘三嫂,许二梅的娘周淑兰,罗小苗的娘吴红凤唠嗑拉呱,脸上都笑出花来,突然听到一阵说不上好听的歌声在她身后由远及近,她脑子还没转过弯,身体已经条件反射虎躯一震,舌头一紧。   “三嫂,原来你在这跟玉芬嫂子,淑兰嫂子,红凤嫂子说话呢?我说我在家没看到你。”李青梨脚步轻快,带着笑脆生生地道。   李三嫂僵着笑回头,“……额,昂,小妹你找嫂子干啥?”   李青梨甜甜一笑:“我有一件事,想求三嫂帮忙呢。” 第35章   隔天,生产队里又多了几条似是而非的流言,其中一条就是关于女知青刘玉欣,说是她一个在外地的兄弟出了事,连带她城里的父母都被人抓去审查,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恐怕不一定能保得下来。   在李三嫂以及和其关系好的几位姐妹组成的嘴皮子利索,渲染能力强,传播能力出众的大嘴巴组的传播之下,刘玉欣家中出事的流言就跟插上翅膀似的,飞快在生产队里传开了,两天时间过去,整个生产队就没有不知道这个消息的。   还有人拿这事去问大队李成能,李成能似是而非没有否认,这下子这个传言更是传得如火如荼。   这两天都不用上工,李青梨终于能好好歇一歇,她这一觉从早上干完两碗饭,直接睡到天边擦黑,连中饭也省了。   与她拥有同款一睡不起的睡眠质量的还有李老四,不过李家最长睡眠时间记录的创造者的还是李老头。   那话怎么说来着,你爹始终还是你爹!   眼见天快黑了,天边彩霞和星星月亮一起露脸,李青梨的肚子咕咕一阵惨叫,这才不情不愿地起来。   她起来李老大他们在自家自留地里还没回来,李青梨出门去河边的菜园子里逛一圈,出来手里多了两个洋柿子和一根黄瓜,她顺便就下去河边把洋柿子和黄瓜洗了洗。   从河边到上了木桥,她手里只剩下大半个洋柿子了,洋柿子顶部还带点青色,一口咬下去粉糯糯的,汁水四溢又酸酸甜甜,挺好吃。   桥上有风,李青梨便靠在木桥上一边吃洋柿子,一边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一边吹着夏夜的凉风,这感觉——倍惬意倍爽,直到一个女人的哭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李青梨把剩下的一点洋柿子扔进嘴里,擦了擦手往木桥南边看去,只模糊见到一个身高中等,身材偏瘦的女人拖着脚步缓慢往她这边来。   “刘老师?是你吗?”李青梨问。   没想到她刚问完,这人哭得更大声,更放肆,仿佛装了一肚子的委屈无处诉说。   李青梨确定是刘玉欣,当即迎了上去,将她往自己家方向带,也没急着问她到底发生什么。   回到自己屋,李青梨点上油灯,拿了一块手绢,就坐在凳子上撑着下巴看刘玉欣哭。   这一哭刘玉欣哭的太久了,李青梨不由神游天外。   双抢这段时间天天上工,简直能和她考高中的日子并列为她人生最勤劳的时光,看她最近下巴都尖了,看着都没以前有福气了,唯一的安慰就是自己天生丽质,怎么晒还是这么白。   不过,她有这么大的进步,找她娘要点钱买点零嘴买点新布做裙子什么的……不过分吧?   李青梨正想着新裙子该做成什么样式,刘玉欣终于哭累了,大喘一口气。   “……梁磊晚上来找我了,他说要和我分手。”刘玉欣的嗓子哑的不成样子,鼻尖通红,说完眼中又泛起了泪雾,可怜得不行。   李青梨却一把握住她的手,真心实意地道:“刘老师,恭喜你!”   刘玉欣哭都忘了,眼泪要掉不掉的,“恭喜什么?”   “恭喜你筛选掉错误的答案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在身边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跑,下一个永远最好!”李青梨随口就来。   刘玉欣似哭似笑,“哪有那么容易?我做梦也想不到,我敬佩的人,我以为能共度一辈子的人,结果却是这样的一个人。听到传言没两天就迫不及待提分手,我们之间的感情到底算什么?笑话吗?”   可能因为李青梨和她有相同的遭遇,也可能李青梨已经知晓一切,她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所以反而能将心底的难受全部诉之于口。   只是她越说越难受,脸色越白,“如果他真的喜欢苏茵,为什么不追求她?不喜欢我却招惹我,还要装作很喜欢我的样子,他不难受吗?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彬彬有礼,那么温柔善良,可实际上比谁都冷血,势利,自私?为什么?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种人?为什么我要被他这样对待?!”   李青梨抓住她的手臂,没让她继续说下去,而是掷地有声地道:“刘老师,你不要试图去理解一个品德败坏的人是怎么想的,你们不是一个物种,怎么可能理解?你只要知道千错万错都是梁渣男的错,你没有错,你更不能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经过这事你可以伤心,可以怨恨,唯一不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好过。相反的,没有渣男的荼毒,你应该活的更好!更快活!知道了吗?”   刘玉欣脸埋进双臂里大哭,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李青梨自己常说送佛送到西,等刘玉欣哭完了,还得将她送回知青宿舍。   知青里她就认识刘玉欣和傅白,所以她转头找上傅白,不过大晚上的知青都在宿舍,她在男知青宿舍不免碰上了梁磊。   李青梨一点不客气,看到人家先送一双白眼,再送两句好话:“死狗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呸!晦气!”   正在吃饭的梁磊:“……”   月亮洒下一片清晖,周围虫鸣蛙叫,清风徐徐。   如果忽略忙于觅食的蚊子的话,此情此景还是挺静谧清雅的。   “傅白,刘玉欣是你们同一批的知青,也是朋友,她这两天情绪不太稳定,麻烦你多注意一下她。”李青梨语气难的的一本正经。   毕竟她头一回做好人好事,费心费力的,可不想最后刘玉欣还是跳湖自尽,那她折腾这么多干啥,直接让她自生自灭得了。   月色清,微风起,傅白背靠树干,两手插兜,徐徐的夜风吹乱了他几缕发丝,月色下他的容貌已模糊,但是面部轮廓却更显清隽,利落,俊美。   李青梨看他懒懒靠在那,一语不发,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远处的竹林,伸脚轻轻踢了一下他的解放鞋。   “喂,我跟你说话呢!”   傅白却蓦地轻笑一声,答非所问地道:“莫不是做好人也能上瘾?”   李青梨不明所以,歪头看他:“什么意思?你能不能说人话?”   傅白站直了身体,抬脚就往知青大院走。   “管好你自己,有些人不是吃素的……”   背后的李青梨:“???”   可恶!被他装到了!她压根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从知青宿舍往回走,在木桥上李青梨再次止步。   同样的月亮,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李大宝,不一样的是只李大宝身边的人,今晚换成了潘秀秀。   “……秀秀,你知道你和星星的区别吗?”李大宝故作深沉的声音。   “是啥?”潘秀秀期待又紧张地问道。   “星星在天上,而你在我心里……”   “讨厌,你又说这种话逗我!你咋这么油嘴滑舌的呢?”   “秀秀,你这么美丽,善良,大方,我真心实意地赞美你……”   李青梨再也听不下去,心里暗骂这倒霉孩子,今天渣男梁磊才新鲜出炉,这会儿渣男后备役李大宝又出来蹦跶,这不是往木仓口上撞吗?   李青梨抬脚往前走,高声道:“大宝啊,前阵子你不是跟二梅在这看月亮,今晚怎么又跟秀秀在这看星星,这边的景色是不是特别好?我也来瞅瞅?”   李大宝一听到他小姑说话的语气,就一个头两个大,都没来得及和潘秀秀打招呼,起身就拉住李青梨往自家走。   李青梨完全没有挣扎的意思,甚至路上一句话没说。   终于到了李家院外,李大宝偷偷松了口气,便松开李青梨自己先进院子,只是他才走几步,身后便传来两扇门重重合上的声音。   他又走了两步,身后的李青梨冷不丁冷笑一声,李大宝脚步顿住回头望去,外头乌漆麻黑的夜看不清李青梨的表情,但不知怎么的,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李青梨具有穿透力的声音响彻整个李家。   “大哥!大嫂!大宝闯祸了!!!”   李大宝捂住耳朵,腿一软,差点就跪在地上,此情此景,和二宝被狠狠毒打的那天何其相似?   反应过来两步跑过去抓着李青梨的手,微弯着腰,欲哭无泪道:“小姑啊!我哪里又得罪你了?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或者你打我也行。求你别折腾我了!”   李青梨无情又冷酷地抽回手,抬脚往堂屋走:“哼!之前给过你一次机会,你不知悔改,现在求我别折腾你,晚了!”   李大宝差点就给李青梨跪下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但是她小姑搅风搅雨的本事他是深有体会的,李二宝被打的皮开肉绽的惨样还历历在目,他可不想这么惨,所以只能加倍的哀求,试图用自己稚嫩清秀的面容以及好听的软话博得一点好感。   “小姑,小姑,咱俩平时关系那么好,你长的这么好看,别人都说我长得最像你,你不会对我这么狠心的吧小姑?”   李青梨没回话李老大夫妻俩就出来了,黑压压的院子里,夫妻俩默契地对视一眼,都有那么一点尴尬,老三家的二宝才被教训,那天李老大还教训过老三来着,这才几天,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转到他自己身上了?   这也太尴尬了。 第36章   夫妻俩最先进堂屋, 李大嫂下意识靠近李老大,夫妻俩均是深吸了一口气,李老大这才问:“小妹, 你说大宝闯祸了, 他干啥了?”   如果也有人仔细听, 恐怕还能听见李老大声音里有那么一丢丢的颤音。   李青梨在方桌左侧坐下, 义愤填膺地对李老大说:“大哥, 大嫂, 你们知道吗,李大宝他勾搭人家小姑娘, 而且还勾搭了四五个!你们可得好好管管, 不然迟早要被人告他流氓罪抓起来!一辈子也就毁了!”   这话一出,先后进堂屋的人都安静了, 当真如同鸡圈里的鸡一样,安静如鸡,只有一双眼睛瞪的老大。   李老大夫妻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啥?!”   “怎么可能!”   李大宝慢一步反应过来, 扯着嗓子矢口否认:“我没有!”   转向他爹娘,着急解释:“爹!娘!我没有勾搭小姑娘!我就是朋友多,跟谁都聊得来而已。难道我跟朋友多说几句话, 逗人家开心,这就叫勾搭啦?分明是小姑自己想歪了,跟我有啥关系!”   李老大他们又把目光投向李青梨。   李青梨一手放在桌上,要笑不笑的, “听你这意思,二梅, 秀秀, 小苗, 金兰……这几个小姑娘你一个都不喜欢了?”   站在下方的李大宝胸脯挺的高高的,少年五官还没完全褪去稚气,只有好看的眉毛锋利如刀剑出鞘,仿佛少年的性格一样,锋利有棱角:“她们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我对她们当然喜欢,但那都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兄弟姐妹之间的喜欢!”   李青梨反问:“朋友?兄弟姐妹?那你会对大丫说星星在天上,而你在我心里这种恶心吧啦的话?会对三丫说月亮一个月圆一次,而你每天都这么漂亮这种话?”   李大丫和李三丫各自嫌弃地瞅了李大宝一眼,搓了搓胳膊往旁边去了点。   听完李大宝这席话,她们半年之内都不想抬头看天了。   李大宝胸口起伏幅度增大,仿佛受到什么侮辱似的,声音拔得高高的,跟李青梨对质:“我夸二梅漂亮,那只是对她的赞美,我真心赞美朋友又有什么错?至于我今晚对秀秀说的那番话……那是因为潘叔潘婶子偏心,总是对秀秀不好,我就想安慰她,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在意她的!我对她们完全就是朋友之间的关心!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想勾搭她们!”   李大宝情绪这么激烈,几近咆哮,李老大他们原本偏移的心又转了回来。   李大嫂一手拉住李大宝,给他顺气,对李青梨道:“小妹,你比大宝大不了几岁,都是一起长大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咱大宝不是这种人!”   李青梨心想:我知道个屁!要不是看到小说,我连自己是什么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货色都不清楚,还知道别人呢!   李老大却怒瞪李大宝,气呼呼道:“就算你小姑说的不是真的,但是你跟人家小姑娘走的近总是事实吧!今年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十六了,是个年轻小伙子了,不能跟小时候一样跟二梅她们玩了,要知道避嫌,你是咋答应我的?结果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今天你小姑看到咱们自家人说说就算了,下回外人听到了谁听你解释?你自己名声臭了不打紧,人家小姑娘咋办?以后还咋嫁人?你这不是跟人家好,你这是害了人家啊!”   李老大这话应该没少说,李大宝压根没多大反应,梗着脖子道:“反正我问心无愧,是你们自己思想龌龊!”   “你!”李老大手举得有多高,心里就有多舍得不下手打儿子,最终屁都没响一声。   眼见大家对快倒戈李大宝,李青梨却用一句话瞬间扭转局势。   “思想龌龊啊,那端午晚上,小旺河大柳树下,你亲了一个姑娘,这算不算龌龊?”   李大宝悚然一惊,不由猛咽唾沫,用那种仿佛小可怜见到鬼似的眼神盯着李青梨。   站在木头柱子边上的李三嫂瞬间来了精神,她刚帮了李青梨一个大忙,胆子大了,便伸出头露出一双放光的眼睛,问:“哎,小妹,那姑娘是谁啊?”   上首地刁婆子都来劲了,也凑过来问:“对啊小六,是哪家的?要是好的,大宝的亲事我都不用愁了。”   除了李老大夫妻,其他李家人全都化身吃瓜群众,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青梨,一脸的求知欲。   李青梨饶有兴味地道:“是谁啊,可不就是那……”   “小姑!”李大宝一声感情饱满,高亢有力的呼唤打断了她的说话。   下一刻,众人眼前一花,只觉得什么东西流星似的飞出去,待再看,李大宝已经跪倒在李青梨身前,抱着李青梨膝盖暴风哭泣。   “小姑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长了狗胆竟然反驳小姑!我不是个东西!小姑,你不仅今天是对的,明天是对的,昨天也是对的!你永远不会错,错的只会是别人!小姑,你就原谅你这个很傻很天真,淘气不懂事的大侄子吧!”   其他人:“???”这小子是学过变脸吧?   李大宝哭得声嘶力竭,可是嚎了半天还是没等到李青梨开口,抬眼看去,便和李青梨意味深长的眼睛对上,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姑侄,他很快就领悟了。   眼睛一闭,牙齿一咬,一跺脚,跟要献身似的,道:“小姑,从今天起,你让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我保证一句怨言都没有!从今天起,我李正国就是小姑的小跟班,小狗腿!”   李大丫等几个小的毫不掩饰:“咦~~~”   李老大他们也是被李大宝这一顿操作弄懵了。   李青梨莞尔一笑,“嘴巴说的始终还是虚了点,这样吧,你先答应我两个条件,后面看你表现。”   李青梨分明长的珠圆玉润,漂亮甜美,此时在李大宝看来却不啻于长了角的妖怪,哪怕只对上她的眼睛都虎躯一震,磕磕巴巴问:“啥,啥条件?”   李青梨笑得更甜了,“第一,当然是离那些年轻小姑娘远一点,你到底是什么心思只有你自己清楚,但是在我看来,你的这些行为绝对会引起她们的误解,她们都会以为你喜欢自己。你名声臭了,你小姑以后还怎么嫁人啊?第二嘛,天热了,是时候让你剃个和尚头了。”   看你头顶一颗光滑卤蛋,还怎么招惹人家小姑娘,怎么有脸说那些土的掉渣的情话!   李大宝:“!!!不!!!”   全家只有李二宝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突然觉得自己好幸运是怎么回事?   李青梨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转身回灶房掏出一把剪刀和一把菜刀,站在堂屋门口朝李大宝微微一笑。   李大宝下意识抱住旁边李老头的大腿,连眉毛都写着:孙儿危,速救!   李老头一手给李大宝拍后背,一手朝李青梨招手,笑呵呵地道:“小六,你就别霍霍大宝了!”   李大宝顿时感动的泪如雨下,“这是我亲爷爷,还是您疼我!”   “……你五个哥哥从小到大头都是我剃的,剪刀菜刀交给我,这个我最在行了,哈哈哈哈。”李老头开心的像个五十七岁的孩子。   刁婆子嘴角狠狠一抽,看向李大宝的眼神突然就变得怜爱了许多。   全家只有李大宝,哭的痛彻心扉,伤心欲绝的哭声在李家大院久久不散。   “爹啊!娘啊!我真的知道错了!快帮我跟小姑求情啊!我不要当死秃驴啊!!!”   “爷爷,放过我吧!您难道都不记得了,您曾经说我是你最最最疼爱的大孙子啊!”   “小姑!我再也不敢得罪你了!我只是一个小男人啊,我的心也会碎的呀!”   “苍天啊!她们失去的只是一片真心,我失去的却是一头浓密的头发啊!”   当晚,失去一头秀发,顶着毛毛糙糙狗啃一般的卤蛋头的李大宝在自家房里形如枯槁地坐着,一坐就是半个多小时,仿佛他失去的不只是一头黑发,还有他年轻不羁,自由滚烫的灵魂。   好半天,他终于开口对三个弟弟妹妹说了一句深刻有内涵的人生忠告:不要试图招惹小姑,否则人生会有一万种不幸的方法!   李大丫进行补充:爱笑的姑娘运气不会太差,爱笑的小姑心眼不会太大,请把这句话刻进肺里。   被哥哥姐姐耳提面命的李三丫同手同脚从屋里出来,僵手僵脚推开李青梨的房门。   李青梨坐下三屉桌前扇风喝水,搪瓷白茶缸缸放桌上,下一刻李三丫就“扑通”一声坐到地上,抬起两只胳膊就开始抹眼泪。   “小姑,我跟你坦白,我收了坏人的钱!我还小,请你不要打我!更不要剃我的头!”   李青梨:“???”   同样这晚上,李老二,李老三,以及躺在竹床上时不时打着鼾的李老四凑在一块,在院子外面乘凉闲话。   “小妹这人最近也不知道发啥疯,除了老五,咱们兄弟四个哪房人没被她折腾?大房的大宝,大丫,二房我跟二丫她娘,三房二宝,老三媳妇看到她就躲,也有事吧?还有就是四房的老四。就连咱老爹,快六十岁人了,天天还管这管那,这叫啥事啊?以往她搅风搅雨的,也没管这么宽。外人知道了,还当咱家没人了,才让她李小六当家做主呢!”李老二唾沫横飞。   李老四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道:“小妹也是为咱们好,最起码她没逼我喝符水,让我差点疼死。”   “嘁!出息!我跟老三那是担心你!翻篇的事不许再提,不然伤感情了啊!”李老二说完,转而又愤愤道:“最近小妹有点太嚣张了,我不真有点看不过眼,老三老四,不如咱们想想点子教训教训她这个小丫头片子,让她知道啥叫尊敬哥哥们!也好让她消停一阵子!”   李老三轻笑:“找她麻烦?这个还得看机会。不过要是只想给她找点事干,那倒是简单。”   李老二眼睛锃亮。   这天清晨,黄广玲特意起了一个大早,昨晚剩下的一点米饭放在水里冰着,拿出来加一碗水烧开,就是她今天的早饭了。   吃完头发随便一扎,人便急急忙忙出了门,直接朝竹林里去了。   她在竹林里等了几乎快一个小时,终于等来了李三丫。   李三丫见黄广玲要往她这边靠,忙打手势阻拦,小脸上满是戒备和警惕,“你别靠我这么近,我会紧张的。”   黄广玲脸上堆笑,“好好,三丫你别那么紧张,你愿意帮广玲姐这个忙,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再说我也不会对一个小孩子怎么样。”   原来自从李青梨拿走黄广玲的日记本,她日夜难眠,时常担惊受怕,就怕李青梨哪天带上日记本去公社乃至革委会告发她,所以她做梦都想偷回日记本,只是苦于没找到机会。   近日她得知李二丫和李三丫最近都睡在李青梨房中,她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李家几个小辈她都认识,李二丫胆子太小又老实,李三丫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刚好适合干这事,于是她便找上了李三丫。   不过她说话时还是修饰了一番,就说自己落下一本笔记本在李青梨那儿,但是她和李青梨关系恶化,李青梨现在压根不跟她说一句话,她没办法,只能找上李三丫帮忙。   当然,她不会白让李三丫帮忙,事成之后她会给李三丫一点报酬。   不过李三丫这丫头心眼确实多,她说自己可是冒着得罪小姑的风险帮忙,所以她要求黄广玲先给一半的好处,并且人家还不满意两毛钱的报酬,她狮子大开口非要一块钱,这才愿意干。   黄广玲心想这个机会太难得,而且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所以便忍痛将自己写了四五封信才跟父母要来的十五块钱拿出五毛给到李三丫手里,想着只要日记本拿到手,她一把火烧掉,到时候自己就彻底不用担心了,哪怕李三丫看了日记,哪怕李青里姑侄俩在村子里胡说八道,她们口说无凭,自己再卖卖惨,有几个信啊?   更甚者,如果李青梨敢胡说八道,自己刚好就有理由去公社举报她,理由就是她胡言乱语,诋毁一个无私投身建设祖国事业的知青的名誉,破坏人民团结,挑拨群众之间的感情!   到时候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至于趁人之危的李三丫,教训一个黄毛小丫头还不简单?   她翻来覆去熬了一夜,天一亮便迫不及待来到竹林等李三丫,现在李三丫终于出现,并且她还清楚地看到李三丫怀里抱着她的日记本——熟悉的封皮,封皮上还有她写的名字,这叫她如何不心跳加速,如何忍得住兴奋?   黄广玲甚至主动从兜里掏出一张黄色两张绿色的钱票,对着李三丫挥了挥,诱/哄着道:“三丫,我早饭还没吃,咱们直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   李三丫眼睛飞快在四周看了一圈,再回头黄广玲却又无声无息靠近了几分,她连忙往后退,小脸也黑了,故作凶狠地道:“叫你别靠近你没听到吗?再靠近我就走了!”   黄广玲见她小心谨慎的模样,心中就更笃定李三丫没有诓骗她了。   “好好。但是我不靠近你,我怎么把钱给你?”   李三丫指着不远处一块空地,板着小脸道:“你先把钱放在那,然后我再把日记本扔到另一边,这两个地方距离差不多,到时候我俩各自拿自己的东西,谁也不干扰谁!”   黄广玲心里暗骂李三丫小小年纪心眼多的跟筛子一样,真叫人讨厌,但是表面上还是笑着答应了。   五毛钱放好,随之日记本也被扔了出去,黄广玲的视线一直随着日记本呈抛物线坠落,然而日记本还没落下,李三丫就跟一只矫健灵活的小兔子瞬间蹿了出去,跑过去捞起地上的钱一阵风跑,转眼间跑的没了影。   黄广玲心头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她急忙抄起日记本打开,只见里头却是用过的废本,只有第一页是崭新的纸张,上头龙飞凤舞写了十几个大字:你爹提前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嘛?   竹林外的草堆后面,李青梨正抱着胳膊打瞌睡,忽然竹林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骂声:李青梨!!!   李青梨淡定地挖了一下耳朵,吹了吹手,然后咧嘴笑了,笑的梨涡都不甜了,反而有那么点蔫坏。   李青梨从倒横的树干上跳下来,哼着小曲转身离开,没走几步余光里突然多出一个人影,她睁大眼睛看过去,竟然是傅白。   只见傅白背靠樟树,所坐的是一截圆滚滚的老树干,他一条腿曲着,一条腿抵在对面树上,腿上放着一本半旧的书籍,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朝他,漫不经心地抬起眼。   李青梨看看他,再看看竹林,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傅白乌黑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上挑的眼尾锋芒尽显,唇角一弯,笑笑,坦然且坦诚地道:“没记错的话,应该在你和你侄女来之前的半小时左右。”   李青梨眼睛瞪得老大,“那我和三丫说话你岂不是全听到了?”   傅白略带歉意地微微一笑,“我听你和你侄女说的那么起劲,我倒是不太好意思打扰。对了,上回忘记告诉你,苏茵出事那天我没去县里,你和刘玉欣说话的时候我正在睡觉,模模糊糊听到了几句……”   李青梨身子往后仰,目光中除了警惕,还有凶光:“你跟我说这些是想干嘛?我可告诉你,我可有五个亲哥哥,十个侄子侄女,堂哥二十来个,表兄弟姐妹二十个,表侄子侄女四五十个,加起来一百多号人,你说话之前可得好好掂量掂量啊!”   傅白仿佛没听懂她话中的威胁,目光温和,用清凌凌的嗓音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是你说,多个朋友多条路……”   顿了一下,反问道:“我只是觉得朋友之间,坦诚不是必须的么?难不成你上次说做朋友的话只是客套,实际上……”   李青梨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因为继承了刁婆子优秀的变脸基因,她秒从凶神恶煞反派脸换成春风化雨挚友脸,亲亲切切地道:“没有客套!我们就是朋友!能有你这么优秀的知青朋友,是我的荣幸。”   傅白不知道想到什么,轻笑出声。   两人话没说完,知青大院里突然传出争吵声,李青梨竖起耳朵,听出其中有刘玉欣的声音,当即小跑着往知青宿舍而去。   “……事到如今还让我举荐你上工农兵大学?梁磊,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李青梨到达知青大院,见到的就是刘玉欣和梁磊两人在灶房里对峙着,刘玉欣眼镜歪了都顾不上,眼泪在眼里疯狂打转。   梁磊见院子里站了一堆人来看热闹,目光闪烁,表现得好像很无奈一样:“玉欣,你家里出了事心情不好我能理解,但是你也不能胡说八道啊,我不过你找你借本书,怎么扯到工农兵大学上去了?”   摆摆手就要走:“算了,我一个大男人,不跟你计较这些。”   李青梨冲上去狠狠撞了下梁磊的胳膊,挽住刘玉欣的手,笑嘻嘻地道:“刘老师还能心情不好?刘老师,我可听我三堂哥说了,县里已经正式定下工农兵大学名单,其中就有你!你只要再做一次正式体检,填一份正式表格,不用多久就能去大学报名啦!天底下还有比这更高兴的事情嘛?”   此话一出,全院皆惊。   知青中齐肩长头发一丝不乱,身着大红色圆点布拉吉,套白色尼龙丝袜,穿细带凉鞋的唐雅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看看刘玉欣再看看梁磊,满眼的兴味。   王静云第一个冲过去挽住刘玉欣的胳膊,激动道:“真的吗玉欣?那真要好好恭喜你了!”   刘玉欣想笑却笑不出来,李青梨便帮她说:“当然是真的,其实她二哥出事不过是乌龙一场,上大学的事情自然是板上钉钉没的跑了。”   王静云高兴地搂住刘玉欣又蹦又跳,“太好了玉欣!我实在太为你高兴了!”   梁磊背对着刘玉欣,却仿佛被雷劈的失了魂一样,眼神涣散,脸色青白交加,难看至极,身子都晃了两下。   李青梨对着梁磊的背影,语气欠欠的:“所以说有些东西注定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处心积虑也是白用功!”   梁磊拳头越捏越紧,突然如同恶兽转身,目光像是要吃人,“刘玉欣,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你在骗我?!”   刘玉欣反应慢半拍,神情更加凄然,还夹杂着嘲讽,“是我骗你?还是你骗了我?和你的所作所为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梁磊眼睛蓦地睁大,一瞬间仿佛想明白了什么,然后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难看,却还是目光闪烁,苍白地反驳:“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刘玉欣刚要说话,见头缠着绷带,脸色苍白的苏茵也过来了,就在灶房门口站,目光奇异地着看他们,她掀唇轻笑:“你不知道,要不要我当着大家伙的面说给你听?”   刘玉欣的目光太有指向性,梁磊不由回头,这一眼刚好看到对上苏茵的目光,胸口的那股气突然就泄了,最后他一个字没说,形容狼狈地从人群中穿过去,离开了大院。   李青梨看着梁磊狼狈的背影,一本正经的评价:“看他仓惶逃跑的样子,好像一条狗啊!”   院子里其他人不知道来龙去脉,就听李青梨骂得这么难听,有些不太看得过去,只有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的傅白掀了掀唇,无声笑了一下。   刘玉欣怔怔的盯着知青大院门口,眼泪毫无预兆掉了下来。   李青梨没好气道:“为了一个狗东西掉眼泪,浪费!”   王静云看看刘玉欣再看看李青梨,摸不着头脑,“到底怎么了这是?多好的日子,你怎么还哭了呢?”   待人群散了,苏茵走上前来,她本就长了一张我见犹怜的脸,现在多几分病态,娇弱得不行,声音就更轻柔软糯了:“玉欣,你和梁大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刘玉欣撇过脸去,“小茵,这事我不想再提了。”   苏茵表情有些受伤,“我还以为我们之间亲如姐妹,可以无话不谈的。”   刘玉欣看着又有些不忍,“小茵……总之,梁磊不是个好东西,你千万别被他骗了!”   苏茵说话的时候李青梨就拿眼打量她,瞧她胳膊细细瘦瘦的,下巴尖的能戳死人,尤其是小说里反复提及的盈盈一握的小细腰,这一把摸下去还不全是骨头?这么娇弱,五哥到底喜欢她什么?   当然,毕竟人家是女主角,虽然四肢瘦,哎,但人家就是胸高屁股翘,就是有料!   苏茵注意到李青梨的目光,斜睨她一眼,道:“管好你家三丫!”   说完就拉住刘玉欣的胳膊就往宿舍走,“玉欣,静云姐,咱们回屋里说话。”   明晃晃被排斥在外的李青梨:嘿!我这暴脾气!   人家明显不待见李青梨,她也不会厚着脸皮往前凑,更何况这人还是她天然的对头,女主角苏茵,她就更没兴趣。   李青梨很不爽地离开大院,结果冤家路窄,出了院子又遇上黄广玲。   黄广玲原本就脸色不好,见到她那眼神就跟要生吞活剥她一样,李青梨从她身边径直走过的时候,听到一声无情的冷笑声。   李青梨压根懒得理她,由自己从中作梗,黄广玲做他们大队老师的资格差不多已经被剥夺,所以李青梨已经决定就此和黄广玲恩怨两消,要不是这次黄广玲作妖找三丫偷日记本,压根没有竹林被羞辱这一出。   总的来说,一切黄广玲自找的,她值得!   从知青宿舍往自家走,路上李青梨在琢磨这小说的事,这苏茵头都撞了,她五哥退伍回乡的日子还远吗?   一旦她五哥回家,《七零年代娇宠蜜爱》的剧情正式拉开,因为苏茵有上一世的记忆,肯定对她的爹娘哥嫂侄子侄女以及她都有偏见,如果最终苏茵和她五哥走到一起,那她、爹娘、哥嫂,侄子侄女跟五哥的关系还会如小说写的那样,最终走向破裂吗?   答案是很有可能,毕竟枕头风的威力不是吹的,小说里她五哥对苏茵那是有求必应,千依百顺,苏茵让他跳湖就跳湖,让他杀人就杀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恋爱脑那么简单,她合理怀疑自己五哥脑子被人偷了。   虽然她和哥嫂侄子侄女们关系不是特别特被亲近,可家人就是家人,血浓于水,她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家四分五裂,也不能看着除了五哥其余几个哥哥都下场凄惨!再说他们李家秉承的家训是什么?就是对内咱们可能各怀心思,但是对外绝对是团结一致,重拳出击的,没事的时候大家吵闹打架都没问题,可要是真遇到事,肯定是要站在同一战线的。   再者说了,就算她以后嫁人了,那她也得倚仗爹娘和几个哥哥给她撑腰,要是几个哥哥自己都混的那么惨,谁还顾得上她?   所以说到底,她当然是希望上头五个哥哥能相处融洽,并且日子越过越好,千万不要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最后关系兄弟变仇人,谁也不愿意别人好。   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她爹娘哥嫂侄子侄女能改好,不是那么的极品,那剩下的症结不就在于苏茵了吗,如果苏茵嫁不成她五哥,没有人拱火,那她家是不是就不会四分五裂了?   苏茵有多了上一辈子的记忆,所以对他们李家人有偏见,可是对他们李家人来说,未来就是未来,压根没发生,他们也没做过伤害五哥的事,凭什么要被苏茵戴有色眼睛对待?   虽然自从得知小说剧情是真,她就竭力劝说自己苏茵是女主角,惹不得,以后一定要离苏茵以及她五哥远远的,不要招惹他们,但是就这几次和苏茵的见面,她就十分看不惯她。   按照小说中所写,苏茵上一辈子有喜欢的人,所以拒绝她五哥李成阳的追求,后来历经种种挫折背叛磨难,最后向苏茵伸手愿意帮助她的只有她五哥,所以重来一辈子,苏茵决定要和李成阳好好过日子。   对此李青梨只有:“???”   怎么地,她五哥帮苏茵半辈子还不够,还要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苏茵想和她五哥过日子,也不问问她压根没有上辈子记忆的五哥愿不愿意?   在李青梨看来,苏茵重生后决定和她五哥李成阳在一起,那是因为爱她五哥吗?不是!她只是想找一个爱自己的人过日子,享受被宠爱的感觉,说到底她还不是只爱自己!她五哥不过是她过上圆满幸福生活的工具人而已!   苏茵怀有心思故意接近她五哥,这样的感情,从开始就不单纯,哪里就配得上她五哥了?   李青梨越想越是义愤填膺,只是人家到底是女主角,得罪她的话轻则丢命重则爱上她,要命!   所以苏茵和她五哥的事,她到底要不要管呢?   这个问题李青梨到家了也没想出个答案,索性不想了,反正五哥人还没回来,苏茵再厉害暂时手也伸不到他们李家,搅不起什么风浪。   李青梨到家李三丫已经上学去了,她回屋就见三屉桌上放了几张票子,数了数一共是一块钱。   李青梨还算满意,一是满意李三丫的态度,很上道,主动把钱全部上缴,这样她倒是不好太严罚三丫了。   二是满意李二宝,老样子最近确实稍微消停了一些,要知道以往她放柜子里的零嘴都会莫名其妙变少,更何况是三屉桌上的东西?   夏天太阳出来得早,虽然早上发生了许多精彩绝伦的故事,但其实时间还早。   李青梨拿着钱票从屋里出来,院子里只有李二嫂一人正坐在厨房檐下洗衣裳,李青梨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说道:“二嫂,早饭后我跟娘还有三哥一起去县城看望大舅,你不是要给二丫买布做衣裳吗,你把钱和票给我,反正我也要去供销社逛逛。”   李二嫂搓衣裳的速度慢下来,面露难色:“可是不凑巧,你甘二嫂急着用布票,我就先借给她了……恐怕还得等几天。”   李青梨就如同看到猎物的猎鹰,原本懒散无神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这话放在从前她信,因为她认为二嫂是全家最老实的人,现在嘛,谁信谁是呆子!   李青梨笑眯眯地道:“二嫂,你多给点钱给我,我有办法帮你弄到布票!都是一家人,你也不用太感谢我。”   李二嫂笑意僵在脸上。   可惜李青梨听不到李二嫂内心的谩骂,扬着笑脸催促:“看二嫂你高兴的,是不是都不知道怎么好了吧?别傻愣着了,快回屋拿钱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李二嫂:我高兴个屁啊!可是还要装作感动的样子,好气哦!   李二嫂在屋里磨磨蹭蹭拿钱,磨磨蹭蹭摸到门口,钱还没捂热,李青梨一把抽走。   数了数,就道:“二嫂,这点钱够买什么布料啊?最起码还得加一倍吧。”   李二嫂捂胸,八字眉都吓飞了,大惊失色:“啥?还要加一倍?啥布料这么贵啊!二丫就……天天干活到处刮蹭,穿好衣裳迟早被刮破,那多心疼啊,我看衣裳能穿就行,没必要那么讲究。”   李青梨早就在这等着等着她呢,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心里这么想,脸上笑容就更盛,“二嫂,瞧你这话说的,二丫都十四了,放在古代都能嫁人了,大姑娘了,做一件像样的衣裳那不是应该的嘛。而且你看看二丫双抢天天穿的那身衣裳,上衣弯腰就露腰露肚脐眼,明明是长裤穿上却快到膝盖,身上补丁比马蜂窝还密,穿出去人家问她是不是没爹没娘没人疼,这话我都听不下去!也就二嫂你看惯了不心疼,反正我是真看不过眼。”   李青梨没说假话,她是真看不下去,时常担忧二丫动作太大衣服就崩开了。当然她也有些旧衣裳可以改改给二丫穿,但二丫不是还有爹娘嘛,这种事当然爹娘先出头,然后才轮到其他人,不然要爹娘干什么?   李二嫂被这一顿夹木仓带棒挖讽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臊的不行,到底脸皮功夫没炼到家,嘴皮子功夫又不出色,只能灰溜溜回屋拿钱去了。   刁婆子跟挑着担子的李老三从大队的舂米房回来,见院子里气氛有些奇怪,眼睛飞快转了一圈,然后对李二嫂下达指示,道:“老三媳妇,你去菜园子里多摘点蔬菜,记得要漂亮点的,这是要送二丫大舅爷吃的。还有,豆角老的嫩的都多摘一点,我大哥爱吃老的,嫩的腌着吃下饭。”   原本顶着要哭不哭小媳妇脸的李二嫂放下苕帚,挎上菜篮子出去,李老三也回屋装米去了,刁婆子这才拿着蒲扇不情不重拍在李青梨背上。   “好好的,又惹那个丧门星干啥,看她拉着那一张脸,八字眉丑的,我看着就觉得今天准要倒霉,县城我都不想去了!”   李青梨接过蒲扇给刁婆子扇风,嘿嘿一笑:“娘,我就是看不惯她言而无信的样子,给二丫做新衣裳说了多少遍了,说的好听,临到头说布票借人了,说话跟放屁一样。二哥不管她,我可不惯着她!”   刁婆子叹口气,“我跟你爹老了,以后你还得靠这几个哥哥嫂嫂,你把几个嫂子都得罪个遍,以后吹你哥哥枕头风,看你咋办?”   李青梨手中蒲扇方向一转,朝她娘得瑟一笑,“以后谁靠谁还不一定呢!”   刁婆子咧嘴笑,“我就稀罕我闺女没啥特别,就是特别自信的模样,有我当年的风范!”   李青梨:“……娘你夸我还是骂我呢?”   母女两说了一会儿话,李三嫂从菜园子回来了,李老三腾出两个稻箩,一个装了十几斤的新米,另一个装了两个香瓜和蔬菜,刁婆子又回屋拿出十三个鸡蛋小心翼翼放米上,这些鸡蛋都是最近才下的,天气热多的也存不到现在。   刁婆子想了想,又叫上李老三一起进了鸡圈,捉一只鸡抠一只鸡屁股,除了公鸡全都轮流抠了个遍,最后终于挑选出十一只鸡里面最瘦下蛋水平还不行的那一只,用稻秆缠住鸡翅膀鸡腿,然后往稻箩里一扔。   李青梨、李老三、李二嫂表情那是震惊加不解,仿佛眼前的刁婆子不是刁婆子,而是铁公鸡长出鸡毛来了。   刁婆子脸色一黑,“看啥看,你们大舅过生,给他送一只老母鸡补补不行啊?你们娘可不是啥小气人!”   李青梨三人:这还是咱家把鸡当亲儿子养,亲儿子当后儿子养的亲娘吗?   东西准备妥当,李老三挑着担子,李青梨挽着刁婆子,母子三个戴着草帽出了门。   他们生产队距离县城并不近,李青梨他们先走一个多小时到公社,该他们运气不错,到了公社没多久就遇上一辆公交车,刁婆子虽然抠了点,但不是有福不会享的人,豪爽地掏钱买票,母子三个终于坐上公交车。   现在出门要证明,上招待所要证明,去哪里,办什么事都要证明,出来一趟很麻烦,加上刁婆子上了年纪,所以这些年极少出门,上一次来县城都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   李青梨则是懒,懒得出门,反正每次买衣裳买零嘴都有李老三帮忙,李老三带货这方面还是挺靠谱的,这次李青梨出门那是带着事的。   母女两都是许久没来县城,看到县城的变化,眼睛都睁得大大的,生怕错过什么。   县城这几年确实发展的很不错,贯通南北的长街,柏油马路,百货大楼,医院,电影院,邮电局,招待所,照相馆,商店,理发店……应有尽有。   不过刁大舅并不住在县城最繁华的地方,而是老街后面的职工宿舍楼。   刁大舅原名刁宜春,比刁婆子大十来岁,原本也是地里刨食的,但是耐不住人家大儿子出息,靠自己混进县化肥厂,最近又把老小弄进厂,虽然还只是临时工,但那也是改头换面,改变命运了!说出去谁不是羡慕的眼睛都红了,眼泪都不争气的从嘴角流出来了?   母子三个顶着烈日又走了近四五十分钟,这才终于到了目的地,化肥厂职工宿舍楼的二楼。   刁婆子欢天喜地地敲开刁大舅家的门,看清开门的人,刁婆子的脸垮下来了,李青梨往里头瞅一眼,脸也垮下来了,就连李老三都俊脸一酸。 第37章   与刁婆子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婆子含着笑看着刁婆子, 视线再依次划过李青梨和李老三,往后退开几步,“都进来啊, 看两个孩子傻不愣登的, 大姨都不会喊了?”   李老三脸上瞬间堆起笑, “原来是大姨啊, 大半年没见您又精神了, 刚开门我都没认出来。”   刁大姨笑得满脸褶子, “成吉这张嘴啊,就跟这长相一样, 就招女人稀罕。就是找媳妇儿的眼光差了点。”   李老三原本被晒得黑红的脸瞬间黑成炭。   李青梨和刁婆子默契地对视一眼, 得,就说今天要倒霉!   不过刁婆子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 立马挺胸抬头,腰杆挺得直直的,精神百倍健步如飞地跨进了屋子, 仿佛刚才被烈日熏晒的恹恹的老婆子根本不是她。   “大哥,我今天带老三小六来看你来了!”   大半头发花白,肤色黝黑, 脸上肉干瘪的像晒干的橘子皮,后背佝偻的刁大舅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是宜秀啊,你咋也来了?这天赶过来不是找罪受嘛!真是, 你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还当自己年轻呢?”   刁大姨笑呵呵地凑到两人之间, 说笑道:“大哥你打小就最疼小妹, 我跟书桃也大老远过来看你, 咋不见你也心疼心疼我娘俩呐?”   刁大舅还没说话,刁婆子抱着胳膊一个眼风扫过去,要笑不笑:“四姐,不知道的还当你越活越年轻,今年才十二呢,这点事都要计较?”   “小妹,你还跟小时候一样,我就随口说两句玩笑话,你非要当真?真是开不起玩笑。”   “我性子就是这么直,丁是丁,卯是卯,哪像四姐你,死的能说成活的,活的能说成死的,就算哪天人去了还有一张嘴能流传百年。”   ……   被夹在两人中间的刁大舅看看刁婆子,又看看刁大姨,却始终一句话都插不上,这让他仿佛瞬间回到四五十年前,又记起了被两个妹子天天吵架支配的恐惧。   职工宿舍面积本就不大,刁婆子兄妹三个就占据了最大的空地,李老三连东西都是费了老牛鼻子劲才塞进屋子。   李青梨在见到刁大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会有这一出,不止,今天应该还会有很多出,所以干脆放弃挣扎,凭借自己体型的优势强力从人缝中挤过去,最终在刁大舅原本的凳子上坐下来,轻车熟路用搪瓷白茶缸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正准备喝呢,一旁刁大姨的小女儿周书桃捂嘴惊呼。   “小六,大半年没见,你咋瘦这么多,你看下巴都尖了,脸颊都凹过去了,是最近没吃好还是咋地?”   李青梨气定神闲地把水喝完,懒懒瞥她一眼:“没啥,就是前阵子双抢上工。”   周书桃再次捂嘴惊呼,只是这次惊呼声一声更比一声高:“啥?双抢还要你上工?咋能这样,大表哥二表哥他们上工不就成了,家里这么多人,干啥非要你一个女孩家上工?看把你累的,人都憔悴了……”   李青梨:“不要紧,能看得出来比表姐你年轻就行,毕竟长幼有序。”   周书桃咬牙,目光在李青梨脸上逡巡:“看,皮肤都被晒粗糙了。”   李青梨:“没事,反正再怎么地我也比别人白,比别人好看。”   比李青梨黑一个度的周书桃气成河豚,却还不放弃,闷不作声地仔仔细细打量李青梨,连李青梨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放过,很快她眼睛一亮,又道:“小六,你这身湖绿色连衣裙都洗得发白了,咋还穿呐?”   挺胸扯了扯身上的小碎花连衣裙,眼含得色:“县里女孩子还是穿布拉吉的多。”   李青梨将黑粗油亮的麻花辫甩到身后,特高贵冷艳地道:“只要人漂亮,就算套麻袋都比别人好看。但要是长得不尽如人意,还要作妖穿什么花红柳绿的,那真是……眼睛疼。”   周书桃:“……你!”   李青梨故作惊讶的捂嘴:“表姐,你咋气得脸都歪了,你不会对号入座,以为我刚在说你吧?”   周书桃:“……”好气!   李青梨和周书桃对刚的第一回 合:李青梨胜!   以上,这就是李青梨的大姨刁宜冬,以及她的小女儿周书桃,刁大姨跟刁婆子天生的不对付,姐妹俩就跟上辈子互挖过对方祖坟一样,每见一次面就要掐上几十回合,少掐一回吃饭都不香,觉都睡不好。   姐妹俩掐尖要强的性子完美遗传到儿女身上,导致李青梨跟周书桃从小就不对付,一岁前两个趴地上抠牙戳鼻孔,两岁动手抢对方嘴里吃的,三岁激/情对骂一整天,四岁差点将对方薅秃,十岁一个改名,另一个不甘落后……   总之,两家互不相让,还相看两厌。   看到刁大姨和周书桃的那一刻,李青梨在心里想,极品是天生的吗?你家要是也有这么一门刻薄的亲戚,见面就是挖讽,找茬,攀比三件套,你想友善也友善不起来呀!刁大姨一家于李青梨一家,那简直就是极品催化剂般的存在,反过来亦然。   那边刁婆子和刁大姨打的难舍难分,刁大姨突然发现自己小女儿委屈的噘着个嘴,当即将战火蔓延,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小妹,你家小六可有对象了?”   刁婆子面带得色:“我家小六才十九呐,她长得好还上过高中,想找那还不简单,是我跟老头子舍不得她太早嫁人。”   刁大姨那眉毛就如同风筝遇了春风,瞬间飞上天,“小妹,话不是这么说,你现在不早点找对象,那好的都被别人先挑走了,剩下的尽是些歪瓜裂枣。我家书桃当初也说不急,结果现在只找了一个县农机厂的工人,她要是听我的话早点找对象,像农业局这局那局的也能找着啊!真是悔死我了!”   又装作云淡风起的样子,道:“不过现在这个勉强还凑合吧,咋说也是县里人,又是吃商品粮的,上头四个都是姐姐,等书桃嫁过去,他娘就退下来把位置让给书桃,咱书桃这辈子也就不用愁了。”   说着抓住刁婆子的手,十分诚恳万分亲切掏心掏肺地道:“不过小妹你也别着急,就像你说的,咱小六那确实长得就有福气,个子又算高的,还是高中学历,工厂工人哪配得上她呀?要我说,她要是不找一个这局那局当官的人当对象,那简直就是……”   寻摸了半天,终于想出词来:“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刁婆子无声看着自己闺女:突然觉得屁股热热的是怎么回事?   李青梨:那是因为别人把咱们放火上烤呢!   又是一番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的交锋。   这是四个女人的战场,刁大舅和李老三都被隔绝在外。   李老三听的脑壳疼,便出来在走廊透气,过了一会儿,又一个人从屋里出来。   “三哥,你在这儿呢?”李青梨笑着走到李老三身边。“三哥,下午你不是要去邮电局拿五哥的汇款单嘛,顺便帮我个忙呗。”   李老三斜靠在墙上,人没个正形,听了好笑道:“你不也要去街上玩,还要我帮忙?”   “这件事我办不到,只能三哥你来办。”李青梨说着从口袋掏出钱,不由分说塞给李老三。“二嫂要给二丫买布做衣裳,但是没布票,就只能麻烦三哥你了!”   李老三原本没拒绝的意思,听到这反手就要推开,人都站直了,“啥意思?是你三哥我长得像布票还是咋地?人家知青一年就一丈五尺七寸的布票,我变给你啊?”   李青梨漾着梨窝笑眼盈盈地看着李老三,等他口沫横飞说完了,她才不疾不徐轻轻柔柔地道:“三哥,上回娘没收你私房钱,真是全收完了,一分钱没给你留吗?”   李老三好看的眉头皱到一起,脸色不太好看,“你还有脸说?我跟你三嫂最近过的苦巴巴的,还不都是你!”   李青梨不气反笑:“三哥不愧是咱们六个兄妹里头最聪明的,做戏装傻抠钱样样拿手,要不是我知道真相,还真就被你骗了。”   李老三看她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智障,“李小六,你脑子被驴踢了?说啥胡话呢!”   李青梨掀起眼皮子,笑容很甜:“三哥,咱大队山上的木头好卖吗?挣钱吗?”   李老三瞳孔骤然一缩,鹰隼似的牢牢盯住李青梨,试图在她脸上看出什么。   李青梨不畏反笑,凑近他极小声地道:“三哥你别这么看着我嘛,咱们是亲兄妹,难道我还会举报你逛黑市投机倒把不成?我就是想你帮个忙而已。”   要问李青梨在《七零年代娇宠蜜爱》里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她五哥的一条处事之道:永远不要暴露自己的底牌。   她早就知道她三哥在黑市倒买倒卖挣了钱,但是那次家庭会议的时候她就是忍着不说,她就是等哪天有机会了,再给她这个自诩李家第一诸葛的五哥一个大大的惊喜!   李老三被这个“惊喜”打的措手不及,不过毕竟是老油条了,倒也不是那么惊慌失措,咧着嘴笑:“小妹,你是直肠子,到底想干啥你一把说了吧?”   事到如今,再纠结自己小妹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李青梨嘿嘿一笑,眼中精光闪烁,像极了偷到食物的胖硕鼠,“我不想干啥,就是想给二丫买块布,要是能顺便跟着三哥挣点零嘴钱,那就更好啦!”   李老三拿眼睨她,“小妹,你就不怕事情泄露,被别人举报投机倒把抓起来啊?”   李青梨:“怕啊,被抓我就说全是你干的不就行了。”   李老三:“……” 第38章   刁大舅老伴几年前去世, 底下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除了大儿子刁美汉和小儿子刁美章在县化肥厂上班,其他儿女都在乡下, 而刁美汉又有两儿两女, 均已成家, 现在刁美汉媳妇罗玉芬在乡下老家带小孙子, 所以职工宿舍里暂时只住了刁大舅刁美章父子俩。   今天虽然是刁大舅阴历生日, 但不是六十九这样重要的生日, 而且贫苦出身的人家不讲究这些,儿女们都忙, 所以并没有过来, 中午只有刁大舅父子以及刁婆子和刁大姨两家人在一块吃饭。   刁美章是个大孝子,他不知道今天家里来人, 但是他记得今天是自己老父亲的生日,中午下班特地在职工食堂打了一份红烧肉,一份烧茄子, 谁知道回到家两个姑姑一边吵架一边把带来的菜都炒了,刁婆子连老母鸡都给宰了。   中午一碗红烧肉,一碗烧茄子, 一碗青椒炒鸡杂,一份红烧鸡块,一份油焖豆角,一半的硬菜, 刁美章还打了两斤瓜干酒,刁大舅父子和李老三一边吃肉一边喝酒一边说话, 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就这一碗红烧鸡块, 李青梨觉得自己这一趟就没白来, 唯一不开心的就是自家养的老母鸡,到头来还被周书桃吃到肉,这鸡肯定死都不会瞑目。   职工宿舍地方小,都坐着吃饭还行,吃完饭人往那一站,屋子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刁大舅老兄妹三个上了年纪精神不济,中午得躺下午睡,李青梨干脆戴上草帽,跟着李老三去街上逛,人家邮电局总有地方歇歇脚了吧。   天气十分炎热,兄妹俩走了一会儿就一脸的汗水往滴,身上也几乎湿透了,就在李青梨被热的心烦气躁之时,突然看见到大树阴凉下有戴着白帽子的大妈在卖冰棍,当即大喜过望,脚底生风跑了过去。   三分钱的红果冰棍,小豆冰棍和巧克力冰棍稍贵一些,要五分钱一支,还有更贵的奶油冰棍,香蕉味双棒,奶油冰砖,都高达一毛钱一支。   李青梨身揣从黄广玲那要回来的六十块钱不假,但是高中一学期的学费就要十二,六十块钱还不够李二丫读完高中呢,所以李青梨现在是一分钱都不能动,好在身上还有李三丫上贡的一块钱,以及刁婆子给她的零花钱,她才有底气过来买冰棍。   李老三毕竟是自己亲哥不是,李青梨一咬牙,一跺脚,眨眼间花出去一毛三分钱,一毛的奶油冰棍归自己,三分钱的红果属于李老三。   李老三倒也不介意,兄妹俩咬着冰棍到了街上,只是还没到邮电局,李青梨的目光就被一栋两层高的建筑给吸引住了,只见招牌上六个大字熠熠生辉:国营百货商场。   李青梨顿时觉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汗都不流了,腰一扭人便挤进百货商场的大门。   李老三还不知道他这个妹妹吗?也懒得废话,转身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李青梨进了商场的大门,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上头写的大大的红色标语:发展经济,保障供给,另一边还写着:为人民服务。   毕竟是县里唯一一个百货商场,规模比公社里的供销社要大上好几倍,顾客多得多,有好几处地方挤满了人,摩肩接踵的,李青梨也凑热闹往里头看了两眼,原来是商场新到的电视机这些。   李青梨将商场都逛了个遍,热闹瞧完了,才开始买东西,一分钱一块的水果糖一口气买上三十块,又买了一些高粱饴和果丹皮,刁婆子给她的布票和钱她也没省着,看到喜欢的布料一口气全花了。   进商场之前她还身家不菲,等她从商场出来,口袋除了她特地省下来买烧饼的七分钱和□□票,当真是口袋比她毫无瑕疵的脸还要干净。   李青梨花钱向来如此,吃穿上花钱眼睛都不眨一下,等拎着东西出了商场,直奔面食铺买烧饼。   交出钱和粮票,拿到烧饼,李青梨一口咬下去,只嚼了一口就吐了出来,转过身去与铺子老板对视:“同志,你家烧饼味道不对,这馅都臭了!”   大腹便便的老板懒懒地掀起眼皮子,从□□里觎了她一眼,要死不活地道:“你闻错了。”   李青梨拧眉:“我没闻错。”   胖老板嗤笑一声,换了一个姿势,“你就是闻错了!”   李青梨怎愿善罢甘休,自家不是城里人,粮票都是家中粮食换来的,她花七分钱和□□票,就买了一个馊了的烧饼?当她是冤大头呢?   李青梨大眼睛滴溜溜转一圈,带着笑意上前,好声好气地道:“大哥,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你不想就为了一个烧饼跟我一个女同志吵起来吧?街上人来人往的,你说我在这大喊大叫你家卖馊饼,多影响你做生意?要是我生气了,再找人举报你,那影响就更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胖老板抬眼恶狠狠瞪她,加之他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看起来不像卖烧饼的,倒是像卖人肉包子的。   可和他对面的小姑娘仿佛一点也不怵,笑嘻嘻地和他对视,“大哥,我今天跟五个哥哥一起来探亲,舅家就在后街职工宿舍楼,舅家还有四个表哥,你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我也不怕你!”   年轻姑娘声音脆生生的,丝毫不见畏惧退缩之色。   胖老板见她似乎有所依仗,有恃无恐,磨蹭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情不愿给李青梨重新装了两个烧饼,重重往台面一扔。   “滚!”   李青梨内里轻磨牙尖,拿起烧饼,扬着脖颈嚣张道:“谁知道这两个烧饼有没有馊?把我刚才的钱和粮票都还给我,我不买了!”   胖老板眼中的不屑滴出来能装满一脸盆,随意抓了钱和粮票往台面一撒,一分的硬币滚的老远。   等背后没了动静,胖老板才抱着胳膊转过身来,一看就觉得不对劲,还有三个烧饼呢?   胖老板骂骂咧咧半个多小时,正骂得起劲,铺子里突然闯进几个人。   只见之前离开的李青梨去而复返,指着胖老板对那几人义愤填膺地道:“就是他家,烧饼的馅用隔夜馊掉的,这属于投机倒把,欺骗群众的血汗钱啊!甚至他还硬塞给我两个烧饼试图收买我,证据我都留着呢!还有你们看他满脑肥肠,肥头大耳的样子,肯定没少偷吃国家的粮食,同志你们一定不能放过他!”   胖老板当场:@#%……&*   亲眼见铺子关门大吉,胖老板被几个人拖走,白得两个烧饼的李青梨站在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天蓝了,水清了,连空气都是甜甜的。   极品为什么叫极品,当然是因为心眼极小,睚眦必报!   李青梨吃着烧饼逛去邮电局,没见着李老三的人影,她便准备独自回职工宿舍楼了。   从热闹的长街往小巷子里一拐,她看见一只这秃一块那秃一块看不出颜色的老狗躺在角落的树荫下,她便站在不远处将馊了的烧饼扔了过去。   天降大饼,幸福来的太突然,老狗吃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李青梨眼泪也快掉下来,七分钱加□□票才能买到一个烧饼呢,太奢侈太浪费了!她只能含泪大口吃免费来的烧饼,才能勉强止住自己抽痛的心脏。   这个小巷子比较窄,这个时间也没人,一张烧饼还剩下最后两口的时候,从巷口传来一道凌乱虚浮的脚步声,李青梨抬眼看过去,就见一个三十多岁胡子拉碴脸红成猴子屁股的中年男人踉踉跄跄走来。   李青梨受不了这人身上这股味,人还没靠近就有一股汗臭加酒臭加馊掉的味道扑面而来,那酸爽直冲天灵盖,杀伤力只有乡下夏天的旱厕能与之一战。   李青梨当即捂着鼻子小跑着离他远远的,嫌弃的不行。   然而这酒鬼却站着不走了,他上下打量李青梨,见她大眼睛红嘴唇,艳丽的像一朵牡丹花,还有她穿了一身湖绿色收腰连衣裙,胸脯饱满,腰肢到臀部的曲线绝了,他当时眼睛就看直了,还猥琐地咽了咽口水,脸上起了坏笑。   “小姑娘……”酒鬼一边坏笑一边靠近。“陪哥哥玩玩吧,哥哥保证你爽……”   话没说完,当下裆部剧痛,头皮一阵发麻,人捂着二兄弟歪歪倒倒双膝跪到地上。   李青梨深谙一个道理:趁你病要你命,趁这人暂时没缓过劲来,刚踹出去的脚才收回来,她凭借自己的体重优势蓄力一撞,当时的威力就如同小炮弹发射一样,一下子将酒鬼撞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胸口一阵闷痛,他本就喝多了酒脚步虚浮,这下子结结实实被撞倒在地上。   李青梨还嫌不够,一个冲刺加速,身体往上一跃,再如同巨石从天而落,一屁股坐到这人肚子上。   “嗷!!!”   酒鬼叫了一声后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忙着歪头呕吐去了。   傅白喘/息着跑过来,见到的是这么一幅画面:七尺大汉捂着某不可描述的地方蜷缩在地上,面如桃花却凶神恶煞的年轻姑娘小心翼翼提着裙摆,一脚一脚踹在大汉身上,嘴里还叫嚷着:   “……看我爽不爽!我爽死了!出门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狗样!人家吃米长大的,你吃粪长大的!看你面色发黄,浑身臭气,长得多像一坨粑粑啊?回去问问你老娘,你是不是投错胎了?记得别让我见到你,否则见一次踹你一次!瘪犊子玩意儿!”   她也不想到处惹事,但是人家总是主动找上门来,她能有什么办法? 第39章   李青梨踹得腿都酸了, 心头那口恶气才散了些,两条黑亮的麻花辫往身后一甩,谁也不爱!   她和吃完烧饼的老狗一同扭头, 谁知一扭头面对的就是傅白那张格外出色的脸, 只不过这张脸此时面无表情, 更显得冷峻, 一双琉璃似的丹凤眼冷冷淡淡地瞥着她。   李青梨意外:“傅白, 你怎么会在这?”   傅白走上前两步, 在李青梨一米之外站定,他身量高, 欺近时天然带来一丝压迫力。而此时他眉头轻拧, 脸上一丝笑意也无,漆黑如墨的瞳色还有那么点冷, 就更具压迫力了。   他瞥一眼地上哀嚎的酒鬼,嗓音比平时更清冷更郑重:“下次遇到这种事务必大声叫喊,这次你能治住这人是因为他喝多了, 不要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李青梨抬眼瞥他,有一丝讶然,小声嘟囔:“我又不傻, 当然知道打不过跑为上,这不是打得过嘛。再说打人多好玩啊?像这种恶心吧啦的臭男人,我一脚能废十个!”   不知是不是李青梨的错觉,傅白没说话, 可神色却更冷了。   李青梨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见场面有几分尴尬, 主动转移话题:“傅白同志,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傅白长长的睫毛如蝶振翅,漫不经心地翻动着,“附近有废品站,我在淘书。还不止,你举报烧饼铺老板的时候我刚好也看到了。”   李青梨沉默了许久:“你有没有觉得……”   “?”   “我俩最近碰到的次数有点多?”   傅白和李青梨同时沉默了。   是有点多,可这是为什么呢?   原本躺在地上的酒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了,半个小时前还艳阳高照,热浪灼人的,李青梨和傅白正准备各自分开,天上眨眼间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子毫无预兆往下砸,用力砸在瓦片上,树叶上,马路上,仿佛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个没完。   李青梨捂着头往上空看去,一大团一大团浓黑的乌云从不远处聚拢而来,雨势越来越密,看样子短时间内就会有暴雨,且不是一时半刻能歇的。   她便对同处屋檐下躲雨的傅白说:“这雨还有的下,躲这里没用,我大舅家就在前面化肥厂的职工宿舍楼,你去我大舅家躲躲雨吧。”   傅白没有立即答应:“不会不方便?”   李青梨“扑哧”一声笑,点头如捣蒜:“那可不呢,地方小,你只有站着的份,说不定只能一只腿站着,金鸡独立,当然不方便。”   傅白无奈又好笑。   “那走吧。”说着将一本半旧的书扔进李青梨怀里,“拿着挡点雨。”   李青梨随意扫了一眼,这本书封面脏的不成样子,她就模模糊糊看出两个字,什么什么机械,傅白不当回事,她自然毫无心理负担地用了,反正她不少课本的尸骨永永远远留在茅坑里了。   两人冒着雨奋力奔跑,跑到职工宿舍楼楼下时两人衣裳都湿了大半,傅白还好些,不过是头发湿漉漉的,他随意抓了两把不但不显得凌乱,反而多了几分不羁,他身上穿的白色衬衫因淋了雨呈半透明,贴着皮肤不但不狼狈,反而凸显出他高大挺拔的身材。   李青梨比傅白尴尬得多,因为穿的收腰连衣裙,淋了雨就更贴身了,贴身不可怕,身材越好越尴尬,裙子粘在身上使得她曲线毕露,饱满的胸脯,妖娆的腰肢,从腰背一路往下曼妙的曲线,全都显露无疑。   傅白并没有注意,接过李青梨递还给他的书时不经意抬眼扫了她一眼,极短的愣了一下,随后眼睛仿佛被烫到似的,瞬间收了回去。   在李青梨眼里,傅白是冷淡的,高傲的,聪明的,总之和手足无措扯不上关系,可就在刚刚,傅白转瞬即逝的无措还是被她漂亮毒辣的眼睛精准捕捉到,霎时间李青梨心头的恶趣味陡然呈直线增长。   于是她便大着胆子眼睛一眨不眨地和傅白对视,不但对视,她的目光还很放肆,肆无忌惮地在傅白脸上游移,就凭借她草中参破草锦蛇伪装的一双利眼,自然一眼就发现傅白的脸竟然微微泛着红,如果非要形容,那大概是春日枝头下的一抹桃色。   李青梨当真觉得好看又新鲜,没忍住便笑了,笑声就如同出谷的黄鹂,两只梨窝简直快笑裂开。   傅白既没问她也没见生气,背对着李青梨呼出一口气,先一步上楼梯。   等到了刁大舅家,李青梨终于忍住笑,开门的周书桃见到李青梨张嘴要找茬,可是眼睛就跟铁遇上了吸铁石,人没反应过来眼睛却自动被李青梨身后高大俊朗的身影所吸引,下意识放柔声音:“小六,你回来啦?这位同志是?”   李青梨用力搓了搓胳膊,人往屋里钻,“傅白,我们大队的知青,过来躲雨的。”   刁大舅兄妹三个都醒了,就在小小的客厅里坐着,傅白踏进屋子的那一刻,除了李青梨,其他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他一个人身上,就连刁婆子都恍惚了一瞬,彻底忘记自己之前还骂过人家这一茬。   傅白脸上带着一抹不亲近也不疏离的笑,对刁大舅兄妹三人道:“伯伯,两位婶子,我过来躲个雨,来之前没打招呼,打扰了。”   刁大舅眯着眼睛打量傅白,看人家身上斜挎的军绿色似乎装了全是书,沉甸甸的,手上也拿了一本,十分和蔼地道:“小傅是知青啊,一看就是爱读书的人,气质都不一样,对了小傅,你看的啥书啊?”   这里确实如同李青梨所说,压根没地方坐,傅白站在一旁笑容淡淡的,礼貌地回答:“在废品站淘的,就是几本散文小说,还有一些关于修理钟表自行车一类的书籍。”   刁大舅突然狠狠拍一下大腿,喜出望外,“小傅会修自行车?那可太好了!中午老大回来才说自行车坏了,下午走着去上班的,小傅你能不能帮忙看看?”   李青梨她们都看了过来。   “只略懂些皮毛,希望能帮的上忙。”傅白用清凌凌的嗓音说道。   刁美章的自行车就在楼下车棚里,刁大舅领着他下楼,其他人没事干干脆一起下去看热闹。   下楼的时候,周书桃拿胳膊撞了李青梨一下,小声道:“哎,小六,傅知青他是家境普通还是家庭成份不好,不然咋还留在生产队插队呢?”   李青梨往一旁去了去,“你问这么多干啥,你不是都有对象了?还想骑驴找马呀?”   “我就随便问问,你心里咋这么龌龊呢?”周书桃从不放过任何一次能讥讽李青梨的机会。   李青梨眼睛大,所以翻白眼翻得特别有层次感,扯嘴唇一声轻嗤:“看你这样,就跟八十岁的糟老头子见到十八的漂亮大姑娘一样,眼睛都看直了,还随便问问呢!难道你家住茅厕对面,臭的香的都要管?”   “你家才住茅厕对面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随意问问咋了?又没干啥出格的事。而且你别猪鼻子插大葱跟我装相,你比我还以貌取人?我就不信你没偷偷看人家的脸。”   走到周书桃前面的李青梨脚步轻盈地跳下楼梯,闻言回头,一派光风霁月地道:“哎,我从不偷看别人的脸,我都是光明正大地看!”   周书桃:“……”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   李青梨到了楼下,就见傅白轻松将自行车拎起反转过来,因为穿的短袖,可以看见他手臂用力时肌肉紧绷,线条紧实流畅却又不显得夸张。   傅白来回检查了一遍,就听他说起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听不懂的话。   “磴空挡可能是千斤有磨损,或者飞轮钢丝不能把飞轮千斤弹起来,修理需要把飞轮拆下来换上新飞轮或者新飞撑,这里没有工具和配件,还是得送去修理点修理。”   “自行车应该被撞过,车架前叉和上下管变形,这个修理简单,我还需要一个人帮忙压车架平叉和踩住衣架后部,两个人将其拉回位就好。”   刁大舅撸起袖子,双腿叉开,中气十足:“我来!”   李青梨虽然看不懂,但是不妨碍她欣赏傅白修车子啊,不期然突然被刁婆子推了出去。   “大哥,你都六十七了,闪着腰咋办,这事让年轻人来!你外甥女中午吃那么多肉,让她去!”   李青梨抿起嘴回头哀怨地瞅了刁婆子一眼,那一眼仿佛在问:老娘啊,我还是你最疼爱的那个崽吗?不知道我能躺着绝对不坐着,能偷懒绝对不伸一根手指头吗?   刁婆子别有意味地对她眨眨眼,示意她听话。   李青梨只好一脸生无可恋地过去,傅白让她握哪她就握哪,让用力她就用力。   隔着雨帘的职工宿舍楼的屋檐下,刁婆子喜笑颜开地对刁大舅夸赞:“大哥,我说的没错吧,咱小六最近是越来越勤快了,咱小六原本就长得好,知识水平高,还孝顺,人又好相处,你是不知道,大丫二丫三丫姐妹三个抢着跟她睡一个屋,甚至还为了这事吵架了……咱小六这么好的姑娘,嫁给谁那都是人家前世修来的福!既然美章都能给四姐家书桃介绍农机厂的,那咱小六这么优秀,给介绍几个像样的不是更简单了嘛!”   李青梨瞬间悟了,原来她娘含泪送掉“亲儿子”——老母鸡,就是为了让大舅给她介绍对象啊!   她还记得自己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要么自己吃商品粮,要么自己男人是吃商品粮的,她当时不过是为了应付随口说的,谁知道她娘竟然一直记在心里。   并且在她老娘心里,知道她是不可能吃上商品粮的,所以只能找个吃商品粮的,为了满足她的愿望,她老娘连“亲儿子”老母鸡都舍得,果然在她娘心里,她才是她娘最大的宝贝疙瘩!   李青梨一想想,心里顿时暖烘烘的,差点掉下感动又高兴的眼泪。   就在李青梨眼含热泪回望慈母之时,一声淡漠的莫得感情的声音在耳畔幽幽响起:“我的手好摸么?”   李青梨垂眼一看,哦吼,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了傅白的两根手指头,两人的手一个大一个小,一个修长一个肉乎乎,一个白一个小麦色,一个软嫩光滑一个粗糙,放在一起对比差异就更大了。   李青梨缩回手,小声嘟囔:“我说摸着怎么这么糙呢。”   傅白扯了扯唇:“……怪我咯?”   傅白捣腾了一会儿,除了需要更换零件的,其他的小毛病例如脚踏松脱之类的都给修得差不多了。   刁大舅试了一下,果然比之前好用不少,顿时对傅白好感倍增,觉得傅白这个后生虽然年轻但是做事却稳妥细致,对他好一番夸赞。   刁大舅夸的真心实意,他声音又大,这下子其他职工家属也听到或者看到,一听傅白会修东西,一个个的都来了劲,这家收音机声音刺啦刺啦的,那家缝纫机不工作了,还有好几家手表有问题……   外头雨下得正大,一时半会走不掉,傅白干脆从刁大舅家搬来一个小凳子放在二楼走廊,伸直了两条长腿,慢条斯理地做着检查。   “……收音机调音有沙沙声,是电位器老旧,动臂触点磨损,导致接触不良,清洗一下再试试看,不行就需要更换。”   “……缝纫机机针没有安装到位,当然会跳针,重新装上就好。”   “修理手表要开表匙,表起子,放大镜这些,这里没有工具,这些我恐怕帮不上忙。”   即便是这样,雨停之前傅白还是帮不少人修理好东西,这里住的都是化肥厂的职工家属,生活水平都不错,在傅白离开之前这人给一瓶罐头,那人拿点饼干点心鸡蛋之类,不过傅白都并没有收,只说是举手之劳。   这下子这些职工家属对傅白就更是称赞有加,甚至有不少人跟李青梨刁婆子她们打听傅白今年多大,有没有对象。   李青梨觉得这里面除了人品加成,傅白美好的皮囊绝对占据一半以上的功劳,不信你把傅白换成猪八戒试试?   雨终于停了,眼看时间也不早了,恐怕回去半路上就得摸黑,可是这时还是不见李老三的人影,也不知道在哪里躲雨。   李青梨准备趁天亮出去找,傅白也帮忙,两人下了楼梯,刚好跟拎着东西急匆匆赶回来的李老三迎头碰上。   李老三见到傅白愣了一下,但是并没有过问,将装着布料的袋子往李青梨怀里一扔,人便三步化作两步大步流星上楼梯。   李老三进屋见到刁婆子,第一句话就是:“娘,我去邮电局问了几次,这个月没有老五的汇款单!”   刁婆子当即从椅子上站起来,“那咋会没有呢?以往老五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最迟没有超过两个月,这回都快七八十天了,不会是老五出啥事了吧?”   刁婆子在老太太中就算白的,这下子脸色更白了。   李老三忙过去扶着她的胳膊,“娘你别急啊,说不定老五有事耽搁了呢?”   就在刚才,刁婆子还在明里暗里跟刁大姨炫耀,说自己五儿子多能干多孝顺,每个月都向家里寄钱,还给她和老头子买过红罐的强化麦乳精,至于李成阳出钱给侄子侄女上学,这都是例行公事地每次必提,那嘴脸,不知道有多得瑟。   可说出去的话还热乎着呢,李老三就回来说李老三没往家里寄钱,这脸打的也太快了,刁大姨忍不住幸灾乐祸,捂嘴假惺惺地道:“小妹啊,看开点,说不定成阳是给你找了个好儿媳妇,想攒钱办酒了呢!再说成阳都二十六了,是得赶紧张罗娶老婆的事了,等他也有了媳妇,就该分家了吧,那他挣的钱肯定得给自己媳妇啊。哎呀,儿大不由娘,都是迟早的事,而且钱这东西不是攥在自己手里就是自己的!”   这话简直句句戳在刁婆子肺管子上,刁婆子要强了一辈子,底下五个儿子从小就被她拿捏在手中,她从没想过分家,但是五个儿子都大了,等最小的儿子李成阳也成了家,离分家恐怕就不远了。   分家也就算了,重点是还要分家产,刁婆子近些年才鼓起来的钱包眼见就要瘪下去,这于她来说不是分家,是分尸,是把她的肉割成一丁丁的分了出去!   那是钱吗,那是肉啊!   因为刁大姨这话,她一方面担心小儿子会不会出了啥事,又担心小儿子已经找到媳妇,自己兜里的钱眼见就要长翅膀飞了,一时间又急又气,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嘴唇竟然都有些微微发紫。   李老三见自己老娘是真气着了,脸色也不好看了,一边给刁婆子顺气,一边对刁大姨说:“大姨,你今天心情这么好,看来志毅志鑫两位表哥最近没惹事?”   刁大姨脸色一绿,仿佛胸口中了一剑。   刁大姨孩子少,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被惯废了,上工偷懒,偷鸡摸狗的事情没少干,这也就算了,连亲爹亲娘的钱都偷,偷了钱就出去打牌,不输个精光不回家。   两个妯娌也不对付,见面就掐,刁大姨时常因为带大孙子的时间比带二孙子时间长几分钟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被两个儿媳妇埋怨谩骂……总之,一地鸡毛。   李青梨进来听了一半,心里也有气,便跟李老三一唱一和揶揄道:“三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志毅志鑫表哥惹事那哪能叫惹事呢,那叫年轻不懂事,毕竟人家还只是四十岁的孩子呢!”   刁大姨:“……” 第40章   刁大姨讨了没趣, 又自认为自己这边只有两张嘴,刁婆子那边有三张嘴,自己吃亏了, 不能跟李青梨他们硬碰硬, 于是便挪到稍微远些的地方跟周书桃说悄悄话。   不过看她母女俩眼神闪烁的样子, 恐怕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李青梨也在刁婆子身边坐下, 轻声安慰:“娘, 你别想茬了, 五哥不会出啥事,也没给你找儿媳妇, 他就是要退伍了!不信你等着吧, 不出一个礼拜保证他就到家了!”   他不到家,谁跟苏茵谈一场甜甜的恋爱?谁掐着苏茵的小蛮腰亲/嘴?谁红着眼眶跟苏茵求爱?苏茵还怎么能四年抱两胎, 一胎龙凤胎一胎双胞胎,胎胎小天才呢?这又怎么能叫《七零年代娇宠蜜爱》呢?   刁婆子瞅李青梨一眼,用眼神警告:“别胡说八道。”   李老三没领会李青梨和刁婆子之间的暗潮涌动, 还当李青梨听到了啥消息,笑道:“老五要回来?那是好事啊,我在他这个年纪, 二宝都五六岁了!是该回来成个家了。”   李老三回来了,刁大舅家地方小,刁大姨母女两个晚上回去不安全所以留宿,李青梨他们也只好准备回去了, 只是因为一场雨耽搁了时间,这个点已经没有公共汽车去春水公社了。   好在刁大舅在职工宿舍楼的人缘不错, 刚才傅白又干好事不求回报, 楼里不少人对他们印象挺不错, 所以由刁大舅出面给李青梨他们借了两辆自行车,让他们明天再送回来。   回去的路上李老三载着刁婆子以及刁大舅给的东西,傅白载李青梨,前半程还好,毕竟是县城附近,就算不是柏油马路路面也比较平坦宽敞。等到了公社,天彻底暗下来了,道路又因雨水变得泥泞,一把手电筒照在黑漆漆的路面上,聊胜于无而已。   但是李老三才三十二岁,正值壮年,身上一把子力气,加上他身高178,身高腿长,载一个瘦弱的刁婆子完全不在话下,哪怕遇上什么情况也能及时用腿撑住自行车,不让刁婆子掉下车来。   至于傅白,他虽然身材比李老三修长些,但只是看起来瘦,实际上力气并不比李老三差,哪怕他载一个比刁婆子胖不少的李青梨,一骑就将近快两个小时,也没有太吃力的样子。   至于为什么傅白载的李青梨,而非刁婆子,还不是因为刁婆子记起自己在抄家现场捡漏的事,而且让她从头到尾面对傅白清冷淡漠的一张脸,她不得憋死。   过了公社,李青梨终于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她一手拽着傅白的白衬衫,见傅白速度突然慢下来,细听还听到微微的喘/息,突然问:“傅白,我胖吗?”   傅白头也不回,“你觉得你胖吗?”   李青梨想也不想:“我当然不胖,我这叫圆润,丰腴,婀娜,富态,福相,健康……说我胖的大多不是真心觉得我胖,只是嫉妒我日子过的比他们好而已!”   傅白喘/息声重一声浅一声,随意答一句:“那你就不胖。”   李青梨拧眉,“既然你觉得我不胖,那你为什么踩得这么费力?你看我三哥跑得老远了?”   傅白语调懒洋洋的:“不要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你没美到仙女的份上,载你都不占重量的。”   李青梨:“……”分明被挤兑了,可内心还有那么点小窃喜是怎么回事?   天都黑了刁婆子他们还没到家,李老头和李老大他们都坐不住了,父子四个全都在村口等,远远看到一抹似有若无的手电筒的亮光,父子几个忙走过去迎接。   两队人终于碰了头,见对方都好,这才放下心来,这年头虽然管控严格,但是一路大山大河森林密布的,讲不好哪里会冒出野兽或歹人出来作恶。   一群人进了村子,李老三以今天傅白帮了大忙能不再麻烦他为由,说明天他和李老二去县城还车就好,傅白没有拒绝。   一家人终于到了自家院子,只有堂屋点着一盏油灯有亮光,李大嫂他们见人回来了,一个两个去厨房忙活,准备开锅吃饭。   李青梨还没进堂屋,李三宝为首几个小的就跟小鱼抢食似的围住李青梨,因为他们都知道小姑是好吃佬,去县城肯定买了许多好吃的。   李大丫几个大一些的好面子了,没跟李三宝他们一样往前凑,但是眼睛却时不时就往李青梨那边瞟。   李青梨买来的吃的都在身上的斜挎包里庄着,在她看来,在座的侄子侄女都对她的零嘴有潜在的威胁,所以她只悄咪咪打开斜挎包的一个小口,一块一块地往外掏水果糖。   “三宝一块,四丫一块,四宝一块,五宝六宝年纪最小,就一人两块吧,三丫……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还想吃糖?我不揍你一顿你就烧高香吧!”   李三丫瘪着嘴可怜兮兮地走了。   “大丫,二丫,二宝,你们三个到底吃不吃?不吃我自己留着了。”   话音未落,李大丫三个争先恐后跑过来,他们剥糖吃糖的速度可比李四丫几个小的快多了,就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进嘴就没了,吃完就眼巴巴地瞅着李青梨——的包。   李青梨要是这么容易心软,岂能吃出今天的体格?她身上的每一块肉,可都是凭实力一口一口吃出来的。   她扭过头,只留下圆润饱满却冷酷无情的侧脸,问年纪最小的六宝:“六宝,你哥呢?”   白白嫩嫩的李六宝一侧腮帮子鼓鼓的,眨着天真无邪的眼睛,嘴唇红红的,一边吃糖一边回答:“小姑,大哥顶着和尚头觉得丢人,不爱出门,他说哪天头发长出来哪天再出来。”   李青梨阴恻恻地笑了,从包里拿出一块糖放进李六宝手心,“六宝,你把这块糖给你哥送过去,顺便跟他说一声,让他别想了,有他小姑我在,他的头发是长不出来的。”   李六宝拿着糖果呆,小姑明明是在笑的,可是他咋觉得心里怕怕的?   不过李六宝还是听话地把水果糖给李大宝送过去,他进去没多久,西屋突然传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像极了一头被逼上绝境的狼王临终一吼。   “小姑!放过我吧!我一定会好好改正,重新做人的!”   堂屋里,李青梨仿佛没听到一般,她把李老三帮忙买的布料拿给李二嫂,笑嘻嘻地道:“二嫂,没布票我也给你买回来了,感不感动?”   耳朵里充斥着李大宝绝望叫喊的李二嫂:“不敢动不敢动!”   李青梨:“???”   因为点着油灯,晚饭一大家子都吃得很快,吃完了各自抓紧时间洗漱去了,李老二趁这个空当找上李老三,兄弟俩在自己家跟做贼似的,躲在乌漆麻黑的角落里说悄悄话。   “老三,东西买来了没?”   “我办事二哥还不放心吗?”   “嘿嘿,我不是被小六这个丫头搞烦了吗,就怕她最近闲下来又开始多管闲事。”   “她也闲不了几天,过两天就有她忙活的了。”   “嘿嘿,我有点期待她吃瘪的样子了。”   兄弟俩唠了一会儿闲话,角落里的蚊子都被喂饱了,两人才各自回屋,然而还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人还算克制地敲三房的房门。   李老三穿着背心短裤就出来,借外头的月光看出是李老二,摸不着头脑:“咋了二哥?”   李老二将酒瓶往李老三怀里一塞,声音急切又生气:“你自己尝尝,这是酒吗?这分明是水!老三你是不是被人骗了?这酒六毛钱一斤呢!”   李老三拿起来“咕咚咕咚”喝一口,冷水喝下肚,他的脑子也就被浇清醒了,言之凿凿:“是小妹!肯定是她干的好事!我不是第一回 在这家打酒,从来没打过假的。今天从装好酒到回家酒酒没离开我的身,只有在大舅家时我把酒放在了一边,我还特地藏在包袱里面,也不知道小妹这个丫头咋知道的,而且还把酒换成了水!”   “李小六!”李老二拳头捏的嘎吱响,扭头要去东屋,却被李老三一把抓住。   “二哥,你现在找小妹有啥用,捉贼还要拿赃呢,你现在过去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小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骂上一遍,骂得你晚上都睡不着觉,睁眼到天亮!”   “我可是她二哥,难道我被一个小丫头欺负到头上还没地方说理去了?”   “明天咱哥俩带着东西去县城,顺便再帮你打一瓶,钱不用你出,这总行了吧?”   “老三,咋回事,难道你也开始怕她李小六了?”   “不是,我就是觉得她最近有些邪乎,跟开了天眼一样,啥事情都知道。”   “要不,咱也给小妹也搞点符水喝喝?”   李老三沉默许久:“二哥,给老四喝符水只是两巴掌,给小六喝符水……你就不怕娘把我们头都拧掉了?”   李老二也沉默了。   李老三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将李老二劝回去睡觉,回屋往凉席上一躺,李三嫂的手就伸了过来,抱着李老三说话黏糊糊的:“小妹到底要干啥呀,五个哥哥得罪了仨,她能捞着啥好处?”   李老三一只胳膊枕在脑后,喃喃道:“是啊,能有啥好处呢?”   “难道真的是她自己说的那样,她想找个好对象,希望咱们能收敛一下好好表现?”   如果李青梨得知他们心中的疑问,她会这样回答: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其实是在拯救你们的命运呢?(微笑)   第二天外头蒙蒙亮李家人就陆陆续续起来了,其中以李老二和李老三起得最早,早饭都没吃就去找李成能开证明。   李老三前脚还没来得及踏出大院,李青梨不知从哪个角落旮旯里飘出来,悄无声息,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李老三背后,幽幽凉凉地留下一句话:“三哥,挣了钱可别忘了你小旺河边的妹子!”   李老三被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门前。   “不会忘,死了都忘不掉。”李老三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第41章   忙完双抢, 地里的活少了,李青梨陡然清闲下来,早饭之后李青梨李老头父女对视一眼, 相视一笑, 各自回屋睡大觉去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大中午, 屋子里越来越热, 李青梨热得受不了, 一骨碌从床上下来, 出门直奔厨房,拿搪瓷白茶缸在水缸里舀了井水两口灌下肚, 身体里的那点躁热才压下去些。   人醒了, 肚子也醒了,李青梨不知道自己躺了一上午为什么还觉得饿, 但是她向来没有压抑自己欲/望的习惯,于是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出了院子,直奔河边菜园, 在菜园子里巡视了一圈,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香瓜和两个洋柿子。   这也就是她李青梨能这么自由地逛菜园,上一个偷偷逛菜园摘香瓜的李大宝, 已经被刁婆子从三大最疼爱的孙子名单里头踢出来了。   李青梨知道自己怀里的香瓜就好比一个妖艳贱货,要是被她带回家,势必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为了家庭的安宁, 她只能含泪大口吃香瓜,连“贱货”的皮都不放过, 尸骨无存, 才能让李大丫他们不会发现任何蹊跷, 这样他们才不会有任何不该有的幻想。   她老娘种香瓜的时候就说,这两棵香瓜是给小六一个人种的,别说亲孙子,就是亲儿子都别肖想,一棵瓜藤一片瓜叶都不行。   对此李青梨只想说:老娘好坏,她好爱!   她吃完了香瓜和洋柿子回到家中,正好中午开饭了,她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的米饭,淋上腊肉炒豆角的汤汁,拿筷子拌开,让每一粒米饭都油滋滋香喷喷的,扒一口进嘴里,嘴巴和心灵都得到了升华。   吃完第一碗,李青梨放下碗筷擦嘴,刁婆子担忧地问:“咋了小六,中午就吃一碗饭哪能饱肚子?”   李青梨摸摸肚子:“娘,我双抢不是瘦了吗,可能胃也跟着瘦了,再多吃不下了。”   李大丫表情十分之无语,仰着脖子高声嚷嚷道:“小姑,你脚背上还有香瓜籽呢!”   李青梨:“……”   李青梨默默从口袋掏出一块水果糖,“李大丫,再给你一次说话的机会。”   一瞬间李大丫就仿佛小狗看到了心心念念的肉骨头,眼睛锃亮,“小姑最近累着了,所以胃口不好,小姑真是辛苦了。”   李青梨点点头,“我李青梨的大侄女真懂事,我得好好奖励自己。”   李大丫还没反应过来,李青梨两下剥开水果糖纸,将糖果精准无误扔进自己嘴里。   李大丫:“???”   李青梨邪魅一笑:“李大丫,你大了,有些道理了也该懂了,今天小姑就教你一条,女人是不能得罪的!”   李大丫欲哭无泪。   原本李大丫中午该洗碗的,小丫头吃完饭摔下碗筷就气呼呼跑了出去。   李青梨都看在眼里,见李三丫准备进厨房给李大嫂帮忙,她伸手将人拉到拐角处。   “三丫,想吃水果糖吗?”   李三丫眼冒精光,态度却乖顺的像一只小绵羊:“小姑,你要我帮你干啥?我不要糖的,咱们是自家人。”   李青梨硬将一块水果糖塞进李三丫手心,“你现在就跟在你大姐后头,看看她都跟哪些人说过话。”   李三丫一听事情这么简单,麻花辫一甩,瞬间从李青梨眼前跑的没影。   有人帮自己做事,李青梨便心安理得回屋继续睡大觉去了,就算睡不着,养养脑子也是好的,说不定哪天她的脑子突然就开光变聪明了呢?   中午太热,李青梨辗转了很久才睡着,这一觉又快睡到了傍晚,醒来时浑身酸软,一时时间错乱,竟不知今夕何夕,直到李三丫猫着步子推门进来。   “小姑你醒啦?”李三丫见李青梨坐在床上眼睛半垂着眯瞪瞪的,这才直起腰,蹦蹦跳跳跑到床边坐下。   李青梨面无表情,眼珠子呆呆地转一下,再转一下,才转到李三丫方向,姑侄俩相似的大眼睛两两相望,谁也没有出声。   最后李三丫肩膀突然垂下来,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水果糖,我大姐,小姑你记起来了没有?”   两分钟之后,李青梨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终于恢复了几丝神采,只是说话还慢半拍:“哦……大丫啊,她都找谁说话了?”   李三丫大眼睛眯成一条缝,掰着手指头数,“大姐先去找银燕姐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又去大伯家找三堂姐说话,路上遇到同学王双双说了几句,再后来就回屋里没出来了。”   李三丫眼底藏着一抹精光,面上疑惑又担忧地道:“小姑,你让我跟着大姐是要干啥呀?难道我姐出了啥事?”   “还不是大丫她有……”话说一半,李青梨猛然收住,神志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也气笑了,在李三丫额头戳了一下,“好家伙,差点被你这个小丫头套了话!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要是你还想吃糖果,你就继续帮我盯着你大姐。”   李三丫点头如捣蒜,十分乖觉,“嗯嗯嗯,我一定帮小姑盯好大姐。”   李青梨突然眉头一皱,目露狐疑:“不对呀李三丫,你一下午都在盯着大丫?那你不用上学了?”   李三丫面容一僵,不过她飞快垂下眼睛,没让李青梨看到她眼神一瞬间的慌乱,回答的声音还很大:“哎呀,还不是最近刘老师忙着上大学的事,经常有这事那事,所以经常上半天的课。最近课少,我在家都待烦了。”   李青梨这几天都是眼睛一睁,天色都晚了,到了饭桌上眼睛里也只有大米饭,侄子侄女虽然漂亮帅气可爱都有之,但是看多了也就那么一回事,所以除非哪天家中又多了一个卤蛋头,否则她是不会注意他们的,李三丫怎么说她就怎么听,压根没多想。   正好这时候李青梨听到院子里有李老三的声音,她立刻精神抖擞地跳下床,两步跨出门外。   李老三见李青梨出来也没惊讶,淡淡瞥她一眼,再朝院外看一眼,李青梨秒懂,先一步出了院子,在自家院外的槐树下站着。   没过一会儿,李老三也出来了,没等李青梨开口说话,李老三将一张印着拖拉机手的一元钱纸币放进李青梨手里。   “省着点用,你也是个大姑娘了,该存点自己的私房钱了。”   李青梨空手套白狼套了一块钱,李老三说的话也像那么一回事,李青梨心情顿时美滋滋的,漾出一对酒窝,对李老三笑得格外的甜,“谢谢三哥,三哥对我真好。”   目送李老三离开的身影,李青梨转身回院子里找上正在修理锄头的李老二,拉着他就往外走。   李老二正想找李青梨对质,就没反抗,兄妹俩一前一后走到了人迹罕至的小旺河边一个草堆后面。   李青梨嘴皮子向来是利索的,李老二摆好兄长的架子就要质问,却被李青梨抢了先。   “二哥,今天你跟三哥出去,三哥给你多少钱了?”   “啥,啥意思?啥钱不钱的?老三为啥要给我钱?”李老二刚组织好的语言,瞬间就被李青梨的一句话打乱了,说话结结巴巴的。   李青梨冲他挤眉弄眼,压低嗓音道:“二哥你就别装啦!我都知道你跟三哥锯了山上的木头送到黑市上卖了!”   李老二吓得胡子都抖了抖,声音不自觉的拔高:“你这小丫头魔怔了吧?我压根不知道你说啥?我还有事,没时间跟你在这胡扯!”   转身就要溜。   李青梨不急不慢拿出那一块钱在李老二眼前晃悠两圈,“三哥刚给我的钱,还热乎的呢,咱们兄妹三个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三哥你怕啥呢?”   李老二忙做贼似的左右环顾,差点就捂上李青梨的嘴,还是李青梨嫌弃她二哥邋遢,用力推开了他的手。   李老二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压低嗓子挤出一点粗嘎的声音:“李小六,你不要命啦,在外头说这些?你说这些,到底是要干啥?”   李青梨眼波轻转,表情有些委屈:“我就是觉得三哥那么精,怕二哥你吃了亏呀!你帮三哥锯木头,运木头,担了多大的风险啊,三哥怎么着也得分你一半才说的过去吧。”   李老二神情陡然冷静下来,只抿着唇道:“老三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不用你担心。你要是真这么关心你二哥,就不会干出把我的酒换成水这种事!”   这话一出,李青梨脸上没有李老二预想的慌乱,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愧,反而一脸的“我知道,我自豪”,可把李老二给气坏了。   “李小六!”李老二吹胡子瞪眼,目眦欲裂。   李青梨却幽幽叹了口气,幽幽投去一抹哀怨的目光。   “二哥呀,你咋就不知道我的苦心呢?”   李老二:“?”   李青梨在草堆旁的草垛上坐下,一瞬不瞬盯着李老二,不疾不徐地道:“二哥,你和二嫂这么多年没再添孩子,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不是二嫂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呢?”   这话一出,威力如同捅了马蜂窝,李老二暴跳如雷,指着李青梨就是一番唾沫四溅的口水攻击。   “小丫头你才多大?你懂啥?这种话也是你这种黄花大闺女该说的?传出去以后谁还敢要你?我把话放在这里,以后你出事就出在这张嘴上!口无遮拦,啥有的没的都往外说!咱爹娘从小惯着你,这不是帮你,这是害你啊!”   李青梨心想,这话要是放在小说原剧情,她二哥还真没说错,小说里她口无遮拦,一来二去不就得罪苏茵和她五哥了?还不止,她还把几个哥嫂给得罪了,虽然目前看来这辈子好像也没好多少,但最起码她的初衷不再是为了气哥嫂,而是为了改变哥嫂的命运不是?   当然,这些天来她玩的也挺开心的。   之前她还想把小说的剧情全部告诉几个哥嫂,让他们警醒,但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说了哥嫂们信不信是一回事,主要是为什么要告诉他们呢?   主宰他们命运的哪是什么小说,明明是性格啊!哥嫂们性格没有改变,提前知道剧情又怎么样?躲掉了一个坑,还有第二个坑,第三个坑,悲惨的结局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当然,李青梨同样要把这席话送给自己,告诫自己一定要好好吃饭,天天早睡,以后哪怕命运重演,她也要做最靓的那个死鬼!   但是目前说这些还为时尚早,李青梨揩了揩脸上被溅到的唾沫星子,用李老二在她脸上从未见过的真诚表情,惨然一笑:“二哥,你我兄妹俩怎么说也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吧,就算咱们平时有个磕磕碰碰,但是我永远不会害你啊二哥!我知道二哥觉得我刚才说的话难听,觉得被冒犯,但是我是真心为二哥好,所以哪怕二哥再生气,有些话我就是要说。”   “你和二嫂生二丫的时候多大?二十。一眨眼十四年过去,二哥你三十四了,作为男人你现在还是年富力强,二嫂去县医院也查不出啥大问题,但是为啥就是怀不上呢?去除九百九十九种可能,最后最不可能的就是唯一的可能,二嫂没问题,那有问题的就是你!不是因为你年纪大了,而是因为你从二丫出生后爱上喝酒,喝酒伤肝,外表看不出来,内里却大不如从前,所以才导致二嫂怀不上!”   这一席话李青梨说的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李老二听的是振聋发聩,晕头转向。   “是,是这样的吗?”李老二说话都结巴了。   他跟李二嫂是自己谈的对象,感情挺好,李二嫂老是吃药他也心疼,突然听李青梨说怀不上孩子的原因不是他媳妇儿有问题,而是他自己有问题,他被这个新结论给惊呆了。   李青梨的每一句话都在李老二的男性尊严上践踏,“不然呢?怀不上孩子原本就是夫妻双方都有可能有问题,二嫂没问题,那不只能是你有问题了吗?你的问题就是酒喝多了,不够给力,二嫂才怀不上。而且我也不是胡说八道,我在县城听过这种事,有个男的四五岁长辈就给他酒喝,十几岁就成了酒鬼,后来娶了媳妇始终怀不上,去医院一看,没戏,喝酒把根子给喝伤了,这辈子注定断子绝孙。这种事不讲道理,只讲运气,运气好怎么喝都有孩子,运气不好就得断子绝孙。跟他一比,二哥你不觉得自己算走运的吗?”   大热天的,李老二冷汗都被吓出来了,使劲擦了擦额头,“那,这人是比我惨,最起码我还有二丫。”   李青梨还嫌不够,还要添柴加火,“其实就算二嫂现在怀上了,这孩子咱们都不一定能要,为啥呢?二哥你酒喝多了,脑子喝钝了,万一生下的孩子脑子也有点钝,那可咋办呢?”   李老二汗如雨下,抖如筛糠,说话都抖抖缩缩:“那我不喝酒了,再也不喝了。我不能害了小燕,还害了娃,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以后生十来个娃,十来个娃再给我生八/九十个大孙子,那出门多神气啊?谁见我不说一句真牛逼?我还年轻,我还能生!!!”   最后一句话简直是嘶吼。   李青梨:“……”二嫂辛苦了,你一定承受了很多!   李老二在前,李青梨在后,兄妹俩沉默着往家走,两人都是心绪起伏波澜,但是谁也没说话。   李青梨望着李老二不复意气风发的背影,心想自己刚才胡扯一通,硬把二嫂怀不上怪到二哥头上应该没啥事吧?而且她觉得自己说的并非没有一点道理,毒/药伤身,酒同样不是好东西,所以肯定也伤身,会不会导致生不出孩子她不知道,反正肯定会让二哥短寿!   至于自己一番话把二哥吓得魂不附体,魂飞天外,魂飞魄散,那就不是她想考虑的问题了。   有这个时间,她去看几页书不好吗,说不定过几年还能考上大学!   兄妹俩一同回到家,李老二一个健步跨进自己屋子,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六个酒瓶,有的还满满当当,有的已经喝了大半。   几分钟之前还心疼过亲哥几秒的李青梨:“……”   心疼男人,就是不幸的开始!心疼酒鬼,就是脑残的开端!   就在这一刻,她彻底悟了!   李老二不知李青梨此时波涛起伏的心情,他对李青梨点头示意,步伐重的仿佛在上断头台,一步一步将六瓶酒送到堂屋里李老头的跟前。   李老头抬眼看到,当即吓得老脸一白:“送酒?逆子你是想让你娘打死你老子,好继承老子的遗产吗?”   李老二:“……” 第42章   夏季多雨, 这晚前半夜闷热异常,后半夜终于雷电交加下起雨,雨滴打在屋顶瓦片上, 树叶花瓣上, 滴滴答答声一晚上都没歇。   风声, 雨声, 蛙声, 交织成一片, 在湿漉漉的雨夜,谱写一曲来自大自然的交响曲。   这一觉李青梨睡了许久, 早上早饭也错过了, 直到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才堪堪将李青梨从充满了大鸡腿猪肘子的甜美的梦乡中叫醒。   李青梨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开门, 还没睁大眼睛看清敲门的是谁,就被人捉住胳膊往屋子里面推。   刁婆子平日里的大嗓门猛降八度,一边扯着李青梨不让她再往床上躺下, 一边拿衣裳急急忙忙给李青里套上,“小六,别打瞌睡了!家里来媒人了, 要给你介绍对象!”   李青梨脸上的表情非生不如死无法形容,眼睛闭着,嘴里嚷嚷着:“屁的对象,介绍对的人才叫对象, 介绍错的就该叫错象!”   刁婆子一咬牙,抬手在李青梨腰上狠狠一掐, 李青梨眼睛瞬间瞪成铜铃大, 嘴巴张成鸡蛋大, 张嘴就要叫唤,却被刁婆子先一步拿手捂住嘴。   “不许叫!要是给媒婆留下不好的印象,你还怎么给娘骗个好女婿回来?平日里你睡多久娘都依你,但是俗话说的好,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今天你必须给娘支棱起来!不许掉链子,知不知道?”   被刁婆子母老虎似的凶狠眼神盯着,李青梨能说不行吗?她真怕自己说错一个字,就被老娘一刀咔嚓了。   李青梨一个激灵彻醒了,不用刁婆子耳提面命,自己迅速换上裙子和凉鞋,然后去厨房洗脸刷牙。   刁婆子回到堂屋和媒婆以及媒婆带来的人说了一会儿话,李青梨就笑吟吟地过来了。   甫一见面,其他人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她那双清澈又水汪汪的大眼睛,眼波流转间仿佛秋水流动,让人见之难忘,再看便是她红红的唇瓣边上漾着的两只可爱的小梨涡,仿佛沁着甜,看一眼便让人从嘴边甜到了心底。   王卫安见到李青梨的第一眼,只觉得眼前一亮,这间灰扑扑的堂屋都瞬间变亮堂了,他情不自禁对李青梨展露笑颜,人也从长凳上站起来。   “听婶子说青梨妹子你双抢累着了,身体不太舒服,今天贸然来访,还让你从床上起来,真是受累了。”   刁婆子只一个眼神,李青梨秒懂,眉头一蹙,眉宇间似有轻愁,梨涡都淡了下去,声音透露出几分虚软无力:“是有点不舒服,不过睡了一觉,现在好多了,多谢关心。”   王卫安只觉得她说话声都轻轻柔柔的,落在耳中仿佛有一根羽毛轻轻刮过,心里更是喜欢,还有一丝心疼。   “青梨妹子,你真善解人意。”   李青梨抿唇微笑,不准备多说话,准备先听媒人怎么介绍眼前这位长得还算精神的小伙。   刘媒婆做了这么多年媒人,一双眼睛早就练出来,不动声色将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夸人的话不要钱地往外蹦。   “早就听说咱们第二生产队尽出俊男美女,尤其是李大队长亲四叔家,说他一家子从上到下就没一个长的丑的,原来我还真不信,直到我今天过来看到老姐姐的儿子孙子,现在又看到老姐姐你家的闺女,我真算是服了!你看你家这闺女长的,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这脸型,这体型,这皮肤……老妹子我识字少不知道该咋形容,古代的杨贵妃,也就长这样了吧?”   刁婆子笑的见牙不见眼,“老妹子你别这么夸小六,回头她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不过传言也没说错,我家五个儿子一个闺女,个顶个长得好,就没一个丑的!我孙子孙女长得好那也是咱李家种好,不像他们的娘!不过要说咱家长的最好的,那就属我最小的儿子和眼前这个闺女了,叫我最操心的也是这两个。小儿子一直在部队,二十六了还没对象,小闺女她年纪小性子单纯,我就怕她嫁了人被欺负。!”   刘媒婆秒懂刁婆子的话中话,朝她投去一记“我懂得”的眼神,然后又开始巴拉巴拉说起来:“小梨这姑娘我一看就心里喜欢,她肯定不是那种心眼多,掐尖要强,心眼芝麻大,脾气大还不容易相处的姑娘……”   刘媒婆每说一句,李青梨嘴角的弧度就减少几分,要不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刘媒婆,李青梨简直怀疑这人故意针对自己。   心眼多这事不提,掐尖要强咋了?反正无论啥事总有个先后和输赢吧,为啥她不能是最先的那个和赢的那个?   心眼芝麻大咋了?天生的!谁要是看不惯,别惹她不就好了!先撩者贱,先得罪她,就别怪自己心眼太小,报复太狠!   脾气大?自己长得美,当然干啥都有理啦!要知道漂亮的鲜花总是带着刺的。   不好相处?她为啥要好相处?她走的可是高岭之花路线,保持高贵冷艳,叫人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刘媒婆还在那说话:“……小梨这样的,跟小王这样的最配了!小王家里人口简单,上头两个姐姐已经嫁人了,家里就一个老娘,他娘跟我认识,心肠再好不过,人还能干,小梨嫁过去只有享福的份!而且小王有出息啊,今年才二十四,还是磷肥厂的工人,那可是磷肥厂啊,吃商品粮的,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去!多好的单位啊!你说对吧,老姐姐?”   刁婆子连连点头,看向王卫安的眼神顿时充满慈母的光辉,“这样说来,小王可真是有出息啊。不过小王你这么优秀,为啥拖到二十四还没成家呢?”   王卫安脸上尴尬之色转瞬即逝,快的让人抓不住,只道:“可能是缘分没到吧。”   刘媒婆赶紧道:“以前看上小王的多了去了,要我说,以前没成,就是为了遇见更好的!”   说着就对李青梨挤眉。   刘媒婆说的一点不夸张,王卫安是城里人,又是家中独子,还是吃商品粮的,个头不矮,人长得又挺精神,这样的小伙子绝对是抢手货!   刘媒婆该提的都提了,便找借口和刁婆子出去,把堂屋这块空间让给李青梨和王卫安两个年轻人。   气氛安静了片刻,李青梨见王卫安一直盯着自己看,轻叹一口气,道:“卫安哥,我觉得我们不适合。”   王卫安如梦初醒,忙追问:“你为啥这么说?”   李青梨垂下眼睫,浓密卷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剪影,她的声音又软又轻:“卫安哥你是城里人,还是磷肥厂的工人,长得又好,脾气又好,而我是一个乡下姑娘,以你的条件完全能在县城找一个,你家里人又怎么会同意你娶我呢?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同意的!”   说完扭过身去不看他。   王卫安却追着她不放,急忙解释:“不会的,我跟你保证,我娘绝对会同意,不会阻拦我们在一起的。”   李青梨再度扭过身去,“我不信!”   “真的!”王卫安再度追上来,紧紧地攫住她的目光,无比真诚地道:“我来乡下找媳妇儿,就是因为我娘觉得乡下姑娘淳朴老实,上能孝敬公婆,下能照顾好丈夫孩子,还能操持好家里,青梨妹子,你这么好,我娘又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李青梨眉头皱紧,听着这番话心里就觉得不太舒服,怎么听他这话不但有点高高在上的意味,还让她以后当牛做马当丫鬟?她在家日子过的舒舒服服,嫁到人家就要服侍婆婆,丈夫,孩子,操持这操持那的,累死累活,她求啥呀?生活太舒服,想追求点苦头吃吃是不是?   她视线似有若无地和王卫安对视,面上有两分赧意:“可是我想如果我结婚了,还是希望能搬出来住,这样既不给公婆添麻烦,还能增进夫妻之间的感情,而你……”   王卫安面露难色:“这……我妈总说我就是她的命,要她一个人住,她肯定接受不了。”   李青梨笑了笑,“我知道的卫安哥,是我想法太幼稚也太自私了。但是如果你结了婚,以后工资还是得给媳妇儿管吧?”   王卫安见李青梨都问到管钱的事,以为李青梨对他也动心了,脸上笑容更大,容光焕发地道:“结了婚咱们就是一家人,交给谁管不都一样的吗?我妈说了,咱们这些年轻人花钱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所以她先替儿子儿媳妇保管,要用钱跟她说一声就好了!反正家中所有的东西迟早都是我们的。”   李青梨见他回答得毫不犹豫,甚至是理直气壮,瞬间觉得眼前的精神小伙不精神了,在凳子上坐下来,语调懒洋洋的:“哦,如果我说这辈子只想要两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你觉得怎么样?” 第一回 见面就谈到生孩子的问题,这让王卫安觉得李青梨肯定对自己一见钟情,彻底看上自己了,这一刻他内心的满足感空前膨胀,说话也随意了几分。   “生两个哪够?万一两个都是女儿呢?到时候问我妈吧,看我妈说生几个好。”   李青梨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梨涡消失不见,表情有一点冷,还带一丝讥诮。   “王卫安,咱们没戏,你可以回去了,不送。”毅然转身回屋。   王卫安被这陡然的变故弄懵了,反应过来忙跑到李青梨前头拦住她,带着怒气质问:“为什么?刚才咱们不是说的好好的吗?”   李青梨眼角余光瞥过他,“为啥?因为你姓王,姓王的男人都是乌龟王八蛋!”   说着用力推开王卫安,下巴微扬,眼睛看天,如同一只高傲的孔雀特高贵冷艳地从王卫安眼前走过。   王卫安:“……”我姓王,但我不叫王八蛋啊!   李青梨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中午美美睡了一觉,上午并不好美的心情一扫而光,然而她还睡够四小时,下午又被刁婆子叫醒,因为刁婆子一人拽不动她,特地叫来李大宝当帮手,祖孙两人合伙将李青梨拉下床来。   “又有媒婆上门?烦不烦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们不是来说媒的,是来给我配冥婚的吧?再不给我睡觉,我会猝死的!”   “我不要相亲!我不要嫁人!我只要大鸡腿!猪肘子!红烧肉!鸡屁股!”   “男人只会影响我吃肉的速度!!!”   “老娘,放过我吧!!!”   顶着狗啃似的脑袋瓜的李大宝用力拉住李青梨不让她爬上床,即使他憋得再努力,抖动的眼角眉梢还是泄露了他此时内心的愉悦和激动。   想不到吧小姑,你也有今天!!!   刁婆子哪里肯依她,她不但换上了晚娘脸,她还干起了晚娘才干的事——用力捂住李青梨的嘴巴不让她叫出声,并且厉声道:“你想看也得看,不想看也得看!”   李青梨大眼瞪她老娘:“唔唔唔唔唔唔……”   刁婆子苦口婆心:“娘不是不疼你了,是下午这个跟上午的不一样,这个比上午那个还俊。”   李青梨:“唔唔唔唔唔唔……”   刁婆子:“哎呀,娘都帮你问了,这个父母都在,兄弟三个,他是老小,给父母养老这种事轮不到他,他亲口说了,结了婚马上就分家,不会有人给你气受的!”   李青梨:“唔唔唔唔唔唔……”   刁婆子:“缺点也有,个子比你大哥还矮一点。他也是知青,下乡插队才回城,父母的职被上头两个哥哥占了,目前还得吃家里的。但有父母和两个哥哥帮衬,他日子也不难过,以后还有机会进厂呢!”   李青梨:“唔唔唔唔唔唔……”   刁婆子喜笑颜开,立即松开手:“这才对嘛,难道娘还会害你不成?”   李青梨撅着嘴从地上起来,不情不愿地跟着刁婆子出了门。   用完即被抛弃的李大宝一脸的怀疑人生:这也行?奶奶怕不是捂了个寂寞?   相亲这事一回生二回熟,下午再见媒婆和相亲对象,李青梨已经毫无负担,一点没端着,全程面无表情地听着媒婆和她娘寒暄说笑。   媒婆例行公事先把女方夸了一个遍,再将男方从头到尾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地夸上一遍,再将两人的结合说成天生一对,前世修了千年才求来的缘分,他们要是不在一起,天塌地陷,洪水滔天,人类都会有灭绝的危险!   有了上午的相亲经验,对此李青梨只想说:媒婆说的每一句话,她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不过看在男方,也就是何跃进长得确实还行,桃花眼高鼻梁,目前也没看出有啥大毛病的份上,李青梨还是如刁婆子所愿,领着何跃进来到小旺河边散步。   两人走了一小段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何跃进笑着开口:“小梨,从刚才我们见面开始,你一句话都没有说,只跟我对视一眼就不敢再抬头看我,是害羞了吗?”   李青梨抬头,用一种疑似看到傻缺的眼神望着他,冷冷淡淡地回应:“三条腿的蛤,蟆少见,男人还不是遍地都是,我有什么好害羞的?”   何跃进不但没生气,反而用那种“我已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她,嘴角挂着四分宠溺三分无奈,还有三分邪魅:“丫头,如果你挑衅我只是想引起我的注意,那恭喜你,你成功了!”   李青梨走路的姿势一僵,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啥?”   何跃进双手插兜,自顾自地往前走,高声道:“不过我也不怪你,跟我相亲的人挺多的,我条件这么优秀,你当然要学会在她们之中脱颖而出。不过你都十九了,起码要拿出自己的优势。” 第43章   李青梨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反唇相讥:“我十九怎么了?哪怕我九十了,我也永远比你年轻!”   脚步顿住,对着后脑勺都透出一股傻缺之气的何跃进高声道:“就走到这儿吧, 咱们不合适, 没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三米开外的何跃进闻言回头, 眯着桃花眼, 似笑非笑的抬起一边唇角, “丫头,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你眼里有我……”   带着宠溺摇摇头走过来, “女人就是口是心非。其实我长得这么英俊, 条件又这么好,你心里喜欢我, 可又自卑觉得配不上我,都是正常的。放心,我不是那种迂腐只看出身家世的男人, 你可以放开了喜欢我!”   李青梨:老天爷啊,他爹娘怀上他的时候是不是把孩子扔了,把胎盘养大了, 咋听不懂人话呢?   李青梨懒得跟这种人费口舌,甩给对方一记大大的白眼,转身毫不犹豫离开。   何跃进见她走的飞快,大步跟上去, 嘴巴喋喋不休:“丫头,你是在克制对我的喜欢是不是?我承认, 你对我爱理不理的小花招已经成功勾/引到我了!”   李青梨头也不回, 连头发丝都写着绝情。   何跃进顿时有点急了, “好吧,我承认,其实我也有点喜欢你。别再端着了,别再欺骗自己的内心了小梨妹妹!错过我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损失!”   李青梨不由加快脚步,恨不得马上飞走。   “丫头!我想闯进你的世界!只要你回头看我一眼,我愿意为你丢下整片海洋!我想娶你,我只想要拥有你的青春和你的心,其他的我都不想要!从了我吧,你别无选择!”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你忍得住?你这是惩罚你自己你知道吗?我不允许你这样折腾自己!”   李青梨双手捂住耳朵,抬脚开始疯跑。   到底是何跃进人高腿长,李青梨还没跑上岸,何跃进就追了上来,挡在前头拦住她的去路,李青梨往哪边走,他就拦住哪边。   “小梨妹妹,欲擒故纵的把戏玩一次就够了,玩多了哥哥可就生气了哦。我看出来你对我动心了,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得到我!”   何跃进下巴微扬,从李青梨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他鼻孔里的鼻毛。   李青梨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冒着火花,磨了磨牙,视线瞥到一米之外的河水,突然捂嘴一声惊呼,人也跟着吓了一跳。   “水里,有东西!”她指着水里,白着脸道,人不自觉地往何跃进身边靠。   何跃进扬起一边唇角邪魅一笑,“别怕小梨妹妹,你跃进哥哥在这呢。”   李青梨拿手指头戳戳他,催促道:“跃进哥哥,那你快去看看水里有啥?”   何跃进不疑有他,在李青梨灼灼期待的目光下,挺胸抬头走近河边,伸长脖子往水里看。   “什么也没有啊?小梨妹妹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李青梨人已经站上岸边,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看他,笑嘻嘻地道:“怎么会没有?不是有一头猪吗,长了一双桃花眼,还怪俊的叻!”   这下何跃进要是再反应不过来,那真是没脑子了,当即变了脸色,俊脸被气得通红,五官都气歪了。   “丫头!你已经挑战到我的底线了!上一个凭着我的喜欢肆意妄为的姑娘,已经被我狠狠甩掉,跪着求我复合我都不搭理她!你还不滚过来跟我道歉!”   李青梨两根肉肉的手指头戳着自己脸蛋,伸出舌头做鬼脸:“略略略……我就不道歉!你是谁家菜园浇了大粪的老葱啊?也配让我道歉!”   “你你你!!!”何跃进人生二十二年,何曾被一个女人这样羞辱对待过,一时间气的话都说不利索。   李青梨正欣赏着何跃进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脸色变幻,突然有一道高大挺拔的人影破开了光,强势闯入她的视线,叫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来人正是傅白,他应该是从河对岸散步过来,军绿色的长裤,白色的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没扣,领口松垮微敞,夏日的微风吹过,漂亮的喉结和锁骨时隐时现,半遮半掩。   他双手插兜,手臂和身体中间夹了一本书,散漫地迈着两条长腿,漫无目的地望着河边景色,夕阳在他英俊的脸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辉,连随风轻摆的发丝都是金色的。   李青梨见到傅白的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眼睛终于得救了。   李青梨再看看眼前身着同款军绿色长裤和白衬衫的何跃进,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原本单独看何跃进还觉得他长的不错,桃花眼高鼻梁,五官端正,可是傅白的突然出现,两人之间的差距就陡然清晰,谁气质油腻,谁高冷清隽,谁是庸脂俗粉,谁是高岭之花,一看便知。   李青梨见何跃进还瞪着自己,心头又一阵火起,风风火火跑上前拉住傅白,一句话没说就将他拉到何跃进对面,指着傅白脆生生地道:“看到了没有,这位傅白同志也是知青,论外表,他长的比你出色十倍都不止,论身高,他比你高大半个头,论学问,人家看过的书纸张加起来比你头发还多,论家世,人家比你有底蕴,论性格,人家善良真诚低调谦虚务实勤快,比你这个自恋狂自大狂还死缠烂打没脑子的人好上一万倍!”   “人家这么优秀,他说什么了嘛?反倒是你,稍微长得人模狗样些,就当是女的见到你就走不动道了?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见过长得比你好看,还比你会说话,会招女孩子喜欢,他我都不稀罕,我还稀罕你?我长了眼睛,没瞎!”   “第一回 见面还想给你留点面子,可是你非听不懂人话,我也没办法,所以别怪我说话难听。最后重申一遍,我真不稀罕你,你看我身边这位傅白同志多优秀,我要稀罕也是稀罕他呀,我稀罕个不如他的干啥?我说这些要是有一句假话,我当场暴毙!”   傅白听到一半眉头挑了挑,听到最后脸色微黑。   反手拉住李青梨的胳膊往前走,嗓音清润悦耳。   “跟他有什么好聊的,他的出现只会拉低我们整个大队的智商。”   李青梨任由他牵着,“噗嗤”笑出声。   被怼的脸色巨臭的何跃进眼睁睁看两人怼完他就走,无情得仿佛拔x无情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却因为傅白比他高比他体格结实,一看就打不过,只能原地发火,无能狂怒。   “李青梨,既然你都有对象了,还为啥说急着找对象,最好年底就结婚?你这不是逗着人玩儿吗!你装啥装啊,你也不是啥好东西!”   李青梨转身捏起拳头,龇着一排白牙大声对他道:“再胡说八道,我捶烂你的狗头!”   傅白也回头,简简单单扫他一眼,点漆的瞳孔潋滟清冷,却无端让人想起天山顶峰的清雪,清寒刺骨。   何跃进小心脏颤了颤,下意识抿紧了唇闭上嘴。   两人并排走了一段距离,傅白松开抓住李青梨胳膊的那只手,垂下来的时候却又不小心碰到了李青梨的手,他仿佛被什么烫到一般,飞速收回手。   李青梨原本没有多想,倒是傅白反应这么大,弄得她都有些不自在起来,五根手指头无意识地收拢在一起,又很快松开,刚才两人指尖触碰的感觉,突然就变得清晰起来。   嗯……他的手有点烫,一如所见还有些粗糙,半点没有他这张脸的美感。   李青梨有些神思不属,这时傅白开口,嗓音清润,听在耳中仿佛有一溪清泉流过山石,淙淙流淌。   “最近在相亲?”   李青梨有气无力地点头,“嗯,相亲。”   傅白眉眼未动,漆黑的眸子看着她:“这人并不适合你。”   李青梨嘟了嘟嘴,叹气:“是吧?我也觉得他配不上我。其实我上高中就有人给我说亲了,只是当时我年纪小,那人被我娘骂的太惨,后面才没人敢再上门。谁知道今天怎么回事,竟然一次来了两个媒婆,就是介绍的对象真不咋地,上午的张嘴他妈,闭嘴他妈,没断奶一样!下午来的,就是你刚才看到的,更夸张,没有一点自知之明,我这么美我也没自恋到认为是个男人都会喜欢我啊,他却非说我爱上他,我说我们不合适,他就说我是欲擒故纵,我要走,他还纠缠不休!今天这哪叫相亲,该叫奇葩品鉴大会才是!”   傅白轻声笑了,他不笑时高贵冷艳,当真一朵高岭之花,但是当他展露笑颜,当真如同雪后初霁,春雪消融,春色动人。   “也许相亲不适合你。”   李青梨想到什么,眉眼有些拉耸,“拉倒吧,自己找的更差,你看看王旭东,我都不知道自己谈的神马玩意儿!不过不要紧,我娘拜托我大舅了,我大舅给我找的肯定差不了!”   傅白安静下来没再说话,两人到了木桥便各自分开,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一天吃饭的时候就是李家最热闹的时候,祖孙三代一大家子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普通人家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这时候反而是一大家子联络感情的时间,虽然大部分时间饭桌上不是李家兄弟四个被刁婆子训,就是四个妯娌被刁婆子训斥,再就是李大宝十个孙子辈被刁婆子训斥,连李老头都未曾幸免过。   这晚晚饭格外的热闹,因为家中突然来了两家说亲的,大家伙又有话题可以聊了。   李老三一口稀饭一口腌韭菜,笑着对大家伙说:“咱们小妹魅力就是大哦,一天就有两个媒人上门,介绍的对象还都是城里人,甚至还有磷肥厂的!”   李三嫂妇唱夫随,也笑呵呵地道:“小妹,你不是说要嫁给吃商品粮的吗?机会这不就来了?也就是小妹你名声在外,都知道长得好,才被人抢着要,你看前面的大梅,都二十三了亲事还没影子,家福叔跟淑兰婶子都急死了。小妹,听娘说今天这两个小伙子条件都不错,长的一表人材,你看上哪个了?”   李青梨放下碗筷,唇角拉成一条直线,“我哪个都没看上,就他们这样的,白送我都不要!什么条件好啊,谁嫁给王卫安,那就是给自己找了两个活祖宗,去他家就要当牛做马,掌家权还一直被他妈握着,知道吗,他连生几个孩子都要问他妈!”   “至于那个何跃进,嫁给别人可能只是摩擦多了点,嫁给他会被气的命都没了啊!他就是一个自大自恋自我自负的绝世大奇葩!以前我还总觉得自己有点极品,但是跟他一比,我瞬间找回了自信!我那点小毛病,压根不是事。具体的我也不说了,反正谁嫁给他,就该担心下一代会不会脑子有问题!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嫁给他!”   李三嫂笑嘻嘻地道:“咱小妹条件好,当然得广撒网啦!小妹,我娘家那边有不少小伙子,长得都不丑,有的也上过高中,要不我也给你介绍介绍?成不成无所谓,见见又没什么。”   李二嫂想插嘴,嘴皮子动动又没说了。   刁婆子却突然重重放下碗筷,道:“当然不行!今天两个小伙子一个磷肥厂一个回城知青,我都看不上,更何况你娘家那边的?万一成了,那岂不是就被你们大姨家书桃比下去!到时候亲戚见面,还不知道被他们怎么笑话呢!咱小六比书桃优秀那么多,怎么地也要嫁个厂里的小干部小领导啥的吧?”   李大嫂好声安慰:“今天这两个小伙子是不太行,但是好小伙多的是,咱们慢慢找不用着急。”   李老大也道:“咱还有大伯,二伯,三伯,大姑,二姑,大舅,二舅,三舅,四舅,认识的小伙子多着呢,呵呵……”   李青梨被今天两个相亲对象给恶心到了,现在又听自家哥嫂这么一说,非但不觉得安慰,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烦躁感油然而生。   “好啦!你们能不能别烦我了!我现在听到相亲两个字就想吐!我不相亲!我不找对象!男人就是个屁!你们谁再跟我提相亲,提对象,提男人,我就跟谁急!”   除非大舅给她介绍一个好的,她还勉强愿意试试。   “小六……”   李青梨转头截住刁婆子的话头,“包括你,我最亲的老娘!你敢给我相亲,我就敢翻脸给你看!我六亲不认,翻脸无情!”   刁婆子见李青梨脸都红了,是真急了,这才忍住没开口,余光见李大宝一个人埋头吃东西,邪火顿生,一巴掌就呼过去。   “就知道吃!好吃好喝供着,还花钱给你上学,有屁用,还不是养成这倒霉样!我现在是看明白了,男娃惯着没用,就得打,被宠坏的男娃大了不是娶不到媳妇儿,就是祸害人家姑娘,活着都是污染空气!”   顶着狗啃卤蛋头的李大宝眼泪汪汪,特委屈:“奶,我啥都没干啊?”   刁婆子又是一巴掌,“长辈说话还敢还嘴了?看你这孩子倒霉样,十六就勾搭好几个小姑娘,长大了还不是进农场改造的份!老大,从今往后你跟惠兰一定要重点盯防这个小子,不然养他这么大,娶不回媳妇就算了,还尽给家里丢人现眼,我可忍不了!”   李老大向来孝顺,对亲娘唯命是从,虽然心疼儿子,也没想明白他老娘为啥突然发这顿火,但还是重重点头。   “娘,我保证管好大宝,不让他长歪了祸害人家小姑娘。”   李大宝欲哭无泪,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他除了长得招眼了点,招谁惹谁了?   好好的一顿晚饭,又弄得家中鸡飞狗跳,鸡犬不宁的。   别人在那吵嘴,只有李老三偷偷对李老二扬下巴示意,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笑容。   李老二回以一笑,只是那笑容略有那么一丝僵硬。   正是他觉得小妹太闲,在家整天管东管西指手画脚,很烦人,所以想给小妹找点事做。   这不,他让老三给他出了主意,他兄弟俩就在附近几个公社里四处散布消息,内容就是春水公社下第二生产队大队长家有一个堂妹叫李青梨,长得特别的漂亮,还上过高中,家中条件也很不错,今年芳龄十九,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急找对象,想在今年年底之前就扯证,还有,他们妹子一脸福相,看着就能生。   这个消息散布出去,连他们自己都猜不到会有什么样的小伙子上门说亲,说实话心里又忐忑又期待又兴奋,反正只要能给小妹找点麻烦来分散她的精力,他们就开心了!   今天上门的两个小伙子,家庭条件比他想象的要好多了,竟然还是城里人呢,就是人品不太行,看把他妹子吓得,对相亲都产生阴影了。   原本小妹吃这样的哑巴亏他是很乐意见的,但是昨天小妹冒着得罪自己的风险,对他掏心掏肺说那么多,句句都是为了自己这个亲哥,可是再看看自己干的事,他心里顿时就有点不得劲了。   李老二只能闭上眼自我麻痹,上门说亲的人多了也没啥大事,反正只是见个面,小妹又不会掉块肉,万一真钓到个金龟婿,到时候小妹反而还要感谢自己呢!   这一天小妹忙着相亲,家里其他人都自由了,想干啥就干啥,没人看着管着,大家都相安无事,多好?   梦想很丰/满,奈何现实总是骨感,就在李老二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终于干了一件漂亮事的时候,第二天第三天上门说亲的人如约而至,但是这一批次的相亲对象中竟然还有比第一天的王卫安和何跃进还要夸张。   其中有一个小伙子家中兄弟姐妹十几个,穷的揭不开锅,很大概率兄弟几个只会娶一个媳妇,还有一个年纪四十多岁的老鳏夫,家里孩子七个,年纪最大的比李青梨还大几岁,这人家还摆出一副我是城里人,纡尊降贵娶个乡下姑娘是你们占天大便宜的嘴脸,还有一个长得白白瘦瘦的,进门第一句话就问能不能入赘李家的……总之,奇葩很多,多的刁婆子开始怀疑自家的风水是不是又问题。   当然大多来说亲的都是普通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和缺点,但是可惜都不是李青梨的菜。   李青梨原本是发了誓誓死不出去见相亲对象的,但是耐不住刁婆子软磨硬泡,刁婆子只说人家来都来了,得罪谁也千万不能得罪媒婆啊,不然家里这么多小辈以后找对象咋办?再者刁婆子也让步了,让李青梨在堂屋坐着就行,一句话都不用说,还允了李青梨一大盘的猪肘子,李青梨这才勉强同意露个脸。   当然她同意主要是因为馋猪肘子,这种事她是不会承认的。   但是又三天过去,李青梨连猪肘子都不想要了,相亲真是太他妈烦人了,她好好的十九岁花季少女,就因为这几天见了几个相亲对象,被摧残的眼睛红了,脸颊瘦了,下巴尖了,吃饭都不香了!   所以当这天上午自家堂屋又传来了陌生的声音,李青梨想都没想,转身关上房门,轻车熟路翻过院墙准备跑路,只是她爬墙的时机有点不对,跳下去刚好和从大队公房回来的李四嫂对上眼。   李青梨神态自若地捋了捋头发,弯唇笑:“是四嫂啊,喂完牛羊回来啦?”   在李家四个妯娌里,李四嫂是和李青梨相处时间最短,关系也最一般的那个,李大嫂不用说,李青梨和她关系最亲近,李二嫂则是相处时间长了,李三嫂这人话多,自来熟,李青梨想不搭理她都不行,只有李四嫂,跟三个妯娌以及唯一的小姑子关系都一般,有点格格不入。   以往李青梨和她打招呼,她最多笑笑回应,而且那个笑容还有点疏离有点假,李青梨以为今天也会一样,谁知道李四嫂一反常态,竟然笑吟吟地朝她走来。   “小妹,碰上你正好,昨晚我就想找你了,昨天我从娘家回来带了一筐桃杏,还有几块大白兔奶糖,想叫你去我屋里拿的,但是娘说你昨晚心情不好,我就没好意思打搅你。这样,回头天黑了你再去我屋里拿吧。”   李青梨没控制好表情,十分不敢置信,夸张地眼皮子猛眨,嘴巴半天没合上,“啥?桃杏,还有大白兔?给我的?为啥呀?”   桃杏就算了,还有大白兔,那可是七颗奶糖等于一杯牛奶的大白兔啊!老贵了!   李青梨抬头望望天,心想难不成天上下红雨了?   李四嫂被她逗笑了,嗔她一眼,道:“想啥呢?就是自从你管你四哥偷懒的事,他现在真勤快了不少,双抢后闲了下来他还不习惯了,说突然不干活浑身有点不得劲,前两天我跟你四哥不是回我娘家了吗,他在我家出了不少力,我爸妈看他勤快上进可开心了。”   说着笑容又收敛了些,问:“小妹,之前因为你四哥的事,嫂子还跟你呛,你别放心上啊!”   李青梨一听李四嫂竟是来感谢自己,还有大白兔奶糖吃,什么生气不生气的,瞬间抛诸脑后,漾出的两只梨涡比奶糖还甜。   “四嫂你说啥呢,咱们一家人说啥呛不呛的,只要你跟四哥别气我年轻不懂事,做事没分寸惹人嫌就好。”   “怎么会,我跟你四哥心里知道,小妹你心地最善良不过,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呢!”   姑嫂两个难得相处的这么和谐。   李青梨哼着小曲往木桥上走,还没到前头许家,就被以李大丫为首的侄子侄女团团围住。 第44章   李青梨身子往后仰, 戒备地瞪着李大丫几个,“你们几个想干啥?”   该不会是听到她和四嫂的谈话,盯上她的大白兔奶糖了吧!   李大丫却不说话, 反而把最小的李六宝推出来。   白嫩的像个糯米团子的李六宝含着肉肉的手指头, 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渴望地看着李青梨, 声如其人, 又软又糯:“小姑, 我想吃八月炸……”   李青梨被这么一提醒,终于想起八月炸这茬, 她天生嘴巴就馋, 小的时候为了找野果经常满山野地乱逛,他们生产队附近的山地她从小到大不知道逛了多少遍, 所以她比其他人更清楚哪些点有野果子,什么时候成熟。   这个时节正是八月炸成熟的时候,换做以往只要八月炸成熟她就会去山上扫荡, 将所有八月炸一网打尽,全部吃进自己肚子里,但是今年她太勤快了, 又是双抢又是在家扫地,这几天还每天还被相亲对象荼毒,导致她压根没记起八月炸这一茬。   念在李六宝长得可可爱爱,还提醒了自己, 李青梨对李六宝和颜悦色地摸了下他圆乎乎的脑瓜子,道:“行吧!小姑现在去山上摘, 回来就给小六宝分一个。”   李六宝笑的眼睛都不见了。   李大丫双眼冒着渴望的泡泡, “小姑, 那我们呢?”   李青梨前一秒还笑靥如花,听到这一句秒变晚娘脸,“啥你们我们的,你要吃自己去山上找啊?你都十五了,该学会尊老爱幼了,我是你长辈,六宝是你小弟,你咋好意思从我们嘴里抢吃的?”   李大丫咬着下嘴唇,用眼神在控诉:你无情,你冷漠,你欺负我!   李青梨冷哼一声:一切从我嘴里抢吃的人都是我的敌人,面对敌人就要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冷酷无情!   辫子一甩,谁也不爱,李青梨大步流星踏上去往山上的羊肠小道。   附近的几座山李青梨从小逛到大,早就熟门熟路了,一个人胡乱哼唱着,迈着轻快的步伐上山,一会儿摘两朵小花,一会儿又拐进某个草丛摘一把红彤彤的山莓,轻车熟路的仿佛在自家家一样。   走到半山腰,李青梨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自己,说话声似有若无的,她灵机一动,迅速找了一处草丛茂密的地方藏了起来,屏息凝神打量四周。   耐心等待了一会儿,李大丫李三丫姐妹两个带着李五宝,李六宝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他们说话的声音顺着风清晰传入李青梨的耳中。   “唉,小姑咋突然没影了?三丫你看到小姑去哪个方向了没有?”李大丫左右张望。   李三丫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四处乱转,抿了抿嘴摇头,“没看到,就好像人突然飞走了一样。”   李大丫瞪李六宝,“就怪你这个磨磨蹭蹭的小讨厌鬼,腿短还非要跟着来,这下好了,白忙活一场!除了你,咱们啥都吃不到!”   李三丫臊眉搭眼,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看来咱们跟今年的八月炸无缘了!姐,咱们还是回去吧,明年咱们再挑选两个走路快眼睛好使的跟着小姑,只要功夫深,咱们迟早能掌握小姑秘密果园的位置!”   说着握紧拳头,表情异常认真严肃。   不远处的李青梨:“= =!”   不就为了一口吃的,几个孩子硬生生玩成了游击队打地道战,真是煞费苦心了。   不过他们自己不在山上找,反而想坐享其成,窃取她的劳动果实,也得问她愿不愿意?等她先把八月炸全部吃光,再带上八月炸的皮回去好好刺激刺激他们!气死这几个小兔崽子!   李青梨在原地蹲得腿都有些酸,李三丫她们才悻悻地往山下走,李青梨干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慢慢地揉着腿,反正时间也不着急。   只是她还没从地上起来,李三丫他们竟然杀了一个回马枪,几个孩子又折返回来了。   李大丫神情很不满,对李三丫摆起大姐的谱,“就你心眼多,我就说小姑肯定早就走了,你非说小姑可能躲在哪个地方看着我们,咱们等了这么久连坨鸟屎都没见着,你死心啦?”   李三丫搂着李大丫的胳膊甩来甩去,“哎呀,我不也是想给咱们每个人都弄到八月炸吃吃嘛,大姐你别对我这么凶嘛。”   李大丫不太高兴地抿了抿嘴,“回吧,反正咱们也找不到八月炸。”   李家姐弟四个这才不情不愿地往山下走。   看完全程的李青梨目瞪狗呆,要不是自己恰巧在揉腿,还真被李三丫给逮住了。   这丫头是吃心眼长大的吗?年纪不大,心眼多的跟筛子一样,可太可怕了,怪不得原小说里五哥不太喜欢她,却还是把她留在自己厂里,这孩子一个脑子顶她其余九个侄子侄女!就凭这份聪明劲,她不发财谁发财?   不过话说回来,三丫今天怎么又没上学?   想事情太费脑筋,李青梨懒得去想,起身拍拍衣裳,继续往山上走,找了两个点便已经摘了十来个成熟的八月炸。   成熟的八月炸外皮呈紫红色,自己裂开了,乳白色的果肉圆润鲜嫩,入口香甜,果肉细腻,吃起来很不错,李青梨两口就能解决一个。   不只是八月炸,山上还有山莓,还有一棵她苦等十年,终于长大成树的野生桃树,野生桃树长在一处地势陡峭的下坡边上,这时候刚好结出果子,野生桃子虽然个头很小,比杏子还小,吃起来又硬又酸,但只要不停地吃,总会吃到两个甜的。   这座山是李青梨从小玩到大的地方,村里人也经常上山刮草捡柴禾回去烧锅,或者来山上捡菌子找野生小毛栗之类的野果子吃,所以李青梨一个人上山一点不觉得害怕,干脆就坐在桃树下吃着,吃完几个再从树上摘几个,循环往复,不一会儿草地上的桃核都堆成了尖。   吃到自己小肚子都鼓鼓的,李青梨这才心满意足地从草地上起来,准备再从桃树上摘些桃子下来,带回去给爹娘哥嫂他们也尝尝。   桃树枝叶茂密,李青梨摘桃子的同时还要注意树上有没有洋辣子,避免被蛰到,一心二用之下,她并没有发现一道人影正悄无声息地向她靠近,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人从背后用力一搡,力气之大让她瞬间失去平衡,人往陡坡方向一冲,随之脚下踩空,双手在空中无力地划拉,整个人直挺挺往陡坡下栽了下去。   “哇!”   危机时刻脑子来不及做出反应,但是求生的本能让她双手乱抓,试图抓住什么东西阻止自己掉落下去,没想到她运气真不错,陡坡上有一棵小树,被她一下子就抓住了。   她堪堪稳住身形,抬头望上面看去,结果就见到一个人探出头来查看情况,只是这人竟然头戴草帽脸捂毛巾,全身捂得严实,只露出一双带着浓浓恶意的眼睛。   两人眼神刚一对上,那便是火花四溅,李青梨是怒极喷火,那人是恨意滔天。   “哪里来的见不得人的王八蛋瘪犊子,竟然敢害我?要是被我知道你是谁?看我怎么削你!”   李青梨提着气才骂一句,突然发现挂着她的小树根系松动了一下,瞬间白了脸,一瞬不瞬地盯着小树看,哪里还敢再骂?   等她再往上面看,竟然看到那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长细的树干,抬手就往她抓着小树的双手重重戳下,一副今天不搞死她誓不罢休的架势。   风中摇曳的李青梨:“@#%*&……”   这人疯狂的架势反而刺激了李青梨,他戳的越狠,她就越是憋着劲不松手,哪怕骨节都被戳开了花,嘴唇都被咬破,她还是不松手。   “狗东西!今天你姑奶奶松手算我输!”   那人被气得不行,干脆蹲下来握紧树干再次重重往下戳,这样方便用力,然而这人已经被怒火烧光了理智,脚下不察,竟然一脚踩空,直接就向李青梨的头顶滑下来。   挂在陡坡动弹不得的李青梨只能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仇人从天而降,她头往旁边一歪,先是双手被一股大力踹开,紧接着左侧肩膀一阵闷痛,人便被这一脚结结实实踹离了小树,一路顺着陡坡滚滑了下去。   “你爹的!!!”   陡坡下整片山谷都是李青梨撕心裂肺的叫喊。   滚下去的路上,李青梨死死抱住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前世扶了百来个老人过马路,救了千来只小猫小狗小昆虫,捐出去万斤大米才修来的美貌,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啊啊!!!   终于滚落到了谷底,李青梨半天没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还浑身各种酸痛,尤其是身上各个关节处以及后背和胳膊,一路摩擦下来火辣辣的疼。   不过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她滚落的时候一只脚被摔折了,疼倒是还好,就是使不上劲,她想站起来都费劲。   她干脆摆正自己的腿,就地坐着,然后抬眼打量四周,得,这里还是两座山夹缝之间的山谷,上下都不容易,平时压根没什么人来。   其实她倒也不怎么怕,小时候她调皮,爹娘哥嫂都得忙地里的事情,没那么多时间管她,她一个人瞎玩,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情,最狠的一次是玩水掉进水里差点淹死,最后还是她自己抓到东西爬上岸,自此之后她胆子就更大了。   更何况自家这片山区并没什么豺狼虎豹的,现在又是上午,大白天的,自己刚吃了一肚子的桃和八月炸,能撑一段时间,爹娘他们迟早能找到自己。   这么一想,李青梨就心安了,干脆躺平看天上的白云,全当养精蓄锐了。   就是摔下的位置差了点,太阳有点大,烦人。 第45章   李青梨躺一会儿坐一会儿, 喊一会儿歇一会儿,手背的伤口都快结痂了,太阳从偏东跑到了头顶正上方, 又渐渐往西方偏移动, 直到林子遮住阳光, 她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的温度慢慢降下来, 她还是没等到家里人来找她。   李青梨心里开始有点急了, 这要是真到了晚上, 她一个人置身于荒无人烟,乌漆抹黑的山林里, 她就是没被吓死, 也会被冻死,被蛇虫鼠蚁咬死。   可这处山谷四处都很陡峭, 她还折了一条腿,就是想爬也爬不上去啊。   不过李青梨并不准备坐以待毙,她就坐在地上慢慢挪动, 终于挪到一棵树边上,她借力站起来,折了的腿拖着, 只用一条腿支撑着自己,借着几棵树慢吞吞地向陡坡靠近。   好不容易到了陡坡边上,李青梨原地坐下喘口气,休息好了便对陡坡发起第一次冲击。   第二次……   第三次……   虽然每次滚下来的姿势都不一样, 各有千秋,百花齐放, 有些还挺具有欣赏性, 一般人摔得没她美, 但是结果却都是惨败。   反正裙子已经脏破得不成样子,李青梨干脆呈“大”字直接躺平,仰面望天,用干哑的嗓子高声叫唤:“救命啊!快来个好心人救救孩子吧!”   “我长得这么美,我不能死啊!”   十九岁的孩子又疼又饿,脑子都不太清楚了,自暴自弃地叫喊着:“呜呜呜,哪个好汉来救救我呀!只要你貌若潘安,不愁吃穿,以身相许也不是不能考虑的呀……”   正呜呜呜地哭着,她的视野里突然多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朝下面探出头,她忙眨了眨眼睛再次细看,就和一双漂亮潋滟的丹凤眼对上。   傅白寻着声音向陡坡下望去,见到的便是李青梨虚弱无力地躺在地上,乌黑浓密的头发散乱着,面色潮红,双眼含着一层水光,红红的嘴唇微张,胸脯因喘/息上下起伏着,身上的裙子也破了……   总之,一副被摧残得不轻的样子。   “傅白?!”见到傅白的这一刻,李青梨的眼睛陡然放出光彩,忙撑着自己从地上坐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着来人,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傅白不知找了多久,白色的衬衫也脏得不成样子,头发汗湿,眉眼黑沉沉的,还喘着粗气,见到李青梨的一瞬间,他眼睫轻颤。   “傅白,我腿折了,爬不上去,你背我。”李青梨出声催促,原本就有气无力的,这一声仿佛半撒娇似的。   傅白从短暂的思绪里抽离,迅速四下扫视了一圈,然后找到一处地势最矮的地方顺势滑了下去,平稳落地后三步化作两步往李青梨所在的地方跑去。   他蹲下来第一时间检查李青梨的腿,就见她一只小腿肿得像猪蹄,视线又扫过她已经结痂的手背,并没说什么,只用异常安抚人心的声音说道:“那边地势矮一些,我先抱你过去,你再踩着我肩膀,我送你上去。”   李青梨又感动又激动,王宝钏苦守十八年等回了薛平贵,牛郎苦盼365天终见织女,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嗯!”李青梨重重点头。   “得罪了。”傅白一手搂住她的背,一手穿过她的膝盖,将她抱起来后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湿热的气息恰好扑洒在李青梨耳廓,惹得她一阵子不自在。   不过李青梨关注的事情并不是这,她两手搂着傅白的脖子,抬眼便是傅白线条流畅优美的下颚线。   “傅白,你怎么会找到这的?我爹娘哥嫂他们呢?是不是急死了?”李青梨焦急地问。   “不清楚。”   “不清楚?”李青梨拔高声音,十分不解,“为什么不清楚?难道不是我爹娘发现我不见了,你从他们那知道了消息才帮忙找我的吗?”   傅白不带感情地扯了扯唇角,“很遗憾,事实和你想象的正好相反,是我第一个发现你可能出事了,并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家人,他们才开始找你。”   到了陡坡下方,李青梨任由傅白将其慢慢放下,为了保持身体平衡,她不得不抓住傅白的手臂。   “你发现的?”李青梨越听越是糊涂,一脸茫然,“你怎么发现的?”   傅白盯着她的眼睛,反问:“你知道是谁害你么?”   李青梨实诚地摇头,“不知道,那人把自己狗头裹得严严实实,我只能大概看出是个男人。我最近安安分分不出去惹事,导致一时间都猜不出是哪个王八犊子要害我!”   傅白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背对李青梨屈膝蹲下,双臂张开向上,对李青梨道:“握住我的手爬上我的背,我再顶你上去。你家里人现在必定很着急,我们回去路上边走边说。”   李青梨听从傅白指挥行动,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爬了上去,爬上去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坡下傅白一个加速起跑,两三步冲上来抓住一根小树,略一得劲人就上来了,身形矫健得如同一头猎豹,和她艰难爬上来的狼狈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他上来迅速背对着李青梨再次蹲下,“来,我背你下山。”   等了三秒钟却不见身后有动静,再回过头对上那双无辜而又委屈的眼睛,连嘴角下弯的弧度都是委屈的,“我又疼又饿又没劲,我起不来了!”   傅白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起身后朝李青梨伸手。   李青梨将手塞进傅白手心,两手交握,傅白一用力便将她拉了起来,谁知她刚站起来小腿便是一软,下意识攀附于傅白身上不让自己摔倒。   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变得极近,身体紧贴在一起,彼此呼吸可闻,李青梨甚至真切地听到傅白胸腔中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   两人手忙脚乱分开,直到李青梨被傅白背着走了许久,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不过李青梨性子急,走到半山腰忍不住开口问:“傅白,你知道到底是谁害我?”   傅白脸上热度降下来,冷然道:“能是谁?当然是被你耍得团团转的梁磊!我在宿舍见他从外头回来,衣裳裤子被划破了,手也破了,我询问怎么回事,他言辞闪烁,当时我心里就有些怀疑。后来我又遇到你几个侄子侄女从山上回来,知道你独自上了山,最后到了中午你都没回家,我和你家里人也就确定你真的出事了。”   李青梨听他说完,只抓住了一个重点,“竟然是梁磊,难道他知道我给刘老师支招对付他的事?可是这事只有你,我,还有刘老师三个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这事已经过了一阵子,他为什么今天才来对付我?”   傅白将李青梨往上面抬了抬,不疾不徐地说道:“今天李大队长来知青宿舍找我,让我接替刘玉欣当大队学校的老师,黄广玲听到这个消息当时脸色异常难看,甚至当场和李大队长吵了起来,说李大队长公报私仇。没多久她来宿舍叫走梁磊,这点很奇怪,因为这两个人从前发生过不愉快,关系并不好。而就在黄广玲找上梁磊之后不久,梁磊就黑着脸离开宿舍,再后来就是你出事……这一切如果只是巧合,也未免太过凑巧。所以我推测,这事或许和黄广玲也有关系,毕竟……”   微微侧过脸,“整个大队都知道你和她不对付。”   李青梨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她在问罪魁祸首是谁,可是她没想着真能从傅白嘴里得出答案啊?他说这些并没有直接证据,可是连在一起却逻辑清晰,合情合理,让人信服。   “黄广玲?梁磊?这两个狗子!”李青梨咬牙切齿,越想越是后怕,也越生气,“好家伙,我只是想做一回好人好事,却没想被人这样记恨,直接推我滚下陡坡,是恨到想要我的命吗?”   说完大大的眼睛瞅着傅白,等着傅白和她同仇敌忾,骂死这两个龟孙,没想傅白嗓音猛然低了几度,微冷道:“之前我提醒过你,梁磊不是善茬,你倒是胆子大,一个人上山?不说梁磊,万一遇上野猪之类,你怎么逃?”   李青梨本就在气头上,想也不想便怼道:“难不成我还得整天提心吊胆,天天在家待着不出门才行?再说这片山我走过不知道多少趟,哪里有什么野猪?”   两人都侧过头看着彼此,视线在空中相撞,似有火花溅出,谁也不退让。   “我也来了大队五年,去年我在山里亲眼见到两头小野猪,还能有假?”傅白嗓音清凌凌的,却不难听出其中蕴着气。   李青梨双眼放光,“小野猪?在哪看到的?捉到了没有?没捉到我让我哥下回去找!”   傅白:“……”   过了一会儿凉凉道:“李青梨,你都摔成这副惨样?还有心情想野猪?看来你并不需要我背着你,自己下来吧?”   说完就要松手。   李青梨哪里愿意,心想大丈夫能屈能伸,大美人更能,当即一手捂住额头双眼虚闭做晕眩状,软趴趴趴在傅白肩头,一副弱不经风的娇弱模样,虚弱至极道:“突然头好晕哦,看来今天真是摔狠了……”   傅白差点被气笑了,可是当目光触及放在自己肩头的那只伤口斑驳的手,神色一滞,到底没戳破李青梨漏洞百出的戏码。   傅白背着李青梨还没到山脚,就碰上了找过来的李老四,李老四冷不丁见到自己亲妹子这副惨样,头发散乱,一身脏污,胳膊手背小腿……一身的伤,平日里滴溜溜乱转的大眼也无力地拉耸着,他当即瞪大了死鱼眼,拳头捏的嘎吱响。   李老四小心翼翼从傅白手里接过李青梨,背在身上,只是李青梨一反常态既不哭骂也不急着诉说委屈,就侧着脸靠在李老四肩头,一语不发。   李青梨哭闹痛骂倒是还好,偏偏她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这反而让李老四更加难受起来。   “……小妹,你有啥委屈尽管跟四哥说!别憋着!这回我们哥四个要是不把欺负你的那个小畜生打得满地喷屎,老子跟他姓!”   “操/他全家!没卵蛋的畜生东西!长了狗胆敢欺负到我妹子头上!当我们李家人都死绝了是不是!”   “妈了个巴子!阳关大道他不走,自己跑来找屎!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不知道花儿为啥这样红!”   李青梨乖乖趴在李老四肩头,听着李老四喋喋不休地痛骂着,难听的字眼不停地往外蹦,可落在她耳中却觉得如此悦耳动听。   她今天消耗太大,又没吃东西,实在是没力气了,不然她一定垂死病中惊坐起,陪哥再骂十万里!   “……对了小妹,你要是再瘦几斤就好了,我背着有点累了。”   这话一出,李青梨当真是垂死病中惊坐起,一双大眼瞪死你,一手拽住李老四一只耳朵,左右摇晃:“李成瑞!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胖不胖?胖不胖?”   “哎呀!不胖不胖!刚刚好!简直完美!”   兄妹俩回到家中,等李青梨擦洗好换上了一身新衣裳,刁婆子他们也陆陆续续回来。   老夫妻俩回到堂屋,就见李青梨正坐在方桌前大口吃着香葱蛋炒饭,头发依旧乌黑浓密柔顺,衣裳依旧整洁干净,只是她本就白,露在外头的皮肤上零零散散,大大小小的伤口就更显得狰狞刺眼,刺得老两口瞬间红了眼。   刁婆子还没来得及发作,李老头倒是抢先一步小跑着过去查看李青梨身上的伤,每看到一个伤口他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到后来简直阴沉得滴出水来。   “太不像话了!”往日好脾气的李老头难得大发脾气,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我家小六人美心善,诚实勇敢,孝顺大方,仗义热心……这世上就没有比我家小六更好的姑娘了!我家小六这样好,竟然还有人忍心伤害小六!我这个当爹的,第一个不能忍!”   刁婆子搂住李青梨好一顿哭,表情那是恨毒了。   李老大他们全都回来了,兄弟几个人生头一回见自己妹子这么惨,平日里嫌弃归嫌弃,但是别人欺负自己妹子那是绝对不行的。   而且他们想法和李老四的不谋而合,李青梨要是还有力气哭闹,他们当哥的心情还好受点,但是李青梨伤成这样却不哭不闹的,一定是今天受到了非人的折磨,被折腾惨了!   这样一想,李老大几个心里火气更旺,想把害李青梨的那人打得喷屎的欲望就更强了!   刁婆子哭得差不多了,没等李青梨吃完饭,就问:“小六,今天那个傅知青只说你可能有危险,咱们还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狗娘养的畜生害得你,快告诉娘,今天不把这人打成一条死狗,我不姓刁!”   李青梨停下筷子,嗓音干哑:“那人就是一只缩头乌龟,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觉得那人就是梁磊!”   回来路上李青梨使劲回想,越想越觉得那个身形和眼睛像是梁磊。   刁婆子压根不问为什么,就招呼李老大兄弟四个道:“管他有没有证据,先打他一顿再说!打狠了他就承认了!”   李老头气狠了,坐着喘粗气,不忘记对李老大说:“老大,你现在就去成能家,让他在外头多躲一会儿,省得待会咱们打人他难做。”   这不是第一回 这么干了,李老大紧绷着脸皮点头:“我听爹的,现在就去!”   李老二兄弟三个双手捏的嘎吱响,摩拳擦掌为揍人做准备。   李老二:“冲了他!敢欺负我妹子!heitui!”   李老三:“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咱们做做好事,送他一程!”   李老四:“左脸揍一百下,右脸揍一百下,打得他跪地叫妈妈!”   李青梨感动得眼泪汪汪:家人好坏,她好爱! 第46章   上面已经打点好, 接下来李家人就熟门熟路找自己的家伙事去了,李家毕竟是他们生产队当之无愧的最会招惹是非的人家,架打得多了, 什么家伙事用的最趁手早已了然于胸, 到了紧要关头一个个都不藏着掖着了, 拿上最趁手的家伙事, 向手心吐口唾沫, 摩拳擦掌准备出门大干一场。   李青梨见家里除了她和几个小的, 其他人全都是一脸凛然正色,人手一件家伙事就怒气冲冲准备往外冲, 当时就急了, 另一只完好的腿在地上猛跺。   “娘,爹, 大哥大嫂!我也要去!”   刁婆子拿眼睛瞪她,“你都这样了,去那边干啥?刀剑无眼的, 万一又被伤到了咋办?你乖乖的,跟五宝六宝在家待着,不就是打个人嘛, 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刁婆子也是从小打到大的,这个阵仗早就见怪不怪了,语气轻飘飘的,仿佛打架跟喝水一样, 平平无奇。   李青梨急的双手撑在桌上就站起来,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 跳到大门后拿起一只赶鸭子的竹竿, 以作支撑, 然后下巴微扬,毅然决然地道:“我就要去!这个鳖孙把我害得这么惨,我挂在树上他都不放过我,还拿树棍戳我的手指头,要不是我抱住头,说不定我都被毁容了!他心肠这么歹毒,今天没亲眼见到他被揍得哭爹喊妈,屁滚尿流,菊花满地,我死都不甘心!”   刁婆子见李青梨这般咬牙切齿,更是心疼闺女,哪里还忍心拒绝,只恨不得现在就去把梁磊这个王八羔子的头都拧下来,给自己闺女当球踢,以泄心头之恨!   当即招呼李大丫姐妹三个:“大丫,小姑就交给你们姐妹三个了,待会看好你们小姑,要是被打到摔到,回头看我咋收拾你们!”   李大丫她们早就习惯刁婆子动不动拿打人威胁她们了,一个个并不太放在心上,反而目光灼灼望着门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看爹娘兄弟他们教训人。   李家人身穿汗衫,手执家伙事,排列整齐,整装待发出门去。   这一大家子人风风火火,怒气冲冲,排列有序走出大门,从潘家和许家之间穿过,踏上木桥,“噔噔噔噔”直往知青宿舍而去。   李庆山家闹这么大的架势阵仗,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今天有人要倒大霉了,大队将有一场好戏要上场了!   在这个极度缺乏娱乐活动的年代,这样的好戏堪比过大年了,看到的社员一个个扔掉手里的东西,农活也不干了,鸡粪牛粪都舍得不捡了,晚饭做到一半也不做了,许多人在大队里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大半个生产队的人都向知青宿舍聚集。   李家人知道今天肯定有很多人来围观,但是他们不在乎也不怕被围观,他们生产队有一半以上的社员都是李家本家,后来住下来的人家在这快土地扎根这么多年,通婚的少不了,早就和李家沾亲带故,可以说,真论起来他们整个生产队都能扯上亲戚关系,除了那群知青。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老大他们担心的不是打架被人阻拦,而是怎么劝说其他李家人别插手,毕竟他们姓李的百来号人,梁磊却只有一个,万一打出人命,那就得不偿失了。   大队里风云变幻,气氛一下子紧张刺激起来,可惜知青宿舍里的人还一无所觉,直到一堆带着怒气的脚步声强势打破知青大院的安静,危险紧张的局势才掀开了一角。   梁磊原本在门口洗鞋,突然见李青梨领着一大家子气势汹汹进了院子,他原本就心虚,本能觉得不好,连跑带摔瞬间蹿进宿舍,“砰”的摔上大门。   这下李青梨都不用和他对质,他心虚的样子就已然说明了一切。   李家四兄弟都不用对话,只一个眼神便知道要怎么做,首先是李老大上场,他冲上前便大力拍打男知青宿舍的大门,力气之大,门板哐哐作响,墙上土灰簌簌而下。   “开门啊!开门啊!开开开开开门啊!”   “姓梁的,不是没卵蛋的东西就快点给老子滚出来!不要逼我们踹门!”   “看你这副抱头鼠窜的样子,知道怕了?你害我妹妹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呢?”   男知青宿舍门没开,隔壁女知青却倾巢而出,一见院子里来了这么多人,一个个还拿着家伙事,一脸的凶神恶煞,女知青的脸色顿时都不好了。   人是一种爱抱团的生物,虽然知青内部小摩擦不断,但是当对上生产队社员这群外人,他们自然而然就成了一个团体。   王静云作为女知青里年纪最长的,心里也害怕,但是眼睁睁见他李老二抬脚狠踹门板,还拿扁担砸,势头跟要人命一样,而李老三竟然旁若无人和李老四商量干脆找石头砸了男知青宿舍的窗户,王静云听着只觉得眼前一黑,牛建国是她的对象,人也在屋子里头呢。   黄广玲在一旁紧紧靠着她,声音都在抖:“静云姐,我好怕啊!他们不会真的拿石头砸窗户吧?建国哥也在里面呢,万一被不小心砸到怎么办?”   王静云嘴角的痣轻轻颤抖,声音都变了调,强撑着走过去挡在大门前头,跟李家人对峙:“你们到底要干啥?还有没有王法了?这里是知青宿舍,不是你们自己家?轮不到你们在这撒野!”   李老大虽然气得双眼冒火,但是面对无辜的女知青,他又不好迁怒人家,一时间还真被王静云挤到一边去了。   老大不行,老二来顶,李老二176的个子,长年干活身材魁梧,胡子拉碴一脸凶相,站在个子娇小的王静云身边,那是相当有压迫力,只是几步走上去,就把王静云吓得后退几步,后背都贴在门板上。   不过李老二想存点力气待会一展身手,好好大干一场,对欺负女知青并不感兴趣,毫不客气地拉着王静云胳膊往旁边一扯,轻轻松松将人撵走,回过头脸上煞气腾腾,一咧嘴仿佛恶鬼的微笑。   “王知青,这是我们李家和梁磊的事,跟你们知青没关系,希望你别碍事,不然被误伤可就不好了!”   王静云一听他们只找梁磊一个人的麻烦,心中稍定,但是同作为知青,她跟梁磊关系还过得去,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于是她憋着火大声道:“就算他有错,咱们坐下来好好谈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舞刀弄木仓的 ?看你们这个架势,梁磊真出来了还不被你们打死?”   李老二没了耐性,狠狠瞪她一眼,恶声恶气地道:“叫你别多管闲事了!”   王静云气的身子都在发抖,“我现在就去找李大队长,让他来主持公道!”   说完乌黑的短发一甩,人就从院子里拥挤的人群挤过去,小跑着朝李成能家而去。   没了王静云的阻拦,李家四兄弟动作更大了,要不是顾及着门板被砸坏了要赔钱,他们亲娘肯定要骂骂咧咧,他们早就来粗的了。   话虽如此,兄弟几个毕竟都人高马大的,那一拳拳一脚脚下去,门板被踢倒是迟早的事情。   “小王八羔子,竟然还要女人帮你出头,自己做缩头乌龟?你不该叫梁磊,你该叫小王八!”   “出来吧年轻人,你跑得了初一也跑不了十五,横竖都得被我们揍,早死早超生!”   “快点!老子的拳头早就饥饿难耐了!”   院子里闹哄哄的,几个李家本家围住李老头和刁婆子,七嘴八舌问到底怎么回事?还询问要不要自家儿子孙子重孙玄孙上场帮忙?人多力量大,保证两下就将知青宿舍给冲了!   这话不但没人反驳,反而招致越来越多的人附和,一个个挥舞着拳头,同仇敌忾的,比当事者李家人还要激动。   要问为什么,因为大队里早就有不少人不爽他们知青了,他们生产队就这么大地方,就这么多的活,一年就产那么多的粮食,要是没有知青,他们地照样种,每个人分到的粮食还能多一些。   还有一些朴实善良的农民也看不惯某些知青,他们把土地和庄稼当命,庄稼就是他们的亲孩子,可是他们知青中有些人偷奸耍滑,干活就偷懒,做事马虎敷衍,却能挣到和自己一样的公分,分走他们的粮食,这让他们怎么咽下这口气?   几年前还有知青借着自家条件好,在公社里乱搞男女关系,把公社里的孩子都给带坏了,虽然那个知青早就找关系回城了,但是这笔帐却算在了现在这批知青头上。   李青梨眼见自己本家的叔伯哥嫂侄子侄女情绪越来越激动,比自家人还要夸张,不得不张口解释,只是周围人多嘴杂,她气沉丹田发出一声母老虎似的怒吼,这才把场子给一下子镇住了。   毕竟刚刚才吃了三大碗蛋炒饭,李青梨又是个耐操的,现在伤口的痛已经轻了不少,她原本恹恹的精神因为即将要手刃仇人而肾上腺素飙升,容光焕发,所以这平地一声吼不可谓不中气十足,震耳欲聋,直捣心肺,催人心肝,菊花一紧。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坐在椅子上,被姐妹护法围在中央的李青梨抬首朝院子里的本家众人柔柔一笑,几缕碎发随风轻荡,一双眸子清亮有神。   “各位叔伯婶子,哥哥嫂嫂,大侄子大侄女,堂孙子孙女,咱们李家人向来最明事理,我作为李家子孙,当然要有事说事,一码归一码,绝不无缘无故牵连他人……”说着拉起裤腿露出膝盖和双脚,又伸直了两条胳膊,十指张开,将自己一身的伤毫无保留展露在人前。   “我这一身的伤,就是今天梁磊偷偷将我推下陡坡,滚下去的时候刮蹭的,还有我的右脚,也被摔折了,现在又紫又肿,我从家里过来还是大哥背我来的,看样子没有十来天我是好不了的。我自问从没对梁磊做什么天理难容的事,他却这样害我,我爹娘哥嫂心疼我,所以特地过来找梁磊要个说法,不过这事情和其他知青无关。”   至于和黄广玲有没有关系,那就要看她四个哥哥给不给力,能不能把梁磊嘴巴打烂,吐出实情了。   李青梨这话一出,空气里诡异地安静了一瞬间,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了一会儿,见确实没人质疑李青梨那句“从没对梁磊做什么天理难容的事”,这才稀稀拉拉开口附和。   “太过分了!心肠真毒啊!看把小六害成啥样了?一身的伤,都没眼看!”   “这人心眼歹毒,害人精,狠狠揍他一顿没毛病!”   “妹子,需要人随时开口,这人都在咱们李家人头上拉屎撒尿,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是把咱们全李家人的脸面扔在地上踩啊!”   李青梨:“……”   虽然很感动,但是如果他们开口前没有长长的沉默的话,她一定更感动。   不过李青梨还是微微一笑,“谢谢各位叔伯婶娘,哥哥嫂嫂给我撑腰,咱四个哥哥先打着,打累了再叫你们。”   其余几位女知青:“……”看她说的是人话吗?   说是几位女知青,其实只有苏茵一人,唐雅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从头到尾看戏,刘玉欣见是找梁磊的,压根不想管,反倒是听李青梨说清原委,她便知晓李青梨恐怕是被自己连累了,心中惭愧非常。   她费了一番力气才挤到李青梨身边,将李青梨一身的伤口尽收眼底,伸手想碰又收回手来,红着眼眶闷声道:“对不起小梨,是我连累了你。”   李青梨浑不在意地笑笑,道:“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选择,伤害我的也是他梁磊,跟你有什么关系?而且不过一点小伤。”   她周围的李大嫂等人听的一头雾水,这和刘老师又有什么关系?   众人正想开口询问,这时候男知青宿舍却不期然从里头打开了。   李青梨寻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就见男知青宿舍门洞大开,牛建国和傅白一人一边,押着梁磊的两条胳膊强势将人推了出来。   梁磊头发和衣衫都乱糟糟的,被推出门外的一瞬间,就仿佛臭水沟里的老鼠见到了大白天的太阳,下意识低垂着头侧过脸去,不过他极快地反应过来,下一秒便挺胸抬头,对李家众人怒目而视。   “你们要干什么?我好好的在刷鞋,你们一群人跟土匪一样闯进来,眼神像是要吃了我,我害怕才躲进屋子。”   说着还满是怒气地瞪向抓着自己不放的傅白和牛建国,“你们两个叛徒,亏我以为我们同吃同睡住在一起五六年,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你们居然就听李青梨胡言乱语两句,就把我卖了?在你们心目中,我梁磊就是这种上不得台面,心肠如此恶毒的小人?我们同甘共苦这么多年,却抵不过旁人三言两语的挑唆?原来咱们之间的感情是如此廉价?罢了,罢了,是我太傻太天真,竟然幻想能以真心换真心。可笑!可笑至极!”   梁磊不愧为上过高中的人,这一番话说的是慷慨激昂,字字泣血,句句诛心,牛建国听完都动摇了,惊疑不定地看向傅白。   傅白眼睫半垂,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仿佛入定了一般,等梁磊说完,他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我和你很熟么?”   牛建国和众人:“!!!”   我们感受到了,梁磊胸口插了一把刀子。   梁磊确实是脸色爆红,众人哄笑的眼神和话语仿佛泡了盐水的鞭子,一条条抽在他身上,叫他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梁磊被这话刺激的还没反应过来,人便被傅白推向李家兄弟,等他再反应过来,他已经落入李家四兄弟的包围圈,他瞪大眼睛不住地转动眼珠子的惊恐模样,像极了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绵羊,可怜弱小又无助。   “嘿嘿……”   “呵呵……”   “heitui!”   “嘎吱嘎吱……”   梁磊不住往后退,不知被谁故意伸出一只脚将其绊倒在地上,这下子他只能仰视四座“大山”,当真是插上翅膀也难飞了。   梁磊猛咽口水,“你,你们别过来啊!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干的?没证据,你们就是草菅人命!我要去公社,去革委会,去知青办去告你们!我可是从大城市下乡的知青,我真出事了你们李家全家吃不了兜着走!你们整个大队都要跟着倒霉!你们可得想好了!”   李老大面无表情,李老二笑容狰狞,李老四神情兴奋,只有李老三表情还算正常,笑容如清风明月一般和煦。   “梁磊同志,我们四个兄弟从小打架,下手挺有分寸的,保证不会伤了你的要害,你尽管放心。唉,其实我也不想的,要怪就怪你把我们唯一的妹子伤成这样,我们四个当哥哥的要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外人该怎么说呀,是不是?所以,你多担待点。”   梁磊眼睛都快瞪裂了,眼前这个男人分明是四个里面最面善的,可为什么听他说完这番话自己非但不觉得松口气,反而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胸口发紧,有一种“吾命休矣”的预感。   他一口气还没提上来,眼前突然一黑,李老四的脚已经劈头盖脸踹了下来。   “三哥你跟他废啥话呀?他不是要证据吗,咱们今天就打烂他的嘴,从他嘴里拿证据!不然老子废了他!”   李老四一动手,就仿佛吹响了进攻的号角,李老大他们再不忍着,拳脚跟雨点似的密集地往梁磊身上招呼,兄弟四个他一拳,你一脚,揍人的效率是平时的四倍还不止,没一分钟梁磊就不再是梁磊了,而是梁八戒了。   “嗷~嗷~嗷……”梁磊刚才嘴有多硬,现在叫的就有多大声,多惨绝人寰,多撕心裂肺。   他本以为李家四兄弟只是嘴巴上说说,他没见过,也不相信他们真敢对自己下重手,只是“惊喜”总是出现得太出乎意料,李家四兄弟竟然一句大话没说,全是掏心窝的大实话,他们竟然真的奔着废了他去的,这一脚脚踹的,一拳拳砸的,没有十年的爱恨纠葛压根打不出这股劲!   有那么一瞬间,梁磊甚至在想,其实自己不是欺负了他们妹子,是抢了他们老婆吧?不然用得着每一拳每一脚都使出了洪荒之力吗?   他虽然嘴巴硬,但毕竟是城里的孩子,除了下地种田,压根没吃过什么苦头,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让他见识太多的江湖险恶,人生苦短,所以他被打懵了,也被彻底打服了,也从开始的疯狂叫嚣变成了哭爹喊娘。   “别打了!各位哥哥们别打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是我坏,是我蠢,我再也不敢了!”   李老四用力搓搓胳膊,对上头三个哥哥道:“他居然还叫我们哥哥,恶心!继续揍他!”   李老大三个刚才省了点劲,听李老四这么一说,重整旗鼓,再次重拳出击,堪称用尽力气“疼爱”他!   李老三摸下巴坏笑,“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爸爸。”   “嗷嗷~~~各位爸爸们,放过我吧!”梁磊疼的实在受不了了,数次疼得快撅过去,可是见鬼的,他就是撅不过去,他这脆弱的小身板可承受了太多!   刘玉欣见自己以前真心喜欢,真心佩服的人,以为拥有一身傲骨和清高的人,现在被人打了一顿就丑态毕露,并且还亲口承认存心伤害李青梨,她原本还残有的一丝情感,再这一瞬间四分五裂,彻底消失。   甚至她还很后悔,自己怎么会这么眼瞎,看上这么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小人?把毒物当成了宝?   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多亏了小梨,要不是小梨快刀斩乱麻将她解救出来,她和梁磊在一起越久,以后要受的伤害也就越大,她实在不敢想象,像梁磊这样势利自私又薄情歹毒的小人,当她的利用价值被彻底榨干,他会怎样对待自己?恐怕会像扔掉破袜子一样毫不留情吧?更甚者,如果自己有报复他的心理,他恐怕只会加倍地报复回来,恨不得她去死!   幸好,幸好!虽然分手难受,但是她熬过来了,她会上工农兵大学,会回到原来的家庭,她会和心仪的人结婚生子,她会努力发光发热,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也是这一瞬间,刘玉欣对李青梨的感激之情达到了顶峰,因为眼前这位才十九岁的小姑娘,她的命运彻底改变了!   刘玉欣饱含感激地望着李青梨,只可惜被李青梨完全忽视掉了,此时此刻她全部的心神都被前面的战况吸引住,正目不转睛地看四个哥哥捶爆梁磊狗头,听梁磊哭嚎得一声惨过一声,心里简直爽翻了。   如果非要形容,那大概就是饿了三天的人眼前突然摆了一桌子满汉全席,身无分文的乞讨者突然天降十万块钱,那感觉就一个字——爽!   李青梨清楚自己四个哥哥打人的本事,所以压根不担心,后来她见梁磊声都小了,这才高声道:“梁磊,现在你只要答应我两件事,我就让我哥放过你。”   梁磊很想反问:有哥了不起啊?可事实胜于雄辩,有哥哥就是牛逼,她打不过他,可是她哥哥打得过啊?哪怕一个哥哥打不过,还有四个哥哥能群殴他啊!   绝望了!梁磊只觉得自己整个内心都荒芜了,下雪了,变冷了!   他除了低头,还能怎么做呢?   “什么,条件?”因为全脸跟发面似的肿了,稍一牵扯就会疼痛,他只能从细小的眼缝里看着李青梨,艰难地问道。   李青梨漾着梨涡:“第一件事自然赔偿问题,你把我害得这么惨,没道理不赔偿吧?医药费,照料费,伙食费,精神赔偿费,我裙子鞋子都坏了,也要赔偿。就算你七十块钱吧,也就两件男式开衫的钱,不过分吧。”   梁磊藏在肉/缝里的眼睛转向旁边的李老大几个,见他们四个噙着相同的假笑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仿佛只要自己说一句不,他们分分钟提着拳头杀上来!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王静云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他还有什么不懂的,只能放弃幻想,准备送钱。   “好……”梁磊声音都在抖,心疼的。   李青梨的笑容真切了几分,“第二件事很简单,告诉我是谁让你对付我的?”   梁磊想都没想,扯着嗓子嘶哑着回道:“是黄广玲!她告诉我你曾经去学校找玉欣,是你让玉欣跟我分手,还让玉欣提防我,我和玉欣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搞鬼!我听了很生气,她又告诉我你一人去了山上,所以我就决定上山找你,好好教训你一顿以泄我心头之恨!”   当一个人陷入苦难时,心里往往最阴暗,此时此刻梁磊再提起黄广玲,那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拉着黄广玲一起下地狱,有人陪着自己受苦,心里才好受些,所以他更加不遗余力地诋毁黄广玲。   还嫌不够,紧接着道:“黄广玲没得到老师名额,说是你搞的鬼,所以怀恨在心,我现在才反应过来,我是被她挑唆利用了,如果不是她煽风点火,我也不会报复你,所以这一切都是她的阴谋,我们都被她耍啦!最可恶的是她啊!你们千万别放过她!”   众人不由自主朝黄广玲所在的方向看去,却空无一人,她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了。   “够了!” 第47章   李青梨寻声看过去, 却是苏茵站在李家四兄弟以及李青梨的中间,指着地上的梁磊,神情愤慨:“这事梁磊和广玲有错, 难道你李青梨就没错了?”   她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可眼中还是泄露了一丝厌恶和不屑, “梁磊这人是有些缺点和小毛病, 可谁又没有缺点和毛病呢?你要想将玉欣和他分开, 你大可以直说, 为什么非要用那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来破坏两人的关系呢?你这样做目的是达到了,可是玉欣和梁磊谁能得到好?你这样算计梁磊, 梁磊能不憎恨你吗?”   苏茵前些日子撞到头, 上一世的记忆如水涌进脑海,她在县医院里醒时来就见王静云他们全都都在, 说是因为李成发家的三丫跑过来说她不行了,脑浆都蹦出来了,她当时就觉得不喜, 李家人果然还是如上辈子一样,从老的到小的,一个个坏到根子里去了, 除了那个人……   这些日子她一直静观其变,发现这一世和上一世的轨迹有许多不同,比如说李青梨和王旭东分手,和黄广玲断交, 王旭东和徐自强被抓,傅白反而没事……这些事有的能和李青梨扯上关系, 有些事又似乎与她无关?   她没弄清楚, 也懒得弄清楚, 就算李青梨真是重生的,那又怎么样?上一世她从成阳嘴里听过,李青梨没活到三十岁就病死了,究其原因,还不是自己识人不清恋爱脑,性子既蠢又坏还作,硬把和五个哥哥的情分作没了,惹人厌恶,导致自己生病了五个哥哥都没一个愿意相信她,最后下场凄凉。   李青梨是不是重生,会不会洗心革面,说实话她压根不在乎,反正她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和李成阳好好过日子,有她在,他的那些吸血虫的家人谁也别想糊弄他,欺骗他,利用他!李青梨要是有觉悟,就该对自己避而远之,不要招惹她,也不要想着对成阳虚情假意抱大腿,否则自己会毫不留情揭开她的真面目!   不过就今天李青梨带一大家子打上门的情形,怎么看也不像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样子吧?   想到此,苏茵看着李青梨的眼神有可笑,有怜悯,仿佛在看一个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的罪犯。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她继续说道:“还有广玲,你和广玲做了好几年的朋友了吧?事到如今我都不知道她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反而是你李青梨一直不愿意放过她,你抢了她六十块钱,还让她去挑大粪,她一个女孩子,一个双抢下来瘦得不成人形!这还不够,你还从中作梗,让她当咱们大队老师的希望破灭!你对她做了这么多恶事,我想换做是在场任何一个人,心里都会记恨上你吧!”   “你只知道黄广玲挑唆梁磊报复你,你为什么不想想她为什么要报复你,梁磊又为什么要报复你?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大队的人心里都有数,你自己有错,就不能把错全部怪在别人身上!你教训梁磊一顿便算了,你受了伤,你一堆哥哥!但是广玲是无辜的,她做坏事也是被你逼的,你没权利教训她!”   要不是顾忌在场一半以上都是姓李的,她说的只会更难听。   女主毕竟是女主,之前李青梨一直尽力远离她,不知道她有什么样的魔力,可是她这一番慷慨陈词,正义凛然的模样,再加上李青梨在生产队乃至公社名声都不太好,在场的人听完神情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李青梨全程带着问号脸听她说完,心想难道她其实猜错,女主角苏茵第一世压根没认清黄广玲和梁磊的真实面目,在她心中这两人竟然还是个好货?   对不起,关于苏茵的第一世,她是真的没怎么细看,她只知道在小说里,因为苏茵身上没钱没什么好图的,黄广玲都不怎么搭理苏茵,可以说,黄广玲就是专门用来衬托她李青梨是个大傻缺的工具人!至于梁磊,第一世苏茵没能上大学,两人应该再也没遇上过,所以苏茵连刘玉欣为什么跳湖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梁磊喜欢自己,苏茵和梁磊的纠葛全部发生在第二世。   这样想,一切都说的通了。   知道归知道,可苏茵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李青梨不是个玩意儿了,她心眼本就不大,这还能忍?   怎么,她苏茵就多了一段莫名其妙的前世记忆,就多高贵冷艳,多了不起了?在她自己看来,她活了十九年,既没招惹苏茵,也没骂过苏茵,就算她心里不爽人家那也只在心里骂过,从未宣之于口,这也犯法?怎么莫名其妙的,人家就突然高她一等,能居高临下对她指手画脚了?   这叔叔能忍,婶婶能忍,可她李青梨就是忍不了!   “苏茵同志,你知不知道一句话叫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你连黄广玲是什么人,刘老师和梁磊为什么闹崩都不知道,你也敢开尊口?”李青梨坐在凳子上,气定神闲地抱起右腿架到左腿,翘着个二郎腿,眼珠子转到眼尾睨着人家,一脸真诚地道:“苏茵知青啊,我知道你心肠好,但是心肠好也要动脑子想想,不然一片好心反而被人利用,那多不值当呀!”   “你!”苏茵气得脸蛋红扑扑的,不过别人生气脸会红成猴子屁股,女主角生气,那是美如莲花,白里透着嫩红,好不养眼。   李青梨嘴角翘了翘,心情十分之好,有谁能想到,官方认证的“又蠢又坏”的极品小姑子,有生之年竟然也有她说别人脑子不好使的时候?真应了那句话,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呀!   苏茵被她激得火气也上来了,气得胸脯都在颤,“你也就一张嘴牙尖嘴利,你去问问大队里的人,你是什么样的人,谁不清楚?咱们大队有几个看得惯你的?”   李青梨还没说话,刘玉欣见自己的恩人被这样诋毁,这样误解,终于是忍不住了。   上前一步拉住苏茵,沉声道:“小茵,我不许你这样诋毁小梨!小梨是我见过最善良,最热心,最纯粹的人!”   刘玉欣是大队惟二的老师,师德人品有口皆碑,她不过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威力比李青梨说一百句一千句都管用。   这下子不止苏茵惊呆了,在场的社员惊呆了,就连李青梨的爹娘兄嫂侄子侄女都惊呆了!   啥?她说的是我们家那个吃啥啥不够,干啥啥偷懒,掐架骂人最在行的闺女/小妹/小姑吗?   全场只有李青梨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可能这些日子受到的夸赞太多了,再被夸奖也就没了当初的大惊小怪,哎呀,毕竟自己就是这么地优秀!   “玉欣?”苏茵呆望着刘玉欣,眼中除了震惊,不解,还有一抹担忧。   玉欣她,该不会眼睛出问题了吧?这可是李青梨哎!又懒又胖,又蠢又坏的极品哎!善良?热心?纯粹?这些词语和她有一厘钱的关系吗?   刘玉欣不愧是当老师的,她松开苏茵,像上课那般在众人面前踱步,说话不疾不徐,却铿锵有力:“其实小梨很早就告诉我梁磊不是个好东西,是我执迷不悟始终不愿意相信,小梨心善不忍心我继续被骗,所以她就想了几个点子让我认清梁磊的真面目,如果不是小梨,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还在被梁磊欺骗,原来梁磊他根本不是真心待我,他喜欢的另有其人,可是他看中我的家庭条件,所以才提出交往……”   她余光瞥过旁边被揍的面目全非的梁磊,却见人家目光还黏在苏茵身上,心中更觉得恶心,目光也随子冷硬了几分:“总之,他梁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压根不值得同情。至于小梨,从前我也听社员们议论她,我也以为她是一个毫无优点的……极品。”   说着对李青梨歉意一笑,见李青梨并不生气,反而单手撑着下巴目光灼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她才继续道:“可说一千道一万,万事还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试问,一个极品,她会在自己哥嫂都不舍得给女儿花钱的情况下,愿意大包大揽承担起侄女上高中的费用吗?会为了维护侄女,连自己亲哥亲嫂都痛骂一顿吗?她会为了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看清渣男的真面目而费尽心思,绞尽脑汁,甚至被渣男报复还笑着说没事吗?”   “不会!”一声声震屋瓦,响彻云霄的回答。   众人转移目光看过去,就见李青梨一只手高举,露出了一嘴的大白牙,眼睛笑成一条缝,两只梨涡都笑变形了。   虽然因为刘老师说话有点绕,导致她有些话没太听明白,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一定要给自己撑脸面!   众人眼神一度非常复杂,就算人家刘老师不遗余力地夸你,你咋说也得端着点啊!看这傻孩子开心的,好像这辈子就没干过几次好事一样,啧!   不得不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一不小心就真相了。   不过听刘老师这么一说,不少人心里还真有些动摇了,毕竟李青梨从前不懂事那不还是个孩子吗,现在她长大了,也该懂事了。   至于其他人,李家人努力保持微笑,李家邻居甘老二家,甘老三家,许家,潘家,全都但笑不语。   刘玉欣和李青梨眼神对上,相视一笑,继续道:“……小梨是什么样的人,我心中有数,我相信她,所以我觉得她也绝对不会无缘无故针对广玲,广玲肯定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惹她生气了,我说的对吗,小梨?”   李青梨弯唇微笑,表情得体:“刘老师说的一点没错……”   说话的间隙,还扫了李三嫂一眼,那眼神有说不出的埋怨,三嫂嘴巴这么大,怎么需要她出力的时候她就一点用没有,自己和黄广玲为什么友尽三嫂不是不清楚,怎么现在大队里的人还不知道原委?   李三嫂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一脸的懵逼,我最近又干啥事了?我嘴巴都快生锈了,啥也没说呀?   为了证明自己的恩怨分明,高风亮节,大公无私,李青梨只能将黄广玲和自己的恩怨纠葛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李青梨说完,周围的人还来不及表示惊呆,苏茵第一时间跳出来反对,一字一句道:“我!不!信!”   她的记忆不会有错,李青梨怎么会是什么好心人?其中一定有阴谋!刘玉欣肯定是被李青梨给骗了!所有人都被李青梨骗了!   她原本并没有那么在意黄广玲和梁磊这件事,只是出于朋友关系站出来说两句公道话而已,可是随着事情的发展,她就越想跟所有人证明自己是对的,众人皆醉我独醒,李青梨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她蹦跶得越高,李青梨内心的同情也就越真实,小说里只有苏茵打别人脸的份,她李青梨和家人被打脸的次数,加起来能绕地球半圈。作为女主角的苏茵,何曾被打过脸?可就在今天,苏茵注定要阴沟里翻船了!   见苏茵神情激愤,还对自己怒目以视,李青梨却神色一变,眼睛眨巴眨巴,微微泛着红,咬着红红的嘴唇委屈巴巴道:“苏茵姐姐,我好像从来就没得罪过你吧,你为什么这么看不惯我?还瞪我?唉……其实我一直很想和苏茵姐姐做朋友的,没想到你这样讨厌我,算了,可能是我不配吧。”   原本不想招惹你的,但是你偏偏要出来蹦跶,还尽抓着她不放,那就不要怪自己反抗!   反正这些天她也想明白了,这辈子五哥和苏茵的事她不掺合,成不成是他们自己的事,五哥要是还在意她这个妹妹,她就认这个哥哥,要是讨厌她呢,自己也不上赶着,一切顺其自然。毕竟日子是自己的,过的好还是不好还是看自己,不要老想着靠别人才是真的。   小说里的她要是自己有钱,不管哥哥相不相信,管不管她,她都不会落的那么惨的下场!   既然自己并不准备巴结五哥,无欲则刚,她还怕什么男猪脚女猪脚?谁跟自己不对付,就两个字——干//她/他!   李青梨这一番茶言茶语,有没有勾起别人的同情不知道,但是苏茵却结结实实被恶心到了,脱口而出:“李青梨,你真恶心!”   开战至今,刁婆子一直坐在条凳上摇着蒲扇,半虚着眼,任由李老头靠在她肩上打瞌睡,一副佛系老太的做派,反正比这个还大还激烈的场面她都见过,自家四个儿子一个女儿谁也不是怂货,可听到这终是忍不住了。   眼皮子一掀,半浑浊的眼睛看向苏茵,仿佛一条毒蛇盯上了猎物,冷冰冰的:“小丫头片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爸妈怎么教你的,对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张嘴就是恶心?我看谁恶心也没你恶心!原来只是我家和梁磊黄广玲的事,你非要横插一脚,这么爱猫捉耗子多管闲事,你投错胎了吧?小六是我肚子里爬出去的,我这个当娘的没骂她,轮得到你教育她?你是哪根葱?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李青梨顾忌着苏茵的女主身份,刚才又被刘玉欣抬的太高,行事说话还有几分收敛,可是刁婆子不这样,她年轻的时候就是搅风搅雨的角色,嫁人了全家都得听她的,从小强势到老,辈分又高,就从不知道收敛该怎么写?今天苏茵对上刁婆子,那就是小弱鸡遇上老鹰,怕死的遇见送葬的——倒霉到家了!   果然,苏茵听完刁婆子这一席丝滑无比毫不拖泥带水,难听又刻薄的话,当场气得眼睛红了,盈盈的眼泪要掉不掉的,换个男的站在她跟前,绝对要心疼坏了。   不过毕竟是重生过的人,心智要更成熟更坚强些,她睁大了眼睛,强迫自己把眼泪给咽下去,然后反唇相讥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女养成这样,你这个老货能是什么好东西?”   话音刚落,人群后面传来李大宝李大丫的一声欢天喜地高呼。   “小姑!黄广玲给咱们逮到啦!”   围观的人自动让开一条道,然后苏茵就眼睁睁见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穿一身绿色军装,背着大大的行囊,一手抓住黄广玲,步伐稳健如风,从大院门口一步步向她走来。   “老五!”   “五叔!”   “成阳……”苏茵神情都恍惚了,原本已经憋回去的泪水再次冒了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下意识朝李成阳走去。   李成阳将形容狼狈的黄广玲推到人群中央,他是兄弟五个里头个头最高,五官长得最好的那个,经过这些年的磨砺,气势内敛沉稳许多,但偶尔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还是锋芒尽显,他又一身军绿色,站在人群中央那当真是鹤立鸡群。   要论大院里谁的气势能与之匹敌,只有傅白,傅白虽然气势并不凶悍外显,但是两个男人眼神对上的一刹那,不明所以的外人莫名感到一股压力。   旁人觉得压迫力十足,可当事者傅白和李成阳不过是视线对上,互相点头示意,很快移开,因为李成阳被李家一大家子团团围住,哪里还有时间跟别人招呼。   “老五,你咋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娘也好叫你哥去割点肉回来给你补补,看你瘦的,又黑了!再黑看你还咋娶到媳妇?到头来可别成老光棍!”刁婆子一年难得见一回小儿子,简直高兴的不知道该怎么好,就一个劲地拉着李成阳的胳膊,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生怕小儿子少了一块肉。   李老头也高兴,瞌睡都不打了,背着手在刁婆子身旁看儿子,又抬一只手比划,“前年这么高,老五又长了,比你大哥快高一个巴掌了!”   兄弟五个中个头最矮,后背还有些微驼的李老大一点不在意,反而笑着附和:“爹说的对,是高了不少,咱们兄弟五个,是我拖后腿了。上一次见老五都是前年春上吧?这次老五在家待多久?咱们兄弟几个好好聊聊。”   李成阳脸上的笑稍微收敛了些,对家里人说:“你们不是让大宝二宝大丫抓这位女知青吗,咱们先把这件事处理了,回家再慢慢说。”   他抬眼不动声色地在挤满了人群的院子里扫了一圈,没见到三堂哥,他的眼神就有那么几分微妙,不过他并未表露。   李家人四散开,站在他们后面的苏茵一下子就暴露在李成阳面前,对方似哭非苦,似笑非笑的神情实在显眼,叫李成阳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见李成阳终于向她看过来,她站在原地,又喊了一声:“成阳……”   李成阳听到这声音,眉头一皱,双眼黑沉:“是你刚才骂我娘老货?”   吃瓜群众李青梨双眼放光:喔嚯!这下有好戏看了!   “我……”苏茵直接语塞,想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解释,憋得脸都红了。   刚刚还是桃李春风吹满面的刁婆子再看向苏茵,那眼神就瞬间变了,“这位苏茵知青不仅骂你娘是老货,还骂你妹妹恶心!不过今天老五回来娘心情好,就不跟这个小丫头计较了。不过老五啊,你可记住了,你老娘宁愿你打光棍,也千万别娶这种媳妇,脑子不聪明不说,还爱多管闲事,还不知道尊老爱幼,有这种儿媳妇老娘迟早被气死!娘生养你这么辛苦,你可不能不听娘的话啊!”   李成阳牵着老太太青筋可现且干瘪的手,又好笑又无奈地道:“好好好,都听娘的。”   苏茵:“……???”   李青梨:噗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于李成阳而言,苏茵不过是陌生人,人家姑娘神情多崩溃多可怜也不关他的事,毫不留情地转过身去,只给苏茵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他眼神扫过被揍得惨不忍睹的梁磊以及哭得可怜兮兮的黄广玲身上,神情陡然变得严肃,“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小六的伤哪来的?”   李老大知道自己这个兄弟,当了军人之后越发正气凛然了,平常最看不惯别人以多欺少,霸凌别人,忙跟他解释。   李青梨看完了好戏,终于舍得干正事了,她也不墨迹,就这么眉眼弯弯地冲还被李大丫和戴着草帽的李大宝禁锢的黄广玲笑,声音无比温和:   “黄广玲,梁磊把一切都说了,不过有些人还不清楚我俩之间的恩怨,不如你亲口把来龙去脉都说明白,今天我们俩彻底把事情解决了,从此以后,你我恩怨两消,再无瓜葛,怎么样?”   在李青梨充满暗示性的话语下,黄广玲也不是个呆的,很快便领会其中的意思,李青梨让她在大家伙的面亲口承认自己所干过的事情,事情结束后,李青梨会把日记本还给自己。   领悟了话中的意思,黄广玲第一反应是不相信,李青梨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李青梨肯定又想了什么歪点子对付自己。可等她脑子彻底清醒下来,她便知道自己彻底想错了。   亲口承认自己位了骗吃骗喝接近李青梨,得了李青梨的好处,却又背地里说她的坏话,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说的就是她,不仅如此,事后她还故意挑唆梁磊报复她李青梨……   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她以后在生产队里还怎么做人?岂不就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难过?   想到这,黄广玲的头摇了成拨浪鼓。   她才不干,傅白被徐自强王旭东几人排挤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作为外人看着都觉得不好受,更何况亲身经历?   李青梨说这句话,就没想过给黄广玲拒绝的机会,从李三丫那接过一本没了封皮的日记本放在膝头,微微歪着头,对黄广玲恶劣一笑。   “不再考虑考虑?”   此话一出,落在黄广玲耳里,仿若恶魔在低吟。   见黄广玲怒瞪着眼睛没作反应,李青梨随意翻开一页,拉拖着嗓音轻柔地读道:“今天我实在是太生气了,某某买了一双牛皮鞋……”   “好了!”黄广玲猛然打断她,双拳捏得发白,双眼气得充血,后槽牙都快磨碎了,可是气愤绝望之后,她还是不得不如了李青梨的愿,一字一句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随着吐露的实情越来越多,即使黄广玲说话时低垂着头,可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样目光以及不断涌入耳中的窃窃私语,都如有实质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背脊越来越弯,仿佛不堪重负。   精神折磨,不过如此。   等她全部说完,她从身到心都变得麻木僵硬,眼珠子半天不转动一下,更何况是抬眼?她只觉得自己身上仿佛爬了上千只蚂蚁,慢慢啃噬她的皮肉吸她的骨髓,叫她浑身难受,坐立难安。   难受的何止她一人,之前还言之凿凿为梁磊和黄广玲说话的苏茵,现在的感觉不啻于自己被人迎面甩了两个耳光,响亮至极!旁人似有若无投来的一瞥,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都让她如芒在背,觉得站在人群中的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自己刚才叫嚣的多厉害,现在脸就有多疼。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除了这两个人,其他人听黄广玲亲口诉说实情,梁磊也亲口承认,刘老师还信誓旦旦地担保,这还能有假?就算他们内心还是有点不太相信,但是事实胜于雄辩,原来在这件事里面,李庆山家的小六真的一点错没有,不但没错,她还是真刘老师嘴里那个热心善良纯粹的好同志呐!   李小六,她终于长大了,脱胎换骨了,重新做人了!   黄广玲毕竟是个女孩子,没梁磊那么厚的脸皮,在被众位社员指名道姓地指指点点了一通后,黄广玲心里的防线彻底崩塌,一屁股坐到地上,脸深埋进臂弯里,双肩止不住地颤抖,啜泣声从无声到有声,从小声到嚎啕大哭,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很多时候,人总是更容易同情弱者,哭声还是有点用的,听黄广玲这么一哭,在场不少人就又点心软了。   其他人劝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李青梨准确无误将日记本扔到黄广玲脚下,拍了拍手,笑吟吟地道:“只要再报我的滑坡摔断腿之仇,我俩就彻底两清了。你是姑娘,让我哥哥们动手不太好,那就麻烦我的四位嫂子吧。”   众人耳朵只抓住了“四”这个数词,四个嫂子?四个嫂子!李小六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说李小六热心善良纯粹的刘老师,你真的不是被收买了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黄广玲她还只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姑娘啊! 第48章   有些心软的还想替黄广玲说两句, 李青梨两句话直接断了他们的想法。   “劝人大度的人,以后下雨天躲着他点,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被给雷劈了!”   好嘛好嘛, 话说到这个份上, 谁还敢再劝?反正被打的不是自己, 黄广玲也是自找的。   李青梨说话的功夫李三嫂早已经挽袖子摩拳擦掌了, 李大嫂虽然好性子, 但是嫁到这样的人家, 打架是家常便饭,而且她已经杀了二十多年的鱼, 她的心早就和她的菜刀一样冷了, 于是她放弃心软,紧跟李三嫂上前。   李四嫂和李二嫂还有些放不开, 被刁婆子一声令下,心里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听话地紧跟李大嫂其后, 在外人眼里,李家四位妯娌就这样顶着冷漠脸气势汹汹向黄广玲走去。   女人打架和男人打架还是有些不同的,不以力气见长, 她们除了下力气给黄广玲一顿“恨”的小拳拳,还少不了抓,挠,掐这种打架手法……反正等四位嫂子终于住手, 黄广玲已经和梁磊成了双胞胎,改名黄八戒了, 两人坐在一起, 那真叫惨不忍睹翻倍了。   李青梨见黄广玲疼的鬼哭狼嚎, 心中十分满意,回头对刁婆子甜甜一笑:“娘,教训得差不多就得了,天都快黑了,我累了,想回家睡觉。”   刁婆子当即指示全家老小鸣金收兵,一大家子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的离去,留下的却是一地鸡毛。   李家人离去,看热闹的人也各回各家,知青大院再次恢复以往的宁静,可是人心却再不复从前。   王静云气喘吁吁跑回来,却见大院里已经没有人了,当时就有些傻眼,听宿舍里黄广玲哭的好不凄惨,抬脚就要回宿舍安慰,到了门口被却牛建国一把抓住,拉着她去大院外说话。   听牛建国说清后面所发生的一切,王静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我们就住在同一个知青大院,这些事咱们居然一点端倪都没发现?要不是你说广玲和梁磊亲口承认,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的!我今天还为了梁磊差点把李青梨一家给得罪了?天!”王静云惊得双手捂嘴。   牛建国长长叹了口气,“今天要不是傅白极力劝说我把梁磊押住送出去,我差点也成了梁磊的一丘之貉了!得罪社员我不怕,但是做人最起码得有良知有底线,得懂得善恶,梁磊对一个小姑娘都下这么狠的手,为了名利欺骗玉欣的感情……这种人太可怕。还有黄广玲,你以后离她远点!”   王静云一时间真是有些难以接受,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也离梁磊远点,日久见人心,这么多年看来,竟然还是当初性子最冷最不合群的傅白人最好最可靠。”   “谁说不是呢?”牛建国背靠大树,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等王静云再回到宿舍,心情已经大不相同,她先用那种冷冷的眼神看了躺在床上哭的黄广玲两眼,然后径直从苏茵跟前走过,最终走到了刘玉欣床边坐下,两个人挤在一起说话。   黄广玲的床位紧临唐雅的,唐雅冲完澡回来,见黄广玲还在哭,一边擦头发一边冷笑:“要不你出去哭吧,不然大晚上的咱们都被你吵的睡不着。”   今天李青梨只读了两句日记,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买牛皮鞋的,那不就是自己了吗?亏的自己从前还借过钱给她,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男知青宿舍的梁磊境况也好不了多少,一时间知青大院暗潮汹涌,矛盾不断。   李家人撤退的路上,李成阳目测了一下李青梨的体重,毅然从李老大手里接过李青梨放在背上。   “小六,这么久没见到五哥,见面都不叫一声?”   李青梨趴在他肩头,闻言睁开眼,眼珠子摆动,毫不心虚地道:“我叫了呀!肯定是你耳朵不好使,没听到!”   李成阳哼笑了一声,“待会见到哥买的糖果水果,你可别为自己的嘴硬后悔!”   李青梨内心疯狂动摇,但是嘴巴却硬得像铁,撇过头去:“不稀罕!”   李成阳纳闷了,虽然这几年在家待的时间不长,但是自家唯一的小妹是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吗,被爹娘宠的无法无天,脾气大,嘴巴还特别馋,见到吃的都走不动路,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一大家子除了刁婆子几个今天都出了大力气,出了一身的汗,回到院子里归置好家伙事,然后一个个舀井水冲脸洗手,完了刁婆子让四个妯娌全部下厨帮忙,大米饭蒸上,腊肉鸡蛋蔬菜炒起来。   大晚上的弄不到肉,只能先这么地了。   做饭的空当,李家除了四个妯娌,其他十八人一个不少,全都聚集在堂屋里,刁婆子自然是要好好看看小儿子,李老大他们想跟小兄弟说说话,至于小孩子,自然是想着李成阳包袱里的糖果啦!   李成阳也是从小孩子过来的,特别懂,进堂屋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那个大的夸张的包袱,从里头拿出一袋水果糖以及一篓的苹果。   糖果和苹果亮相的一瞬间,李大宝十个小的眼睛齐刷刷亮了,亮得能照亮整个堂屋。   十双手伸出去还没碰到糖和水果,就被刁婆子一把没收。   “给你们拿到手,还不是一会儿就消灭光?我先收着,以后慢慢吃!”   李大宝他们敢怒不敢言,只能目光哀怨地瞅着刁婆子,吃的落到他们奶手里,还不是迟早小姑得了便宜?   李青梨咽了下口水,艰难地将目光从糖和水果上移开,叫住李二丫:“二丫,你扶着我进屋,我要躺一会儿。”   再待下去,她就要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了!   李青梨踏出堂屋,李成阳的声音似有若无地钻进她的耳朵。   “小丫头脾气见长啊!要是我手里的兵,保证没两天就乖了!”   李青梨杵着竹竿的手捏得发白,嘴巴用力抿着。   可恶的五哥,对亲妹妹这么凶巴巴的,在小说里苏茵打你骂你你还不是笑嘻嘻地受着?重色轻妹的玩意!真讨厌!   今天又是上山又是滚下坡又是干仗,原来憋着一口气要给梁磊和黄广玲好看,现在梁磊和黄广玲不管是脸颊还是脸面都被打肿了,心里那股气泄了,李青梨突然觉得又累又难受,身上的小伤时不时有些疼,所以回到屋子立即躺了下来,只等嫂子们做好饭。   刚躺下没一分钟,李青梨想到什么事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转了两圈,脸上挂上笑。   “二丫,你陪小姑做个游戏解解闷吧?”   李二丫手都放在门把上了,听此还是乖乖退回来,说了一声:“好。”   李青梨看她一个字都没问,心想这个老实孩子,搞得自己都不太好意思骗她了。   不过想归想,李青梨还是坐直了身体,笑眯眯地道:“这个游戏叫快问快答,主要是探究你内心深处的第一想法,所以回答的时候你不用思考,只要跟着感觉快速回答就行,懂了?”   李二丫学习能力强,语文自然不差,语言理解能力自然也不差,重重点头,严肃以待:“我听懂了小姑。”   李青梨很满意,语速飞快地问道:“红色还是绿色?”   “绿色!”   “裙子还是裤子?”   “裙子!”   “第一还是第二?”   “第一!”   “三丫是不是逃课?”   “是……”话说一半李二丫就卡壳了,惊得忙两手捂住嘴巴,两只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就这么看着李青梨。   李青梨抬起唇角冷酷一笑,“我就知道三丫这个丫头不老实,没想到本事还挺大,你们几个小的全都被她收买,没一个人揭露她!”   李二丫没想到自己被迫当了出卖姐妹的叛徒,垮下肩膀垂头丧气的,听李青梨这么说,还想为李三丫描补:“小姑,三丫就偶尔逃课,她脑瓜子聪明,成绩在班里能排前三名呢!小姑,你不会向对待大哥一样,给三丫剃和尚头吧?”   李青梨冷笑一声,脑瓜子聪明?脑瓜子再聪明不用在正途又有什么用?小说里她五哥鼓励三丫考高中,可是她压根没考上,更别谈高考了。   毕业后三丫谈了一个对象,贫贱夫妻百事哀,婚后生活并不如意,后来还是到了她五哥厂里做事,生活才慢慢好起来,但因问知识水平有限,发展受到了限制,也是她自己人生的一大憾事吧。   李二丫见李青梨冷笑,急得眼睛都红了,走过去拉着李青梨的胳膊摇晃,带着哭腔说道:“小姑,我知道你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心肠比谁都好,求你别剃三丫的头好不好?求求小姑了!”   李青梨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她最近是脾气太好了还是怎么回事,先是大丫,三丫跟踪自己上山,想偷窃自己的果树,现在连老实巴交的二丫都敢拉着她哭了?以前这个丫头可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见到自己都绕道走啊!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被李二丫吵着头疼,抬手挥掉胳膊上的手,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不会把她剃成和尚头的!”   我只会让她挑大粪!让她早点遭受生活的毒打,尝尝生活的苦!   可李二丫并不知她小姑心中所想,还以为自己小姑真的大发善心一回,开心的笑弯了眼睛。   “小姑真好!”   李青梨:这孩子这么傻,让她早点认识人心的险恶,做小姑的义不容辞!   李青梨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晚饭做好了,李家一大家子挤在堂屋里,吃今年最团圆的团圆饭,只是饭桌上的气氛并不是料想中的温馨和谐融洽,反而有一点点凝滞。   李青梨坐在老位置——刁婆子的身旁,刁婆子拉长的脸色自然被李青梨尽收眼底,不只是刁婆子,除了李老大之外,其他人脸上的喜色或多或少都淡了些。   李青梨不用问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五哥退伍了呗,家里的“生财树”倒了呗,换成谁会开心?   但是李青梨并不会指责自己亲娘亲哥贪财,因为在她梦里看到那本书之前,甚至是现在,她都是其中的受益者,她上学的费用,衣裳鞋子的费用,零嘴的费用……很多都是她五哥的钱。从头到尾,她和亲娘亲哥亲嫂都是一样的角色,谁也没立场指责谁。   亲娘亲哥亲嫂的想法她完全能理解,这人躺着吃饭吃久了,养出习惯了,你突然不给他吃,他会怨恨上你的,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大抵就是这样。这要是换做以前,她肯定也会怨恨五哥。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做好五哥退伍回乡,自己自食其力的准备,所以她并不怨恨,相反,她应该感激,自从看了那本小说,这些天她闲下来也想了很多,这世上没有人有养着你的义务,人学会自食其力才是真。   平心而论,五哥这些年每个月往家寄钱,养着一大家子,还供侄子侄女读书,谁家兄弟能做到这个份上?如果这样子的亲兄弟还遭怨恨的话,那他们也太没良心了!在小说里,就是反派下场预定!   她这样想,同作为极品的爹娘哥嫂侄子侄女也都应该这样想,他们不应该怨五哥,他们应该感谢五哥,应该回报五哥,虽然五哥以后的媳妇她是真的不喜欢,但是谁让自己欠五哥的呢,只要一日没回报完,她在五哥面前就是矮一截。   李青梨脑子里还想了很多,按照小说所写,想靠生意挣钱短时间内还是别想了,唯二的出路,一是进厂当工人,吃商品粮,发不了财,但是胜在稳定,比种田轻松,二是参加几年后的高考,争取考上大学,那时候国家方方面面都亟需人才,可以说只要考上大学,前途一片光明。   改g开f后还要几年的调整,g家政策会松动,那时候就能做生意了。如果一切都按照小说所写,那个时候只要胆子够大敢做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再选好方向,认认真真诚实守信做生意,想挣钱是真的没那么难。   不过目前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当前情况就是五哥回来了,她滋润咸鱼的日子也到头了,自己是该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进厂?她是说过大话要进厂要吃商品粮,可是她没有门路,机遇这东西不是她想有就能有的。考大学?考肯定要考,死马当活马医,万一自己走了狗屎运,真的考上了呢?那她当真是是鲤鱼翻身不得了啊!她不但给全家长了脸面,她爹娘还不得高兴死?光是想想她都觉得倍有面子!问题是高考还有几年才开始呢。   想到这李青梨觉得自己想了个寂寞,什么也没想出来啊摔!算了,不想了!还是躺平最快乐!   未来能暂时放到一边,但是目前饭桌上的气氛还得调节一下,她想了想,心里便又了主意,故意问她娘:“娘,你天天五哥长五哥短的,连媒婆上门给我介绍对象你都不忘提五哥,怎么五哥回来了,您老反而不高兴了呢?”   刁婆子轻咳一声,睨她一眼,“娘可没生气,是你五哥太有主意,退伍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跟家里说一声,说退就退了,咱们连个准备都没有。”   李青梨目光投向李成阳,就见李成阳脸上带着歉意的笑,眼中却一点悔意都没有。   她这个五哥毕竟是男主角,不管是外貌还是个性,肯定都是很独特很出众的,她五哥出众的五官无需多提,要说个性有什么特别的,用她娘说的话,那就是“独”,从小就独,极其有自己的主见,哪怕是父母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   从参军到退伍都是他自己的决定,甚至他原本的名字都不叫李成阳,李老头给他取名李成峰,他不喜欢,挨了十几回打,最终还是改名了。   这样想想,五哥他为了当这个男主角,可付出了太多!不但为了改名字挨了许多打,为了锻炼身材和心智,为了以后能轻易公主抱苏茵,为了能打得过苏茵的极品父母兄弟以及未婚夫,为了能一夜七……咳咳,还要去部队受尽磨砺,为了以后能给苏茵做凳子做床,所以会木工,为了给苏茵做饭,所以厨艺还不错,为了能配得上考上大学的苏茵,他还得刻苦学习,热爱读书……   哇,这个男主角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得是人才加全才。   不过李青梨心里想的是,又不是我让你当这个男主角的,所以我一点不会同情你!   想到这,李青梨不轻不重地瞪了就坐在自己身边的李成阳一眼,道:“对呀,这么大的事,五哥你为啥不提前跟家里说呢?难道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李成阳笑笑:“没什么苦衷,就是觉得时候到了,干不动了。”   李青梨心里冷哼:装逼!迟早被雷劈知不知道?   李青梨装作不小心掉了一根筷子,下意识就弯腰去捡筷子,因为折了一只腿,她自然身体失去平衡,自然一头撞上李成阳的胸口,李成阳胸口受了伤,自然下意识往后躲,李青梨是故意的,自然不会放过他,自然是调整方向势必要撞上李成阳胸口,李成阳自然是被撞得一声闷哼,脸色一白,表情痛苦,然后自然被李青梨凭实力撞到了地上。   兄妹俩齐齐摔到了地上,只不过李成阳是那个被压在下面的,痛上加痛,表情狰狞度加倍。   这一番行云流水般的碰瓷,只要不是李青梨亲口承认,谁又能想到呢?连李青梨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演得这么好,碰得这么自然!   摔倒的一瞬间,李青梨脸上闪过得逞的笑意,七手八脚滚坐到一边,脸上只有深深的担忧和自责,既而抓住李成阳的胳膊嚎啕大哭。   “五哥,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胸口受伤了你咋不说呀?真把你撞出个好歹我该咋办呐?五哥,你快回答我,别吓我呀!”   李青梨腿是受伤了,可是手没有,李成阳被她摇晃得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汗衫就被刁婆子李老大他们七手八脚给剥了,左胸口肉粉色的狰狞伤疤一下子映入众人的眼帘。   刁婆子摸了一下,随即一巴掌重重落在李成阳身上,脸色又白又怒:“你这个混小子,受了这么重的伤都不跟娘说一声,要不是凑巧被小六撞上,你还准备瞒你老爹老娘多久?”   说着说着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鬼哭狼嚎:“养儿子有啥屁用啊?一个个把亲爹亲娘当外人,一个屁都不舍的让爹娘知道!我都五十六了,还要操心儿子!我上辈子到底造啥孽哟!老了还是个操心命!”   李老头也是气的不行,指着李成阳沉声道:“老五,你这次做的非常不对,你退伍是不是就是因为受了重伤?那你就更应该告诉家里!难道哪天你真出事了,我跟你娘最后才知道?”   李成阳一看他娘又来这一招,爹也生气了,再没心思思考刚才真的是意外还是他妹故意的,只能坐起来硬着头皮给老太太和老头子服软道歉。   他拉下刁婆子抹眼泪的手,用自己的手背给刁婆子擦泪,“娘,爹,我就是知道你们知道了肯定又伤心又生气又担心,所以才没告诉你们。而且我现在不是没事吗,告诉你们平白让你们跟着瞎担心干啥?”   李老大他们这才知道真相,原来自家兄弟退伍是因为受了重伤,不得不退,而不是自己要退。   李老大便罢了,李老二他们心里原本还有那么点见不得人的不得劲,现在心里直骂自己混蛋,兄弟在外受了这么大的罪,他们做兄弟的还怪人家为啥要退伍,要退伍为啥不提前跟家里说。到底是一个娘胎的亲兄弟,难不成真为了那点钱,连亲兄弟的命也不顾了?那不是畜生吗?   这下子都不用李青梨说,李老大四兄弟以及四个妯娌忙七手八脚将刁婆子和李老五扶起来,关心的话语就没断过。   “老五!这么大的口子,现在看着都渗人,你咋熬过来的?真是太不容易了!不过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回来的时候还背那么大的包,你早写信过来,二哥去县城接你去啊!二哥别的忙帮不上,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我是寻摸着老五这次回来咋瘦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还是李老四最实诚,情真意切地道:“老五太不容易了,娘啊,咱们快给老五找个媳妇吧,俗话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不是,忘了烦恼,以后就顺顺利利的。” 第49章   出了这一段插曲, 众人再回到桌上,气氛就比之前热闹多了,一个个的一边吃饭, 一边询问李成阳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住了多久的院, 医生怎么说, 有没有彻底好全之类。   堂屋里橘黄灯光静谧温暖, 李家二十二口人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染上了一点橘光, 李青梨目光依次扫过自己的爹娘哥嫂侄子侄女……不管小说里是怎么描写自己这一大家子的,最起码在这一刻, 她还是觉得很满足, 很窝心。   当初验证了小说的真实性之后,李青梨内心并不是完全平静如水, 没有一丝波澜的,她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自己这一家子为什么会最终走向四分五裂,爹娘晚年一个早死一个生活凄苦, 哥哥嫂嫂们的悲惨遭遇各有各的不同,就连侄子侄女里都没几个过的好的,还有她自己, 早早的病逝了,他们这一大家子除了五哥,其他人就仿佛被人诅咒了一样。   后来她想通了,小说是小说, 可是生活却是自己过出来的,她不可能就因为小说里冷冰冰的几页文字就恨上自己的哥哥嫂嫂, 也不可能因为小说里把自己爹娘哥嫂侄子侄女描写的太坏太极品就放任不管, 因为人只能活在当下, 最起码目前在她看来,自己这一家子虽然性格上的毛病不少,但是并没有手足相残,也绝对没坏到人神共愤的地步,距离小说里的作死极品还有一段距离,勉强还能抢救一下。   她的内心里,她想自己爹娘哥嫂都好好的,一家人哪怕吵吵闹闹,中秋过年还能聚在一张桌子上说说笑笑,哪怕有了矛盾哪怕吵翻了天哪怕对对方咬牙切齿,可还是会希望对方一切安好,而不是期望对方过得十分悲惨。   她希望自己的家能一直好好的……   她希望今天晚上,会是一个美好开始。   为了不破坏这个气氛,李青梨原本想教训李三丫的,想想还是憋住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一大家子吃早饭,李三丫端着碗在一旁吃早饭,李青梨终于忍不住了。   方桌上原本没人说话,李青梨冷不丁出声:“三丫,你又不上学,你吃这么快干什么?”   “咳咳……”   早上沾了小叔的光才夹到一块香葱炒鸡蛋,李三丫埋头吃的正开心呢,被李青梨冷不丁这么一吓,米粥都被呛到鼻腔里头去了,眼睛也呛红了,一时间她是鼻腔难受,心里收到惊吓更难受,抬起泪眼汪汪的大眼,无辜地看着李青梨,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李大嫂忙放下碗筷给李三丫拍背,“小妹,你是不是看错了,三丫天天跟二丫他们上学放学,可没有逃课。”   李老大也没心情吃饭了,拿着筷子道:“是啊,咱三丫是兄弟姐妹四个里头最乖最听话的,咋可能逃课吗?”   李三嫂见缝插话:“就是,说二宝三宝他们逃课还差不多,三丫成绩又好又听话,可比他们乖多了。”   就连刁婆子都道:“小六,是不是三丫哪得罪你了,你不好动手就直接告诉娘,娘帮你教训她!”   李老大夫妻:“……”不带这样的。   李青梨嗔刁婆子一眼,梨涡浅浅:“娘你说啥呢,我都说了你年纪大了别整天打打杀杀的,要是三丫真惹了我,我还会跟她客气?客气的那就不是我李青梨了。”   李大宝躲在最后头小声咕哝一句:“原来小姑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李青梨别的不行,就是眼睛特别好好耳朵特别尖,别人都没听到,她一个眼刀子精准无误甩过去,阴恻恻道:“李大宝,你说啥呢?”   李大宝虎躯一震,求生欲一秒钟内达到顶峰,狗腿的笑容信手拈来:“小姑,我是说小姑是咱家最公正最讲道理的人,你说三丫逃课她肯定就是逃课了,我坚决拥护小姑的说法。如果小姑待会要教训三丫,我,李正国,心甘情愿为小姑代劳,并且我以自己的头发发誓,绝对不徇私,该吊着打就吊着打,该打几下就打几下,该剃和尚头剃和尚头,一切听小姑的指挥!”   再听到剃和尚头四个字,李家其余九个小辈俱是头皮一紧,眼皮子猛跳。   真剃光了也就心死了,就怕爷爷不惧年龄坚持操刀,到时候害的孙儿们顶着狗啃似的头,哪还有脸出门?   李老大李大嫂齐刷刷看向自己大儿子,眼神一度非常震惊,复杂,怀疑,这货真是自己亲生的吗?   别人倒是罢了,才回到家中的李成阳对这一场景真是稀罕得很,看李大宝这狗腿样,怕不是狗腿成了精吧?   只有李青梨轻飘飘扫他一眼,道:“行吧,这次算你反应快。”   李青梨和李大宝他们说话的空当,李三丫和几个还在上学的兄弟姐妹全都对过眼神,见李二丫满脸羞愧不敢与她对视,她便懂了,所以等李青梨再转过头来看她,她想也不想就冲过去一吧抱住李青梨的大腿,脸埋进她的膝盖。   “小姑,我知道错了,即使课我都懂了,我也不该逃课,不应该贪玩,我会改变自己的!小姑,看在我勇敢承认错误,态度良好的份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就在刚刚短短的时间内,李三丫脑海里想过很多,她想过狡辩,想过用办法糊弄过去,可是大哥的卤蛋头,大姐被气哭得也要,二宝被打得屁股开花……这些场景还历历在目,大哥大姐的谆谆教导还言犹在耳,她不敢啊!   就算她能糊弄得了一时,以她小姑不依不饶的性子不搞得她抱头痛哭,哭着求饶,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害怕!   在绝对的搅风搅雨能力下,一切阴谋诡计只是纸老虎,中看不中用啊!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审时度势之下,主动承认错误才是最优解。   刚刚还在为李三丫说话的李老大夫妻:“o.o!!!”我听到了啥?   同样震惊又何止是李老大夫妻呢,连自诩吃的盐比别人吃的米还多,看人从不出错的刁婆子都一脸惊叹,忍不住对李青梨竖起了大拇指:“儿啊,你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你娘我终于后继有人了!”   看人全看脸的李青梨一脸深沉,“娘,跟您比那我还是差的远呢。”   刁婆子谦虚:“哪有?就三丫这个丫头,平日里我都没看出她是个奸的,还当她是全家最乖的丫头,咱们都被她给骗过去了,还是小六你眼睛毒啊!”   刁婆子长叹一声,突然感觉时光一去不复返,花儿不复去年红啊!属于自己弄潮拨浪的时代终是过去了!   心头微微发虚的李青梨不敢再争执下去,转头清咳一声,对伏在她膝头的李三丫道:“小丫头,生你的是你爸妈,供你读书的是你小叔,你求错人了。”   李三丫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转头就对李老大夫妻深切地忏悔,又对小叔李成阳表示了歉意,最后无比真切地承诺,她一定会好好读书,向二姐学习。   见她认错态度这么好,这么诚恳,李老大夫妻当时就心软了,李成阳也没强求,毕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   李三丫心头一松,和李大丫李二丫她们相视一笑。   就在李三丫觉得自己终于逃过一劫的时候,李青梨云淡风轻的声音飘入她耳中。   “对了大哥大嫂,反正三丫脑子这么聪明,少上几节课也没问题,以后咱家茅厕满了就让她挑吧,她也大了,也该锻炼锻炼了。”   李三丫眼神茫然地看向李青梨,再是亲爸亲妈,再然后是李成阳,见他们均是面露不忍,但是又没一个敢出口反对,当即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下。   八月份的天,李三丫的世界突然下起了大雪。   觉得自己害了妹妹的李二丫也是一脸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小姑。   李青梨埋头吃粥,完全不予理会。   自己为了让两位侄女早点了解社会的险恶,人心的无常,可真谓煞费苦心啊!   等李三丫垂头丧气,哭哭啼啼地上学去,李老大他们也出工去了,地里活虽然不多,但是种地就是这么一回事,缺什么就是不缺事干。   刁婆子今天也有事,她昨晚叫李老三跟李成能提前打招呼,今天搭大队里的拖拉机去镇上买肉,小儿子这么久才回来身上又有伤,唯一的闺女也把腿给折了,得买点肉好好补补。   至于李老头,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小儿子回来了心情好,今天格外有劲,便扛着锄头去自留地锄草去了。   家里人走的差不多了,堂屋里清净下来,就剩下李青梨和李成阳。   没有小辈在场,李成阳看李青梨那个眼神才叫稀罕,笑着道:“小妹,哥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在三丫这个年纪,连桶水都没挑过?你对别人要求倒是挺严厉的嘛。”   李青梨胸脯一挺,毫无愧色:“就是到现在,我也没挑过水!谁让我有五个哥哥呢!”   李成阳从长凳上站起来,失笑:“你这个丫头啊,说你没变吧以前这种事绝对不会管的,说你变了吧你还是这副得瑟样,让人手痒痒,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李青梨心中一凛,心想她五哥兵不是白当的,才回来一晚上就发现她跟以前有些许的不一样了,不过她五哥说话她一向不爱听。   “李成阳你啥意思啊?说我欠揍是吧?我还说你重色轻妹呢!”   李成阳到底是二十六岁的人了,跟自己妹子不过是逗她两句,他才从部队退伍回来还要办粮,油,户口迁移手续,县城公社都要跑,身上事情多,说了两句也急忙忙出去了。   李青梨因为腿折了,只能回屋躺着睡大觉,才睡没多久,大门响了,可能见没人开门,那人自己推门进来了,在院子里喊话。   “小梨,你在家吗?有人吗?”   李青梨听这声音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不是王卫安的声音吗?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大门又没关,李青梨没办法,只能杵着李老二昨晚给她新做的拐杖,一瘸一拐出了屋子。   王卫安见到李青梨也是吓了一跳,上回因为李青梨说姓王的都是王八蛋,两人不欢而散,他原本心里还有些疙瘩,现在见到李青梨这副娇弱模样,再没心思在意这些,两步上前放下东西就想扶住李青梨。   “小梨,你怎么弄成这样?”   李青梨一手扫开他,拉下脸:“我们才第二次见面,别小梨小梨叫的亲/热,我也不需要你扶。”   李青梨以为自己这个态度已经够明显的了,希望王卫安能知难而退,谁知王卫安看到的却是李青梨因为受伤,原本白里透着红的芙蓉脸蛋多了两分病态,眉头轻蹙着,因为刚刚醒来一双眼睛雾蒙蒙的,一分可怜两分无辜,嘴唇不再嫣红,淡如樱色,她脸颊圆润,下巴却尖尖小巧……   这副形象落在王卫安眼中,当真是娇弱极了,只肖看一眼,他的心便软了,之前的种种眨眼间烟消云散,如今只想好好安慰佳人。   他压根没听到李青梨说什么,欺身上前扶住李青梨一条胳膊,自顾自说着:“小梨,那天回去我想了很久,起初我很生气,可是却我始终忘不了你。后来我妈和我好好聊了一场,我意识到自己有些方面确实做的不够好,生孩子的事情我们可以再商量,如果是一儿一女或者两个儿子,你真不想生我也可以接受,我妈也同意了。小梨,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李青梨什么也没听清楚,只有“我妈”这两个字在脑海里反复回响,余音绕梁,久久不绝,听得她火气顿升。   “你一个大男人,张嘴我妈,闭嘴我妈,你跟你妈过就是了?我明确告诉你,我不会跟你处对象的!你松手啊!”   可是王卫安毕竟是个大男人,手劲比她大,她想抽却怎么也抽不回来。   “小梨,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再给我一次……”   李青梨毫不犹豫打断他,火大道:“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一点也不想给你机会啊!你再不松手,我就喊人了,周围都是我亲戚邻居,你做好被暴打一顿的准备了没……”   “小梨,我……”   “救命啊!有人骚扰女同志!”李青梨闭着眼睛开始叫嚷。   等她再次睁开眼,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傅白,傅白两步冲上前,一把抓住王卫安握着李青梨的那只手,再往后一扭,王卫安吃痛后一声惨叫。   傅白趁机将他两只手全都捉住背在其身后,将其制住,这还不够,冷着脸抬脚就要向王卫安的腿窝狠狠踹去。   李青梨忙伸手,“别踹!”   傅白抬起一双丹凤眼,刀剑出鞘一般锋芒毕露,又冰冷又危险,这还是李青梨第一回 在他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一时间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猛跳,呼吸都乱了几分。   傅白见她脸色似乎白了几分,很快收敛神色,声音温和了几分:“不是他欺负你?”   李青梨咽了一下口水,道:“他是之前的相亲对象,刚才让他松手他不松手,我气急了乱说的。”   她有预感,要是她没制止,王卫安绝对会傅白被修理得很惨,可是这样也会平白给傅白带来麻烦,没必要,只是无足轻重的人物而已。   傅白打量了王卫安几眼,再将其扔抹布似的扔到一边。   王卫安狼狈地从地上起来,对傅白怒目而视,可是刚才傅白已经露了一手,同作为男人,自己的力气完全敌不过地方,而且对方也没动手打自己,只能作罢。   他扭头看李青梨,又换上关切的表情,拿起地上的东西:“小梨,我妈特地让我……”   “小梨”,“我妈”这四个词简直跟咒语一样,李青梨听着就脑壳疼,“傅白,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个人扔出去,我听他说话好烦躁!”   傅白没有犹豫,一把抓住王卫安的后衣领往大门口拖去,到了大门口狠狠往外头一抛,王卫安连人带东西就真的被扔了出去,大门紧随其后被人关上。   李家大院里顿时只剩下李青梨和傅白,傅白先把李青梨扶去堂屋坐着,等外头彻底没了声,又回去把大门打开。   李青梨撇撇嘴,“关门就关门,咱俩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   傅白并未回答她的话,双手插兜站在她跟前,眼睛半垂视线落在她右脚,随意一问:“腿好点了?”   李青梨眼睛飞快转了一圈,突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右腿伸出,对傅白露不怀好意地一笑,“没好呢,不仅没好,现在还疼得很。傅白同志人俊心善,不如给我揉揉腿?”   她本以为傅白会直接黑脸,却没想傅白只似笑非笑看着她,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施施然蹲了下来,慢条斯理抬起手作势要碰上她的脚踝。   眼前的画面被吓成了慢动作,就在傅白的手就快触碰上她脚踝的前一秒,李青梨忙不迭把自己的右腿搬回来,脸上的热度莫名爬了上来。   “还要捏吗?”傅白微微仰着脖子,嘴角含着清风朗月的笑,眉眼一片霁月光风,漆黑如墨的眼没有一丝阴翳。   傅白身量高,即使蹲下与李青梨对视也毫不费力,两人一蹲一坐,四目相对,距离极近,近得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可以看清对方的瞳色,乃至眸中的自己。   两人无声对视了片刻,空气仿佛一瞬间安静下来,后来两人都有些不太自然,才先后移开了目光。   只是两人莫名都有些口干。   傅白从地上直起身,手插进兜里,目光飘向李青梨身后的案几,道:“承蒙李青梨同志帮助,让我当上大队的老师,不知什么样的礼物,才能表达我对你的感谢,让你满意?”   李青梨小指勾了勾额际的碎发,清了清嗓子道:“昨天你去山上救了我一回,咱俩扯平了。”   又道:“当然了,如果表达感谢的欲/望非常强烈,我也不能阻止你不是?上回的两斤糖票?”   傅白歉意一笑:“糖票恐怕得等上一段时间,上回的糖票我已经给了别人。”   李青梨的心莫名有几分空落落的,也不知是因为那张糖票,还是其他……   李青梨又些出神,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心里话:“哦,那算了,只要是吃的都行。”   等她再回过神来,眼前莫名多了三本书。   李青梨:“???啥意思?”   傅白微微一笑:“腹有诗书气自华。书也是吃的。”   李青梨咬着后槽牙接过书放在膝头,然后歪头问傅白:“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没文化没气质?”   傅白眉梢微动,不动声色:“你怎能对自己如此没有自信?”   李青梨冷冷地瞥过他,轻哼一声。   “我是不应该这么没自信,就算我高中天天睡大觉,文化知识不怎么样,也比不上淑女才女的气质,那又怎样?知识高的没我气质好,气质好的没我长得美,长得美的……哎呀,不凑巧,我就是咱公社长的最美的!综上所述,我李青梨,完美!”   傅白起先还憋得住,后来终是没忍住,如春雪初融,眉眼皆是清透又明艳的笑意,唇角上翘,笑意秾艳,如果说之前他是一朵高岭之上被冰雪层层包裹的冰花,现在则是冰雪剥落,花枝逐绽,展露他原本秾艳昳丽的本色,令人见之忘俗。   原本李青梨见他笑还有些生气,后来见他笑得如此好看,想气也气不来了,只能随意翻开几页书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然后她看到了什么,一本《语文》,一本《算术》,一本连封皮都没有,翻开里面,竟然是一本关于种植和养殖的书籍,李青梨当时额头青筋就跳了跳。   她摊开三本书在傅白眼前挥了挥,用异常严肃的表情一个一个字地问   道:“语文?算术?种菌子?养猪?傅白,请问你是想我培养出什么样的气质?杀猪匠吗?”   傅白再次笑了,这回笑得更是不可自遏,在李青梨身侧坐下,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对李青梨暗藏杀机的眼神,他的求生欲终于复苏。   “别误会,是听刘玉欣说你为工厂招工作准备,想重学高中知识,而我这里刚好有课本,至于种菌子……可以打发时间。”   李青梨:“所以你说的腹有诗书气自华都是骗我的?”   很好,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三十米大刀的注意!   转眼有又过去几天,到底是年轻人耐操,李青梨的右腿好了不少,她在家也睡腻了,这天晚上在外头乘凉,这时候刘玉欣拎着东西上门了。 第50章   “小梨, 我晚上才从县城回来,买了点脆麻花和水果蛋糕,你最近养腿没事干, 当零嘴给你消磨时间。原本还想买点肉的, 去晚了只买到一条猪腿, 赶快让嫂子放井里挂着吧。”刘玉欣将一堆东西放在竹床上, 在李青梨身边坐了下来。   脆麻花四五分钱一根, 水果蛋糕四分钱一块, 刘玉欣一下子买了一大袋子,还有一条猪腿, 可花了不少钱。   要是烟酒之类的东西倒也罢了, 零嘴和猪腿都是李青梨爱吃的,心想自己可救了刘玉欣一条命呢, 也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刘老师破费了。”李青梨抿唇笑,漾着一对小梨涡。   刘玉欣摆摆手,“我已经不是大队的老师了, 而且咱们不是朋友吗,你就叫我玉欣吧。我这回来是想跟你说一声,我明天中午就要走啦, 离开咱们大队啦。”   李青梨从竹椅上坐直了身体,虽然外头月色并不明亮,朦朦胧胧如罩薄纱,但是李青梨还是透过眼镜, 看出她眼底的一丝眷恋和不舍。   李青梨却知道他们知青的命运,迟早都要返城的, 所以并不难过, 带着微笑说道:“玉欣, 你的未来很广阔,我相信你!”   “谢谢!”刘玉欣郑重点头,终于要去上梦寐以求的工农兵大学,刘玉欣心情激荡不已。   虽然两个姑娘出身不同,性格迥异,甚至相熟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此时此刻,两人之间的友情无需多言。   李二丫见刘玉欣来了,默默地来到两人近处坐下,她并没有开口,就静静地听着这两个人说说话,却莫名觉得心安。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见时间不早了,刘玉欣在离开前扔下一枚重磅炸/弹。   “小梨,之前你说支持正萍上高中,是为了自己能进厂顺利,但是我越是和你相处,就越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如果说,我有办法让你进厂当工人,但是我希望你能继续支持正萍上高中,甚至她有机会能上大学,我也希望你能继续支持她,你能答应我吗?”刘玉欣一瞬不瞬与李青梨对视,神情异常严肃。   李青梨嘴巴比脑子先有了回应,“我答应支持二丫上高中,我自然会做到。”   脑子转过来,后知后觉问了一句:“进厂?你是知青,你有门路当初自己怎么不进厂?”   刘玉欣神色就有那么一点尴尬。   自从刘玉欣提到进厂的事,周围李家,甘家,许家全都瞬间噤了声,纷纷竖起耳朵听两人的谈话,听到这刁婆子率先反应过来,忙出来打圆场。   “傻丫头,玉欣喜欢教学育人,喜欢当老师,人各有志懂不懂?”   刘玉欣食指抬了一下镜框,跟着附和:“婶子说的是,我喜欢孩子,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最干净最纯粹的生物,我能教育他们是我的荣幸。等我大学毕业了,我还想去当老师!”   李青梨满脸叹服:“谁能想到,前十九年我最讨厌的就是老师了,从小学到高中我没少被老师教育,而现在我竟然跟一位老师成了朋友?”   刘玉欣也不由笑了:“我也想不到,以前我拿你这样的学生最没办法,头疼得很,现在我却跟你这样有个性的同学成为了朋友。”   李青梨下结论:“看来阻挡我们友谊的不是个性,而是学校……”   “噗嗤……”刘玉欣被逗得捂住嘴,笑的前仰后合。   刁婆子在一旁看着急死了,“玉欣啊,那你说进厂的事有把握吗?”   刘玉欣好不容易才收住笑,食指交叉放在膝头,噙着轻松的笑对李青梨说:“这要是放在从前我是真没门路,是我最近跑县城体检遇上了我二哥的一位同学,我二哥的同学在市纺织局下属的织布厂上班,他准备明年上半年回城了,我问过他,他说明年离开前可以推荐小梨去工厂上班,只要她通过招工考试,应该八九不离十吧。”   李家众人纷纷睁大眼睛,那可是织布厂啊,大家挤破头都挤不进去的织布厂,大队里谁家不是祖祖辈辈在地里刨食,要是谁家能出一个吃商品粮的,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怎么在刘老师嘴里就这么轻飘飘的,听起来感觉都不那么真实了呢?   就连李成阳都看了过来。   刁婆子握着扇柄的手悄悄捏紧,“有这么容易?人家想进厂,不都得是职工或者干部的亲属,或者费了老大的劲吗?你看多少知青都招不上。”   刘玉欣耐心解释:“婶子,要说这个,小梨那也是退伍军人的亲妹妹啊!而且我这个二哥的朋友手上也有点权力,他曾经救过他们大领导,总之我二哥的朋友答应得挺快的,他说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案,这下子人群如同油锅掉进了一滴水,彻底炸开了,他们也不管是化肥厂,锯木厂,印刷厂,饴糖厂,还是织布厂……只要带了厂,只要是吃商品粮的,什么厂都好!那都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工作!   而她李青梨,这个李家好吃懒做,脾气还大,在大队里名声在外的小女儿,转身一变,要进厂当工人了?   甘老二家,甘老三家,许家看向她的目光瞬间就变了,她李青梨,到底是走了什么大运啊?人家知青都进不去的工厂,她就因为帮了刘老师一回,竟然一朝咸鱼翻身,要进厂当工人了?谁能想象得到呢?   所有人中最懵逼的可能就属李青梨本人,前几天她还在想五哥回来了,她该要学着自力更生了,就是不知道该从何开始,让她靠上工挣那点钱恐怕还不够吃零嘴的,正愁着呢,接过今天刘玉欣就跟她说给她安排好进厂了?   这叫啥,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啊!   而且她也没干嘛,就是出于看不惯王旭东和梁磊这种渣男,立志除渣灭畜,而且看刘玉欣还算顺眼,不想看人家年纪轻轻就投湖自尽,所以就出手帮了一下,压根没想过得到什么回报,谁知道无心插柳柳成荫,突然天上就掉大饼了呢?   等刘玉欣离开后,刁婆子那股得意劲再也憋不住了,搂着李青梨笑的那叫一个开心哦,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哎哟我的儿啊,你咋这么能呢?你看你上头五个哥哥,结果就你最出息,竟然一眨眼就要进织布厂当工人了?咱们老李家居然能吃上商品粮啦!这回我倒要看看你们大姨还怎么得瑟?她家书桃嫁个工人尾巴都翘到天上去,咱家小六自己就是工人!”   李老头喜笑颜开,双手拍在膝头,“果然是我李庆山的种,没有别的,就是特别好看,特别优秀!哈哈哈哈……”   “小妹,以后发达了可不能忘了哥哥嫂嫂们啊!”   “以后多跟你们小姑学学,知道了不?”   “小六也是咱们从小看大的,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李家兄弟妯娌,甘家,许家,那都是好话不要钱地往外说。   李青梨还是第一回 被这么多人簇拥着说尽好话,尤其甘二嫂还夸自己聪明呐,听着心里甭提多美了。   哎呀,这运气到了,挡也挡不住呀!   因为有了新话题,刁婆子和李老头他们又来了精神,竟然越聊越起劲。   李青梨听到后来眼皮子打架,实在撑不住便先回去睡觉去了。   她本就微胖,夏天最怕热,半睡半醒的时候,恍惚听到了几声细小的低啜。她一翻身,啜泣声立即没了。   李青梨撑着胳膊坐起来,心情不太美丽,对睡在另一头的李二丫问:“为啥哭?”   李二丫原本想装睡的,被这么一吓,又止不住地打起嗝,这下她想装也装不了,只能使劲蜷缩着身子,声如蚊蚋地道:“我没……嗝……哭……”   李青梨那点睡意彻底没了,拉耸着眼皮子,没什么耐心道:“我数到三,不说咱们今晚别睡了,一……二……”   “我说!”李二丫忙从床上爬起来,抱住膝盖,头垂得很低,“我想给……嗝……刘老师送一份……嗝……礼物。我妈说没钱……嗝……是我忍不住……嗝。”   李青梨还当是什么大事呢,听完当即躺倒,“你妈不给,咱们明天找你爸……”   话没说完,她人已经睡着了,徒留李二丫一人辗转难眠,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天亮不久,李青梨听院子里有李老二的声音,便鼓足力气叫了一声:“二哥!我有事要找你!”   李老二刚拿井水冲了下脸,头发胡茬上都挂着水珠,他也不在乎,就大剌剌地走进来在三屉桌前的凳子上一坐,问:“有啥事?”   李青梨嘴巴努了努,“是二丫有事找你。”   站在一旁原本就有些局促的李二丫当时身子都僵了,头垂得更低了,两只手简直不知道往哪里放。   李青梨可没那么多耐心,也不惯着她,就道:“自己的事,自己处理。这是你亲爸,跟他开口有什么难的?尽管说,难不成你爸还能打你?”   李老二还真没打过李二丫,只是他总觉得父女之间亲近不起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不过最近李青梨不是说要看他们做父母的表现吗,所以还算有耐心地道:“二丫,你有啥事直接跟爸说。”   李二丫悄悄看了一眼李青梨,捏着拳头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抬头闭着眼睛道:“爸,刘老师今天就要走了,我想要三毛钱买一支圆珠笔送给刘老师。”   一支普通钢笔一到两块钱不等,三毛钱的圆珠笔已经很平价了。   李老二看一眼李青梨,再看一眼李二丫,“要钱找你妈呀,我身上也没钱。”   李二丫再一次瞥向李青梨,见她小姑完全没有插手的打算,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一鼓作气又道:“我妈说她给我买布做衣裳把钱都花光了,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   李青梨这才抬眼笑着道:“二哥,没想到你跟二嫂生活这么难,要不要妹妹借你点?”   李老二被激了一下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他也不是不知好歹,小妹把他叫进来单独说话,已经是给他面子了,要是饭桌上说这些,自己的脸面往哪搁啊?自己之前经常喝酒,会连三毛钱都拿不出来?   他也不废话,转身就大步流星出去,没一会儿西面屋子传来李老二和李二嫂的争执声,李二丫气势顿时就萎了,神情又忐忑又害怕。   “你怕什么?你爸妈既然把你生下来,就有养你的义务,不是说他们必须给你钱,但是他们必须把你当回事,当个小猫小狗算什么?等他们老了小猫小狗会给他们养老吗?”李青梨话说的很不客气。   李二丫头垂的更低了。   李青梨看不过眼,厉声道:“给我挺起胸膛,我就是宁愿你成为一个不讲道理,嚣张跋扈,令人讨厌的人,也不想你一辈子窝窝囊囊的!哭什么呢?是别人对不起你,你又没有错!给我支棱起来!”   “读书第一名,家里活都会干,又懂事又孝顺,优点一大堆,比你小姑不知道优秀多少,我都不自卑,有你自卑的份吗?你爸妈不珍惜你是他们有眼无珠!不像我,我就知道你是个养老的好材料!”   “等着吧,他们要是对你不好,以后有他们后悔的时候!”李青梨勾唇冷笑。   李二丫听到后来也忘记哭了,就隔着眼泪泪眼朦胧地看着李青梨,表情近乎呆滞。   在她短短的十四年里,从来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刘老师说她读书好,可是从来没有人这么直白又肯定地告诉她,她是优秀的!   小姑说的也是她一直想都不敢想的,自己并没有错,错的是父母。   小姑还那么笃定地相信她,相信她以后一定会有出息。   听完这些话她并没有觉得震撼,只是有一股陌生的力量在她的心底滋生,蔓延,如同一股温泉游遍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感受到了温暖。   小小年纪的她还不能完全消化其中的意思,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感受到小姑对她的肯定,这让她深受感动。   小孩子的心灵就是一棵树苗,如果不浇灌营养,又怎么能茁壮成长呢?   李老二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三毛钱,他往三屉桌上一放,对李二丫说了一句:“你去给刘老师买吧,爸去吃饭然后上工了。”然后匆匆离去。   李青梨扬着下巴对李二丫道:“抽屉里有一块钱,你去供销社买一支钢笔,就说是我和你一起送给刘老师的。”   李二丫呆:“小姑?”   李青梨笑着道:“玉欣是我朋友,还帮了这么大的忙,给她送礼物是应该的。”   李二丫唇角微微上扬,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重重点头后如同一只燕子跑出了院子,她还要在刘老师离开前尽快赶回来。   吵闹的开始似乎预示着今天不会是安静的一天。   早饭过后李老大他们上工的上工,干活的干活,家里最闲的竟然是李青梨和李成阳。   因为近来李青梨把受伤都怪在媒婆上门导致她心情不好才上山,才会受伤,所以刁婆子把上门的媒婆都给拒了,李家这阵子才清净了一些。   李青梨不用问也知道她五哥是在写材料,他毕竟是男主角,不可能一直闲赋在家或者只当个种地的,他会从一个小小的治保主任做起,一步一步往上爬。   在很多人还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五哥他就能过上吃穿不愁的日子,等以后时机到来,他更是一遇风云化作龙,直接腾飞,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滋润呢。   李青梨百无聊赖,正拿着傅白给的那本关于种植养殖的书籍看着呢,院子里突然多了三个姑娘,前头许家的姐妹俩许大梅许二梅,以及甘老二家的甘谷兰。   李青梨见到她们就是眼皮子一跳,要说五哥回来的坏处,除了经常会挤兑自己外,还有一点就是他是男主角,喜欢他的姑娘非常非常的多,时不时会有姑娘上门,而她作为五哥唯一的妹妹,人家姑娘上门的名义都是要找她玩。   问题是她和这些人压根没那么熟,并且人家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她的时间不值钱吗?   今天一来就来了三个,李青梨顿时觉得心累,跟许大梅她们说了两句就借口头晕回屋睡觉去了,也不管许大梅三个会不会尴尬。   等她再次醒来,时间一晃而过,又到了中午,虽然李青梨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做到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小时都在睡觉,但是事实就是这么发生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大宝破天荒没有出来吃中饭,李大嫂盛了饭送进屋去,结果没说两句就被轰了出来。   “不吃不吃不吃!别来烦我!”李大宝声音异常暴躁。   李青梨夹了一口米饭送进嘴里,“我咋觉得这句话这么耳熟呢?”   李大丫作为受害者,答得飞快:“小姑你大骂王旭东那天,也是说不吃不吃不吃,李大丫你别来烦我,一个字不差,当然觉得熟啦。”   还不等李青梨给出反应,李大丫已经脚底生风溜出堂屋。   李青梨:“这孩子,背书的时候怎么不见她有这么好的记性?”   李大嫂端着饭回到堂屋坐下,愁眉苦脸的,“大宝他也不知道咋了,早上还说自己头发长长了不少,心情挺好的啊,怎么到了中午就猫不是狗不是了?”   刁婆子直接把饭碗端过来,亲手放在李青梨跟前,随意道:“不吃就不吃,男孩子饿一顿没啥,我看他就是皮痒痒了,打一顿保证立马就好了!”   李青梨冲刁婆子甜甜一笑,哼,她才是李家最大的宝贝疙瘩!李大宝,李二宝啥的全都靠边站!   话虽如此,吃完饭李青梨还是找上李成阳,问上午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得知了一条并不算重磅的消息后,李青梨开心的笑了。   下午其他人都出去忙活了,李青梨撑着拐杖来到靠西墙的一排屋子里头最南头的屋子,一把推开了门。   这间屋子是李成阳的屋子,他去部队的时候上了锁,只有他回家了才会开,李大宝和李二宝最近都抢着跟李成阳睡一块,宽敞。   李成阳是李家五兄弟唯一一个没成家的,这些年拢共没在家待几天,屋子里东西又少,所以显得宽敞又整洁。   李青梨进屋的第一感觉:当个男主角可太不容易了,连被子都要叠成方块的!   李大宝原本躺在床上,面朝门口发呆,见到有人来立即背过身去,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后脑勺。   李青梨打量了两眼,慢悠悠道:“头发是长了不少,你爷爷出去干活了,今天我帮你剃。”   “小姑,我今天心情非常不好,请你不要招惹我,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少年态度冷硬。   李青梨在床沿坐下,一双眼盯着李大宝的后脑勺看,突然开口:“二梅要结婚了,新郎官不是我,心情真是糟糕啊,是不是?”   李大宝愤而回头,一双眼睛已是怒红,“你为啥要提起这件事?谁让你说的,啊?看到我这么难受,你就高兴了?满意了?你是不是就是见不得我好,啊?”   同作为李家最受宠的孙子,又是十六岁的小伙子,他又怎么可能是什么好脾气呢?   李青梨作势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然后突然嗓门大开,用比刚才李大宝大两倍的声音在李大宝耳边大叫:   “嘴巴长在我身上,我高兴说,我快乐说!看不惯啊?看不惯也给我忍着!”   李大宝被这声震得晕了一会儿,也当真是被气糊涂了,捏住拳头愤而起身,一副要动手的样子,他身量比李青梨还高一些,毕竟是个半大小伙子,看起来还真能唬人。   李青梨却眼睛眨都没眨,顺手从身后掏出一根棒槌扬了起来,李大宝还没动手,李青梨却毫不留情挥舞着棒槌往他身上招呼。   “你这臭小子!你爹妈都不敢凶我,你凶我?你爹妈都不敢打我,你打我?看我今天不捶得你哭爹叫妈!叫你凶我!叫你打我!今天小姑就好好教导你,什么叫尊老爱幼!什么叫做小伏低!什么叫委曲求全!什么叫忍辱偷生!什么叫小姑的毒打!”   李大宝缩成一团,双手捂着被打的满头包的脑袋瓜,哭成了一条哈巴狗。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如果我当初没有少吃那顿饭,我妈就不回来找我,我妈不来找我,小姑就不会盯上我,小姑没盯上我,我就不会遭受这场毒打……”   李青梨扛着棒槌冷笑:“少年,离结束还远着呢!” 第51章   李大宝的眼泪鼻涕在风中摇曳生姿, 他趁李青梨打累了停下喘/息的功夫,一个猫蹿滚下床,滚到了门口。   “小姑, 我心里难受, 脑袋难受, 全身难受, 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李青梨微微一笑:“听过一句话嘛, 趁你病要你命!”   李大宝索性破罐子破摔, 扯着脖子叫嚣:“小姑,我有两条腿, 你只有一条腿, 真追起来你压根追不上我!”   李青梨将棒槌随意往地上一扔,拍拍手, “我累了,不想动手了。”   李大宝面上一喜。   笑容没维持两秒,就见李青梨单手叉腰, 一手指着他开始痛骂:“李正国,我过来就是告诉你,二梅要结婚了, 跟你没关系,你没资格伤心,更没资格责怪她!人家不欠你任何东西!但凡你还把她当朋友,就该祝福人家婚姻幸福, 生活美满!”   然后快点滚蛋!   少年的长眉如同刀剑一般竖了起来,他大喘两口粗气, 倏地扭过头去, “你不懂!”   李青梨顺势在床边坐下, 抱着胳膊好整以暇,“我可太懂了,你不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骑驴找马没有定性,一会儿觉得二梅温柔,一会儿觉得秀秀可爱,一会儿又觉得小苗活泼,金兰漂亮……这么多姑娘,各个都舍不得,真想一网打尽,坐享齐人之福啊,是不是?现在自己池塘里的鱼居然跳走了,你当然受不了,是不是?”   李大宝垂着头咬牙切齿地道:“根本不是你说的这样……”   再抬起头,少年睫毛轻颤,眼眶泛红,脸色泛白:“我是真的喜欢二梅姐,可是她总是拿年纪说事,说我比她小,我们不合适。我不明白,我不就比她小三岁吗?她再等几年,我就18了?现在我明白了,她根本就是随便找借口应付我,她心里喜欢的是别人!”   李青梨轻嗤,“二梅做的没错,我要是二梅,我也不会选你!”   见李大宝的眼神仿佛要吃了她,李青梨笑得更欢了,“试问,你李大宝除了老天赏了一张脸,身上还有什么优点吗?二梅要是真同意和你在一起,因为你年纪小,还要处处让着你,像亲妈一样照顾你,这也就算了,她还要忍受丈夫对别的女性朋友嘘寒问暖,甜言蜜语,她要是闹脾气,你就会说她心里龌龊,看什么都是龌龊的,然后两个人没完没了地吵……得亏二梅聪明通透,不然她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憋屈。不像是嫁了个丈夫,倒是像养了个儿子,呵……”   李大宝像一只恶龙在嘶吼,脖子上青筋毕现:“不是!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她怎么会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和秀秀她们只是朋友之间的感情?她就是喜欢上别人了?”   李青梨看他只觉得可笑又可怜,小说里他就是一厢情愿地以为许二梅移情别恋,觉得自己被抛弃,索性破罐子破摔,从此以后对感情不屑一顾,开始游戏人间,祸害了不知道多少小姑娘,也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了!   也不知道该叫他情圣呢,还是浪子?   打也打爽了,骂也骂爽了,总得给人家喘/息的机会,不然下次哪里找皮糙肉厚还骂不过自己的大侄子,李青梨大度地大手一挥:“就现在,你去找二梅把话都说清楚!你要是不去找,就我去,不过我说话口无遮拦的,万一说漏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你可别怪我!”   李大宝虽然气许二梅“移情别恋”,但是从没想过毁了人家一辈子,而且他原本就有心想找二梅问清楚,只是少年好脸面,迈不出这个坎,被李青梨这么一逼,没怎么犹豫就转身跑出去了。   李大宝在许家的自留地里找到了许二梅,许二梅和许大梅对视一眼,对方摆了摆手,许二梅便放下锄头擦了擦手,跟着李大宝来到一棵老樟树下。   老樟树上栖息着几只知了,在头顶“知了知了”地叫着,仿佛会叫到天荒地老。   许二梅月牙似的眼睛一直望着李大宝,见他一直没说话,轻声开口:“你怎么不说话?平时你不是话做多嘛?”   垂下头,抠着手掌心的几个泥点子,“难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气我没把要结婚的事情第一个告诉你?”   李大宝终是忍不住,双手抓住许二梅的肩头摇晃,“二梅姐,你实话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许二梅推开他的手,转过身去,“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比我小三岁,我一直只把你当弟弟看。”   李大宝却紧追不舍,“我不信,你要是只把我当弟弟,你为什么让我亲你的脸?”   许二梅惊慌地四周看了看,没看到人,这才回道:“当时是你趁我不注意偷亲了我,我是姑娘家,我能怎么办?难不成我该到处去说,那我还怎么嫁人?还是我能打你一顿,你只是年纪小不懂事而已?”   李大宝大为震惊,略深的皮肤突然惨白,不住地摇头,“不,我不信!从前我们在一起那么开心,你还说要是能一直跟我在一起就好了,这些话难道都是骗人的?”   “我没有!”许二梅说完倏地住嘴,再开口语速就慢了下来:“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跟你在一起永远不会不开心,我说永远在一起,意思是朋友之间的牵绊,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大宝,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会把你当朋友,当弟弟,但是永远不会是你想要的那种关系,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李大宝记得,可是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他双手插进头发里,慢慢蹲下,一副深受打击,不敢置信的模样。   老樟树下,少男少女一个蹲着,一个站着,一个颓靡,一个偷偷红了眼眶。   “大宝,你还小,以后会遇见适合你的那个人。不过等你真的遇见了,你就要和其他女孩子保持距离,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总是对许多朋友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不然她肯定会不开心的。”   李大宝扬起脸,对上许二梅泛着点点莹光,却无比温柔的双眼。   “二梅姐,如果我以后只对你一个人说,再也不跟其他女孩子说话,你愿意接受我吗?”   许二梅笑笑,并未回答。   “你回去吧。”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茫然又心碎的少年。   李青梨见李大宝回来直接进屋摔上门,叫他也没反应,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她心向来大,不知道就不知道呗,真挽救不了大哥大嫂还有大丫,三丫,六宝呢,不行就让大哥大嫂再生两个!   只要孩子够多,折损率不就低了?她可真是个天才!   傍晚李大嫂回家做晚饭,李青梨早就在灶房等着了,等李大嫂入座,坐在灶台旁边小木墩子上的李青梨就凑近了说话。   “大嫂,你和大哥四十没到,不准备再生两个小的?生孩子要趁早啊!”   被灶洞里深橘色的火光映得满脸红光的李大嫂闻言脸色微变,忙不迭摇头:“我可不生了!四个孩子够多了,再生那真是要老命了!”   “万一四个孩子都没出息,或者不孝顺你们还拖累你们,那怎么办?以后谁养你跟大哥啊?”   “不会吧?他们兄弟姐妹四个呢。”李大嫂一边说一边夹一把稻草塞进灶洞里。   李青梨摇头叹气,“大嫂,你生的四个孩子里有两个质量可能不太行啊!再生两个,有备无患!”   小说里大哥大嫂真被李大宝和李大丫坑惨了,家底掏光不说,李三丫李六宝都被坑的差点妻离子散,后来大哥大嫂生病在床也不敢叫三丫六宝来照顾,怕影响孩子的家庭关系,日子不知道多辛酸。   但要是大哥大嫂有六个孩子,就算两个不成器,不还有四个顶用吗,抗风险能力更高!最起码生病了有人照顾吧。   李大嫂想了想还是摇头,“有他们四个就够了,家里就这么多东西,孩子多了,分到他们四个头上的就少了,没必要。”   李青梨毕竟没当过父母,确实没想到这一层,听完也就没再劝了。只是她心里在想,要是老爹老娘还能再年轻点就好了,再给她生几个弟弟妹妹,这样几个哥哥也不用改造了,不好的直接扔掉!爽!   当晚吃晚饭的时候,刁婆子和李老头就见李青梨对着他们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时十分莫名。   年轻人的恢复能力就是强,到了第十一天,李青梨的腿就好得差不多了。   这两天连绵阴雨,地里的活不紧要的就暂时搁置,不少人暂时闲了下来。   李二嫂的堂妹张香香就是这时候从隔壁生产队过来,过来的名义一点新意也没有——还是找李青梨玩。   不过李青梨和张香香的关系还真不算差,张香香家就在隔壁生产队,虽然年纪比李青梨大三岁,但是人家读书晚,跟李青梨是做了七年的同学,再加上两家又是亲戚,关系自然不错,只不过自从初中毕业,两个人来往的机会就少了。   上午李青梨坐下屋檐下百无聊赖地看着李老头和李老大在编篮子,突然见张香香打着伞进了院子,又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眼皮子就是一跳。   张香香先将她大伯大伯娘让她来带的一篮子东西交给了李三嫂,然后就借口跟李青梨要说悄悄话将人拉进东屋里,李青梨眼皮子更是猛跳。   张香香先将门掩上,迫不及待地便拉着李青梨说话:“梨子,这回你一定要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李青梨眼皮子开始疯狂跳动。   就是这句话,小说里张香香作为反派炮灰,每次对付苏茵都会说这句话,最坑的是,人家每次求救的对象都是她李青梨,偏偏自己每次都会答应,从此走上了极品女炮灰荡气回肠的不归路。   她每害一次苏茵,苏茵不是因祸得福,就是和她五哥的关系更近一步,她和五哥的关系也就更差一层,然后苏茵转回头再重重打她的脸……循环往复,直到她和五哥彻底反目成仇,她的脸被打成了烂泥,最后凄惨而终。   张香香毫不知情,继续说道:“我都听说了,你们生产队那个叫苏茵的女知青这些天天天往成阳哥身边凑,送吃的送喝的,不知道多殷勤。成阳哥就快被这个女人给迷住了!梨子,你没忘记自己答应过我的事情吧?”   这下李青梨不只眼皮子跳,嘴角还抽了抽,“没忘。”   为了一小筐桃不惜把五哥卖了,对人家张香香天天五嫂长五嫂短的,这种作大死的事她怎么可能忘?自从得知了剧情,每次午夜梦回,她都后悔得不能自已了!叫你好吃!叫你嘴馋!叫你空长了一副漂亮的皮囊!   唉!可能我把毕生的运气都花在了外貌上吧。   李青梨凝神静气,长呼一口浊气,说道:“香香,我五哥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真想干什么九头牛都拉不回,他不想干的事情就是拿木仓指着他,他也不干,就算我是他亲妹妹,他真发起火来,我也承受不来啊!再说了,我五哥不就长的人模狗样的,有啥好的呀?回头我给你再介绍几个长得好,性格好的,保证你满意!”   张香香跺脚,“梨子,你咋能这样呢?咱们当初可都是发过誓的。”   李青梨沧桑望屋顶,“当时正值青春年少,只当脑残不懂事都是平常。”   张香香:“……”   “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去找那个苏茵,但凡有机会,他们知青压根就不会留在乡下,哪怕抛夫弃子也在所不惜,这种事还少吗?既然如此,他们干啥还要在咱们这娶妻嫁人生孩子?这不是害人嘛!我不能让成阳哥就这么被她骗了!”张香香说完,愤而转身。   李青梨没办法,只能拿上伞追上张香香,踩了一脚的泥也顾不得。   这里可是有重要剧情发生,她不拦着些,真怕张香香就会被动成为剧情的推动者了。   两人撑着伞一路踩着浑黄的泥巴水,过了湿漉漉的木桥,径直知青大院门口,张香香扯着嗓子把苏茵从宿舍里叫到大院之外。   见张香香和苏茵面对面站着,李青梨的脑子突然变得无比的清晰,因为她知道,张香香和苏茵最接近的时候,她们之间的距离只有50厘米,此时苏茵对张香香还一无所知,但是十分钟之后,苏茵会重重摔到地上,因此摔断了一条腿。   李青梨想也不想,拉着张香香就退到了五米之外,让她和苏茵隔着白色的雨幕相忘。   张香香望着李青梨:“?”   李青梨头也不回,神色凝重:“千万别靠近她,不然她待会摔倒了,全都怪在了我俩头上。”   张香香细细品味了一番,终于悟出了五层深意,沉声道:“此女心机深沉,诡计多端,看来是我小瞧了她!梨子,我今天帮你报仇!”   李青梨回头,表情茫然:“啥?”   张香香却已双手叉腰,挥斥方遒,“苏茵,别拿你哪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对付我,我告诉你,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就你这样的人,从开始就是不怀好意,哪里配得上成阳哥了?但凡你还有点羞耻心,就离成阳哥远点?”   苏茵近些日子熬不过思念,只要有机会就想找李成阳说说话,但就是因为第一回 见面印象不好,导致她无论怎么示好李成阳都对她爱搭不理的,近些日子她连连受挫,心里正不好受着呢,现在竟然连一个不相干的人都能对她指手画脚,她当即怒上心头。   “我不配,难道你配?就你这种素质,恐怕高中都没上吧?我要是你,先回去把高中的书读完了再来骂人,不然我怕你连我名字怎么写的都不知道!”   张香香还真是书读得不咋地,连茵字都不会写,这下被踩到了痛脚,正所谓打人不打脸,她这脸真是被打得啪/啪作响,她当即就撸袖子作势要冲过去暴打苏茵一顿。   李青梨伞都不要了,蹲下/身化为一个挂件挂在张香香胳膊上,就她这个体格,高高瘦瘦的张香香哪里能拖得动她?   张香香又气又急,语气艰难道:“梨-子-你-放-手-啊!让-我-过-去!”   李青梨安详闭眼:我只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挂件,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两人正争执着,前方突然一声惨叫。   两人暂停较劲看过去,见到的却是苏茵不知怎么突然从上坡摔到了下破,虽然上下坡的高度并不高,但是看她瞬间惨白的脸色,肯定摔的不清。   李青梨:当然摔的不清,摔断了一条腿呢,小说里她五哥照顾了人家一个月,风里来雨里去,送吃送喝,背到这背到那,能没有感情吗?   张香香看到这个情况第一反应不是喊人,而是先看李青梨,再看苏茵,心有余悸又表情惊悚:“苏茵她,真是狠人啊!”   李青梨:“???”个把月没见,香香的脑子是越发的复杂了。   不过这回两人默契地都没有过去扶人,而是朝知青大院大喊:“来人啊,苏茵摔到啦!”   跑出来的是王静云和牛建国,后面还有个梁磊,他们见苏茵疼的那个样子,没心情再过问李青梨她们为什么不扶人,反而站的那么老远,两个人架着苏茵回到知青宿舍。   张香香拍拍手:“苦肉计?便宜她了,下回再来对付她!”   李青梨:“……”我到底哪里交来的朋友?   两个人捡回伞准备离开,李青梨远远看到一个人没撑伞从另外一个方向脚步匆匆走过来,便多看了两眼,谁知竟是傅白。   傅白垂着眼一阵风似的从她身边走过,眼睛抬也没抬。   “傅白!”   傅白抬起的脚放下,转过头来,隔着雨幕,李青梨只觉得他的脸色似乎有几分惨淡。   李青梨见他浑身快湿透了,忙摆手:“你快进去吧。”   傅白一言不发回了宿舍。   李成阳如今是负责周围三个生产队的治保主任,每天白天都不在家,张香香待了一天都没见到李成阳,只能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李青梨没事干,坐在堂屋细数喜欢他堂哥的姑娘,就他们这个生产队,就有许大梅,甘谷兰,苏茵,再就是别的生产队的张香香,以后县城里还有,再往上……   少女收割机,芳心纵火犯,不过如是吧?   夏天的夜晚来得晚,可是今天晚上天彻底黑了,李成阳才从外头回来,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一缕一缕的,仿佛在水里泡过一样。   刁婆子跟在李成阳后面,不免唠叨:“你让手下的人巡逻就是了,用得着你天天三个生产队来回跑吗?你都二十六了,现在最紧要的事情不是挣钱,是娶媳妇儿!我让你去相看相看,你一早人影都没了!真是气死人!”   李成阳脱掉蓑衣挂在墙上,好声好气道:“娘,我这不是才上手,还要熟悉熟悉一下环境,等过了这几天就有空了。”   刁婆子脸上有了笑意,拿碗给李成阳倒了一杯水:“这还差不多!不过你得先跟娘说你喜欢啥样的,娘才好给你物色啊!”   方桌正中央放着油灯,李青梨坐在上首单手撑着下巴,抢着答话:“娘,五哥喜欢那种腰细细的,下巴尖尖的,娇娇弱弱的,就是苏茵那种的!”   刁婆子当即大呼:“那不行,娘看她第一眼就不喜欢!虽然说不上为啥,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可不想她当我儿媳妇。”   李成阳瞪李青梨一眼,“小丫头瞎说什么?健健康康的就好,瘦成一把骨头的像什么样?”   李青梨反瞪回去:“哼!虚伪!”   小说里五哥明明对苏茵爱的死去活来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李成阳在李青梨左手边长凳上坐下来,板起脸:“我还没问你,你跟香香好好跑去知青宿舍骂人家苏茵知青做什么?人家被你们气的把腿都摔断了,刚才找我哭呢!”   李青梨拍案而起:“啥?这也能怪我头上?那苏茵有没有说从头到尾我都没说话,我甚至还阻止香香动手呢?她自己站着都能摔倒,怪谁?怪她自己腿脚没长好呗!”   眼睛一眯,“五哥,你刚才说不喜欢瘦的,你该不会已经看上人家,这会儿帮人家质问自己的亲妹妹吧?”   刁婆子拿蒲扇在李成阳背上一敲,“你敢!”   李成阳脸皮一松,几抹狡黠的笑意从眼底泄了出来,“怎么可能?她先骂我妹,又说我娘,我直接让她找那块地说理去!”   李青梨:“哈哈哈哈……五哥,好样的!” 第52章   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 转眼间秋天就到了,早晚已经开始有了凉意。   大队的社员们稍微闲了一阵子,再次忙碌起来, 因为地里的农作物陆陆续续到了收获的季节, 芝麻, 棉花, 花生, 大豆, 玉米,地瓜……   大家伙都在辛苦上工收割的时候, 李青梨再次找李成能要了一份轻省的活——采秋茶, 相比其他费腰,费臂力的活, 这个活算是轻松的了。   再加上李青梨干活不求速度,不求质量,面对其他社员的明嘲暗讽能够当耳旁风, 对于李成能的耳提面命依旧死不悔改,所以每天上工的日子还是挺开心的。   李青梨不仅上工日子开心,下工的日子也顺心, 每天只要雷打不动扫个地就行,反正哥哥嫂子多,压根不用她动手。   对此李家人已经完全习惯了,要知道自己闺女/小妹/小姑前十九年前都是四体不勤, 又懒又馋,脾气还挺大, 最近就跟老天开眼了一样, 竟然不再两天打鱼三天晒网了, 会按时上工了,回家再不是酱油瓶倒了都不扶,竟然每天雷打不动拿笤帚扫一次地……天啦,这是他们该想的好日子吗?   今天闺女/小妹/小姑开始勤快,明天不就是贤妻良母预定?后面凭借她的美貌,肯定能飞黄腾达嫁干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全家都跟着享福啦!   这个梦做的可真是美啊!今晚还想再做一遍!   李青梨天天上工上得烦了,苦等许久也努力了许久,终于盼来茅厕满了这一天,终于有理由休息一天了——她要亲自监督别人去挑大粪。   李三丫上学也上烦了,终于盼来了一天休息,可惜她却是那个挑大粪的!   早上吃完饭,李青梨亦步亦趋跟着李三丫,看她拿了一根扁担一个粪桶,眼皮子抬也没抬。   “小丫头,你小姑看起来像好人吗?”   李三丫抬眼小心翼翼地瞅着她:“小姑当然是好人。”   李青梨嘴唇一勾,特冷酷特无情地道:“错了!我当然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是不会帮你挑大粪的!清醒点,带两个粪桶,别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带一个粪桶,三丫她怎么挑?还不是打着让自己共挑扁担的想法?真是心眼一堆!   李三丫出师未捷身先死,垮着肩膀垂头丧气地出了门。   乡下旱厕都很简易,就是几根木头加上稻草搭建而成,里头是一个大坑,蹲厕的时候千万别头晕,否则一不小心失去平衡就会摔到后面的粪池,尤其是夏天的粪池,苍蝇,虫子,蛆一个不少,如果运气好还有掉进粪坑的蛇,“常住居民”不要太多。   夏天的旱厕味道不要太冲,李青梨在旱厕五米之外就被销/魂蚀骨的味道阻挡了前进的步伐,她干脆就抱着胳膊看着李三丫独自忙活。   李三丫上头有哥哥姐姐,家里重活几户没干过,挑大粪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那别过头拿粪瓢舀大粪,舀一下呕三回的样子,就跟被逼着剁人/肉一样。   等两个粪桶约装到三分之一,李三丫拿扁担一边挑一个,去往自家自留地的路上,小姑娘摇摇欲坠的眼泪最终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一边挑大粪一边簌簌地掉着眼泪。   “小姑……下次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逃学了……呜呜呜……”   “大粪好臭,我整个人都臭了,我感觉我鼻子里耳朵里嘴巴里全是大粪的臭味!呜呜呜……我好臭……洗都洗不干净了……呜呜呜……”   李青梨离她两丈远,笑的幸灾乐祸:“一次都挑不到一桶,你哭个什么劲啊!你知道吗,其实你原本不用挑大粪的,但是你数数你干过的好事,收了黄广玲的钱偷日记本,偷偷跟着我想偷八月炸吃……你小姑心眼多大你不清楚啊?不罚你挑大粪罚谁挑?”   李三丫仰头大哭:“呜哇……我真的知道错了,谁还没个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啊!”   李青梨笑的更欢了。   李家自留地也不近,十一岁的李三丫到达自留地浇了大粪再折返回来,累得喘气声都大了。   走到半路,她仿佛已经恢复了活力,脸上还挂着一丝笑,跟李青梨闲话家常:“小姑,傅老师最近有没有找你啊?”   李青梨脚步微顿,随意道:“没有。他天天给你们上课,不是挺忙的吗?”   李三丫欲言又止,继续往前走,只是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的。   李青梨瞪着小丫头的后脑勺,“说话说一半,砒/霜拌饭!到底啥事,快说!”   李三丫回过头来,撅着个嘴,表情可怜巴巴,眼睛里却无法避免地带了一丝狡黠:“小姑,我能不能再挑一次就不挑了?我肩膀都红了……”   李青梨盯着她看了两秒,勉为其难道:“行吧,就挑一担吧。”   李三丫脸上瞬间就有了笑容,不过很快收敛,敛着眉毛老气横秋道:“我也是不小心听大妞姐说的,大妞姐说她听到傅老师找三堂叔预支钱,他爸爸生病了,好像还挺严重的。”   李青梨眨了眨眼睛,小说里傅白被抓去后就没了消息,就如同现在的王旭东和徐自强,他再次出现已经是许多年后王旭东做生意的时候,小说里没细说他的情况,所以她并不清楚傅白的家庭境况以及人生轨迹。   一路无言回到旱厕,刺鼻的味道拉回李青梨的心神,可能李三丫觉得自己的苦难终于要结束了,这回干活利索多了,三下两下弄完,挑起担子脚步轻快地往自留去。   等李三丫把大粪都浇了,拿胳膊擦擦额头的汗,脸上扬起笑:“小姑,咱们回去吧。”   站在田埂上的李青梨收回目光,不紧不慢地道:“你还有一趟呢,回什么回?”   李三丫直接石化在原地,一脸的怀疑人生。   “啥?”   李青梨笑眯眯道:“我答应你只需要挑一担,你两趟才挑了三分之二担,还有三分之一担,我说错了吗?”   李三丫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不过还是用粪瓢撑住了自己,只是表情已经成了苦瓜。   “小姑,你又骗我!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呜呜呜……”李三丫用胳膊抹眼泪,不敢用手,因为手很臭。   李青梨语重心长:“孩子,小姑只是想让你提前一下感受人心的险恶而已!小姑也是为你好。”   李三丫:我信你个鬼,你这个大人坏滴很!   李青梨表面上为了监督李三丫挑大粪请了一天的假,吃完中饭回屋睡大觉,可是破天荒竟然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决定去一趟三堂哥李成能家。   三堂哥家屋后有一棵沙梨树,现在正是成熟的时候,她厚着脸皮就在沙梨树下当稻草人站着,三堂嫂总不好意思一个不给吧?   事情的经过和李青梨预想的差不多,牛招娣不情不愿地打了两个沙梨给她,她自己又摘了两个,强行凑了个“四四如意”,然后跟李成能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最终又被犯困的李成能嫌弃地给赶了出来。   李青梨拽着衣摆兜起,里头装着三个沙梨,右手拿着一个往嘴里塞,沙梨肉质粗糙并不细腻,不过很甜,蒸熟了的更好吃。   所以李青梨决定吃两个,留两个晚上放饭锅里煮熟,晚上当着十个侄子侄女的面一手一个慢慢吃,这是她独特的增加食物美味度的方法,百试不厌。   过了许家,又过了木桥,李青梨突然似有所感回头往桥那头看去,就和傅白那双潋滟生情的丹凤眼对上,她见傅白加快脚步,自己干脆从岸上跳下去,在河滩下的一棵大柳树下等他。   因为她时刻贯彻着白是天生的,但是好皮肤不是,秋天天高云淡太阳格外的晒,她可要好好保护这张脸,毕竟这张脸就是她最大的优点了……   傅白身高腿长来的很快,从岸上跳下来,第一时间从兜里掏出一张票。   “答应你的糖票,抱歉今天才给你。”   李青梨抬眼瞥了他两眼,一把抽拿过去,语气平淡地道:“你爸生病了不吃甜的?”   傅白眼珠子动了动,“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李青梨拿糖票扇着风,扬着下巴眼睛看天,“凭空得了两斤糖票,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傅白看了她一会儿,看得李青梨脖子都有点僵硬了,他才温声好言好语地解释:“我爸前阵子生病了,我请人帮忙里外打点需要钱,手头紧,所以跟李大队长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丁老师知道了主动要帮忙,我也就没推拒,还有建国静云他们帮忙,钱够了我便没跟你开口。不过就算不够,我也不准备跟你开口……”   李青梨飞快转过头看,舌头比脑袋先行一步,不客气地质问:“为什么?”   傅白并不回答,他就这么唇角含笑,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   该死的,李青梨竟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别样的东西,她一时弄不清这是什么,但是脸庞却忍不住地发烫。   李青梨暴躁地跺了跺脚,撇过头去,“你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好烦人啊!”   傅白忍不住弯了弯好看的唇角。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得亏头顶有大柳树遮阴,不然两人得被这秋阳晒伤。   李青梨好不容易等脸上热度退了,重整旗鼓再次抬起头,正准备好好扳回一城,谁知目光却被傅白身后的一抹白色吸引了目光,待她看清那是什么东西,陡然变了脸色,兜里的沙梨接二连三掉到河滩上。 第53章   李青梨猛咽一口口水, 颤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傅白的身后的方向,“你看那,好像飘着一个人……”   傅白顺着她的手指头回头看去, 面色也陡然变得凝重, 回头放轻声音对她说:“我去看看, 你在这站着别动。”   傅白在河滩上小跑着过去, 李青梨没忍住, 沙梨也忘了捡, 深吸一口气还是目不转睛看前方跑了过去。   追上了傅白,停住脚步没忍住探出目光看过去, 结果她就看到河中央飘着一具尸体, 尸体面朝下,白色的上衣, 黑色的长发在水里浮浮沉沉,像极了她小时候听的鬼故事里的长发女水鬼。   她“啊”了一声捂住脸就往身边人怀里钻,反应了三秒才发现不妥, 忙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背对着岸边大口地喘气。   人生头一回见到死人,太刺激了, 她一时有些承受不来。   傅白也没心情说她些什么,抬手想拍拍她的背,还是收回手来,对她道:“你先上去, 我去找大队长。”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见傅白声音平稳并无惊慌, 李青梨的心也就很快平静下来, 对他点点头, 自己默默上了岸。   李成能他们来的很快,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河捞尸,这边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很快就有人发现异常,大中午的大家基本都是刚吃过饭还在家休息,一听有人吆喝“河里死了人了”,那一个个地跑得飞快,眨眼间河边就多了三四十个人,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李青梨心里建设做的差不多了,还是没忍住好奇的心,也跳下河滩挤进了人群之中。   这时候李成能三个人刚好拖着尸体上岸,众人围了上去纷纷伸长了脖子,待看清死的人是谁,人群里顿时一阵惊呼。   “是王寡妇!”   “咋是她呀!她男人早死了,拖着一儿一女过了这么多年,这下她也死了,她两个娃娃可咋办哦?”   “老天没长眼哦!好不容易快把孩子拉扯大,腿一蹬,人没了?唉……”   “真是可怜哟!”   “快去通知庆茂叔跟洪婶子,两个孩子知道了还不知道哭成啥样……”   李青梨站在人群中央,透过缝隙看到了河滩上的尸体,惨白的面容,紧闭的双眼,泡的发白的嘴唇,脸颊四肢都有些发肿……总之一丝生机也无,跟河滩上的泥,河水里的枯枝别无二致。   李青梨跟王寡妇的死鬼男人李成诚是不知道堂多少次的堂兄妹,但是关系远年纪差的也大,所以并不熟,李青梨和王寡妇几乎没说过话,可是亲眼见到昨日还活生生的人,现在了无声息地躺在地上,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既而一股恶心之感油然而生。   她几分仓惶地推开人群,憋着气一股脑跑到了老远,直到再也看不到河,也听不到吵闹的人群,这才慢下脚步,重重地靠在一棵树上,弯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不用别人提醒,她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有多难看。   或许只有直面死亡,才会更加畏惧死亡,从前她对这本《七零年代娇宠蜜爱》有几分畏惧忌惮,但是更多的还是不屑和怨气,凭什么自己就是小说里的极品反派,凭什么自己就不能拥有美好的人生?   可是就在刚才,她突然就深深恨上这本小说,因为小说里他们兄妹六个,就她死的最早,其他哥哥嫂嫂哪怕是反派,哪怕生活艰难,但是最起码活了许久,只有她,只活了短短的一辈子,很多东西都没尝试过见识过,人就嗝屁了!   她好像活过,又好像压根没活过。   这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   无意间见识了一场死亡,却在她心里掀起惊天骇浪,使得她千头万绪,百感交集。   傅白不知道何时来到她身边,放轻了力道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道:“还好么?”   李青梨脱了力般顺着树干坐了下来,手臂虚虚地圈住膝头,摇摇头:“我就是,有点怕死了。”   傅白在她身旁坐下,陪着她发了许久的呆,后来尝试着问:“如果我答应你再给你半斤糖票,你心情会不会好点?”   李青梨心情平复得差不多了,侧过脸与他四目相对,问:“你下午不用上课?”   傅白又长又浓密的眼睫眨了两下,无辜道:“我给忘了……”   李青梨再次回到河边人群已经散了,她跳到河滩捡回三个沙梨,然后一个人慢慢地往回走。   到了家门口却发现大门从里面关上了,敲了几下李大丫给她开了门,她一进去就见李大宝和几个小的趴在门外偷听,而堂屋大门紧闭,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显得整个大院安静得异常。   李青梨懒得过问,径直回自己屋去了。   此时堂屋里,除了李青梨李成阳以及十个小的,其他人都在,老两口和四房人挤在一张桌子上,均是面沉如水,没有一个人敢先说话。   刁婆子半浑浊的眼睛鹰隼似的一直盯着李三嫂看,李三嫂被这样如有实质的眼神盯看着,只觉得头皮发麻,肩头仿佛有千斤重,没坚持一会儿就破功了。   “娘,王嫂子投湖的事情真的跟我没关系。您这样看着我,我真怕得慌!”李三嫂说话也只敢小声地说。   刁婆子仍旧面带怀疑,“真的?你要是在这个节骨眼骗大家伙儿,你就是把咱们这一大家子往火坑里推啊!”   李三嫂急得脸都红了,抬手就要发誓,“真真的!我可以发誓,我真的没害她!”   李四嫂快人快语:“可是……”   被刁婆子瞪了一眼,她声音猛降八度:“可是自从王嫂子男人死了,她一个人硬是守着把两个孩子拉扯大,这么多年都过了,眼见孩子都快大了,苦日子熬到头了,她好好的为啥想不开,要去投湖?”   眼睛似有若无瞥向李三嫂,“王嫂子在大队人缘好,都说她好性子,要在大队找跟她不对付的,只有三嫂你了。”   见李三嫂张口要反驳,她一口气说完:“当然咱们自家人肯定是信三嫂的了,就怕外面的人不肯信啊?”   这也是刁婆子他们所担心的,正所谓人言可畏。   刁婆子气不过就指着她骂:“还不是你这个丧门星嘴巴不把门,就当自己是世界第一聪明人!人家王寡妇守了这么多年,要改嫁早改了,就算她真要改,她公公婆婆还在呢,有你说话的份嘛!你非要逞能,到处宣扬人家跟李二赖子有一腿,弄得人家上咱家讨债,要死要活的!现在人家真没了,大队里的人还不都觉得是咱家作的孽?除非有人证明她是受了其他人的气才投湖,或者不小心掉进去,不然咱上哪说理去?唉,咱家就是有一百张嘴,这回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李三嫂被骂哭了,哭哭啼啼道:“可是最近我真的没惹她呀!前阵子小妹又是骂我又是威胁我,我哪还敢在外面说话?我就怕小妹真生气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我!我哪天不是下工就直接回来,在外头都不敢多呆,春莲她们找我说话我也不敢多讲……我就跟半个哑巴一样啊!我都这样了,为啥出事还怪我头上啊?呜呜呜……”   说完捂着脸埋在李老三肩头,断断续续地道:“我要是害了她……就让我出门被雷劈死!担水掉进水井淹死!烧锅被火烧死!”   李老三紧抿着唇,沉声道:“爹,娘,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老四老四媳妇……我信美娟,她心肠没那么坏,害人这种事做不出来!也请你们相信她这一回……”   李老三聪明是聪明,但也只是几分小聪明,真到这时候,这点聪明压根没地方用。   见李三嫂两口子反应这么大,李老大他们的心反而还安稳一些,但愿这事跟自家扯不上关系,不然“杀人”这么大的名号扣下来,以后他们一家在大队的名声就臭了,哪怕分家都会被影响,甚至于孩子们的亲事也会被影响,当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刁婆子没好气地瞪着李三嫂:“咱们家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你这么个儿媳妇!老三你的眼光咋就这么差,你说宋家那个玉秋多好,你非要娶一个长舌妇!长得没玉秋好看,没玉秋能干懂事,没玉秋聪明,最重要的,没玉秋安分!人家可从来不说人家的是非,没你这么大的嘴巴!”   李老三苦笑:“娘,美娟都给我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现在说这些干啥?”   从前跟刁婆子共用一张嘴,从来不拿主意的李老头破天荒开口了:“这事就到这。老三媳妇都这么说了,这时候咱们一大家子更要拧成一股绳,不能外人都没说啥,咱们自己倒是先乱了!等老五回来咱们再问问他是个啥情况,成能也是你们堂兄弟,你们怕啥?”   李老大他们虽然脸色没太大的好转,但是都纷纷点了头。   一大家子心不在焉地上工去,只是王寡妇死在河里的消息跟插了翅膀似的已经是人尽皆知,而王寡妇跟李三嫂的恩怨也是人尽皆知,一时间别人看向李家人的目光就千奇百怪起来了。   李家兄弟妯娌几个干活干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对待过?他们自顾自地干活,周围的人或是小声指指点点,或是几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偶尔投来几瞥意味不明的眼神,可待他们看过去,人家又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可把他们气坏了。   这要是从前,按照他们李家四兄弟的脾性这还能忍?管你承不承认先打一架再说,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到底心里有那么点心虚,只能忍着,心里憋屈得不行。   这份憋屈无处发泄,自然而然就转换成了对李三嫂的一点怨气,要不是李三嫂大嘴巴说人家的是非,弄得人尽皆知,自己会受这份气吗?   这天下午是李家所有人最漫长最难熬的一下午。   好不容易熬到太阳落山下工,李老大兄弟妯娌再没心情跟人闲聊拉呱了,一个个跟逃似的回到家中。   包括李青梨在内的一大家子等啊等啊,还让李大丫他们出去找李成阳,等到天都黑了,李成阳才脚步匆忙地地从外面回来。   李成阳一只脚才踏进院子,李老三第一时间就迎了上去,脸上带着急色:“老五,王嫂子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个说法?”   李成阳堂屋都没进,就语速急切地对李老三道:“三哥,你快让三嫂在屋子里躲好了!”   然后又急急忙忙招呼李老大他们:“大哥咱们快点拿上家伙事,庆茂叔一家子带人快找上门来了!”   此话一出,李家大院彻底安静了,直到被一屁股坐到地上的李三嫂打破了寂静。   李老大他们谁也没工夫理会李三嫂,包括刁婆子在内全都回屋拿上家伙事,一时间整个李家没有交谈说话声,只有凌乱的脚步声,以及众人陡然粗重的呼吸声。   家中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李四宝几个小的被这番突来的变故吓得静如鹌鹑,大气都不敢出,瘪瘪嘴都快哭了,直到一个个被李三丫拽进了屋子,关紧了房门。   至于李三嫂,她原本目光呆滞,一脸不敢置信地坐在地上,眼泪越蓄越多,眼见就要崩溃大哭,被刁婆子在腰上软肉狠狠掐下去。   “作死的东西!给老娘把狗尿给我憋回去!等人上门看到你这这张丧气脸,还要问啥?不是你干的也成了你干的!你名声臭了没关系,拖累老三跟我三个大孙子,看我不活剐了你!”   李二宝带着两个弟弟就站在李三嫂身后,如临大敌似的看着门口,仿佛门外有什么洪水猛兽。   李三嫂看看三个儿子,再看看拿着羊叉站在最前头的丈夫,咬咬牙从地上爬起来,一抹眼泪,转身去了灶房,再出来手里就多了一把菜刀。   围观全程的李青梨看到这一幕,嘴角抽了抽。   她这个三嫂,说到底也是个狠人。   王寡妇家人来的很快,几乎李家人才拿好东西,他们一大家子就气势汹汹地赶过来了。   他们人很多,几个人拿着手电筒,惨白的光线直直地照进李家大院,迎面照在李家众人的脸上,李青梨等人下意识拿手遮在眼前,等李青梨他们适应光线,也就看到了王寡妇一家子手上拿着的家伙。   羊叉,镰刀,斧头,锄头,钉耙,锤子……   李青梨再看看自家人拿的家伙事,四兄弟人手一根一头削得尖尖的木棍,铁锹,扁担,羊叉,鞋梆子,李老头一手一个硬邦邦的老葫芦……   “武器”还行吧,两家人口也差不多,真打起来自家能不能赢不好说,但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还是很简单的,遂放下心来,自己悄悄将系着麻绳的秤砣放地上,这东西太沉了,拿着手酸。   交锋的第一回 ,两军人物,“武器”纷纷亮相,谁也没落下风。   刁婆子家里兄弟姐妹六个,四个哥哥,从小也是见惯了这个场面,而且她这人性格强,没理也能扯出三分理,王寡妇的小叔子李成功嘴巴刚张开一条缝,刁婆子飞快冲上前,三下两下就把那些手电筒给拍飞了。   “叫你们照!叫你们照!你们咋不照照自个儿的熊样!看到我不会喊啊?四婶四奶奶不会叫啊?一点礼貌都不懂!”   “你瞅啥瞅?瞪啥瞪?炫耀你那绿豆大的眼还是咋地?”   李成功刚准备质问三连,被刁婆子一言不合就胡搅蛮缠的,都搞乱套了。   李青梨想也不想就扔下秤砣去拉住刁婆子,“娘,你没看到二堂伯二堂婶都没来吗?这是咱们小辈的战场,您辈分高,就该高高坐在旁边看着!要是咱们真被欺负了,就要娘你过来主持大局了!”   刁婆子怒睁着眼睛望里头看,视线不好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李庆茂和洪婆子不在,她也是要面子的人,重重抻了抻衣角,冷哼一声扬起高傲的头颅,不情不愿地回到一旁站着。   李成阳见自己头发半百,都快六十岁的老娘去到一旁,这才舒了一口气。   刀剑无眼的,自己老娘又是个彪的,万一被哪个没长眼的伤到怎么办?   心里想着自己老娘,脚却已经伸了出去,就拦在两家人中间。   他身材高大,又是当过兵的,真严肃起来,气势骇人。   “三堂哥,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我爹娘哥嫂们都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咱们先把话说清楚,后面有事说事,要解决问题就解决问题。”   李成功走上前跟李成阳胸撞胸,蛮横道:“说啥说?叫你一家子问问她张美娟,问问她都干了啥天打雷劈的缺德事?”   李成功媳妇儿牛芳一边哭一边骂:“黑心烂肺的玩意儿,我二嫂那么好的人,就这么没了,你让大亮小雪两个娃咋活呀?”   李青梨并不知道自己爹娘哥嫂中午家庭会议说了啥,但是猜都猜的出来她三嫂肯定发毒誓说跟自己没关系。   这回李家只有堂屋是亮的,乌漆嘛黑的院子里只有王寡妇一家子带来的几支手电筒照明,李青梨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没在人群里发现王寡妇的一双儿女。   她回过神来,就听李成阳在说话   “富贵哥家的小旺说,今天大清早他上茅厕的时候,亲耳听到三嫂和王二嫂子吵架。”   李青梨清晰地听到了左右的大嫂和四嫂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两双眼睛带着刀子就往李三嫂那捅过去。   李青梨也看过去,虽然光线不好,但是她明显能感觉到三嫂瞬间的慌乱和绝望。   就算她脑子不够聪明,她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中午她三嫂绝对没说她和王寡妇大清早吵过架的事情。   不过想想,王寡妇和小旺都是三嫂大嘴巴的受害者,现在三嫂又是因为这两个人被逼到这一步,想想还真是报应不爽。   因为李成阳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李家刚刚还昂扬高涨的气势,仿佛被人迎头浇了一桶冷水,瞬间冷了下来。   李成功气得眼睛猩红,恨不得突破人群去暴揍李三嫂,却被李成阳一把拉住。   “我三嫂一句话都没说!你想揍我嫂子,得先问我同不同意?”   李成功家人见李成阳拉住李成功,当即拿胸顶了上去,“你干啥?你干啥?你当过兵就牛逼了?当咱家没人了?”   李老大他们不甘落后也拿胸撞上去,两家人胸顶胸,肩撞肩,明晃晃地较着劲。   有人要揍自己媳妇儿,是男人哪个忍得了?李老三红着眼与李成功一家人对峙,下颚咬得发紧,情绪异常激动。   “我媳妇儿和你二嫂吵过嘴又咋了?跟我我媳妇儿吵过架的多了去了,两只手都数不过来,难道他们出事都算到我媳妇儿头上?当我媳妇儿是冤大头啊?你们把那个朱小旺给老子叫过来,老子倒要亲口问问,他是亲眼看到王二嫂子跟我媳妇儿吵完架就投了湖还是咋滴?”   “小孩子随便说两句,就能证明是我媳妇儿害得的王二嫂子了?那我还说小旺对我媳妇儿怀恨在心,故意冤枉我媳妇呢!”   他这话才说出去,没想到朱小旺马上就站了出来,小孩子扬着脖子言之凿凿地道:“我没撒谎,我就是听到张美娟跟王婶子吵架了!张美娟说王婶子跟二赖子叔就是有一腿,还说:王寡妇,你别把自己当根葱,谁拿你蘸酱吃啊?我可以发誓,要是我说了一句假话,就让我活不过明天!”   朱小旺才八岁的孩子,哪有多深的心思,模仿李三嫂的语气又像模像样的,这下子不止前来观战的人信了,连李家人都完全信了。   张美娟这是没跟自家人说实话啊!   但是李家人心里清楚,大敌当前绝对不是搞内讧的时候,否则他们一大家子真成了笑话了,当务之急还是得一致对外,所以李家众人并没有开口质问李三嫂,只是十几双眼睛都带着质问和怨气看向李三嫂。   要不是顾忌在场有外人,自家人恐怕都要活剐了她。   短短的时间内,李三嫂经过了震惊,慌乱,无措,然后便是无边的恐惧……   不知何时,她人已经瘫坐在地上,双眼茫然地在自家人脸上扫过,她看到自己丈夫青白交加的脸,又看到自己三个儿子惊恐惧怕的样子,眼泪不知道何时已经淌了一脸。   她真是悔啊!悔的肠子都痛了!她悔自己为什么长了这张破嘴,为什么要整天逼逼叨叨议论别人,为什么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非要招惹是非!为什么逮着没影子的事说个没完没了!为什么不听小姑子的话,忍了这么久就没忍住,非要跟王寡妇吵架!   这一回,她当真知道什么叫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什么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什么叫六月飞雪,比窦娥还冤!   她就是当代的窦美娟啊! 第54章   瘫坐在地上的李三嫂一脸菜色, 眼泪跟鼻涕混作一团,眼里只有绝望,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跟失了魂一样。   刁婆子在一旁看的急死了, 干架之前自己怎么跟她说的?眨眼间就忘个精光!这个扫把星, 平时咋咋唬唬的, 也就是个不顶用的纸老虎, 一遇到事就慌神了!   她急的火急火燎, 撸起袖子都想再次下场了。   这时候李老三还是站了出来,他硬是将软成一滩烂泥的李三嫂从地上拽起来, 在她人中狠狠掐下去。   吃痛之下, 李三嫂涣散的眼神终于有了点亮光。   李老三在李三嫂耳边几乎是用吼的:“张美娟,你跟老子说实话, 王二嫂子投湖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要是真的,咱们就认了!”   目前的情况下,他们不说话不反驳跟承认有什么区别?   他咬了咬牙:“认了, 咱们今晚就分家,不拖累爹娘兄弟!但要是跟你没关系,张美娟你就给老子说一句准话, 咱们打死都不能认,这屎盆子我们不接!我李老三什么都吃,就是不吃屎!”   在一旁的李青梨心中喝彩,她三哥终于堂堂当当男人一回了!   李三嫂茫然地看着自己丈夫嘴皮子一张一合, 一个激灵,外界的话像潮水一样涌进她的耳朵。   “娘你别吓我, 说句话呀!”   “下次我再也不淘气了……”   “呜呜呜……”   “张美娟, 快给老子说话!”   李老三粗声粗气, 握着李三嫂胳膊的手太过用劲,握得她都痛了。   茫然中,她听到了丈夫的怒吼,孩子们惊慌害怕的哭喊,她终于拉回了一丝神智,哑着嗓子哭着道:“我没有……我早上去河边洗尿桶,王寡妇一见到我就指着鼻子骂我,我忍不住就骂了回去。我跟她是吵了架,但翻来覆去就还是那些话,谁也吵不过谁,后来她就过木桥往南边去了……”   “我俩这样吵不知道吵多少回了,她性子强,每回都是找上门跟我吵,咋可能就因为跟我吵了两句就投湖?我能有这么大本事吗?更何况她还有两个孩子,她守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两个娃吗,现在娃都还没成家,又没爹,她咋可能会投湖?我敢肯定,她要么是失足掉进河,要么就是被人推下去的,总之不可能是自己跳进去的。”   都说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敌人,王寡妇和李三嫂就是宿命的敌人,听她这么一说,不少人冷静想一想觉得也有些道理。   “前天在河边洗衣裳,王二嫂子还说大亮过两年就十八了,她要攒钱给儿子娶媳妇,以后抱大孙子呢!”   “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些年王二嫂子过的不容易,但是她不都过来了吗,大坎都过去了,没道理跟人吵个嘴就想不开啊!”   “谁知道呢,就张美娟这张破嘴,有时候说话真的能把活人气死,把死人气的掀棺材板跳出来,王寡妇能忍一回两回,不代表能忍一辈子,假如她原本就心情不好,一时被气得脑子糊涂了,就跳了呢?”   “也有道理……”   “她都承认自己跟王寡妇大清早吵过架了,我看就是她害的!”   也是李三嫂这张破嘴平时得罪人太多,这时候报应来了,很多人压根不关心真相不真相的,就想看李三嫂笑话,看她倒霉!   李成功这一伙人哪里会听李三嫂狡辩,听她承认吵架的事情就再次向李成阳为首的人墙发起冲击。   两家加起来三四十人推推搡搡,嘴巴还不闲着。   “李成阳,你都听到了吧,张美娟亲口承认跟我二嫂大吵一架?她是最后一个见到我二嫂的人,不找她找谁?快给老子让开!”   “我二嫂是挖了她张美娟的祖坟还是咋地,连一个没男人的寡妇她都不放过,就逮着人家编排?张美娟,你心肝都是黑的!你个丧良心的玩意儿!”   “不是个东西,我呸!”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看她养的儿子可有好的,小小年纪都偷鸡摸狗!小时偷针,长大偷金,迟早送农场改造!”   李二宝脸色煞白。   “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他们这一家有几个好的,都是臭的烂的!简直丢咱们老李家的脸!”   听到这话,李成阳就觉得不好,果然下一秒就见煞气横生的李老四抄起木棍就向李成功一群人扫去。   “叫你们嘴贱!你们才是臭的烂的!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是啥妖魔鬼怪,还有狗胆说咱家?tui!”狠狠朝李成功他们吐了一口口水。   李老□□应过来,面色只比李老四更差,太阳穴突突直跳,“李成功,事情还没查清楚,谁让你乱吠的?现在你叫嚣得像个玩意,你二嫂跟侄子侄女吃不上饭的时候咋不见你这个亲叔叔给口吃的?”   李老三李老四点燃了李家人反抗的第一把火,很快就有第二把火,第三把火……李家人完全放开了,抄起家伙事就是干!   李成功一群人不甘示弱,拿着家伙事舞得虎虎生风,两大家子越打越凶,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飞沙走石,风云变色……   一众吃瓜群众被这阵仗给吓到了,一个个退出了李家院子,一时间李家的院门上下布满了人头,远看仿佛一幅百头图,看起来恐怖又滑稽。   在别人都是有来有回地打架的时候,只有李三嫂一个人在单纯的被打,李成功一群人里有三个人偷偷朝着她去,两人抓住李三嫂的手制住她,另一个人往手心吐了一口唾沫,使足了劲便在李三嫂脸上左右开弓,甩得那叫一个啪啪作响,顺溜无比。   不出两下,李三嫂的脸就跟发面馒头似的,又肿又红。   偏偏这时候场面异常激烈,李老三正跟人打得眼红,李二宝受了刺激也不要命地出腿,李三宝就站在自己哥后面,时不时偷上两拳,院子里又黑,完全没人注意到李三嫂这边的情况。   李成阳见在场有这么多危险武器,靠着自己身手好眼神好,硬是冒着被砍被戳被捅的风险在人群里穿梭,一个一个地将羊叉斧头这些杀伤力大的家伙事给抢走,然后扔给跟来的手下,示意他全部扔出去。   危险武器被清光了,他站在人群中拔高声音冷声道:“禁止械斗!再打都被抓去农场改造!”   然而此时双方的斗争彻底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一个个的都打红了眼,就算没有家伙事,还有拳头,谁还听李成阳说什么?   李成阳被人彻底当空气,也是被气笑了,他内心也清楚,这种家族之家的斗争并不是拿出法理就能轻易压制住的,心一横干脆也加入战局,遇上李成功一伙人就一脚踢开,遇上自家人就趁其不备大力推开,总之敌我分得很清楚。   只是双拳到底难敌四手,他前脚分开两个人,转个身两个人又缠斗起来,打得难舍难分,浑然忘我……   李成阳焦头烂额。   所有人中打的最不起劲的大概就是李青梨了,男人不跟她打,女人见她出手狠辣,力气又不小,贵臀之下已然压出了两位女同志的午饭,再者她体型丰满个子高挑,敌我实力悬殊,所以纷纷避之不及。   李青梨竟然短时间内就失去了所有对手。   后来李青梨的秤砣也被李成阳没收了,她只能回灶房找来一根赶鸭子的竹竿,没有敌人的她只能在人群里戳来戳去,戳个半天别人都不理会她的,仿佛她在给人家挠痒痒。   李青梨戳得困意都来了,感觉有点睁不开眼。   就在她打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被人搂住转了个圈,她的睡意瞬间消退,睁大眼睛看过去,借着堂屋里的光就见傅白一手扣着自己肩头,另一只抓着牛芳的手腕,而牛芳的手中赫然抓着只剩下一半的坏剪刀。   剪刀虽然坏了,但是顶端尖锐,真用力戳下去,李青梨的后背绝对要被戳出一个窟窿。   李青梨气愤,震惊,浑身发抖。   “靠你爹呀!”她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叫出声音的同时人就如同离弦之箭,又如同一只用尽全力奔向自由的小蛮牛,一头就往牛芳身上撞过去。   牛芳人瘦个矮,不如李青梨个子高还体型丰满,被李青梨这么一撞,就像大石块撞上了小树苗,整个人直接被顶翻,重重摔到地上趴着,捂着腰哀嚎。   李青梨还不解气,两步助跑脚往地上狠狠一蹬,呈抛物线往前纵去,不过她体型丰腴,下落的时候就成了自由落体,那下落的架势简直就是一颗无情小炮/弹,结结实实撞在牛芳后背。   “嗷~~~”牛芳像极了一条鱼,痛的首尾翘起,惨叫连连,到最后声音已然变调。   李青梨跨坐在她后背,复仇的火焰燃烧了她的双眼,抡起两只肉肉的小拳头,下雨点似的就是一顿猛捶,牛芳背上仿佛驼了一座大山,翻不过身来,只有被挨打的份。   李青梨可不光是嘴皮子利索,毕竟两岁就跟周书桃掐架,十多年早就练出来了。   “叫你戳!叫你戳!看把你能的!长了手多牛逼啊?你咋没长眼呢?”   “你拿剪刀想干啥?想给我戳几个窟窿,还是想划破我的脸?看我多善心,你都想戳我窟窿了,我才捶你几拳,感恩戴德吧!”   被李青梨揍得抬不起头,不停地狗啃泥的牛芳:我感谢你八辈祖宗!   之前还准备动手帮忙的傅白:一而再再而三感到了自己的多余。   牛芳家有人看到这一幕的想来帮架,却都给傅白给挡了去路。   一顿倾尽全力的“疼/爱”之后,假设牛芳是一块肉泥,俨然已经被捶打得极富有弹性,能搓成肉丸子下锅了。   李青梨打累了,也打爽了,甩了甩发酸的手,依依不舍从牛芳背上坐起来,离开的瞬间,牛芳觉得自己终于从窒息的边缘活过来了。   天知道,她拿剪刀戳李青梨不过是个误会呀!   李青梨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坏笑向傅白走去,走到一半反应过来,极快地调整好表情,秀眉轻蹙,大眼睛虚弱地垂着,红红的嘴唇委屈地撅着,走到傅白身边时重重叹气。   “哎呀,手打得好疼啊。幸亏你救了我,不然我就被她戳废了。”   傅白:不,你就是被扎成筛子,闭眼之前也会爬起来把牛芳狠揍一顿。   没过多久,李成能得到李成阳手下的报信,带上自家亲兄弟堂兄弟邻居朋友四十多号人过来了,精力充沛的他们对上两家人刚好是渔翁得利,这才终于把两家人给分开。   其实就算他们不来,这场架也快结束了,就凭李老大他们在打架斗殴界多年累计的经验,打赢李成功他们是迟早的事情。   两边干的这一仗动静真不算小,鼻青脸肿肯定避免不了,但是伤的更多更重的还是李成功一干人。   李成功一家武力值比不上,就用嘴巴来凑。   “张美娟,李成吉,明天我就去公社,去县里告你们去,害了我苦命的二嫂子,我李成功发誓,一定要你们家付出代价!”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两个娃都哭死多少回了!张美娟你害惨了两个娃!你不得好死!”   李老三刚才打了一架,血气上涌,不甘示弱地怼道:“我媳妇说不是她干的就不是她干的!去告啊?谁怕谁孙子?我看你们分明就是想讹钱!”   两家人蠢/蠢/欲/动,眼看又要打起来。   “好了!”李成能一声怒吼,叫停了两家人。   李成能先骂李成功:“事情没彻底查清之前,谁让你带人上门的?你是不是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又是斧头,又是镰刀的,想干啥?想把自己的命也填进去?要是你能证明你二嫂子就是成吉媳妇儿害的,我现在就捆她送去县里!”   又骂李老三:“瞪啥瞪?你家兄弟会打架牛逼啊?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听过没有?人家亲人出事,要是你媳妇儿没骂人家,会有现在这事吗?你们有错在先,就不能忍忍吗?啊?要是你媳妇儿真是无辜的,我亲自罚成功给你们道歉,成不成?”   “这事暂时还没查清,仅凭小旺一个人的说辞证明了王二嫂子就是成吉媳妇儿害的?成阳是治保主任,我叫他亲自看着成吉媳妇儿,跑了咱们找他,成不成!但是你们也得配合我,总得给我一些时间,等我把这件事给彻底查明白了,我保证给你们家一个说法,行不行?”   李成功阴鸷的眼神落在李老三夫妻身上,食指指着他们。   “我今天看在三哥的面子上暂时放你们一马,等三哥查清楚,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老子一定让你张美娟一命偿一命!”   “你让大亮小雪没了娘,我就让你们全家都不好过!”   说完也没跟李成能打招呼,招呼自家兄弟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成能一边往外走一边对院外的人挥手,“热闹看够了,大晚上的都回家吃饭睡觉去,明天还要上工呢!”   傅白悄无声息地来,待李青梨看过去,他又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人群来的快,去的也快,眨眼间李家院子里只剩下黑暗,以及沉默的李家人。   这时候躺在角落里的李三嫂的哀嚎声就格外突出了,李老三和李二宝李三宝忙过去扶李三嫂。   李老三把李三嫂扶进堂屋坐下,借着堂屋里的灯终于看清李三嫂的伤势,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要不是这人穿着的衣服眼熟,李老三差点以为自己媳妇被人冒充了,整张脸已然肿成猪头,青一块紫一块,哪里还有一块好的?   李二宝和李三宝见自己亲娘被人揍成这样,当即眼一红,李二宝提着拳头就要往外冲,李三宝有样学样,站在最外头的李青梨先一步关上门,人挡在兄弟两个前面。   “你们两个小的去顶啥用?千里送人头?还嫌你爸妈麻烦不够多呢?”   李老三上前就拽回两个儿子,厉声道:“要去也是你们老子去!你们给老子消停点,不然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李老三脸上挂了彩,又全程冷着脸,这么一吼李二宝李三宝被吓得身子一抖,一下子就震慑住了,一个屁都不敢放。   这方才消停,三兄弟里年纪最小,留着锅盖头的李五宝不知何时从刁婆子的屋子出来,见到自己亲娘这副惨样,被吓得哇哇大哭。   “娘!我好怕!我不要你有事,我要你好好的!呜哇……”李五宝紧紧搂住李三嫂的脖子,脸埋进去,哭得直抽抽,俨然是被今晚的动静给吓怕了。   李三嫂原本疼的有些迷糊,听到李五宝这几声哭,又看清了李老三和李二宝兄弟两脸上的伤,眼泪汩汩地往下/流。   “我,错,了。”她脸上没一块好肉,说话异常费劲,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   当她眼睛跟李青梨的眼睛对上,眼泪就流得更凶了。   李三嫂都惨成这样了,李家其他人就算心里有气,哪还忍心说她?   全家也就刁婆子老两口以及李三丫几个小的毫发无伤,剩下的人多多少少挂了彩,其中以李家三李老四兄弟俩伤的最重。   李老三是每一拳都打的真情实感,李老四则是天生好斗,一干活就提不起劲,一打架就如同打了鸡血,不知道痛一样。   刁婆子半浑浊的眼睛扫过一大家子,在李三嫂脸上逗留时间最久,手一挥指挥李三丫:“三丫,去我屋里拿一个鸡蛋快点煮了。对着这脸,我晚上睡不着觉。”   一大家子洗脸的洗脸,涂草药的涂草药,收拾的收拾,忙活了一会儿一大家子又聚集在堂屋里,包括李三嫂。   李老三垂着眼,率先打破堂屋的安静。   “今天这事,是美娟做的不对,她不该撒谎,不该隐瞒跟王寡妇吵架的事。爹娘大哥大嫂们都在这,我跟美娟向大家伙赔礼道歉。”   “对,不,起……”   刁婆子忙摆手,撇过头躲着李三嫂那张奇形怪状的脸。   “得了得了,事情干都干了,道歉有个屁用?要是你媳妇儿能长长记性,这亏就没白吃,要是还死性不改,你们就是说破天也没用!”   李老三苦笑,视线依次从李老大扫到最小的李青梨,“再就是今晚的事,爹娘,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老四夫妻俩,老五,还有小妹,我李成吉在这郑重跟你说一句:谢谢!”   “我知道这回美娟做的事真的不地道,大家心里肯定有怨气,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哥你们还是坚定站在兄弟这边,为了我们两口子跟李成功他们打成这样。这份情兄弟我心里都记着。”   顿了顿,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有几分艰难地道:   “刚才我跟美娟商量过了,我们决定带着孩子分出来过……”   这话一出,不啻于往李家平静的水面扔下一块大石头,激起了阵阵水花。   “老三,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你咋就提分家了?”李老大第一个不同意。   李老二急得抓耳挠腮,等李老大说完,抢着说:“就是!你媳妇儿都说跟她没关系了,分啥分?真分出来过,外人不就说你李老三一家心里有鬼了?”   李老四的死鱼眼终于睁开了,吊儿郎当地道:“分出来外人看咱们还是一大家子,分跟不分有啥区别?”   见李老大他们把目光都投向自己,李成阳一只手在桌上敲了敲,沉声道:“先别说分不分家的事,当前最紧要的还是查明情况,王二嫂子出事之前到底有没有跟其他人见过?又或者她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出了事就要想办法解决,而分家并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不是么,三哥?”   李老三沉默了,在今天之前他夫妻俩压根就没想过分家的事,不说爹娘手里有钱,五个兄弟里就他们三房三个儿子,以后娶媳妇儿还是一件头疼事,更何况他们夫妻俩还年轻,说不定以后还有孩子……   李家五房里最不想分家的,就是他和他媳妇儿了。   甚至李老三在得知自己媳妇儿没说实话之后,他还是没有分家的念头,可是后来随着事态的发展,他越发清晰地知道,王寡妇死亡这件事估计不是轻易能了的了。   如果没有有力的证人,没有实在的证据,哪怕李成功证据不足,害死王寡妇的名头还是得落在他们三房身上,将如影跟随他们一辈子,成为他们三房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   作为他们三房的爹娘兄弟,并且还没分家,到时候绝对会受到波及,会和他们三房一起,成为众矢之的,受千夫所指,受尽白眼和辱骂。 第55章   李老三一方面看到自家爹娘兄弟为了维护他们夫妻俩跟人干架, 一个个都受了伤,内心触动,另一方面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假如害了王寡妇的屎盆子真的扣到他这一房人头上, 他没必要把全家人都拖下水, 最起码分家不会影响老五以后的路?在他看来, 全家最出息的就是老五, 以后不可限量。   就是那句俗话,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有爹娘兄弟他们都好好的, 他们二房以后才有的救,不然一家子被连累, 以后一起摆烂共沉沦吗?   所以就有了这出主动提分家的事情。   不过就如李成阳所说,当务之急还是得弄清王寡妇真正的死因,事情还没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站在一旁的李青梨见他们都沉默不说话, 跺跺脚:“大哥五哥他们都说了,咋就没人问我呀?”   刁婆子永远都是最宠李青梨的,拉长的脸瞬间冰雪消融, “咱小六脑瓜子聪明,小六你想说啥呀?”   李青梨一屁股挤走李大宝,抓着刁婆子开始卖惨:“娘,今天那个牛芳竟然拿半个剪刀偷袭我!要不是傅白出手, 我就被她戳一身的窟窿了!牛芳太坏了,娘你要给我做主啊!”   不只是刁婆子, 其他人也被唬了一跳, 虽然今晚两家拿的家伙事都厉害, 但到底都是老李家的,其实大家心照不宣不会故意闹出人命,更不会跌分到牵连一个小姑娘家,牛芳竟然也下得了手?   看来王寡妇那家人是真恨他们这家子啊。   只是这到底是两家干架时发生的事情,没出事就不好追究,再说现在两家关系正是最紧张的时候,不好再动干戈,刁婆子只能安慰她:“咱们以后再找她算账!咱家现在得先管你三哥三嫂的事。”   李青梨眼尾扫过李三嫂两口子,“当初我怎么跟三嫂说的,你这张破嘴把自己连累就算了,可别害了全家人,结果现在呢?三哥明知道自己媳妇是什么性子,也不管管,他俩就是活该!他们要分就分,不给个难忘的教训,他们就不知道疼!”   所有人唱红脸,那她就来唱这个白脸,不然三哥三嫂两口子还真当自己闯的祸不够严重呢!   李青梨这番话说的难听,但是却没人帮李老三两口子说话,因为大家心里多少有些怨气,只是碍于兄弟关系不好说而已,尤其是几个妯娌,心里怨气沸腾的。   李老三知道,李三嫂心里也知道,李家最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的夫妻俩这次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最后还是李老头出来说话。   “明天你们兄弟妯娌几个都别去上工了,跟成阳一起,去大队里好好问问,说不定有人见过王寡妇。”   因为这晚一大家子打架出了大力,一家子又讨论到很晚,所以晚上都睡得很沉,就连当过兵的李成阳都彻底睡熟了,只是早上才四五点,外头还一片漆黑,李家的大门就被人拍得哐哐作响。   李家靠西墙的一排屋子从北到南分别住着李老二,李老四,李成阳,李成阳距离院门最近,听到动静迅速穿上衣裳,摸黑出来开门。   门才打开一条缝,几束手电筒的光穿门而过,李成能长子李正波焦急的声音随之传进李家大院。   “五叔叔,牛知青他们说知青梁磊和唐雅失踪了,我爸已经出去找了,让你也赶快带上人四处找找!要是咱们生产队一下有两位知青出事,麻烦就大了!”   李成阳三下两下把衣裳扣好,忙问:“到底怎么回事?那群知青怎么说?”   “是这样的,牛知青早上起来上厕所,就发现梁磊的东西都不见了,像是跑了一样,然后隔壁女知青又发现唐雅的被子一夜没动,仔细一问,竟然从昨天下午就没人再见到唐雅,只是昨晚知青们都来这边看你们两家打架,回宿舍又无乌漆麻黑的,谁都没注意宿舍少了人。我爸问过他们知青,他们说梁磊跟唐雅关系一般,但是并没有矛盾,不知道怎么搞的都不见了。”   李成阳浑身穿戴好,神情冷肃,干脆道:“行,我马上就带人去找。”   抬眼看一眼黑沉沉的天空,空气里水汽多了,上午肯定会有一场大雨,再不找到人可就危险了!   昨天是王寡妇出事,今天一早又有两位知青失踪,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家除了李老头,其他人听到动静也都从床上爬起来,一听事关两条人命,起都起来了,干脆帮忙一起找人。   李青梨原本脑子混沌吨的还想回屋补眠,一只脚已经踏进屋子,却被李成阳一把抓住后衣领,硬生生被拖出去加入找人大军。   生产队人虽然多,但是手电筒有限,外头天都没亮,李青梨便只能跟在李成阳后面找人。   李成阳艺高人胆大,他知道李青梨对附近的山了如指掌,所以二话没说,带上李青梨就直奔山上,也就是这个时候,李青梨才知道自己的作用,心里直骂哔了狗。   山上是没什么大型野/兽,但是土坟包多呀,还非要在乌漆麻黑的凌晨上山?这是她一个花季美女该承受的吗?就算自己胆子大,回头做噩梦吓着怎么办?天还这么黑,她认路的本事大打折扣,带她上山能干嘛?   为了不上山,李青梨尝试过讲道理,她五哥说不过她所以干脆不张嘴,她试过逃跑,却被李成阳两步抓住,三步扔上肩头,扛着她举重若轻爬山去……   李青梨能怎么样?她也很绝望啊!这就是她为什么说五哥讨厌,因为五哥性格太强势,压根就不给她做选择的机会!不知道她压根不在意梁磊死不死的?   被扛在肩头的这一路,李青梨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沧桑了,被气的。   兄妹俩从山脚爬到山顶,天边也就露出鱼肚白,兄妹俩在山顶的大石头上休息时不远处射来一道光束,且越来越近。   这时候还在山上的,只能和他们一样都是找人来的了,两队人一碰头,发现是认识的,对方竟然是傅白,并且他只有一个人。   李青梨和傅白最近遇上的次数实在太多了,遇着遇着也就习惯了。   而且她实在不想再被李成阳扛着了,隔夜饭都快吐出来,所以见到傅白就跟见到亲人一样,想也不想就跳到傅白身后,说什么都要跟傅白一起走。   她内心打好主意,过一会儿就称肚子疼要下山,傅白应该不会发现吧?   李成阳很是无奈,但是事实证明哪怕自己体力再强,一直负重前行也是受不住的,再扛下去只会拖慢行程,而且此时天也快亮了,干脆随她去了,临分开前深深地看了傅白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李青梨目送李成阳远去的身影,回过头来却见傅白在慢条斯理地解外套上的纽扣。   李青梨抱着胸后退半步,眼睛瞪得溜圆:“你脱/衣服干啥?”   傅白没有回答,脱下外套后似笑非笑看她两眼,“你不冷?”   秋日的清晨确实很凉,大山里露水重湿气大,更是透心的凉。   李青梨早上爬起来随便穿了两件衣服,谁知道就此被自己五哥拉上了不归路,一路上冻得不行,只是她五哥穿的也不多,她想抢衣裳都没有可抢的,只能作罢,现在傅白好心给她衣裳穿,不要的是傻子!   李青梨从傅白手里拿过衣裳穿上,她体型丰满,但是傅白身形高大,所以套在身上只大不小,而且傅白爱干净,衣服上只有淡淡的肥皂的清香,她很满意。   她亦步亦趋跟着在傅白后面,山上草丛密集,没走一会儿李青梨的裤腿全都被打湿了,湿漉漉的贴在小腿肚上,这感觉并不好受。   李青梨上山时就已经预见这种情况,所以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傅白回头看到她被水打湿的裤腿,脚步顿住,问:“要不要我背你?”   李青梨正专心看着地上的草丛往前面走,听到这停下脚步,略带诧异地看向傅白,见他脸色并不像开玩笑。   “你真心的?”李青梨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眼底陡然亮了起来。   傅白跟着笑了,“不敢骗你。”   李青梨干脆就在原地站着,圆润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两只小梨涡。   “好吧,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啊!!!”   李青梨话没说完,小腿上突然一阵刺痛,她条件反射就用力甩开腿去,结果视线里除了自己的长腿,腿上还多了一条蛇的影子。   蛇细长的身子随着她的动作荡到半空中,随即被大力甩了出去,没入草丛中,眨眼间消失没影。   李青梨看看蛇消失的方向,再看看自己被咬的腿,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失了血色的唇瓣轻颤着,额头迅速起了一层薄汗。   傅白反应比她更加迅速,几乎是飞扑过来一把握住她的脚,推上裤腿便用嘴覆了上去。   李青梨从惊惧中回过神来,结果就感觉到自己小腿上多了温温软软的触感,她抬眼看过去,见到的便是傅白捧着她小腿,吸一口血就往外吐一口,循环往复,不厌其烦,而他好看的唇因为沾染了鲜血,愈发殷红冶艳。   当傅白流光般的眸子有意无意扫过她,李青梨仿佛被什么击中,莫名脸红心跳,心如擂鼓,恍惚之间仿佛见到了一位摄人心魄的鬼魅。   虽然,但是……   “傅白……那条蛇应该没有毒。”   这话一出,李青梨明显感觉到傅白的肢体僵硬了一瞬,不过他反应很快,听到的一瞬间就放下她腿,眼睫半垂看着地面,浓密卷长的睫毛遮去他眼底的所有神色。   “……是我鲁莽了,对不住。”他的声音很镇定,也很真诚。   如果李青梨没有见到傅白绯红的双耳,她已经开始怀疑傅白是不是故意占她便宜了,毕竟自己长得美,以前不是没有想占她便宜的人。   李青梨清了清嗓子,“不过我也不是百分百肯定。我知道你是想救我,谢谢你,傅白,你是一位善良热心的好同志。”   傅白维持着原来的动作,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我不是。”   不等李青梨有所反应,他双腿用力站了起来,声音淡淡的,问:“能不能走?”   李青梨扭了扭腿,摇头:“有点疼,我不想走。”   从山上一路走下去,她腿原本没事也变成有事了,她是来找人的,不是英勇就义的。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两人没有沟通,默契地伸出手握住,傅白拉李青梨起来,再弓腰让她伏在自己背上,双手托住,然后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   趴在傅白肩上,李青梨顿时觉得腿不痛了,身体不沉重了,精神都愉悦起来,也就有说话的欲/望。   “傅白,你怎么天黑还一个人上山,你不是说见过野猪吗,你不怕被野猪拱了?”   “没有野猪,自然不怕。”   “啊?上回你是骗我的?我说呢,我活这么大,真有野猪早被我宰了炖肉吃!不过唐雅跟梁磊怎么会同时不见的?”   傅白嗓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却莫名带着那么点冷,那么点讽意。   “王寡妇昨天出事,晚上梁磊跟唐雅就同时失踪,这中间或许发生过什么事?”   李青梨一头雾水,王寡妇和梁磊唐雅……这三个人能扯上什么关系?   傅白背着李青梨回到村子,原本李青梨没多想,可是随着越来越多惊异的目光向她投来,她莫名有点臊得慌,这种感觉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新鲜得很。   不过见傅白神态自若,目不旁视,仿佛别人的目光只是一粒灰尘,一阵风而已,她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傅白背着李青梨到达李家大门外,天空淅淅沥沥开始下起雨,且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周围草木的叶子被雨珠击打得啪嗒啪嗒响。   傅白只送李青梨到门口,将她安稳放下,转身就闯进了密集的白色雨幕当中。   李青梨对着雨幕中模糊的人影,大喊一声:“你注意安全!”   坐在堂屋里的刁婆子听到李青梨的声音,急着拿雨伞去门口接她,见她走路有些不对劲,一路上都在问她右腿的事情。   李青梨应付了两句,进堂屋却发现方桌上放了几个搪瓷白茶缸,里面的水还没喝完,好奇地问:“娘,咱家来人了?”   刁婆子的脸立即拉下来,满脸的讥讽:“来的不是人,是鬼!你三伯那个老不死的不帮自己亲兄弟家,竟然帮他李庆茂,一大早就带人过来,话里话外咱家害死了王寡妇,害两个孩子没了娘,作大孽,让咱家给王寡妇一家赔钱,还说以后王寡妇两个娃娶媳妇嫁女儿养孙子都归咱家管,我呸!”   刁婆子说着说着喘气声都大了:“他多大脸啊!别说王寡妇的死跟咱家没关系,就是有关系,咱家还要管她两个娃一辈子?凭啥呀?我宁愿让老三媳妇直接去农场改造!气死人了!”   李老头原本在堂屋编花篮,听到着抬头无奈道:“咋说那也是我亲三哥……”   “啥青的紫的?我看他就是个黑的!你把他当兄弟,他拿你当人吗?当初分家,大头都让他们分了,咱们四房分到啥了,分到了个屁!我真是稀罕啊,原来屁还能分呢?”   李老头摆手:“好好,你骂你骂,只要你开心,我们兄弟姐妹六个,你轮流着骂都行。”   李青梨:想不到,原来你是这样的亲爹?   为了阻止刁婆子骂兴奋了,李青梨拉着刁婆子问:“娘,三伯过来劝和,庆茂叔一家知道吗?”   刁婆子一拍大腿,“知道,咋不知道?今天李成功家那边也来人了呢!昨晚还要死要活的,搞半天全是假把式,到头来还是要钱!我就说,王寡妇没死之前他大伯二伯小叔子没一个管的,人一死什么牛鬼蛇神都蹦出来了!要我说,就算咱家赔了钱,钱也落不到那两个娃手里,保证被几个伯伯小叔给吞了!”   李青梨听着直接想骂娘,这一家子真为了王寡妇怼他们李家也就算了,如果只是借着王寡妇的由头讹钱,就实在恶心人了。   到头来,除了那两个苦命的孩子,竟然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关心王寡妇到底是怎么死的。   外头雨越下越大,李老大他们陆陆续续也都回来了,一个个的都淋成了落汤鸡,在听刁婆子把李庆生上门劝和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又气成了炸毛鸡。   李家全体上下一心,只有一个想法,让李庆茂一大家子滚蛋!赔钱?赔你个锤子!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刁婆子他们的心再次浮躁起来——时间都快过了中午了,老五怎么还没回来?   一家人悬着心熬到了下午,好不容易雨终于小了,李老大他们跟李成能他们确定李成阳一直没有回来,只能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去山上找人。   得,唐雅梁磊还没找到,又添一个李成能,再加一个人都能凑一桌打牌了。   不过李家人心态还行,一来他们山头是真的没什么野狼豹子的,二来老五当过兵,自救技能点满,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不过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王寡妇的事情又搁置了。   李青梨原本还不急,现在自己亲哥不见了,这下子她在家真坐不住了,确定腿脚确实没多大问题,也跟着哥哥嫂嫂们一道上山找人。   李青梨没有漫山遍野地找,她知道大山里有不少地方地势险峻,或者草木茂盛容易出事的地方……这些地方她一个个地去搜,时间转眼到了傍晚。   就在李青梨和李老四李四嫂都快精疲力尽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处悬崖,外表看来平平无奇,但是李青梨从前在悬崖边摘山莓,意外发现悬崖下面约三米处有一个小洞穴。   李青梨等人才到悬崖边,悬崖下面的李成阳就已经听到动静,出声喊人。   李青梨和李老四他们费了老大的劲,终于在天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把李成阳,以及李成阳背上的唐雅一同弄了上来。   李青梨打开手电筒,看看衣裳完好的李成阳,再看看李成阳背上的衣衫破烂,一身脏污的唐雅,问:“五哥,你怎么也掉下去了?你不是声称自己身手矫健,徒手攀岩不在话下?”   唐雅脏兮兮的脸上突然就有那么一丝尴尬。   李成阳表情也有点无奈,不过并未多说:“这不重要。唐雅知青说她昨天早上在知青宿舍外竹林见过王二嫂子,当时王二嫂子跟梁磊发生争执,所以王二嫂子出事跟三嫂没有关系,三嫂是清白的。”   李青梨和李老四夫妻精神为之一振,这是意外之喜啊? 第56章   上山之前, 李青梨一行人还是忧愁满面,内心焦虑,下山时的心情却决然不同, 仿佛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浑身轻松。   唐雅因为崴了脚, 所以下山这一路都是李成阳背着的, 原本李老四有心替兄弟分担一下, 只是在李四嫂吃人的眼光下, 李老四是提也不敢提。   因为手电筒半路没电,五个人在黑漆漆的大山里艰难跋涉, 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终于回到生产队。   回到生产队, 五个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征得唐雅同意, 李成阳背着她走上石桥,直接朝着李成能家的方向去了,李老四自然要跟着去, 却在分岔路口被李青梨直接拉走,兄妹俩一路踩着黑来到李成功家大门外。   今晚没有月亮,大队里除了零星几抹亮光, 几乎都笼罩在黑暗之中,李成功家一片寂静,看样子已经入睡。   黑暗中李青梨头转向李老四,兄妹俩没有说话, 但是李老四已然知道自己妹子要干啥了,上前就拿手掌拍李成功家的大门, 他手掌厚实有力, 拍的大门哐当作响。   李老四拍大门, 李青梨就负责气沉丹跳,蓄力朝院子里叫唤。   “李成功,你不是发誓要给你二嫂讨回公道吗?就现在,三堂哥家集合,你要公道,我们李家就给你公道!”   就现在,李青梨恨不得让全生产队乃至全公社的人都知道,王寡妇的死和他们李家没有关系!   寂静的大队,因为李青梨的一席话,不知道多少人连夜从床上起来,披星戴月也要赶去大队长家,要问为什么,自然好奇心。   李庆茂四房儿子共用一个院子,李青梨喊了这么一句,院子里的人都醒了,很快院门便被打开,李成功打着手电筒出来。   他的面容在黑夜里模糊,但是阴冷的声音却清晰无比地落入李青梨兄妹耳中。   “啥公道不公道,公道就是张美娟逼的我二嫂跳河!你们这房人还敢上门,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打断你们的腿!”   李老四阴阳怪气地道:“李成功,你嚣张什么?我不管你是真心给自己嫂子讨公道,还是心里打着小九九,总之今晚过去,这事就跟咱家没关系了,你爱打谁的腿就打去!”   李青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李成功一家向自己家低头道歉的样子了,昨晚叫嚣得有多狠,今晚的脸就有多肿。   他们交锋的时候,李庆茂和洪婆子他们陆陆续续出来了,李青梨借由手电筒的光在人群里看去,还是没看到王寡妇的两个孩子,嘴角不由勾了一抹冷笑,临走之前别有意味地道:“这回去三堂哥家可千万别忘了把大亮小雪兄妹俩带上,毕竟他们是王二嫂子的儿子女儿,不在场可就太不像话了。”   李成功握着手电筒的手悄悄收紧,心中的恐慌越来越大。   半夜九十点钟,本应该是众人正在美眠的时间,李成能家的堂屋里甚至院子里却挤满了人,方桌上一点油灯静静燃烧,照得屋子里人影幢幢,拥挤不堪。   李成能让自己亲爹李庆厚,三伯李庆生,四叔李老头,堂叔李庆茂几个辈分高的做在上首,见人来的差不多了,也不拖沓,直接站起来出来主持大局。   “时间不早了,咱们许多同志找了一天的人,都累坏了。早说完早点回去睡个安稳觉,不能耽误明天上工,所以大家都安静一会儿,好吗?”   见场面安静下来,他才开口对坐在方桌左边的唐雅说道:“唐雅知青,你作为昨天早上梁磊和大亮娘吵架的见证者,给大家伙说说昨天早上具体发生什么了?”   正坐在唐雅对面的李成功一听这话,眼皮子就是一跳。   唐雅从山上下来直接来的李成能家,身上破烂的衣裳都没有换,顶着一张苍白憔悴的面容,嘴巴都起皮了,不过她还是强打起精神。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大清早去竹林里的茅厕倒尿桶,回来的时候却听到了争吵声,我就探头随意看了一眼,然后我就看到了梁磊和王寡妇在吵架。大清早的谁想看人家吵架啊,所以我一转头就走了……”   李成功仿佛抓到她话中的漏洞,迫不及待抢话道:“你只看到我二嫂和梁磊吵架,又不知道是梁磊先和我二嫂吵架,还是张美娟先和我二嫂吵的。”   一旁戴着头巾把脸捂严实的李三嫂气得向前,“我,邹,索……”   李老三拉她回去,帮李三嫂说话:“我媳妇儿清清楚楚的说过,王二嫂子和她吵完架上木桥往南边去了,那不肯定就是去找梁磊的?难不成她和梁磊吵完架回躺家,然后又折返到河边跟我媳妇碰上,然后又过了河?”   李成功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梗着脖子道:“那也不是不可能啊!”   包括李青梨在内,已经提前知晓经过的几个人看向李成功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大傻缺。   唐雅也是一脸无语地望着他,“我还没说完呢。后来在昨天中午的时候王寡妇的尸体被发现,当时我也去河边看了,尸体都又点肿了,怎么看也不像是才掉进河里的吧?然后我就想到了梁磊,毕竟我们是同一批来的知青,虽然他品德有问题,但是当时我还没把他跟杀人犯联想到一起,所以下午上工的时候我就去找他,我就想问问王寡妇跟她吵完架往哪边去了,是不是失/足落水,如果他能提供有用的信息,在生产队名声也好听点,也不会抹黑我们知青的脸……”   咽一口口水,“好家伙,我话都没问完,他脸色当场就变了,可怕得跟恶鬼一样!当时那块地除了我跟他没有别人,他一句解释都没有就追着我跑,我跑不过他,很快就被他抓住了。他怕有人听到动静,捂着我的嘴就把我拖上山,然后就把我敲晕了。中途我偷偷醒了,但是我知道拼力气我肯定拼不过他,只能装晕。他倒是好,直接就把我拖到悬崖边往下扔,要不是我反应快摔到悬崖下面一块平地上,我肯定已经摔死了!”   她抬首看向屋子里的众人,“他都想杀人灭口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如果他不心虚,他为什么一听我见到他和王寡妇吵架就变了脸色,就要把我拖到山上扔下去?然后回到宿舍就卷铺盖逃了?这一切,恰好证明他的心虚!就是他害了王寡妇!”   听完唐雅这席话,在场只有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李三嫂和王寡妇吵过架是不假,但是王寡妇的命绝对是梁磊害的!   李青梨还没来得及欣赏李成功的脸色,却被李成功身后突然响起的悔恨悲恸,似小兽哀鸣的哭嚎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是我害了我娘!啊啊啊啊~娘,我对不起你!”   李青梨歪头看过去,就看到王寡妇的儿子李正亮双手捂脸,双膝跪地,嚎啕大哭。   他的妹妹李正雪见亲哥哭了,抱着自己亲哥,本就肿成核桃眼的眼睛再次流出伤心绝望的泪来,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歇斯底里,仿佛要尽数发泄母亲去世以来的伤心,悲痛,绝望,委屈,害怕……   堂屋里所有人都安静了,只有两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无望的哭泣声……   等李正亮兄妹俩情绪平复下来,李青梨才看到李正亮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似乎被人揍过。   李成能拉过李正亮,问:“大亮,昨天你娘为什么事找上梁磊?这跟你又有啥关系?”   李正亮头垂得很低,还有些难以启齿,“是我无意间看到梁磊他在山里藏了一本书,我想他肯定又不干啥好事,所以就想把书拿去公社举报他,谁让他骗刘老师的?后来我打开书看了一眼,这是一个手抄本,叫什么《少女的心》,上面尽是些男人女人……梁磊这人太恶心了!那天我运气实在不好,拿书回来恰巧被梁磊碰上,他不但把书抢回去,还把我揍了一顿。”   “我一脸的伤怕被人看到了,丢人,天黑了才敢回去,我娘看我被人打,气了一宿,第二天早上饭都没做就去找梁磊要说法去了。我跟小雪上午上工去了,中午没见到娘就在村里找,直到别人告诉我们俩……我娘出事了……”   说到这,少年已经说不下去了,哽咽着差点又哭出声来。   众人听完前因后果,无不唏嘘,原本只是一件小事,到头来却闹出一条人命,还害得两个孩子失去了母亲,命运弄人啊!   下山这一路李青梨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经过,她那时还想直到,既然李正亮兄妹俩知道自己母亲大清早出去是去找梁磊的,那他们为什么不主动说明情况,这样自己三嫂也就不是唯一嫌疑人,也就不会没有证据也被冤枉成凶手,也就没有后面两家打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但是后来她也想明白了,昨晚打架李正亮兄妹为什么不在场?他们不想亲自为自己母亲报仇?并不是,因为他们如今无父无母,命运已经掌握在别人手中,李成功他们不让他们去出现,他们就不会出现。   而此时此刻,她三哥三嫂都没有开口质问,她就更不会去为难两个可怜的孩子了。   孩子可以豁免,但是对成年人,李青梨就没有这么好的性子了。   她故意问李成能:“三堂哥,你昨天晚上说,如果事情证明我三嫂是无辜的,要怎么来着?”   李成能背着手,冷冷的眼风扫过方桌,沉声道:“犯了错自然要道歉!” 第57章   “成功, 大亮娘意外过世让人痛心,但是昨天我反复跟你说过吧,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咱们先别冲动, 暂且忍一忍, 可你非要带着一家子去四叔家闹, 咱们是本家, 说到底还不是丢了咱们李家人的脸?现在事情很明朗了, 咱们男子汉大丈夫, 有错就认,现在就跟四叔一家道个歉, 咱们还是一大家子。”   李成功脸色很难看, 比昨晚打架打输了还要难看,双手握紧坐在那, 半天没有反应。   李青梨他们也不急,就这么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看他能坚持到几何?   李庆茂急得身体左右乱转, 最后还是凑过去跟身旁的李庆厚说:“大哥,咱们是一家人,有矛盾了咱们私底下说不就行了?是不是?没必要弄得那么难堪!”   李庆生也帮腔, 小声道:“是啊大哥,这倒是让外人看咱们笑话了!”   李庆厚掀开眼皮子,余光瞥向李老头,不咸不淡道:“这是老四家的事, 你得问他?”   李庆茂立马调转方向,微勾着腰对李老头客客气气道:“庆山, 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 咱们哥俩年纪差不多, 都是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你看……”   李老头下意识看向站在一旁的刁婆子,“老婆子……”   刁婆子看向李青梨,“小六啊,你说呐……”   李青梨扭头看李老三两口子,“三哥,三嫂,你们怎么说?”   其他人看到的就是李庆茂看着李老头,李老头看向刁婆子,刁婆子看着李青梨,李青梨又问李老三两口子……搁这套娃呢?   李老三仿佛装了满腔的委屈,现在终于得到机会,激动得脸都红了,拉着李三嫂上前义愤填膺道:“三伯,咱们是李家人,今天您在这,一定要给我媳妇做主啊!”   说着扯下李三嫂头上的围巾,李三嫂鼻青脸肿的猪头形象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堂屋里惊呼声议论声一下子多了起来,外头的人听到声音都拼了命往里头挤,然后他们看到什么了?看到一人脸颊这里肿一块哪里凸一块,嘴巴肿得看起来像鱼嘴,总体看来就像是一只癞ha蟆成了精,整张脸凹凸不平,仿佛挂了肉瘤。   许多人拼了命挤进来是为了看热闹的,并不是来看ha蟆成精的,这下子晚上做梦都有内容了,全是ha蟆精满地撒欢地跑。   李庆茂没有心理准备,大晚上的冷不丁见到李三嫂这副尊容,吓得老脸一抽。   李老三很快将围巾重新给李三嫂围上,对周围人的反应他似乎很在意,情绪很气愤,“三伯,就是昨晚,你们家三个人偷偷跑过去对付我媳妇一个,看把我媳妇儿打的?还有人样吗?我是她男人,这件事我要是不能给她讨一个公道,我还算个屁的男人!”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一巴掌拍在方桌上,急赤白脸地指着李成功道:“要不然他现在就给我媳妇儿赔钱道歉,要不然你们是咋打我媳妇的,现在就给我打回来!只有这两个选择,其他我一律不接受!”   李庆生还想回旋一下,拉住李老三胳膊,“成吉,年轻人别这么激动 ……”   李老三毫不客气地抽回胳膊,“三伯,你再说话,我就当你收了他家的钱啊!”   李庆生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李成功原本还不知道怎么办,现在一听李老三想打他,梗着脖子硬气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打就打!”   他话音刚落,李老三就扑了过去,抡起拳头就往他脸上招呼,这次李老三是鼓足了劲要给他好看,加上有怒气加成,打得只比平时更用劲,才两拳下去,李成功往旁边吐了一口血,里头有两颗带着血的牙。   李老三可不管他吐没吐血,他铆足了劲就一个劲往李成功脸上招呼,立誓要把李成功揍成死猪头,比自己媳妇儿还丑上两倍才成!   李成功家兄弟看不下去要去拉架,李老二他们哪给他们机会,两家子再度对上,眼看着又要动手打起来。   李成能他们忙把李成厚这些长辈拉到一边去,然后动员院子里的社员们拉架,这下子三方人员挤在一起混战,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李庆茂老俩口在屋外头听到李成功哀叫连连,一声更比一声惨,急的白头发都多了,拉着李老头近乎哀求:“老四,你家老三比成功壮实,你快让你家老三停手啊!不就是赔钱道歉吗,我们赔,我来替成功道歉,这样还不行吗?”   李老头再次看向刁婆子,“老婆子,三哥他说要赔钱道歉?”   刁婆子眼睛一直没离开堂屋,闻言没好气道:“我长了耳朵,听着呢。小六,你去里头告诉你三哥三嫂,小心点别被人打到了。”   “哎!”李青梨脆生生地应答了一句,大步跨进堂屋去。   目睹全部经过的李庆厚无声叹气,他这个兄弟,一辈子就被一个刁宜秀拿捏住了!   事情闹到最后,李成功成功被揍成了李猪头,李庆茂代儿子道歉,还赔了钱,李三嫂满意,李老三满意,李二宝三兄弟满意,李家人都很满意,只有李成功一家子不满意,却拿人家没办法,只能看着他们一大家子开开心心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李成能家。   回去的路上刁婆子问:“老三媳妇儿,以后还在外头胡说,编排人家?”   李三嫂头摇成了拨浪鼓,立即回到:“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就像小妹看齐,她说啥就是啥,说不是啥就不是啥,准没有错!”   李青梨:“???”   不过她还是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还是三嫂觉悟高!”   其他人:“……”   李三嫂又拉着李二宝兄弟三个千叮咛万嘱咐说:“二宝,以后千万别再拿人家东西了,你妈这回受了这么大教训,才知道一昧惯着你们也是害了你们。要是以后你们兄弟三个哪个不懂事,我跟你爹恐怕就不能跟以前一样,该动手还得动手!”   李二宝兄弟三个紧紧挨在一起:为啥受伤的总是我们小孩子,原本跟我们压根没关系呀!   李老三安慰三个瑟瑟发抖的孩子:“你们别怕,只要你们听话不在外面惹事,我跟你妈不会打你们的。”   李二宝心口一松。   李老三凑过去跟李三嫂商量:“明天我就让二哥给削三根木棍出来备着。”   李三嫂小声:“三根?太少了,最起码要一捆吧,男孩子皮!”   李二宝兄弟三个:“???!!!”咱们兄弟三个招谁惹谁了?~QAQ~   李成能好不容易送走两家人,心里还愁的很,梁磊人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着。   经过这次事件之后,李家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第一个变化,李家的凝聚力更胜从前,毕竟一个多月来连续干了两次大仗,刀里来木仓里去,全家上下一心干翻别人,众志成城,这种氛围非常有利于增进感情和凝聚力。   当然了,日常生活中大家还是该怼就怼,该骂就骂,但是只要面对外人,他们李家就是一把筷子,一块铁板。   第二个变化,李家嘴巴最大舌头最长的李三嫂终于金盆洗嘴,彻底退出生产队八婆组,大队里少了她搬动是非,煽风点火,一时间风平浪静,安静得有些让人不习惯。   李家人感受分外明显,李三嫂安静的这些日子,和李三嫂不太对付的李四嫂没了人吵架,没人拉着李二嫂说这人坏话那人坏话,也没人上门指名道姓骂她张美娟,而刁婆子也少了许多骂她的机会,一加一大于二,李家自然是加倍的安静祥和。   正所谓家和万事兴,又有一句叫和气生财,家中爹娘哥嫂侄子侄女都很安分,李青梨自然就有更多的时间……睡大觉,睡觉之余她也开始琢磨挣钱的事。   在小说里,她三哥挣大钱的本事没有,但是靠着小聪明挣点小钱却不太难,在她五哥都还没成家之前,三哥俩口子就靠黑市这条门路挣了大几百,并且直到改开之前都没有出纰漏,可谓是运气满分。   她猜小说作者这样安排,就是为了将三哥和五哥做对比,同样是两兄弟,同样长得好,同样脑瓜子活,但是最后的结局却决然不同,她五哥老婆美孩子聪明,儿女双全,事业有成,是成功男人的典范。   她三哥却是老婆是是非精,五个儿子一个赛一个能造,到处招惹是非,娶的媳妇也不是东西,家里整天鸡飞狗跳,原本她三哥也跟着五哥后面干的,但是儿子多压力大,儿子们又会折腾,他为了钱就铤而走险背着五哥出来单干,结局可想而之,创业失败,血本无归,兄弟反目,儿子不孝,晚景凄凉。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当前她三哥是肯定不会出事的,所以李青梨就想着自己三哥的运气不蹭白不蹭,不如搭上三哥这条顺风车卖点东西,给自己挣点小钱钱花花?   李青梨想了两天,终于想出一个无本买卖了——卖干山菊花和野毛栗。   现在正值秋季,山上开了很多黄色的山菊花摘回来晒干泡茶喝,清新自然,她还听说山菊花也还是一味中药,能消肿解毒,疏散风热,对李青梨来说它不需要成本,卖掉就是赚到,卖不掉自己泡茶喝,挺美!   至于野毛栗,这时候山上已经有不少成熟裂开了,往年她每一回去山上都能摘回很多,拿回来就放墙角堆着,偶尔洒洒水,野毛栗又不容易坏,她能吃很久。今年想挣钱,所以野毛栗就省着点吃吧,能卖一点是一点,毕竟都是钱呢,卖不掉也没关系,反正她爱吃。   想好了要卖什么,李青梨专门请了两天假上山,带上李大宝和李大丫,她和李大丫一个人摘山菊花,一个人摘野毛栗,李大宝就负责把山菊花和野毛栗运回家,在家里的刁婆子就负责分类,毛刺开裂野毛栗直接剥出来,没开裂的放墙角堆着,养老了再吃,更清甜。   同样是干活,李青梨上工那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可上山摘山菊摘野毛栗,那就有劲多了,再想想金钱的芬芳,她只觉得浑身使不完的劲。   这两天干下来,李青梨有些意外,她以为自己会累趴下,然而并没有,只是腿脚有一点酸而已。   说来也是奇怪,李青梨从前吃的圆润丰腴,可是身上却没有多大的劲,近两个月以来她按时上工下工,累的身上的肉少了不少,但是她却觉得自己手脚更有劲了。   从前李青梨以自己丰腴的身材为荣,毕竟别人家想长肉都没这个条件,可是现在她脸颊上的肉少了,她照着镜子也没觉得自己变丑了,反而容光焕发的。   这让李青梨感到心里安慰了些,自己上工不是白干的,出了公分和粮食,她还收获了更精神更漂亮的自己!   唯一烦恼的是,她越瘦,来她家说亲的人也就越多,这下不仅她烦了,连她老娘都觉得烦,毕竟自个儿女儿明年就能进织布厂,吃商品粮,这档次一下就上去了,从前那些小伙子突然就有些不够看了。   刁婆子一发狠,把那些登门的人都推了回去,就一句话,咱小六不急着找对象,后来上门说亲的人才少了。   可能真的是爱笑的女孩子运气不会太差,爱笑的美女运气会好到爆/炸,李青梨晒的两个山的干山菊花和栗子全都托给李老三帮忙处理,李老三却没怎么费劲就帮她把东西都给全卖掉了,总共挣了四张大团结!   除去给李老三的一块,李大丫和李大宝一人一块,给刁婆子的钱她没要,李青梨这一次净赚了三十七块钱!   这是她人生头一回不靠旁门左道,也不是靠抢靠讹,只靠自己的双手挣了这么多的钱,这感觉太新鲜太满足了,李青梨高兴得连晚上睡觉脸上都带着笑。   不过李老三还是提醒李青梨,运气不是总是他们站在这边的,这种事只能偶尔为之,不能当做挣钱的进项。   李青梨表示了解,或许这就是她三哥能青山不倒,一直没出事的原因吧。   尝到了甜头之后,李青梨对挣钱的热忱达到了顶点,她记得小说里提过改开之后冒出不少的企业家,什么螺丝大王,什么刘氏四兄弟,其中刘氏四兄弟竟然是靠养鹌鹑发家的……   傅白给她的那本关于养殖种植的书里就有关于养猪,养鸡,养鹌鹑,养兔子,养鸽子,养蝎子之类,猪和鸡不用想了,都是定量的,鹌鹑种不好找,养兔子太占地方还吃的多,最后李青梨决定了,先养两只鸽子练练手,为自己N年后成为富婆做准备。   至于这鸽子怎么来,她五个哥哥是摆设吗?当然是让他们去野外捉呀!   对于李青梨突然说要养鸽子的决定,李家五个兄弟谁都没说什么,小妹要鸽子?那就给她鸽子!说不定小妹炖鸽子他们还能喝点汤呢。   小妹是真的想养鸽子,怎么可能?她不从鸽子嘴里抢吃的就谢天谢地了,哪来粮食喂鸽子呀?   李青梨表示受到了侮辱,她说哪怕就是嘴巴抠,也要扣出鸽子的口粮,为什么?鸽子吃的粮食是没错,可是他拉出来的除了屎,还有蛋啊!   粮食和鸡蛋,你更喜欢哪个?   李家五兄弟们听完同时陷入了深思,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一席话呀!   李青梨这番歪理都出来了,李家五个兄弟还有什么可说的?直接开整,给自己妹子抓鸽子呀!   李家五兄弟一直忙活了两天,可算是给李青梨捉来了两只鸽子,与此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喜闻乐见的好消息。 第58章   这天上午李青梨在大队公房搓玉米, 搓得手都疼了,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中午,听到有人说下工, 她一刻也不多待, 拍拍屁股就走人。   回到家中堂屋椅子上坐下, 喝一口她娘给她倒的水, 品尝到了熟悉的丝丝甜味, 李青梨对刁婆子甜甜一笑。   刁婆子对她眨了一下眼, 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母女俩很是默契。   母女俩正聊着闲话呢, 李老大他们一个个都下工回来了, 他们上工自然不是搓玉米,地里的东西陆陆续续收完了, 收完了事情也多着呢,还要在霜降之前把冬小麦给点上,明年收的油菜, 蚕豆,现在都得种上。种下之后还要补苗,除草, 还要开垦荒地,撒草木灰……事情还很多。   相比来说,搓玉米绝对是一件轻省活了,毕竟还有板凳坐不是?   李老二回来得最晚, 人还没进院子声音就已经传得老远。   “小妹,看你二哥给你带回啥了?”院子外头, 只听李老二一阵爽朗快意的声音。   李青梨心中一动, 迈开腿一溜烟跑出去, 出了院门口就见李老二刚从潘家门口经过,他手里拿着网兜,网兜里有两只鸽子正扑腾着。   李青梨当即喜笑颜开,迎上去接过网兜左看右看,“二哥,你真厉害,大哥他们一只都没抓到呢,你一次抓了两只?这是一公一母的吗?”   李老二志得意满地进了自家院子,笑着道:“今天运气是真好,一次抓了两,还整好是一公一母呢!”   刁婆子从堂屋出来,听到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面部线条难得柔和得很:“老二运气是不错。小六,这回你总开心了吧?”   李青梨梨涡绽放,眉眼弯弯,看着两个鸽子直乐呵,仿佛网兜里装的不是鸽子,而是一麻袋的大团结。   李老二与站在自个儿屋门口的李二嫂对视,脸上笑意扩大,“娘,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保证您跟爹听到了会更开心!”   刁婆子微侧过头,竖起耳朵,“啥事?”   李老二昂首挺胸,乱糟糟的胡子不影响他春风得意的脸,只听他郑重宣布:“你二儿子我,又要当爹啦!”   这话一出,李家院子安静了一瞬,下一刻直接沸腾了。   “真的吗老二?你不是骗我吧?”刁婆子高兴的一拍大腿,两步从屋檐下跨下来,脚步带风走到二房屋门口,眼睛一个劲的围着李二嫂的肚子打转,嘴里念叨着:“二丫都快十五了,我还想着以后让老三过继一个儿子给你们两口子呢,这下好了,二丫娘又怀了!哎呦喂,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李大嫂三个妯娌也凑过去说话,这些年李二嫂为了要孩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药,同作为女人,就算往日有些龃龉不快,这时候还是真心为李二嫂开心。   李家其余四兄弟纷纷上前恭喜李老二。   “老二,恭喜啊!”   “我说二哥今早起来嘴巴就一直咧着呢。”   “二哥,再接再厉,三年抱俩,哈哈哈哈……”   “恭喜二哥,回头咱们兄弟五个跟咱爹喝一盅。”   李老二笑的春风满面,对自家兄弟说的好话悉数收下,但是一听到“酒”,他吓得黑脸失色,立即摆手:“你们可别害兄弟我,我跟你们说,从现在开始,我滴酒不沾,你们谁敢引,诱我,就不是我李成勇的兄弟……”   李老大他们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兄弟,你是假酒喝多了吧,都开始说俄罗斯笑话了!   李老二偷偷凑近四个兄弟,耳语道:“我跟你们说,之前小妹她跟我说酒喝多了还会影响男人要孩子,当时我还不信,可是我才把酒一戒,现在孩子就来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你们说我还敢不敢喝酒?我都三十五了,还不赶快抓紧时间多要两个孩子,想啥自行车呢?酒,酒就是他妈的混蛋,差点害了老子一辈子!从今天起,酒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李家四兄弟整齐划一地沉默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位嗜酒成瘾,能阻挡他喝酒的只有死亡的兄弟,有一天会说出酒是混蛋,酒是仇人这种话?   这世界变化也太快了嘿!   这还没完,李老二和兄弟几个说完话,最后来到李青梨跟前,握着她的手,脸的表情非常丰富,感激,羞愧,真诚,惊叹……   “小妹,从前是二哥对不住你,我心里烦你,所以还在公社四处宣扬你条件好,还急着结婚,就想给你找点事做,能让你早点嫁出去更好!二哥这样对你,你却一心待我,为了我跟你二嫂能怀上娃苦口婆心地劝我,不惜得罪我也不让我喝酒。那时候我真的很气,可现在我才知道,小妹你是真心为我好啊!是二哥不是东西,一直误会你。”   “小妹,今天咱们全家都在这,二哥郑重给你道个歉,你就原谅二哥这一回,成不成?”   李青梨可不会傻到把自己哥哥往外推,笑嘻嘻地道:“二哥你可真精啊,今天二嫂怀孕这么喜庆的日子,我就是想生气也生不出来啊!不过二哥,这回你终于信我了吧,你喝酒是真的影响要娃,以后别喝酒了啊。”   李老二猛点头,又摇摇头,“二哥再也不喝了,咱家最有见识的就是小妹你,以后二哥啥事都听你的,成了吧?”   李青梨笑的见牙不见眼,“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李老二胸脯拍得震天响,“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颗钉!”   那头李二嫂的脸色突然就有点黑,有听老娘的,听媳妇的,谁家男人听自己妹子的?这不是笑话吗?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大喜日子,李二嫂最终啥也没说,就摸了摸平坦的小腹,神情喜悦又满足。   全家人的心情都很不错,李青梨更是真心诚意的高兴,因为在小说里她二嫂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可是现在二嫂竟然怀上了,不正说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吗?   至于二嫂为什么能怀上,她想一来他二哥不喝酒,多多少少有益于身体,二来二丫一直跟自己睡,二哥二嫂不就能天天晚上过二人世界了?酱酱酿酿……怀上孩子的几率不就高了?   不管二哥二嫂承不承认,她可真是他们的福星啊!也不知道他们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才摊上她这么又福气的妹妹,她把自己都馋哭了。   因为家里即将有添丁之喜,整个李家喜气洋洋的,下午上工李老二逢人就说自己媳妇儿怀孕的事情,半个下午全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了。李二嫂这一胎来的不容易,刁婆子也不让她上工了,就在家里烧烧饭干一些轻松的活,婆媳俩甚至开始聊起怀孕育儿方面的事情,当真是十年难得一见的和谐。   刁婆子只觉得压在自己心头十几年的大石终于落地,心情一高兴,晚上饭桌上又多了炒花生,腊肉炒大葱头,韭菜鸡蛋饼,咸鸭胗。   李青梨吃韭菜鸡蛋饼吃的正开心呢,就听饭桌上两人同时开口说话。   “娘……”   “娘……”   李老三跟李老四对视一眼,“老四你先。”   李老四没客气,扬起笑脸,死鱼眼里神采奕奕的,“娘,爹,我也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们二老。”   刁婆子擦了擦嘴,扫一眼李四嫂,再和颜悦色地问:“老四,你也有啥喜事?”   李老四嘿嘿笑:“中午我就想说了,但是见二哥那么高兴,兄弟我总不能抢他风头。其实啊,咱们两兄弟还真是凑巧了,巧丽她也有了!”   “啊?”李老头长大了嘴,歪过头看刁婆子,“老婆子,咱们家这回是双喜临门啊!”   刁婆子虽然觉得两个媳妇一起坐月子有点麻烦,但到底是大喜事,所以还事喜气洋洋地道:“那感情好,双喜临门,好兆头!咱们李家的日子肯定越来越红火,越来也富裕!”   转头亲切地叮嘱李四嫂:“巧丽啊,最近干活慢慢的,有啥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回头我就割点肉,给你跟小燕都补补,呵呵……”   李老四脸上喜气未散,看向身边的人:“哎三哥,你刚才不是有话要跟娘说吗?”   李老三和李三嫂对视一眼,夫妻俩表情有点怪异。   李老三深呼吸,脸上扬起笑:“娘,其实我也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   刁婆子表情没控制住,嘴角狠狠一抽,她此时内心的想法是,老娘一年之内都不想再听到“喜事”两个字了!   刁婆子表情僵住,还是李青梨帮忙问:“三哥,你又有啥喜事,该不会是三嫂也有了吧?”   李老三双手一拍,“小妹,你真聪明,这都被你猜着了!”   马上跟自己亲娘刁婆子对上眼,情绪高亢地问:“娘,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刁婆子白眼一翻,差点撅了过去,还好被李青梨一把托住。   “娘,你要坚强啊!”   刁婆子靠在李青梨肩头,眼泪都快掉下来。   家里一次少了三个劳动力,一年伺候三个儿媳妇坐月子,还一次多了三个人的口粮,钱财子嗖嗖往下瘪……   “老娘我做不到啊!”   李老大他们见自己老娘一脸生无可恋地靠在刁婆子肩头,忙放下碗筷凑过去。   “娘,你没事吧?”李老大说着想握上刁婆子的手。   李老大的脸出现在刁婆子半眯的眼睛里,刁婆子见鬼似的狠狠拍掉李老大的手,人也立刻坐直了,如临大敌地瞅着他。   “李成发你想干啥?你不会也有好消息要告诉我吧?”刁婆子咬牙切齿地道。   李老大很是无奈,“娘,我跟惠兰有四个娃就够了,不会有啥好消息的。”   刁婆子这才心有余悸地缓了口气。   最起码不是四个儿媳妇同时怀上,那才是麻雀摔跟头——死翘翘!刁婆子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兄弟几个看出来了,老娘是被接二连三的“好消息”给吓到了,李四嫂生龙凤胎还是六年前的事,那时候他们老娘刚刚五十,伺候月子照顾孙子都吃力的很,更何况明年她都五十七了,还一次照顾三?万一再冒出个龙凤胎,双胞胎啥的?这不是要老娘的老命吗?   面对李家三个妯娌同时怀上这件事,刁婆子是惊恐,李青梨则是惊讶,虽然按照小说里所写,三哥四哥还会有孩子,但也没这么凑巧刚好怀一起去了,而二哥二嫂后面压根没有孩子。   如此看来,他们一家子的命运就如同江水易道,已经走向了不一样的方向,至于以后,这谁又能说得准呢?   等一家人再次坐下吃饭,刁婆子已经彻底缓过劲来,反正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就这么地吧。   她还有心情问李成阳:“老五,你啥时候有好消息,那咱家真是四喜临门了。”   李成阳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唇边溢出一抹笑:“咳咳……要是顺利的话,估计明年年初吧。”   堂屋里安静了一瞬间,之后爆发出更大的动静。   “真的假的?老头,我咋觉得在做梦呐?之前让老五相亲,就没一个成的,咋一转眼就从石头里蹦出个姑娘来啦?”   “好家伙!老五你真够可以的啊,闷不作声就找到媳妇儿啦?”   “是哪个?是隔壁生产队的,还是公社中学的老师?”   李成阳嘴巴却跟缝上了一样,“娘,八字还没一撇呢!她是一个很优秀的姑娘,喜欢她的人很多,我还要努力!”   刁婆子听到和没听到一个样,“我在公社就没看到比咱老五更俊的年轻人,身量高,一身腱子肉,当过兵,脾气好,人有本事……哪个小姑娘会不了意啊?哎呀,看来我也得开始准备老五的亲事了!呵呵呵……”   刁婆子开心的捂嘴偷笑。   李老头脸抬得高高的,从眼睛缝里扫过屋里的五个儿子一个闺女:“你们长得好,那都得感谢你们老子!”   兄妹六个整齐划一转移目光。   果然,下一秒李老头的右耳就被刁婆子执在手里。   “李庆山,啥叫孩子长得好都得感谢你,那我呐?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解释不清楚老娘跟你没完!”   “我错了!孩子们看着呢,给我个面子!”   ……   晚饭过后,李成阳准备回屋,李青梨挡在李成阳前头。   “五哥,你看上那个人,该不会是苏茵吧?”   院子里黑黢黢的,李成阳的表情也很模糊。   “听你的语气,你不喜欢苏茵?”   李青梨眉头皱在一起,勉强道:“她又不是好吃的,又不是大团结,有啥可喜欢的?五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到底是不是她?”   要真的还是苏茵,她总要做个心理准备不是?毕竟她见到苏茵就心头不快活,万一两人真的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不做好心理建设,真怕自己会冲动之下对苏茵冷嘲热讽,然后她和五哥的关系又会恶化……   她不想恶化,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好好的干嘛要弄成仇人一样?   李成阳却突然严肃起来,几分郑重地告诫她:“小六,苏茵是个心地善良,富有正义感的好同志,你不能因为单纯的看不惯人家,就针对她,孤立她,知不知道?”   李青梨知道她五哥每次这样说话,就是他最认真严肃的时候,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我原本就跟她不熟,再说我什么时候针对过她了?我只是觉得……”   咬了咬牙,继续道:“我只是觉苏茵和你不合适,而且她好像天生就不喜欢我们一家子,除了你……她不喜欢我,我当然也不会上赶着喜欢她了。我对她最大的善意,就是老死不相要来。”   李成阳摇摇头,仿佛在面对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兄妹俩不欢而散。   这晚李青梨并没有睡好,因为梦里都是苏茵嫁给了她五哥,枕头风大的差点把五哥吹成秃子,然后他们一家人的关系就按照小说所写,亲人反目,分崩离析,四分五裂。   不过她早就决定不插手她五哥的事情,所以除了问了几句,其他什么也没用做。   就目前看来,顺其自然可能才是最好的,他们一家子现在这么安分,也没有勾心斗角,争夺家产,苏茵就是再讨厌他们,找不到点攻讦也是白搭。   第二天醒来,李青梨只觉得自己头脑一片清明,加之肚子里一片空空,竟然隐隐有种参透人生和生死的淡然。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与其关心别人的恩怨纠葛,不如把心思花在养鸽子上。   那本书上可说了,一对鸽子一年能繁殖八对,饲养得好甚至更多,而一对幼鸽四个月就能下蛋繁殖了,昨天二哥捉回来的是成年的鸽子,等他们下蛋孵出幼鸽,四个月后它们的孩子就下蛋加生孙子辈了,然后……后面她就算不清楚了,总之她既有鸽子蛋吃,还有小幼鸽养。   现在就算她有一堆鸽子和鸽子蛋也没地卖,那就都留着自己吃,鸽子的肉和蛋不比鸡的肉蛋差,到时候就有口福了!   至于鸽子的口粮,鸽子吃豌豆,玉米,高粱,小麦这些,辅食还能吃些食盐,青菜,但这不是她目前该担忧的问题,才两只鸽子,每天两顿,带去田野里,山林里,河边觅个食也能解决个温饱。   你们两只已经是成年鸽子了,该学会自力更生,自立自强,自己动嘴丰衣足食了!   至于鸽子的住处,她让她爹给编几个大一点的鸟笼就放在屋檐下,不就都解决了?   李青梨按照书上所写养了一阵子,也就慢慢上手了,养鸽子不是养孩子,还要目不转睛的盯着,养鸽子只要给它们吃饱,给它们一个住处,经常清理鸽舍,保持环境干净,就没什么太多事情了。   李家人包括刁婆子,原本都以为李青梨说养鸽子只是一时兴起,三分钟热度,还都翘首以盼等鸽子入锅吃鸽子肉喝鸽子汤呢,谁知道李青梨却养了一天又一天,鸽子胖了一圈又一圈,他们始终没等到这碗鸽子汤,只等到了鸽子蛋……的壳。   好气!   这段时间李家就更加安静了,李青梨沉迷养鸽子无法自拔,李大宝情伤还没复原,李二宝兄弟三个被父母揍的很乖觉,李大丫李三丫也鲜少惹事,另外李家三个妯娌要静心养胎,李大嫂又是个孝顺的,刁婆子空有一肚子挤兑人的话,却无可施展之地,只觉得人生寂寞如雪啊!   这天上午,李青梨上工没多久,正在地里撒草木灰呢,刁婆子突然跑来地里,大老远挥手喊她。   “小六,娘有急事找你,你快跟我回家!”   李青梨见刁婆子叫的急,跟旁边的人说一声,忙拍拍手跑了过去。   李青梨一路跑回去,气息有点喘,“娘,有啥急事啊?”   刁婆子二话没说,牵住她的手往腰上一夹,不由分说带回往回走。   李青梨见她娘面无表情怪瘆人的,也不敢多问了,就乖乖跟着她走。   待到了没人的地方,刁婆子就跟川剧变脸似的,刚才还几分阴沉的脸秒换成了捡到钱似的偷笑脸,李青梨时常因为自己老娘的变脸速度太快而自愧不如,自惭形秽。   “娘,你搁着变脸呢?”   刁婆子眼中闪着精光,在李青梨手背拍了一下,喜不自胜地道:“你娘我就说你这个小丫头命好,小六,咱们敲了那么多个西瓜,可终于碰上个好瓜了,不只是好瓜,简直是难得的大好瓜呀!”   李青梨懵逼脸:“啥?咱家啥时候背着我种瓜了?啥瓜呀?我咋不知道呢?”   “啧!”刁婆子在她眉心点了点,“哎哟我的傻姑娘,不是真的瓜,是人!几个月前娘不是托你大舅给你找个对象吗,终于给找着了,你大表哥都带人过来了!”   李青梨看她娘喜笑颜开的样子,浑不似此前媒人上门摆谱的样子,便知道她娘肯定对这人挺满意,只不过李青梨最近不是那么想相亲,所以就懒懒地听着,没开口问下去。   刁婆子不用她问,自顾自地就把那小伙子的情况给说了。   “你大舅精心给你挑选的,那还有差吗?小伙子叫杜闻声,今年二十一,也是化肥厂的,比你大表哥级别还高,年纪轻轻就是个干事呢,还分到了职工房!小伙子也是可怜,从小父母过世,又没有兄弟姊妹,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但是从另一方面说,他家人口简单,你嫁过去轻松就给拿捏住了,他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没有婆婆给你气受,没有妯娌斗气争财产,小杜每个月工资都交给你,去了就能当家作主,多好啊!” 第59章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 头几次相亲李青梨还有点小紧张小局促,可这都是第多少回了,李青梨近乎麻木, 对她来说相亲和喝水一样, 平平无奇, 平淡无味, 期待没有, 只要对方是个正常人就谢天谢地了。   李青梨被刁婆子牵回家中, 刁美汉和杜闻声在堂屋里坐着,李老头作陪, 她踏进屋子时坐在右边的年轻人从座位上站起来, 礼貌地与李青梨对视了一眼,飞快移开目光, 然后微弯了弯腰,对刁婆子道:“麻烦婶子跑了一趟,担误李青梨同志上工了。”   刁婆子满脸堆笑:“小杜这孩子真有礼貌!快坐下, 别拘束,就把这当自己家一样,呵呵……”   李青梨无语地凝视着刁婆子的侧脸, 之前她娘可从来没说过这句话,这是王八看绿豆,看上了?   李青梨顿时来了几分兴趣,就想好好打量眼前这个年轻男人, 看他身上到底有哪点这么招她娘稀罕?要知道她娘对自己亲儿子可都嫌弃着呢。   嗯,高高瘦瘦, 皮肤挺白, 双眼皮褶皱很深, 笑的时候眼尾微微下垂,有点像狗狗眼,戴着眼镜让他多了几分书生气,鼻梁很挺,嘴唇不薄不厚,和傅白那种凌厉的俊美不同,他五官轮廓偏柔和,总体来说英俊不足但是清秀有余,是很有亲和力的长相。   “小六!”刁美汉重重咳嗽一声。   李青梨回过神看向他,表情无辜:“啊?怎么了呀?”   “你一直盯着杜干事看干啥?”   杜闻声脸颊已然绯红,神情除了一点紧张之外,倒是不见生气,他笑起来很是好看:“就是看两眼,没事的。”   李青梨在心里评价,声音也好听,有点雌雄莫辨的温柔,比女声磁性,比男声悦耳,但李青梨还是喜欢强势清越中带有清冷感的声音,比如说傅白。   接下来李青梨不说话,就看着刁美汉接过媒人的工作,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两边各自的情况,让彼此之间先有一个初步的认识和了解,不同的是刁美汉是如实叙述两边的情况,不会像媒人那般舌灿莲花,指着两个年轻一顿夸,仿佛人家是仙女仙男下凡来了,结合在一起就是成就感天动地神仙姻缘,生了孩子那就是仙童神童……总之,神仙姻缘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呀!   李青梨面无表情地听刁美汉说完,心里大概有个谱了,她娘为什么稀罕杜闻声?说起来就十几个字,有车有房,父母双亡,长得清秀,脾气能抗。   说来说去,知女莫若母,她娘知道她脾气不好,所以想给她找个好脾气的,一刚一柔,一硬一软,方能长长久久。   李青梨有点感动,还有点不忿,自己怎么就脾气差了?再过两个月,自己就好好的活到了二十了,也没见人打她呀!   委屈!   要是之前就和杜闻声相亲,她可能还有点兴趣,可是近来不知怎么的,她一点提不起兴趣,甚至觉得应付相亲对象有点烦。   不过到底是刁美汉为她用心挑选的相亲对象,杜闻声还是他化肥厂的同事,而且她娘在一边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她,她敢敷衍吗?她敢直接拒绝吗?不敢!   所以李青梨只能再次开启常规操作,老娘瞪着她,她领着杜闻声,身后跟着鬼鬼祟祟的监视人李大丫等人若干,就这么出了院子在周围压泥巴路,放在县城里就该是压马路。   两人在大队里逛了快二十多分钟,始终没人开口说话,皇帝不急,倒是急死了身后的李太监——李大丫。   两人经过了李成能家,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大队的学校,大队学校规模很小,就两间房,一间小学教室一间初中教室,外头的院子也都是土坯,墙体斑驳,遇到下雨天就成了泥墙。   两人经过学校围墙外的一棵泡桐树,杜闻声突然开口:“李青梨同志,你……”   李青梨转过身来,见杜闻声一只手指了指她的头,自己下意识伸手在头发上摸索,“怎么了,我头上有东西?”   杜闻声一只手伸了又缩,缩了又伸,“就,就那,有一根松针应该是。”   松针应该戳进头发里,李青梨半天没摸到,火气都上来了,干脆甩下胳膊,对杜闻声说:“你帮我拿掉吧,我找不到!”   杜闻声笑道:“我帮你拿,你别动火气。”   李青梨站着不动,杜闻声站在她身后伸手帮她把头发里的松针拿了下来,拿到手立刻退出了一米之外,将手里的松针递给李青梨看。   李青梨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拿掉就扔掉啊,你还给我干嘛,留着晚上烧锅呀?不然你留着吧,就当我给你的谢礼,礼轻情意重……”   李青梨最近又是上工又养鸽子,有时候还要给鸽子省口饭,又或许了褪了些婴儿肥,脸上的肉比从前紧实许多,笑起来不似从前那般孩子气的天真烂漫,反倒是多了几分小女生的娇俏灵动,有梨涡加成,更是感染力满分。   被李青梨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朝自己笑,杜闻声突然不自在地低下头,脸上又飞上了一抹绯色。   李青梨捂嘴偷笑,“我的天,杜闻声,你怎么这么爱脸红啊?”   杜闻声慌不择路往前头走,嘴里念叨着:“是遗传,我奶奶就容易脸红……”   “哈哈……你也太好玩了吧,我一个女孩子脸皮都比你厚,你是怎么当上干事的?”   李青梨脚步轻快似鸟儿似的追了上去,学校里傅白从教室出来喝口水透口气,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李青梨和杜闻声过了石桥和打谷场,绕过知青宿舍外的竹林,又上了木桥,抬眼都能看到潘家后头的李家了。   杜闻声慢下脚步,转过身来跟李青梨对视。   “李青梨同志,如果你觉得我和你并不合适,直说也没关系的,我不会介意。”   李青梨眉头皱在一起,神色怪异地打量着他,语气有些危险:“你是没看上我?”   杜闻声忙摆手,急切地解释:“不是,你误会了,你这么漂亮又活泼的女孩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我怎么会看不上你?我只是觉得从见到你开始,你就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我想或许你并不是很期待这次的见面。你是女孩子不好说,我直接说出来,你会少了许多困扰?”   李青梨眨眨晶莹剔透的大眼,红唇微扬,忍不住凑近了问:“你觉得我很漂亮吗?”   杜闻声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身子也不由往后仰,“当,当然。”   李青梨又近了一分,眼睛一眯,期待地问:“那在县城里,在你们工厂里,有比我漂亮的女孩子吗?”   杜闻声往后退一步,眼皮子都不敢抬,“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我平时没太注意这些。”   李青梨倏地站直了,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地道:“好吧,放过你了,只要你觉得我很漂亮,我们就是朋友了!不过我最近其实不太想相亲……”   杜闻声最后只得到了“朋友”这个答案,再多就不敢再问了,因为他发现李青梨太活泼太跳脱了,而他最不会应付这样的姑娘。   李青梨和杜闻声两个再回到李家,两人站在一起神色自然多了,刁婆子还看到李青梨主动找杜闻声说话,刁婆子高兴得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腿脚利索地开始整治中午的饭菜。   自从李家三喜临门,怀孕的三个妯娌陆陆续续开始有了孕期反应,一个个的对油烟味重的厨房那是退避三舍,所以做饭的重任自此就落到了李大嫂和刁婆子身上,李大丫也能帮忙,但是李大嫂疼孩子,都包圆了,所以做饭的只有婆媳两个。   这年头通讯不发达,亲戚上门没法提前通知,今天刁美汉来的突然,李老大他们都上工去了,没人跑腿去镇上买肉,但是刁婆子一来看重刁美汉这个大侄子,二来很满意杜闻声,所以一咬牙,一跺脚,迈着杀气腾腾的步伐就去鸡笼了抓鸡去了。   李青梨看到刁婆子进了鸡舍吓了一跳,就她娘这个待客规格,连“亲儿子”大公鸡都要宰了,要是她和杜闻声不成,还不肉疼的死去活来?当即跑过去阻止刁婆子,然而刁婆子哪里肯让,拉拉扯扯间直接放大招,一把就把大公鸡的头给扭了。   李青梨当时的心情非常复杂,实在是不知道该担心以后老娘秋后算账,还是高兴有鸡肉吃。   这时候时间还早,李大嫂上工没回来,只能刁婆子和李青梨两忙活,母女俩烧热水,杀鸡,烫鸡毛,拔鸡毛,搓鸡肠子,摘蔬菜……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的。   菜准备的差不多了,刁婆子就让李青梨去灶下烧饭,炒菜这些李青梨也不太帮得上忙。   李青梨把灶膛里的草引着,屋顶烟囱才冒出一缕白烟,李二嫂从自己屋里出来,径直来到灶房,她只站在门口,一双眼睛在灶房里转了一圈,笑着问刁婆子:“娘,今天咱家烧大公鸡呢?”   刁婆子正在搓衣板上搓洗鸡肠子,听到声音直起腰,用手背在后腰捶了好几下,和颜悦色地道:“二丫娘你有没有想吃的,娘给你留着?”   李二嫂嘴里分泌着口水,很快回答:“就鸡腿吧,鸡腿肉多营养多,给肚子里的儿子也补补。”   刁婆子笑眯眯地回道:“娘知道了,你早上不是说身体不爽利么,快回屋躺下吧,饭做好了我再叫你?”   见李二嫂回屋去了,李青梨没忍住,好奇道:“二嫂咋知道这胎是儿子呀?酸儿辣女?”   刁婆子继续搓自己的鸡肠子,“她弟媳妇姜翠玲不是连续生了两个儿子了吗?听说最近又怀上了。你二嫂想沾沾她弟媳妇的孕气,前两天专门回了娘家一趟,要不然她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叫她出去跟要害她似的!老三媳妇儿还生了三个娃呢,她不摸,非要摸娘家的?算了,随她去,只要能把娃平平安安生下来,给老二留个后,比啥都强!”   李青梨嘴巴撅起来,“娘你这话我不爱听啊,哦,就儿子才是后,女儿就是个屁!那你生我干啥?”   刁婆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好好,女儿是个宝,儿子是根草,成了吧?”   “刁宜秀,你这个态度太敷衍了,我原本想帮你洗鸡肠子的,现在我不乐意了!”李青梨头快仰到天上。   刁婆子却笑了,“你这傻姑娘……”   正说着话呢,李四嫂从大队公房喂完牛羊回来了,她见院子里有一堆鸡毛,便也站在门口,口吻随意地对刁婆子道:“娘,杀了大公鸡呢,给我留一只鸡腿呗,我最近嘴巴有点馋。”   刁婆子深呼一口气,脸上的笑有那么点扭曲,“巧丽啊,你二嫂刚才说要吃鸡腿,家里来了客人,总要留一个吧?你再换一个,都是鸡肉,一样的!”   李四嫂朝身后西屋撇了撇嘴,“那就鸡胸脯和鸡胗吧。”   “成,累了一上午回屋休息去,饭做好了叫你。”   李四嫂头也不回地离去。   刁婆子一回头,就见自己小闺女在抿嘴憋笑,没好气道:“你老娘土都快埋到小腿了,享不到儿孙福,还要伺候儿媳妇,洗衣做饭,累死累活,你还笑?小没良心的,不知道心疼娘!”   李青梨举手表示无辜:“娘,你就是说我长得丑也不能说我没良心呀!你看最近我多勤快,跟大嫂一样帮你洗衣烧锅,扫地喂猪,除了炒菜,那我实在不会,其他啥事我没帮你干啊?之前就是打死我,我也猜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这么勤快,这么能干!您老帮我好好看看,我现在身上还有缺点吗?”   “我可不吃你这胡搅蛮缠的一套,你真有良心,刚才笑啥笑?”   “我那不是想到娘你之前对嫂子们吆五喝六,指指点点,谁想还有倒过来的一天,一时没忍住,不小心真情流露了么。我发誓,下回我一定努力控制好自己……”   “你这个臭丫头,笑话你老娘是不是?”   母女两一边斗嘴一边准备中饭,到了中午李老大他们终于回来了,李三嫂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自从把嘴巴封印上之后,就更歇不住了,只能把无限的八卦欲/望投入无尽的干活中去——她是怀孕三个妯娌中唯一一个抢着去上工的人。   虽然别人家媳妇怀孕也得上工,但是抢着上工的太少见了,李青梨头一回在她三嫂身上找到了闪光点——勤劳!   李三嫂人还没踏进院子,就跟狗闻到了肉骨头不停地耸动鼻子,一路寻着香味进到了灶房,当看到刁婆子掀开锅盖拿锅铲盛起马铃薯烧鸡的那一刻,她的眼睛迸发出了空前的神采,几乎望碗欲穿。   等刁婆子盛出满满一盆的马铃薯烧鸡,回头就看到李三嫂目露痴迷地看着鸡肉,伸出一只手,跟失了魂似的往前走,仿佛她的全世界只剩下眼前的一盆鸡肉。   就在她右手即将碰上烧鸡的那一瞬间,刁婆子一巴掌在她手背拍下去,一下子将李三嫂拍醒。   “张美娟,看你这副样子,家里还有客人呢,别把口水都漫到堂屋去了!”   李三嫂猛吞口水,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腆着脸凑过去:“娘,我忙活了一上午,饿得真的快不行了,娘,我想吃大鸡腿!”   刁婆子和李青梨对视一眼,母女两表情都很无奈。   “二宝娘啊,大公鸡是为了客人宰的,你二嫂要了一只鸡腿,老四媳妇要鸡胸脯肉和鸡胗,除了鸡腿,你自己在盆里挑吧。”   李三嫂虽然失望,但是毕竟难得吃一次烧鸡,回身就拿碗拿筷子开始夹鸡肉,只是她真是饿急眼了,夹起来就停不了手。   刁婆子端菜很快回来,看到的却是空无一人的厨房,以及一盆被挖了一个大洞的马铃薯烧鸡块,连另一只鸡腿都不见。   刁婆子气得血压飙升,身体都在抖,一声恶龙咆哮:“张!美!娟!”   堂屋西侧的三房屋子里,李三嫂被这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吓的身子一抖,筷子都差点拿不住,但是下一瞬她还是狼吞虎咽地吃鸡肉,看她的吃相,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李三嫂一边流泪一边吃鸡肉,心想:娘啊,你千万别怪我,我就是太饿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咋这么饿,但是我控制不住我寄几啊!   到底家里来了客人,刁婆子不好发作,只能将装马铃薯烧鸡块的大盆换成小一点的碗,摆上桌也勉强够看。   等下午杜闻声和刁美汉离开,刁婆子拉着李青梨大吐口水。   “我上辈子造的啥孽啊!这三个儿媳妇就是专门来克我的吧?三个同时怀上娃?一个当自己怀了个金疙瘩一样,啥事不干,洗衣做饭啥都指望别人,今天头晕明天腿酸,没个消停!一个怀了娃胃口大开,吃的比男人还多得多,还整一天说没吃饱,肚子饿,外人还当我苛待她!一个性子娇惯嘴巴还刁,要吃这个,要吃那个,饭菜不喜欢就不吃,都不想想肚子里的娃……一个个的咋这么难搞?这不是嫌我老婆子活得长,想折腾死我嘛!”   李青梨不理解她娘的苦吗?她可太了解了,因为她就是三个嫂子怀孕的受害者,回想以前她多潇洒啊,不想上工就不上工,在家啥事都不用干,现在呢,除了烧菜,她每一项都从生疏到熟练,俨然朝着贤妻良母的路子走远了……   这和她想象的美好生活未免差太远了吧!   但是能咋办呢,六年前她还是个小姑娘,现在她大了,她得帮她娘扛过这关,让三个嫂子把孩子生下来啊!   刁婆子和李青梨把苦水倒光,心里好受了些,就自己回屋睡觉去了。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傍晚,李青梨下工回来,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知青宿舍外。   她在宿舍外的竹林里闲逛了一会儿,就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到了放学时间见傅白拿着书从学校方向回来,她立即对傅白挥手。   “傅白,这边!”   傅白清凌凌的丹凤眼定定地看向她,顿了顿才朝她走来。   “下工回来了?”傅白在她身旁另一块大石头上坐下,随意问了一句。   李青梨刚拧起的眉头一松,“刚才你干嘛用那种很陌生的眼神看我,我还当自己哪里惹你,你不准备搭理我呢。”   傅白好看的唇勾起漂亮的弧度,眼中仿佛散布着浩海星辰:“怎么会,李青梨同志你先是拯救了我的命运,再又帮我当上大队的老师,我怎么能不搭理你呢?”   不知怎么的,李青梨觉得傅白这席话里似乎含着淡淡的自嘲。   李青梨在他肩上拍了拍,“嗨呀,你知道我是你的恩人,以后发达了,记得报答我就好啦。”   傅白半垂着眼睛,“自然。”   从李青梨的角度,除了看到对方长度夸张的睫毛,还看到傅白眼底的淡淡乌黑,她撑着下巴欣赏片刻,幸灾乐祸道:“原来当老师这么辛苦啊,眼底都黑了。我听二丫说你现在都连初中班也教,孔老师都向你请教呢?失敬失敬了,傅老师!”   傅白对李青梨淡然一笑,只是落在李青梨眼里,总觉得他的笑有几分心不在焉。   “傅白,我看你没什么精神,出了什么事情吗?”   傅白面露讶然,随即摇头笑笑,神情有些无奈。   “小姑娘,你想什么呢?昨晚批改作业,做教案,出卷子,熬夜一宿所以精神不太好而已。”   李青梨挑了挑眉毛,挑剔的目光在傅白身上打量,“那你体力不太行啊傅老师,我连熬两晚上都还精神的很,你熬一晚就不行了?啧……”   傅白脸上还挂着笑,只是这回笑容里多了几丝危险。   “李青梨,你很嚣张啊?”   李青梨下巴一抬,目光挑衅,“我不是今天很嚣张,也不是昨天很嚣张,是一直这么嚣张,怎么地?”   傅白迎上她挑衅的目光,刚开始还带着凶狠与她对视,可慢慢的眼神就变了,逐渐变的出神,然后涣散,直到最后浑然无物,平静如水。   李青梨率先移开目光,所以并未发现,动了动身子,嫌弃道:“傅白,今天我大表哥带了人来,我又相亲了。”   傅白敛下眸光,语气平常地问:“哦?这个人怎么样?”   “才第一次见面,不太了解,目前他看来人还行吧,比之前王卫安何跃进那些人好多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李青梨眼睛亮晶晶的,一瞬不瞬看着傅白。   傅白再次抬起眼皮子看她,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你觉得不错的话,可以多相处看看。” 第60章   李青梨莫名哽了一下, “你真的这样想?”   傅白眉眼皆弯,温声又重复了一遍,“听你说这人不错, 我觉得可以尝试。”   李青梨固执地望着他的眼, “可是我跟人家说了, 只当朋友, 目前我不想相亲。”   傅白仿佛一个温柔的哥哥, 谆谆教导:“如果你暂时不想谈对象, 做朋友也不错,多多相处就知道彼此合适与否, 很多夫妻不都是从朋友做起么?”   李青梨从大石块上站起来, 站在傅白对面看他两秒,随后笑了, 一脚踢在傅白腿上。   “夫妻?夫你个头啊!”   转身气呼呼地离开。   至于背后傅白疼不疼,什么表情,谁在乎啊?漂亮的女人从不回头看!   李青梨回到家中, 谁也不理,径直回到自己屋子摔上门,踢掉鞋子往床上一趴, 内心的憋闷感无处发泄。   过了片刻刁婆子推开门进屋,在李青梨身边坐下,推了推李青梨的后腰,“小六, 咋一回来就躺下了,下午累着了?早跟你说了, 不想上工就不去, 你哥哥他们谁敢说啥?看我不扇他?”   李青梨头埋在被子里, 闷声有气无力地道:“知道了。”   刁婆子没有走的意思,拉起李青梨的一只手,放轻力道揉捏,“哎,你大表哥给你介绍的小杜,你觉得咋样?反正娘挺满意。美汉悄悄跟我说了,厂里稀罕他的不少,只不过他父母出意外去世,有些人话就说的难听了,但是人无完人不是?”   “你就是被我跟你爹惯的,看你这脾气,不找个脾气好的以后还怎么过得下去?还不天天干架?娘看人的眼光可错不了,小杜那脾气是真好,年纪轻轻就是个干事了,说出去不比你大姨家的那个农机厂的有面啊?是不是?哎,娘跟你说话呢?”刁婆子没得到回应,在李青梨后腰又戳了一下。   李青梨气呼呼地翻过身坐起来,脸色薄红,道:“我管他好不好?我不稀罕!我想明白了,我不相亲了,我也不结婚了!这辈子我就一个人过!什么狗男人,都滚一边去!”   刁婆子还不知道自己这个闺女嘛,就这么陪李青梨干坐着,直到她气息平复下来,才陈述道:“心情不好,哪个又招惹你了?”   李青梨跟被人抽了筋骨一样,失魂落魄地坐着,满脸写着委屈:“我不想说……娘,你写信跟大舅说吧,我现在没心情找对象。”   刁婆子眼睛转了一圈,然后开始伤心地抹泪,“果然是那句话,儿大不由娘啊,小六都开始跟娘生疏了,娘这辈子活着还有啥劲儿啊?呜呜呜……”   李青梨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娘,你别演了,你连眼角都没湿。”   刁婆子放下手,怒瞪一眼不孝女,“娘这是收着了,娘真哭起来,怕你招不住!”   李青梨往身后一躺,“娘,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刁婆子心里打突,自己掉下来的肉自己知道,从小到大就没这么失魂落魄过,哪怕是发现王旭东那个小畜生骗了自己都没这么难受过,刁婆子知道自己闺女这回是真的有些伤心了,这时候再怎么提杜闻声都是枉然,说多了甚至还有反效果,所以也不再提,安慰了两句就安安静静出了屋子。   至于给刁宜春去信的事,她没放在心上,小孩子年轻不懂事,他们做大人的不能看着不管。   李青梨心情不太好,晚上饭也懒得吃了,随意洗漱好就去床上躺下,折腾了许久就是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她就会想到这个傍晚,傅白笑得如沐春风,告诉她可以跟杜闻声试一试……   试个屁啊!   真他妈的欠揍!踢他一脚简直太轻了,她就应该来个连环踢,直接踢爆傅白的狗头!   至于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到了这一步了还用说吗?她看上傅白这个狗东西了呗!   不然为什么杜闻声条件这么好,脾气还这么好,她还是不想跟人家多接触?在相亲结束之后,还特地跑过去跟傅白说……她脑子简直坏掉了!   她在今天终于发现并承认自己的心意,也是今天被喜欢的人变相拒绝……   她上辈子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在小说里是极品,是反派,活不到三十就嗝屁,现如今哪怕她有心改好,可是感情路还是这么的坎坷,没了渣男王旭东,还有狗男人傅白……   呜呜呜……她除了有一张人人羡慕的精致皮囊,还有什么是好的吗?   如果上天给她再一次选择的机会,她宁愿……算了,还是要皮囊吧,男人这东西,狗都不要!   等到李二丫吃完晚饭洗漱好上了床,李青梨眼睛依旧睁得老大,李二丫在三屉桌前踟蹰了一下,拿出东西低着头向李青梨走过去。   “小姑,我,我今天在地上捡了一张糖票,给小姑你吧?”   李青梨换了一个睡姿,有气无力道:“给你娘吧,我不需要。”   站在她背后的李二丫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僵硬地放下手来,“哦……”   李二丫等了一会儿,见李青梨完全没有转过身的意思,才关掉手电筒慢慢爬到床上,坐下来之后,她抿了抿唇,温吞着道:“小姑,明天我能不能回去跟我爸妈睡,我妈怀了弟弟辛苦,我在还能照顾她。”   黑暗中传来李青梨一声没什么感情的“嗯”。   李二丫轻舒一口气,拉下被子躺下。   李青梨也不知道自己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早上起来只觉得肚子快饿瘪掉了,上了饭桌连吃两碗捞饭一碗老南瓜片粥,完了躺在竹椅上摸肚子,一脸餍足。   至于昨天的种种,不开心就不去想了,人生苦短,何必自寻烦恼?钱,权,房,票,职位,美貌……人的欲/望需求各种各样,有几个能得偿所愿的?   她还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呢,开心一天就赚了一天,难过一天就是亏了一天,没必要,开心就好。   傅白什么的,瞎了眼的狗男人,滚一边去!   于是李家人惊讶地发现,自己那个昨晚还生闷气的闺女/小妹/女儿,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一样,精神抖擞,还一口气干了三大碗,哪里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   李家人最佩服他们闺女/小妹/小姑的一点,就是心大,一般人达不到她这个境界。   李青梨说不生气就不生气,上午上工听说明天要分秋粮,那心情就更好了,下午听刁婆子说山上松针正好,她毫不犹豫就请了半天假,挑上担子和猪耙就上山刮松针去。   这阵子没下雨,山上的松针都枯黄落了,刮回来烧锅无比得劲,可比稻草麦秆之类的好不少,李青梨这阵子可是烧锅的主力,刮回松针义不容辞。   和刁婆子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所以附近几个山上的松针都被刮没了,李青梨不想空手而归,所以干脆往远一点的山上去了,顺便还能在草丛里找找菌子,带回去做个菌子鸡蛋汤,撒点小葱,给自己加餐,吸溜……   李青梨身体一板一眼刮着松针,心里在想着吃的,这样干活几乎不觉得累了,因为忘记了。   李青梨从山这头刮到另一头,不知不觉两个竹筐就满了,见时间还早,她干脆带着一把猪耙,就在附近找菌子,找着找着她被一双大手悄无声息地捂住嘴巴。   这荒山野岭的,她来时除了松涛簌簌,哪有一点声音,突然被人捂住嘴巴,她吓得心脏猛跳,想也不想就疯狂挣脱。   “唔唔……”   “别叫了,是你哥我!”一道熟悉的男人声音在她耳边小声响起。   李青梨歪头侧眼看过去,正好与李成阳的目光对上。   李成阳松开手的同时,竖起食指放在嘴边,谨慎万分地道:“小声点,梁磊就躲在附近,你把人吓跑了,看我怎么修理你!”   李青梨赶紧抿上嘴唇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李成阳没时间理会她,一挥手,周围草丛里竟然冒出七八个人来,跟李成阳对上眼神,继续往前走。   这等好戏李青梨怎么能错过?蹑手蹑脚跟在后面,李成阳见她动作小心谨慎,只能瞪她一眼,没有时间对付她。   李成阳一群人跟随着地上的记号,最终来到了半山腰一个沟沟里的上方,李成阳让李青梨在此停下脚步,其他人放轻脚步慢慢摸下去。   李青梨躲在草丛后面,透过草丛的缝隙往下看,下方一男一女的谈话声清晰地传来。   “天啊!梁磊,这些天你就住在这个小小的山洞里?没有吃的没有干净的水没有安全的环境,你怎么过下来的?”   男人的声音竟然带着哽咽,“小茵……他们都认为我是坏人,只有你……这时候还愿意相信我,愿意帮我。我知道,只有你一直都是如此的善良,会为别人叫屈,会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想。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姑娘,谢谢你……真的。”   “唉,王寡妇是自己失足掉进河里,唐雅不听你解释,自己吓跑掉下山,这又能怪谁呢?只是命运弄人罢了,你也不想啊,而且你都被连累成现在这个样子,没有介绍信哪里都去不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小茵,谢谢你处处为我找想,我想过了,我现在不能露面,可能只有用别人的介绍信,先回城里找我父母,否则我迟早不是饿死也是病死,山里环境真的太差了……是谁在那?!”   “别动!你已经被包围了,今天跑不了的!”李成阳无情的声音。   李青梨激动得飞快从草丛站起来,她居高临下,下方的情况一览无余,然后他就看到李成阳他们迅速包围梁磊,梁磊一把拉住苏茵挡在身前,他手里握着一把碎瓷片抵在苏茵脖子前面,声音里满是不甘和怨毒。   “苏茵,你这个贱人,枉我这么相信你,你竟然出卖我?”   苏茵应该是被吓懵了,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李成阳眼神坚毅,气势迫人,“梁磊,你不用把火气发到苏茵同志身上,恐怕她跟你一样,现在才知道有这么多人跟着她,是我拿她当诱饵。对不住了,苏茵同志。”   “梁磊,事到如今你只有被抓的份,放开苏茵同志你还有去县里G A局辩解的机会,你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伤害苏茵同志,一个真心帮你的人,那你既伤害了唯一一个关心你的人,你犯罪的事实也就板上钉钉了!你这辈子就在农场待着吧!”   梁磊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怀里快喘不上气的苏茵,“小茵,我……”   苏茵身子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别叫我小茵,我瞎了眼,我以为……呜呜呜……”   两方对峙了一会儿,梁磊最终垂下头,放下了握着破瓷片的手,其他人一拥而上。   与此同时苏茵踉跄着往前方走,走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逃命似的加快速度,腿一软,竟然被狠狠绊倒在地,当即发出一声难耐的痛呼。   李青梨从上方一溜烟跑下来时,梁磊已经被众人完全制住,而苏茵也在李成阳背上了。   李青梨和苏茵的眼神对上,双方的眼神各不相同,李青梨是打量,是洞悉,是讥讽,苏茵则是惊愕,既而躲闪。   李青梨要笑不笑地问道:“苏茵同志,你干嘛低下头不敢看我?是心虚吗?”   苏茵生气地抬眼,眼睛瞬间红了,委屈道:“我是腿疼好不好?我跟你不熟,你为什么对我恶意这么大?”   李成阳睨一眼李青梨,眼含警告,见梁磊被人押着走远了,冷着脸道:“这回能抓到梁磊,多亏了苏茵同志。是她发现梁磊踪迹,并且不顾自身安危,以身犯险和梁磊斡旋这么久,取得梁磊的信任,才帮助我们一举抓获梁磊,也为咱们人民铲除了一个坏人。她见义勇为,是咱们大队的英雄,你还在这说风凉话?你太不懂事了!”   说完,他背着苏茵从她身边离开,只留下了一阵风。   李青梨转过身来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突然重重冷哼了一声。   她说之前五哥对苏茵印象并不好,怎么一转眼就夸人家是好同志了?搞半天是苏茵不顾自身安危“见义勇为”的行为,让她五哥改变了看法啊?她五哥当过兵,最有正义感不过的人,苏茵这个行为不正是好投其所好吗?   试想,一个小腰不盈一握,长得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竟然不顾自身安危与坏人周旋这么久,这个行为无异于与虎谋皮了吧?这份胆量确实是少有,行为也确实值得钦佩,他五哥对其刮目相看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她的腿这么巧又摔了?   李成阳原本以为按照自己小妹的脾气,被他这么说了一顿肯定闹脾气不搭理他了,谁知道走到半路他小妹竟然背着两篮子的松针草跟了上来,也不说话,就这么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似笑非笑,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和苏茵。   这下不只苏茵,就连从来没跟李青梨服过输的李成阳都被看的毛毛的,因为从前她小妹心思简单,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可是这一回他实在没看透,自己小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李成阳毕竟是见惯了风浪的人,心里虽然疑惑丛生,表面依旧云淡风轻,任由李青梨怎么打量,他目不斜视自己走自己的。   一路上三人就维持着这份诡异的气氛,一路无言下了山,直到抵达知青宿舍门口。   李青梨见李成阳背着苏茵进了院子,想也不想就甩下肩上的担子,走路带风小跑着跟了上去。   她人还没进去,就听李成阳话中带着明显的笑意,在问:“下午没去上工?”   李青梨进去了,就见唐雅背靠墙壁曲着腿坐在床上,大腿上摊着一本书,她仰着瓷白的瓜子脸对李成阳说:“我一个小知青哪有李主任日理万机?”   李青梨看得清楚,她五哥将苏茵放在三屉桌前凳子上这一系列动作,唐雅分明是一错不错地盯着。   李青梨顿时嗅出了几分不同以往的味道,也不急了,干脆背着手靠在门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眉眼官司。   苏茵背着门,李青梨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她娇娇怯怯的“哎哟”了一声。   李成阳立即转移目光,问道:“腿疼?要不我叫人送你去镇上医疗点?”   “这点痛没什么的,我休养几天就好了,就是这几天行动不便,恐怕还得麻烦你……”   李成阳却扭头就对唐雅说:“小雅,今天为了抓到梁磊,苏茵把腿给扭到了。我毕竟是男同志,不方便,你能不能代我照顾她几天?”   一个是小雅,一个是苏茵,亲疏远近立现高下啊!   李青梨一下子精神了,难道她猜错了,她五哥喜欢的人并不是苏茵,而是唐雅?那晚五哥说苏茵好话,完全是因为苏茵以身犯险协助他抓梁磊?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太好了,李青梨简直忍不住开始欢欣雀跃了!   只要自己五嫂不是苏茵,其他谁都可以,只要五哥自己喜欢。   李青梨雀跃的同时,就听唐雅曲着的腿放平,勉勉强强道:“看在你的面子上,好吧。记得,你又欠我一次人情了。”   李青梨只听她五哥语气中含着笑意,说话声浑不似对待自己时的强硬,有一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都记着呢,我保证连本带利一起还你。”   李青梨想想就知道自己五哥为什么要请求唐雅照顾苏茵了,他这样说一来就是跟唐雅表明态度,证明自己对苏茵并没有心思,而这次欠下人情,下一回他不就有由头找唐雅了吗?二来,他这也是变相告诉苏茵,他对她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只是同志之间的感情,一举两得。   五哥果然是个人精!   下一刻,李青梨就听苏茵略有些挫败地说道:“成阳哥,不用这么麻烦了,有事静云姐会帮我的。”   李成阳好像浑然不觉两个女孩之间的暗潮汹涌,脸上是对同志满满的亲切:“那也行,有事找我三堂哥,这次你为他解决这么大的烦恼,应该的。”   苏茵直接沉默了。   李青梨差点笑出声来,五哥这个臭脾气对付自己的时候,她只觉得无比的憋屈,可是当他把这一招对待苏茵,她看着就觉得爽翻了,比自己亲自上阵都觉得舒爽,原因无它,因为五哥是苏茵喜欢的人,出手杀伤力顿时翻倍了有木有?   好戏也看完了,李青梨哼着小调脚步轻快地出了知青大院,然后她就见到了站在竹筐边上的傅白。   他应该是下课刚回来,课本夹在腰和手臂之间,手上还有一点残余的粉笔灰,他嘴唇微微有些起皮,眼下比昨天还黑,不太有精神的样子。   不过当他看向李青梨时,漂亮的丹凤眼没有丝毫攻击力,只有明晃晃的笑意。   “我放学回来没事,帮你把担子挑回去吧?我先把书放宿舍。”开口嗓子喑哑。   “你嗓子……”李青梨立刻收住后面的话,懊恼地嘟哝了几句,再抬眼眼神带着杀气。   “你管好你自己吧!”李青梨与他擦身而过,拿起扁担准备弯腰时手臂上多了一双并不精致好看的大手。   “梨子?”傅白见李青梨回望过来,紧皱的眉头飞快松开,神情疑惑,“我哪里得罪里了?昨天你踢了我,我都没跟你生气。”   李青梨假笑,“那真谢谢你了哦,傅白同志。”   傅白神情微顿,垂下的长睫轻颤,“我们还朋友么?”   李青梨冷哼一声,“我像缺朋友的人吗?你我之间只能是一种关系,你自己想去吧!”   你不从了我,还想跟我做朋友继续馋我?这是人干的事情吗?   她再不逗留,挑着担子硬生生走出了肩扛火箭的气势,气场一百八!   晚上一大家子围着方桌吃饭,一大家子说话的主题只有一个,明天要分秋粮了!   今年李大宝和李大丫正式上工,李青梨近来两个月也勤快多了,今年庄稼收成也不错,看来今年能分到的粮食只多不少啊!大家伙怎么会不高兴?   热热闹闹地吃完晚饭,李成阳还准备出门找李成能商量事情呢,却被李青梨拦住了去路。   “五哥,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说。”   李成阳见自己妹子难得这么一本正经,也知道自己妹子难缠,只能同意了,就打开自己屋的门,点亮了油灯,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手肘搭在三屉桌上。   “你说吧。”   于是李成能就听自己妹子娓娓道来一个比鬼故事还荒诞百倍的故事。 第61章   李青梨说完,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李成阳并没有问她,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李青梨坐的腿都有点僵了, 李成阳终于开口, 只有三个字。   “我不信!”   李青梨:“……”还真是一点不意外呢。   李成阳有自己的考量, 按照自己妹子所说, 他们是一本小说里的人物, 他和苏茵是小说里的男女主角,他们会相爱, 携手走过一生, 通过自己的双手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但与此同时他的父母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却没几个有好下场,因为他们太极品了, 一直在拖自己的后腿,甚至还有兄弟兄妹反目的戏码,他们一家子最终会分崩离析, 走向决裂。   李成阳想了许久,作为小说这个故事逻辑上说的通,但也只限于逻辑上, 事实上狗屁不通!首先他们是一本小说里的人物?荒谬!然后苏茵是重生的,知晓这一辈子的走向?荒谬!他的父母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全是极品极品……之前有这个苗头,但是现在不是都越来越好了吗?所以也荒谬!   他们兄弟姐妹反目,见死不救?如果不是杀父夺妻之恨, 他李成阳自问如论怎么恨,也不可能眼睁睁看兄弟落魄潦倒, 看自己妹子病死而不救, 那他还是人吗?这不只是荒谬了, 简直就是侮辱自己的人格!   所以,他不信!   他不但不信,他甚至还怀疑自己妹子是不是出现臆想了?   李青梨见他眼神明明灭灭,显然短时间内无法消化,也无法相信这个故事,她撑起腿站了起来。   “哥,你不用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脑子没问题。我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事实。至于你信不信是你自己的事情,反正时间久了,你就知道真假了。”   五哥的个性她了解,就是这个脾气,她说太多他反而越不相信,少说他反而可能心有疑虑。   她原本是不准备插手五哥和苏茵的事情的,可是苏茵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算计自己五哥,故意摔倒卖惨,以此创造和五哥相处的机会?自己作为亲妹子,怎么能任由别人对自己亲哥耍心眼?   再说了,五哥明显喜欢唐雅,苏茵从中插一脚又算什么?苏茵有上一世的记忆是没错,但是这个世界除了她,所有人都活在当前,这个世界可不是因着她的记忆存在的!   现在她也想通了,她梦到一本书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如直接告诉五哥,苏茵有上一世的记忆,现在五哥也知道故事脉络了,这才叫公平!从此以后五哥喜欢谁比喜欢谁,都是他自己内心的选择,而不是整个人生都已经被人规划好,仿佛一只提线木偶。   李青梨不再多说,直接出了屋子,给她五哥一个人思考的时间。   第二天上午天气晴朗,蓝天白云,阳光明媚,大队公房来了百来号人,里里外外挤得水泄不通,现场热闹得很。   原本李青梨并不想来,但是她想起王旭东的粮食里还有一百斤粮属于自己,她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她来时分粮已经过半,她往人群最中间看去,就看到生产队的队长,副队长,会计,傅白等人都在忙活,而今天分的秋粮还是跟以前一样,大米,玉米,大豆,地瓜干……什么都有点,就是细粮不多。   李青梨站在排队的人群中,目光不免扫到前方人群中的傅白,他今天依旧不太精神,但是他身材高大挺拔,长相又太出色,在人群中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李青梨心里暗暗唾骂自己,周书桃说的还真没错,原来自己真的比她还要看脸,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向别处,不去关注傅白的一举一动,正天人交战呢,前往突然吵了起来。   “傅白,你这啥意思?你们知青过来分咱们的粮食就罢了,你竟然还敢偷偷扣咱们社员的粮,有没有天理啦?大队长,咱们才是一个生产队的,你可要给我做主!”   李青梨踮起脚往前面看,就看到赵迎春的爸爸赵麻子拉着她三堂哥李成能,愤愤不平地控诉。   李青梨想保持心如止水,可还是忍不住有些着急,平日里大队大多数社员对知青并没有任何恶意,可真到有利益纠葛的时候,知青这个身份就有些尴尬了,现在赵麻子说傅白扣他粮食,粮食就是所有社员们最看重的东西,赵麻子又是自己生产队的,这件事当真是踩到了社员们的那根敏/感线上。   她紧紧盯着前方,却不期然和傅白投来的目光对上,对方点漆的黑眸子就这么直白地看着她,看不出一丝情绪,却仿佛漩涡一般,吞噬着李青梨的注意力。   周围的说话声拉回了她的思绪,就见她三堂哥严肃道:“赵麻子,大队分粮的表格我看过,也签了字,你家挣了多少公分该分多少粮我一清二楚,你有问题随时可以找我,我来跟你一笔一笔地算,成不成?”   赵麻子似乎有些心虚,不敢和李成能对视,走到一边继续装自己的粮食。   时间没过一会儿,赵麻子的声音突然大了,在人群中就开始嚷嚷开:“大队长,今天咱们大队的人都在这,我有一件事必须要跟你反应。”   李成能拿眼睛觎他一眼,“反应啥呀?”   赵麻子的手指头像一根钉子狠狠指向傅白,“就这个傅白,家庭成分特别不好,我不想这样的人做我儿子的老师,把我儿子教坏了咋办?大队长,作为学生家长,我强烈要求把傅白换下去,换个新老师上来!”   李成能脸色沉了下来。   李青梨听着赵麻子说话就来气,撸袖子往前一站,举起一只手,嗓门一开,“三哥,傅白不干那就我来!我上过高中,教他们初中生应该问题不大。反正学生不听话就打嘛,不好好听课,打!学不会,打!作业不做也打……多打打总是没错的。我觉得我能胜任!”   李青梨话才说完,还没等李成能回答,就被后面的人接二连三地撞到一边。   “大队长,千万别听赵麻子胡咧咧,他要换他自己换去,反正我就要傅老师教我儿子,我儿子说了,傅老师博学啥啥啥的,反正就是知识高,我儿子跟着傅老师能学到更多东西,谁换谁是傻子!”   “我家也不换,我家大丽说傅老师从来不随便打人,从来都是又讲道理又通情理,我大丽跟着他都爱学了,从前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的……”   李青梨:婶,你说就说,斜眼看我一眼干啥?   “我家二柱学习进步飞快,都是傅老师教得好,换啥?咱们大队就没有比傅老师学问更高的,换了反而是坑了娃!”   李青梨:你爹!怎么又一个瞪我的?我就嘴炮一下,找谁惹谁了?   “前年我丢了五块钱,以为绝对找不回来了,当时可哭惨了,谁知道傅知青竟然给我送过来了!所以傅知青的人品我相信,我孩子大了,我就让傅知青给他当老师,我信的过他!”   “我也信傅知青……”   李青梨都被这个阵仗惊到了,她没想到,傅白这么冷冷淡淡的性子,在大队里人缘竟然这样好,她原本还担忧人家会孤立无援欺负,显然自己想多了,人家压根不需要她挺身而出。   李青梨都以为这事就到这了,谁知道赵麻子跟疯狗一样逮着傅白就是不放,又在那里大放厥词。   “傅白这东西好个屁,你们都被他人模狗样的样子给骗了,他,他还骗我家迎……”   话没说完,赵麻子媳妇抬手在他脸上来了一巴掌,咬牙切齿地道:“赵麻子,你喝马尿喝坏脑子了吧,尽说一堆屁话屎话……还嫌不够丢人吗,快给老娘回去!”   赵麻子媳妇推推搡搡拽赵麻子回去,双眼泛红的赵迎春跑到傅白跟前,低着头说了一句:“对不起……”   说完话,人飞快地挤过人群,跑远了。   李青梨冷眼看两人的互动,冷笑着,眼睛都气红了。   这个地方她是一秒也不想多待,傅白这个人她也再不想见到了,她挤过人群跟李老大说了一百斤粮食的事情,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   李青梨气冲冲地往回走,在距离许家不远前的空地上被人从后面抓住手腕。   “梨子……”   李青梨不回头,也知道身后呼吸急促的人是谁。   “放开!”李青梨回过头,怒视傅白。   握着她手腕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赵迎春……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李青梨倏地笑了,弯着眉眼,露出浅浅的梨涡,语气无比轻松:“我信。”   傅白眼睫轻颤,“那?”   李青梨歪过头,欺近他好笑地问:“所以呢,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傅白的脸陡然失了血色。   李青梨一根一根掰开傅白的手指头,毫不留情抽走自己的手腕,冷笑一声,然后甩头离去,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傅白。   虽然李青梨竭力不去想关于傅白的任何事情,她的心情还是收到了影响,哪怕李老大挑回了那一百斤粮食,晚上刁婆子给她加了餐,她还是高兴不起来,饭量都受到了影响。   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感情这玩意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是让人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完全不受控制。   晚上她回屋在三屉桌前坐下,望着窗前黑漆漆的院子发呆,过了一会儿,李二丫敲开她的门。   “小姑……”李二丫小声喊了一句。   李青梨放下撑在额头上的手,没好气道:“干嘛?我心情不好,劝你没事最好躲我远点。”   李二丫没有动作,鼓足了勇气开口道:“小姑,你最近心情不好是因为傅老师吧?”   李青梨眼神陡然锐利起来,看着眼前的李二丫也不说话。   李二丫咽下一口口水,不敢看李青梨的眼,“小姑,我听孔老师说,傅老师的爸爸原本有可能出来的,可是有坏人故意针对他,他的境况好像比以前更糟了。傅老师会不会是因为他父亲的事……”   李青梨垂下眼睛看着半旧的桌面,不辩情绪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睡觉吧。”   等李二丫出去了,李青梨干脆趴倒在桌上,头放在臂弯里,睁着一双眼发呆。   通过傅白今天的反应,她能感觉到傅白也是喜欢自己的,可是面对自己的明示暗示,傅白却始终无动于衷,甚至还将自己往外推。通过二丫刚才的一番话她总知道真相了,原来傅白拒绝她是因为他父母的事情,怕连累到她。   可是当她知道真相的这一刻,她的内心并没有感动,相反的,她的内心只有无边的怒火!   傅白到底是把她当什么了?把她的感情又当什么了?他问都不问自己,就擅自替她做出决定,他凭什么?而且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吗?他不知道!不说这场风波过去之后,他的未来并不会受到影响,就算真受到影响,他们两个人以后靠自己,过着平平淡淡的小日子,不也行吗?这世界又不是所有人都能过上轰轰烈烈,足够精彩的人生!   可是傅白却什么也不说。   他不说便算了,既然他连承认自己感情的勇气都没有,这种男人也不值得她李青梨喜欢!   接下来的几天李青梨在路上时常偶遇傅白,但是李青梨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她想,既然傅白选择不拖累自己,那就干脆断得一干二净,她不喜欢拖泥带水,徒增烦恼而已。   这天下工李青梨绕了一个大圈子,从石桥绕回家,就是不想经过知青宿舍时不小心跟傅白碰上,谁知道经过许家时,却清晰听见河对岸的知青宿舍里传来的争吵声,她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模模糊糊好像是唐雅和苏茵在争吵。   有热闹可以看,还是事关苏茵的热闹,李青梨顿时不伤春悲秋了,忙迈开腿一路跑过木桥来到知青宿舍大院,可好巧不巧的又和傅白迎面碰上。   对李青梨来说,以前碰上那叫有缘,现在碰上那是孽缘,晦气!   她没什么表情地从他脸上扫过,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速度丝毫不减,飞快去到女知青宿舍门口。   “小茵,小雅,你们一人少说一句,别在外人面前闹了笑话!”王静云站在苏茵和唐雅中间,左右为难。   “我就说,要丢人那也不是我丢人,而是她苏茵!”唐雅对这苏茵,怒气冲冲地道。   苏茵不甘示弱,“我行得正坐的直,不怕别人说。谁跟你一样,之前说什么死也不会留下乡下,有机会绝对要回城,现在却又欺骗成阳哥的感情,你这算什么?”   “这是我跟李成阳之间的事情,他都不介意,论得到你来管吗?你家住大海边啊,管的这么宽!还成阳哥?你们很熟吗?”唐雅抱着胳膊,冷嘲热讽。   苏茵冷笑,“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欺骗了成阳哥,但是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压根配不上他!”   唐雅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我配不上,你就配得上了?也不看看你一大家子是什么德行,一群吸血虫!李成阳要是娶了你,那才是倒了血霉!”   “你!”   李成阳在外面忙活了好几天,今天才回生产队,就在村口听说知青宿舍在吵架,急赶慢赶赶了过来。   他进了知青大院,人没挤进去就被唐雅看到,唐雅双眼冒着怒火,放下胳膊质问李成阳:“李成阳,你不是说要跟我谈对象吗,这个苏茵整天成阳哥成阳哥的算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一旁的吃瓜群众李青梨听着退避三舍,虽然赶走了一个苏茵,但是她现在这个未来五嫂,好像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啊。   就是不知道自己这位有颇有手段的五哥能不能驾驭得了人家了。   只见李成阳摸了摸鼻子,走到唐雅身旁站着,对对面的苏茵道:“苏茵同志,唐雅是我以后的媳妇儿,我怕她误会,你以后叫我李成阳同志就好,谢谢了。”   从李青梨的角度,都能清晰地看到苏茵眼底的泪光在震颤,可见李成阳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了,尤其是那句“媳妇儿”,简直就是插在她心间的刀子。   李青梨正在猜苏茵会如何的难过,却没想苏茵流下两行清泪之后,把剩下的眼泪又憋回去了,眼底的光更坚毅了一分,一手指着唐雅,一字一句地质问:“唐雅,成阳……李成阳他对你这么好,你跟他交代过你自己的事情吗?”   唐雅神色一顿,眼神有一丝闪烁。   李成阳却扬起笑,“苏茵同志,感谢你这么好心,但是我和小雅的事,我不希望有外人插手,所以还请你以后不要再管了,好么?”   他脸上是带着笑的,但是笑意却未达眼底,显然是有些不悦了。   下一刻,苏茵指着向唐雅,高声且无比清晰地道:“她唐雅,是有未婚夫的!这件事她也告诉你了吗,李成阳?!”   宿舍里的气氛顿时陷入凝滞。   李青梨正看的带劲呢,一旁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她顺着信往上看去,就看到了李大丫的脸。   李青梨:“???给我的?”   李大丫见她没接的意思,直接塞她手里,喜滋滋道:“小姑,这是村里人给你捎的信,我看上面写着杜闻声,就直接给你拿来了。你快打开看看,是不是杜干事约你见面呀?”   李青梨拿着信,明确感觉有道灼人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背上。 第62章   知青宿舍的争吵偃旗息鼓, 李青梨走进旁边的竹林,瞪走窥伺的李大丫,一头雾水地拆开信件。   信中也没说什么, 就是杜闻声分享自己的近况和生活中的一些趣事, 最后询问她最近过的怎么样, 就是朋友之间的来信, 中规中矩, 并没有任何不妥。   可是她不是让她娘告诉大舅自己不相亲了, 杜闻声为什么还要写信给自己?难道他真想交自己这个朋友?还是说……其实她娘压根没跟大舅说这事?   李青梨一头黑线,以她对她老娘的理解,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她把信塞回信封, 旁边突然窜出一个人,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就大步流星往竹林里去, 李青梨想挣脱,但是男人的气力太大,又握得紧, 她挣扎半天也是徒劳,只能任由对方将自己往竹林里带去。   最终两人到了竹林里一处僻静的地方,没等李青梨开口, 傅白便松开她的手腕。   两人面对面站着,四目相接,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竹林里的风声“飒飒”地吹着。   李青梨望了他一会儿, 突然转过身就要走,傅白两步上前再次抓住她的手。   “李青梨, 你非要这样么?”傅白双目沉沉, 嗓音喑哑, 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清冷悦耳。   李青梨不愿回头,就保持这个姿势对峙着,同时用力拽自己的手。   “你就是拽到明年,我不想放,你是挣不开的。”   听傅白话中竟然还有一丝笑意,李青梨心中火起,磨了磨牙,转过身来就在傅白腿上来了一脚,一脚不够解气还要踹第二脚,第三脚,傅白只能为躲避连连后退。   两人谁也没注意后面有一截竹桩,傅白脚跟绊上去踉跄后退一大步还是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倒,他反应过来立即松开李青梨的手,然而还是晚了,李青梨出于惯性往前倒去,傅白在前方又挡住她出脚稳住身形,只能闭上眼任由自己往前扑去。   她砸落在傅白身上的一瞬间,耳边清晰地听到了对方一声闷哼。   她也不心疼,确认自己没磕到碰到,双手撑在傅白身上就要起来,谁知却被傅白直接扣住了肩。   “你干嘛?给我放手!”李青梨双眼冒着怒火。   她起不来,只能双手撑于地面尽量拉开与傅白的距离,但是不可避免的和傅白面对面,视线交缠,她也清晰地看到傅白略显苍白的脸色,失了血色的唇瓣,以及两道极具侵略性的眼神。   他答非所问:“你说我们之间只能是一种关系?还有效么?”   李青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挣扎都忘了,磕绊道:“什,什么?”   傅白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眼睛,安静了片刻,唇瓣一张一合:“李青梨,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么?”   李青梨瞪圆了眼睛,双臂撑得太久变得有些僵硬,一时不察竟直接再次摔倒傅白身上,这次她清晰地听见傅白胸腔内一声重过一声的心跳。   等她反应过来,傅白已经扶着她坐了起来,她一抬眼,就是傅白一双潋滟的丹凤眼,褪去了寒意,仿佛汪着春水,可是李青梨脑子里却始终徘徊刚才那双强势且富有攻击性的眸子。   那眼神仿佛写着四个字:势在必得。   李青梨脑子乱了,呼吸也有些乱了,“你不是……怎么又……”   傅白直接握住她的一双手,微顿了片刻,问:“梨子,我父母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李青梨挣脱不开,索性放弃挣扎,没好气地抬眼扫他一眼,“嗯……”   没想到傅白却轻笑了一声,“如果这些你都不介意的话,我好像没有放弃自己喜欢的人的理由。你觉得呢?”   短短的时间内听傅白说了两声喜欢,哪怕李青梨自认不是容易害羞的人,脸还是有些烧红。   不过害羞的情绪并不能影响李青梨秋后算账的决心,她冷哼一声:“我觉得?我觉得没有胆量的人不配得到感情!你之前跟我装傻,拒绝我,还把我推向别人,现在想通了又改变主意了,我就该配合你?我就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吗?嗯?”   傅白敛去笑意,“并不是这样,我只是想到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以后过不上轻松的生活,连孩子都会受到牵连,甚至还会影响到你的亲人……其实,我并不在乎这些,我在意的是,我不想你恨上/我。”   李青梨心间轻颤,她清晰地感觉到傅白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但是这并能抹除她内心的怒火。   她冷下脸,硬邦邦地道:“既然你这样想,为什么现在又后悔了?你就一个人孤独终老好了,反正我是不会同……”   她话未说完,傅白直接搂过她的肩,两人身体贴/合的瞬间,他的唇也贴了上来。   李青梨双手瞬间握紧,身体紧绷得像一根直挺挺的竹子,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到脸上,她感受到傅白灼热的气息,以及他那肆意妄为的唇瓣。   他也没做什么,就是唇瓣之间的简单贴/合,厮,磨,辗转,碾压……可是拥抱着自己的手臂越发收紧,他唇间的力度仿佛很不得要吞下自己……她的呼吸一下重过一下,她脸上的热度高烧不退,她的心跳已经彻底失去控制……   过了许久,傅白终于亲够了,搂着她的腰,下巴搭在她肩头,粗重的喘,息一声声送入她耳中,声音低哑又绯靡。   “不想你对别的男人笑,你不想你看别的男人,不想你和别的男人亲近,不想你嫁给别人……李青梨,我想放过你,但是现在,我做不到了。”   “李青梨,这辈子,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李青梨浑身脱了力,只能没骨头似的地靠在傅白肩头,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放在傅白的后背。   “你这样……被人看到会当成流/氓罪抓起来的……”   傅白却笑了,“不是你说我们之间只能是一种关系,我就当你同意了。”   她在傅白肩头靠了一会儿,突然拥紧了他,唇边溢出一抹笑。   管他的呢!反正这么英俊的男人,现在是她的了!   而且小说里他以后过的又不惨。   李青梨一路抿唇带着一对小梨涡回到家中,刚准备进厨房看晚饭做好没有,刁婆子小跑过来拉着她回东屋。   “小六,小杜给你写信了?信里写的啥呀?”刁婆子关上门就迫不及待问道。   李青梨抱着胳膊冷哼:“娘,你是不是没给大舅写信?我都说了不想相亲,我的意思还不明白吗?”   刁婆子不以为意道:“这男未婚女未嫁的,反正看对眼你们就处,没对上眼就不处,还写信,有啥好写的?唉……”   刁婆子突然抓住李青梨胳膊,凑近看,眼神陡然变得锐利:“你嘴巴咋了?这么红?”   李青梨下意识摸了摸唇瓣,又飞快放了下来,理直气壮道:“我嘴巴淡出个鸟来了,摘了金枝婶子晒的干辣椒咬了两口,不行啊?”   这是李青梨能干出的事情,刁婆子就没再纠结。   “小杜到底哪里不好了?打着灯笼难找的小伙子,你不跟他处你以后会后悔的!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听娘的没错哦!”刁婆子拉着李青梨坐下,苦口婆心地劝。   “我……”李青梨张口想说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可是又想到自己答应过傅白,傅白让她再给他两个月的时间,等他父母的事情明朗了,到时候无论好与坏,他都会亲自上门跟她的父母亲说。   而且她原本也没准备现在就告诉父母,还是徐徐图之比较好,其实她爹倒是还好,她娘一心要压过大姨家周书桃一头,要是周书桃嫁了农机厂的工人,而她却和一个家庭成分不好的知青好上了,她娘非得气死!   不仅如此,她还有预感,她五哥和唐雅的婚事她娘不一定会同意,今晚恐怕就要爆发,她还是不要在这时候捅她娘的心窝了。   综上所述,李青梨只有胡搅蛮缠一途了:“反正我就是不谈对象,不然你打死我吧!而且我不仅现在不谈,后面你也别再给我安排相亲了,我脾气上来了得罪人,你可别怪我!”   “你这个丫头!”刁婆子气得站了起来。   李青梨干脆躺在床上打滚,“我不相亲,我不谈对象!”我已经有一个漂亮对象了!   “娘你再逼我,你就是嫌我碍眼了,你就想把我尽快嫁出去是不是?哇……我好难过,我娘不要我了,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我活着还有什么劲啊?”   刁婆子满脸沧桑,多么熟悉的套路?都是她当初用过的。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啊!   可是她知道李青梨是假哭又能怎么样,她还是照样心疼。   “得得得,我上辈子欠了你的!你没意思,自己写信跟人家说去,我可不管!”   刁婆子气冲冲地摔上门离开。   李青梨从床上坐起来,刚放下手门再次被打开,李青梨条件反射捂住脸继续假哭:“娘你嫌弃我……”   “得了,娘都走了。”李成阳提起椅背转了个圈,面朝李青梨坐下。   李青梨放下手,清了下嗓子:“五哥啊,有事?”   李成阳的视线却也落到她嘴唇上,指了指,“你嘴巴怎么了?”   “偷吃辣椒辣的,行了吧?有屁快放!”李青梨仿佛被人踩到了尾巴。   李成阳一脸莫名,不过还是拧着眉问道:“小雅未婚夫的事你知道多少?”   李青梨仿佛听到什么的笑话一般,“五哥你不是压根不信我说的话吗,现在跑来问我干啥?”   李成阳一本正经,“我现在也不信,但是如果你说的和小雅所说实情的符合,我勉强愿意一信,因为小雅她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她家中的事。”   从女知青宿舍出来,他和唐雅第一回 吵架,他问她未婚夫的事情,唐雅却闭口不谈,并且说她从没跟任何人谈起她那个家,现在不想说,以后也不想说,他要是不愿意相信她,那就干脆分手,他这才找到李青梨这里。   在他看来,他和唐雅谈对象就是奔着结婚去的,夫妻之间可以有秘密,可是事关她的家庭,这些都是以后必须要面对的事情,又有什么可隐瞒的?而且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明明她就在眼前,可是感觉却那么遥远,因为她总是拒绝自己的靠近,什么都不愿意告诉自己,让他感觉她压根不相信自己,也不想和自己有什么未来。   这种感觉让他很挫败,他想了解唐雅,想和她继续交往下去,他也介意苏茵嘴中的未婚夫,所以他才来求助于李青梨。   李青梨将李成阳的神色尽收眼底,抱着胳膊似笑非笑道:“五哥,你就骗我吧,以我对唐雅的了解,她不可能说的。不过你若是真想知道,只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情。但是同作为女人,我觉得你真这样做了,反而会将她推的更远。”   李成阳半信半疑,“真的?为什么?”   李青梨放下胳膊,她真没想到还有自己教导五哥的时候,要知道五哥从小就比她聪明比她优秀,哪里轮得到自己教导他?   “简而言之,唐雅家庭情况复杂,导致她很敏/感,防备心也很重,你之前追求她的时候是不是挺难的?”   见李成阳点头,她继续道:“你不经过她的允许,擅自查她的家庭情况,这对她来说是非常不尊重她的行为,她当然会很反感很生气。我觉得五哥你也不用这么着急把媳妇儿娶回家,就那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得慢慢来,用时间和你的行动证明你的人品,你对她的感情,以及尊重。”   李成阳望着地面思考了许久。   “我大概懂了。”李成阳从椅子上站起来,眉目疏朗了些,笑道:“如果你五哥跟小雅成了,算哥欠你一份人情。”   李青梨双手托腮撑在大腿上,嘿嘿直笑:“人情你肯定是欠下了,不过当前你还是担心自己吧,娘知道了,不会同意你和唐雅在一起的。”   李成阳不以为意,“小雅这么好,娘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那就等着看吧。”李青梨笑弯了眉眼。   这下又有好戏看咯。   晚上李家饭桌上,刁婆子逮着李成阳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李成阳,我告诉你,你敢娶那个女知青,老娘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李成阳见鬼似的瞥了一眼闷头吃饭的李青梨,然后满脸无奈道:“娘,咱们大队稀罕小雅的小伙子不知道多少,我好不容易才追到她,她哪里不招你喜欢了?”   刁婆子气得身子都在抖,“就凭她是一个知青,我就不同意!咱们公社娶知青嫁知青的还少吗?可是最后有几个落得好的?一个个的,还不是一有机会回城就头也不回地跑了?家不要了,媳妇丈夫不要了,孩子也不要了!这是人干的事?既然一门心思回城,瞧不起乡下这个地方,那在乡下找什么对象成什么家?坑害了别人一辈子!我不同意你跟唐雅,那还不是为你好?”   同样找了知青谈对象的李青梨突然心有戚戚。   连好脾气的李老大都难得开口:“老五,娘这回是真的为你好,他们知青的根不在这儿,就算结婚了有娃了,那也栓不住他们,只要有机会,他们肯定都会走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就在咱们公社找一个,安安心心过日子。你说呢?”   李四嫂这时候突然开口:“四宝叔,我三哥就是娶了一个知青,生了两个娃,去年家里办病退回城了,走之前一个字都没说呀,两个娃也不要,就这么潇洒地走了!回城就再也没联系。我家条件在公社不算差的了吧,也留不住她。我三哥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所以你可得想好了!”   她这话一出口,刁婆子就更坚定了,“老五,你都听到了吧?不是娘随口说说的。唐雅这姑娘要真是好的,就该跟傅白那小伙子好好学学,人家长成那样,咱们大队乃至附近的公社多少姑娘稀罕他,看到他恨不得眼睛都黏在他身上,人家到现在不还是一个人?人家想回城不可耻,人家家就在城里嘛,但是你又想回城又在乡下成家生子,到头又扔下一家子回城?这叫啥事呀?”   李成阳脾气也上来了,“娘,我天天在生产队和公社两头跑,我能不知道这些事吗?但是这也分人的,你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小雅是什么人我清楚,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我也相信自己,我能给小雅想要的生活,而且她和父母的关系并不好,那她还有什么回城的理由?”   “你这孩子,从小就倔,你咋就不听娘的话呢?难不成娘还会害了你不成?”刁婆子气得脸色微白。   李青梨当下不敢再不管了,忙放下碗筷给刁婆子顺气,同时在刁婆子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刁婆子听完,脸色有明显的好转,甚至还有些小惊喜,问道:“小六,你说的都是真的?”   李青梨神秘莫测地点点头,“我骗天骗地,就是不能骗自己老娘啊!”   刁婆子的态度顿时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笑眯眯地对李成阳道:“老五啊,唐雅是个好孩子,你一定要好好对待人家,知道不?”   “噗……”李老四一时没忍住,直接把嘴里的米粒都给喷了出来。   刁婆子一个暗藏杀气的眼神扫过去,李老四虎躯一震,哪里还敢看自己老娘,只敢闷头吃自己的粥,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李成阳眼神询问自己妹子:老妹儿,你到底说了啥?   李青梨:救你一命,还不感激涕零?问这么多干啥?知道太多的人会早死的!   李成阳:“……”   晚饭过后,李青梨帮忙收拾碗筷,李大丫堆着笑凑过来,“小姑,你啥时候给杜干事回信呀?”   李青梨奇怪道:“你问这个干啥?”   “哦,迎春姐明天要去县城,你要是写好了,可以让她帮你捎过去呀。”   提到赵迎春,李青梨就想到人家还觊觎傅白,顿时就觉得有点膈应了。   “我才不要赵家人帮忙,哼!”李青梨仰着脖子出去了。   李大丫:“……”自己小姑,还是十年如一日的难搞啊。   这晚,男知青宿舍一片漆黑,只有傅白床上有手电筒亮着。   牛建国翻了个身,眯眼看了一会儿,问:“老傅,你拿着书怎么半天不翻页,没你翻书的声音我睡不踏实。”   手电筒的余光浅浅勾勒傅白棱角分明的脸庞,也勾勒出他唇边的春风化雨的笑意。   “没看完怎么翻?”   “哦,这一页很晦涩难懂?”   傅白合上书扔到一旁,“不是,只是脑子里装了令人愉悦的事,再看书本就觉得有些枯燥乏味了。”   牛建国伸长了脖子,问:“什么事能叫你这么开心。”   “睡了。”   牛建国:“……”你睡了,我却睡不着了,这家伙可真缺德!   第二天早上李家正在吃早饭,李二嫂亲娘突然出现在李家院子,进了堂屋就对刁婆子和李老头打了声招呼,然后牵着李二嫂就往外走。   “小燕,你快跟娘回去!”   李老二忙放下碗筷跑着跟了上去,“娘,这是咋了?小燕肚子里怀着娃,可得悠着点。”   精瘦干巴的冯老娘一脸的急色,“成勇,你快去找你堂兄弟借一头驴,我腿都快使不上劲了。”   李二嫂一手捂着并不突出的肚子,一边问:“娘,到底咋了?”   冯老娘大喘一口气,一拍大腿:“哎哟,你弟媳肚子里的娃没了,心里难过,在家闹腾呢!你跟翠玲关系好,跟娘回去劝劝她,让她别把身子折腾坏了!”   一听是这么大的事,李二嫂也顾不上其他了,忙让李老二去大队借驴车,自己饭都没吃完就跟冯老娘出去了。   李老二送冯老娘和李二嫂回了娘家,自己就回来上工了。   转眼间过了两天,李二嫂唯一的弟弟冯俊和堂兄弟送李二嫂回来,然而这次却是用门板扛回来的。   李家人见李二嫂白着个脸躺在门板上,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都吓了一跳,尤其是李老二,平时硬汉一条,现在差点腿软,还好被李老三搀了一把。   “二丫娘,你回娘家才两天,咋就成这样了?”刁婆子眼神似有若无地扫过冯俊二人。   冯俊面色有些尴尬。   李二嫂从被子里伸出手,露出了一张纸条,李老二接过去一看,这下腿是真软了,众人忙七手八脚扶住他。 第63章   刁婆子从李老二手里抽走纸条, 塞给李老三,“老三,上头写啥?”   刁婆子自己不识字, 写信什么的都是李老三代劳。   李老三一目十行, 嘴皮子跟着动:“是县医院报告单, 说二嫂有先兆流产的迹象, 让她静卧并服药保胎, 看看能不能保住。”   刁婆子大舒一口气, 忙招呼李老大他们:“快把二丫娘送屋里去,外头凉。”   抬手在李老二后背狠狠拍一巴掌, “看你这怂样, 你差点把娘吓死了,这娃不是还在吗, 我还当是……算了,不说这些晦气的。你赶快去问问你小舅子,医院具体咋说的?”   李青梨跟着刁婆子他们进屋, 就听冯俊搓着手跟李老二说话。   “姐夫,真是对不住你,原本想让大姐帮劝劝翠玲, 谁知道昨天都傍晚了大姐突然说肚子疼,然后就出了许多血,我跟娘吓得一刻不敢耽搁,马上就把她往县里送去。也幸亏咱们村距离县城不算太远, 去了医院医生忙活到大半夜,才把大姐肚子里的娃勉强保住了。昨晚我都吓糊涂了, 家里又没人, 都没来得及跟你送信。唉, 其实医生说大姐情况没稳定,让大姐继续待医院观察的……”   李老二急得眼睛睁成铜铃大,带着火气质问道:“那你咋还把你大姐抬回来了?这么远的路,外头还有风,原本就不稳定,这出事了咋办?啊?”   冯俊摊手,难受道:“姐夫,不怕你笑话,翠玲她才没了孩子,咱家钱不凑手,这没钱,医院也不让住啊!”   “小燕,咱们现在就回医院。”李老二转身就要收拾东西。   冯俊忙拉住他,“姐夫,姐刚回来再去,这来回折腾对肚子里的娃不是更不好嘛!反正医生也说了,开了药在自己家养着也是一样的,在医院心情压抑,反而更不好。”   李二嫂躺在床上呻口今,有气无力地道:“肚子不舒服,不想再去医院了,你拿钱给大俊,他知道要买啥药。”   冯俊忙道:“对,翠玲之前就吃过这些药。大姐这事闹得我也挺过意不去的,就让我跑个腿吧,我心里也舒服点。姐夫你就在家好好照顾大姐,她昨晚可真是吓坏了。”   李老二跟一只陀螺似的四处乱转,现在转到了刁婆子这边,一脸急色眼带祈求:“娘……”   刁婆子抿了抿唇,没好气道:“难道我还会害了自己孙子不成?大俊,买这些药要多少钱?”作势掀起蓝布大褂,要从裤兜里掏钱。   冯俊就回道:“那就先拿一百,这些药贵,还得买老多的呢。”   “啥?还要一百?咋不去抢呢?这是仙丹还是人参啊,当咱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刁婆子立即放下掏钱的手,拽了拽蓝布大褂的衣摆,脸拉了下来。   李老二急得脸都红了,“娘,我跟小燕盼了十几年才盼来的娃,你可不能不管啊!”   冯俊也心有戚戚,帮腔道:“婶子,你可真不能不舍得这个钱,我家就是钱花完了没钱再买药了,翠玲肚子里的娃才没保住,我要是姐夫,就是花两百三百,这钱我也得掏啊!”   李老二当时就给刁婆子跪下了,抓着她的手哀求:“娘,您都听到了?您也不忍心儿子没后吧?娘,就一百块,大不了……大不了你就当把我们二房分出去,这一百块就当是给我的那份,以后分家我啥也不要了,行不行?娘啊……”   李二嫂听这话急着要挣扎着起来,急赤白脸地呵斥李老二:“爹娘还在,提啥分家?你想被人戳脊梁骨吗?”   李二丫扶着李二嫂,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向李青梨祈求:“小姑,不然我高中不上了,你把我的学费都借给我娘买药吧,这钱我都会还你的,好不好?”   李青梨没来得及说话,刁婆子就大喝一声,“好了,都给我闭嘴!”   然后一句话没说,出了屋子之后就往自己屋子方向去了。   李老大李老三他们七手八脚把李老二扶起来。   “咱娘你还不知道吗,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不就回去拿钱了?老二你别急。”   果然,没过一会儿刁婆子又从自己屋子里出来,两手紧握着一卷钱,生怕钱会长翅膀飞了一样。   跨进来没好气地瞪李老二一眼,“没享你一天的福,还要老娘出这么多钱,真是讨债鬼。但是你兄弟五个,我也不能就偏袒你一房,以后分家你少分一点,可别埋怨你老娘!”   李老二激动得胡乱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保证不埋怨,我向来最服气娘了!”   刁婆子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向手指吐了一口唾沫润了润,然后再一张一张地数给李老二。   众人的眼睛都落在一张一张的大团结上,并没有注意身后李二嫂想要起来,却被冯俊按了下去,并且给了她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李二嫂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任由冯俊接过一卷大团结从李家离开。   冯俊办事效率还挺快,中午就把药给买了过来,确实如冯俊所说,药很多,装了满满一大袋子,且都是用来止血保胎之类的药物,李家人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下午上工,李青梨跟哥哥嫂嫂们一起扛着锄头去上工,经过知青宿舍时傅白叫住了她。   “李青梨同志,我一件事想向你请教。”傅白身姿挺拔地站在大院门口,手臂间夹着两本书,表情淡淡地。   李青梨撇撇嘴,嘴里咕哝着:“这人真烦,不就是弄丢了他一本书吗,用得着抓着我不放么?”   李老大他们没有多想,一边闲聊一边往地里去了。   等李老大他们走远了,傅白双手插兜,丹凤眼瞄向一旁的竹林。   李青梨跟着他来到竹林,红红的嘴撅着,小声抱怨:“我哥嫂都在呢,你有什么事非要现在叫住我?”   四周的景色都被竹林挡住,傅白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清越的嗓音徐徐而起:“回杜闻声的信寄出去了?”   李青梨眨眨眼,表情有些无语:“傅白,你这都问第三回 了,比李大丫问的还多!”   对上傅白一双含情专注的丹凤眸子,心脏仿佛被戳了一下,蓦地就软了:“寄了寄了!我不会让杜闻声误解的,这回你总放心了吧!真的是!”   傅白牵起她一只手,轻笑,“我只是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有任何牵扯而已,不算过分吧?”   对着傅白浅笑含春的一张脸,李青梨就说不出责怪的话来,磨唧着道:“还,还行吧?”   傅白笑意更盛,不知何时又靠近了李青梨一分,他比李青梨高不少,含着笑意的声音一声一声落在她耳侧。   “为了证明你没有生气,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两人第一回 亲,吻的画面蓦地钻进李青梨的脑海,她的脸瞬间就红了,左右环视一圈,“不太好吧?”   这里不过是竹林外,围,有人往前走几步就能发现他们。   她视线还没收回来,左侧脸颊突然被人亲了一下,她飞快回过头,就见傅白潋滟的眸子无辜地眨了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说的话却很是无耻。   “没忍住,是我的错。如果你想加倍报复我,我可以让你亲两下。”   李青梨:“……”   怒视傅白:“傅白同志,虽然你长得好,但是不代表我舍不得打你。”   傅白轻笑,悦耳磁性的声音从喉间溢出,他抬手便在她头上胡乱抓了两下。   “你真是可爱。”   “不过,你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保证能控制住自己。”   李青梨一手捂着自己的头,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蹿得老远,一边跑一边回身指着傅白,眼神很是凶狠。   “傅白,你给我等着!哼!”   李青梨跑远了,傅白才从竹林出来,从宿舍到学校一路上笑意都没消失过。   下午李青梨才下工回来,手还没来得及洗,人就被李成阳提溜进屋子,大门也给关上。   “五哥,我要是能打得过你,你早就是一坨肉酱了你知道吗?”李青梨一把扫开李成阳的手。   李成阳却完全没理会她,口吻严肃道:“小妹,你上回说咱们县城会出现盗窃团伙,而这伙人就咱们公社内?”   李青梨眉梢轻挑,龇牙假笑:“这么凑巧啊,我就是随口胡说的,你千万别当真啊。我去洗手了。”   李成阳毫不费力把李青梨拽了回来,双手叉在腰上,焦急又郑重道:“李青梨,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事关咱们一个县的人民的财产和人身安全!你快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许落!”   李青梨抱起胳膊好整以暇,“五哥,你知道在《七零年代娇宠蜜爱》这本小说里我是一个极品加反派么?就算你是我五哥,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上回你为了苏茵骂我不懂事,我还没消这口气呢!”   李成阳身子狠狠抖了一下,“《七零年代娇宠蜜爱》?什么狗玩意!”   沉默了片刻,语气有几分艰难道:“上回说你,是哥不对,哥给你道歉,成了不?你赶快跟我说说那群盗窃团伙是怎么回事?”   虽然李成阳觉得他妹子说的什么小说就是一坨狗屎,他死都不信,可是现实打脸来的就是这么快,才没过多久县城里果真出现了盗窃团伙,其实他们之前也作案,只不过从前偷窃金额少,上面以为是个人行为,直到最近县城出现特大偷窃案件,上面才发觉,这绝对是一队有组织的盗窃团伙干的,单兵作战绝对做不到!   现在公社下达指示,作为治保主任的他不但要确保三个生产队社员人身和财产安全,还要在生产队内走访,尽快协助上面抓获这群人!   他想抓到这群人不是想贪这份功,只是抓得越晚,受害的群众就越多,他必须尽快抓获他们!   如果这回按照自己妹子所说,他真的能抓到这群人,那他就真的信了,这本狗屎小说真是真的。   李青梨放下胳膊,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她当然要说了,她不说等着苏茵说吗?那五哥不就又承苏茵的情,苏茵不就又有借口接近自己五哥,又能在她五哥和唐雅之间掺和了吗?   她可不想要苏茵这个嫂子!   于是李青梨便将书中所写的一切事无巨细全都告知李成阳。   李成阳听完在椅子上坐下思考了一会儿,心中似乎有了章程,面上表情也轻松不少,还有心情和李青梨扯别的。   “小雅昨晚把她家的事都告诉了。上回你说的,或许都是对的。”   李青梨也在床边坐了下来,手指头比划,“所以五哥你现在可欠我两个人情咯。”   李成阳扯唇笑,“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就当哥再欠你一个,你以后没事找小雅说说话,她性子慢热,没什么朋友。”   李青梨“啧”一声,“怪不得小说里你就是个老婆奴,这才谈多久,都关心上人家有没有朋友了?”   李成阳默了默,道:“她从小到大不容易……”   李青梨再次“啧”了一声,这就心疼上了,看来五哥对唐雅那是真上心了,苏茵是注定和她五哥无缘了!   真他爹的爽!   至于她五哥说唐雅从小到大不容易,一半一半吧,小说里唐雅作为苏茵在生产队时的对照组,有着苏茵所奢想的一切,良好的家世,疼爱她的亲人,用不完的钱票,漂亮的新衣新鞋……可实际上唐雅母亲去得早,父亲很快续娶,后来弟弟妹妹多了,她爸也就对她不闻不问了,唐雅是跟自己外公外婆一起生活长大的。   后来唐雅外公外婆接连去世,唐雅又回到原来的家,这时候她已经出落的水灵漂亮,她爸爸没等她到十八,一声招呼没打就给她订下一门亲事,唐雅不愿意宁愿下乡插队,父女俩就这么拧巴上了。   事实上以唐雅亲爸的地位,让唐雅回城是很简单的事情,只是人家不愿意,就非要逼着女儿低头。   至于唐雅买漂亮裙子牛皮鞋的钱,那都是唐雅外公外婆留给她的,跟她亲爸没有任何关系,要指望她亲爸后妈,估计她坟头的草都长得老高的了。   这么一对比,李青梨突然还有点同情唐雅了,她家庭条件虽然没人唐雅好,但是父母疼爱,上头五个哥哥,外人轻易不敢欺负自己,从小到大也没受什么大的委屈。   于是她大手一挥,一身大义凛然,“既然五哥都这么求我了,那成吧,我勉为其难答应了。”   李成阳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起身到了门口,却口折返回来,两眼一眯,目光有些危险:“你不会对娘说小雅亲爸有权势有地位,娘才同意我跟小雅的事情吧?”   李青梨无辜地眨眨眼,“五哥,你在想啥呢?”   李成阳:“?”   “除了这个理由,还能有啥改变可以咱娘的想法?”   李成阳:“……”   李成阳气得磨牙。   坑哥的妹子!你给你亲哥挖了一个大坑!   李青梨在院子里洗个手,暗自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把她老娘拉近屋子里说悄悄话。   母女在床边坐下,刁婆子见自己小闺女板着个脸,跟个包子似的,好笑道:“干啥呢这是,又找娘开会呢?”   李青梨深吸一口气,问:“娘,夏天的时候我跟你说我做了一个梦,你还记得不?”   说到这个刁婆子更想笑了,“就是那个你只活到二十九的噩梦啊?啊哈哈哈哈……”   刁婆子笑得拍大腿,“我当时就想说了,祸害遗千年,咱小六不可能就活二十九的,九十九还差不多。”   李青梨:冷漠脸。   “你看咱家现在,你二嫂都怀上了,你不是说他们两口子一辈子就二丫一个吗?你还说你五哥看上苏茵,你看现在,人家跟唐雅好上了……哎呦喂,你做的那个梦一点都不灵,亏我还担心了几个晚上。”刁婆子两个巴掌拍得啪啪响,“你看,现在咱家不是都好好的吗?连老四都变勤快了,还要啥自行车?”   李青梨:“………………”   那时候,我的心情一度非常,极其的复杂。   李青梨不想跟自己老娘再掰扯这些有的没的,直接说明来意:“娘,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来就是想跟你说,五哥谈了对象,您老也该想想分家的事了。还有五哥这些年寄回来的钱,你能还他多少就还多少,别为了那点钱伤了母子情分,不值当!而且我未来五嫂家里条件不一般,咱们不能太拖五哥的后腿不是?当然了,我也花了五哥很多钱,我会一笔一笔还给他的。”   刁婆子满脸的不以为意:“老五寄回来就是孝敬我跟你爹的,他供侄子侄女读书都行,给亲妹买几件衣裳买一点零嘴又咋了?”   李青梨还不知道自己亲娘的性子,毫不客气地说,小说里她要是能活到老,她娘现在的样子就是她以后的模样,而且只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她娘还要极品!   所以说,她了解她老娘,就像她了解自己一样。   换言之,她也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对付自己老娘,于是挽住刁婆子的胳膊,依偎着她亲/密道:“娘啊,你比我见多识广,你觉得是分家给五哥一样的钱,五哥以后跟四个哥哥一样地孝敬你,还是把五哥的钱还他,以后五哥飞黄腾达了,天天大鱼大肉地伺候你?哪个你更喜欢?”   “那当然是……”   刁婆子和李青梨对视一眼,眼中闪烁着同样的精光。   “小六啊小六,果然还是你最懂娘啊!咱家最聪明最出息的就是老五,他现在又有有地位的未来老丈人做靠山,以后肯定出人头地,有大出息呀!老娘今天分家对他多偏心一点,以后你五哥就更孝敬我一分!以后的好日子还少吗?!”   刁婆子半浑浊的眼睛瞬间清明,里头闪烁着七彩的光芒,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仿佛吃香喝辣的大好日子已经向她招手了。   刁婆子越想越是开心,越想越是满足,抓着李青梨的手止不住地笑:“小六,娘没白疼你,一语点醒梦中人啊!就这么定了!现在我失去的是几百块,后面收获的可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好日子呀!哎呦……老五啥时候娶唐雅啊?老娘都迫不及待想分家了!”   李青梨:“= =!”   你曾经为了救一个人拼过命吗,如果有,你一定能理解我此时的心情有多复杂。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刁婆子又开始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了,一会儿说李老大夫妻俩对孩子太惯着,又说李老二膝盖软,遇事就下跪,不像个男人样,又说李三嫂太能吃,小心生孩子要吃苦头,又说李老四管不住媳妇儿,也不让你媳妇多吃一点……全家都给说了个遍,只有李成阳和李青梨两人幸免,李成阳一时受宠若惊。   什么时候在自己老娘心里,他的地位竟然跟他妹子一样高了?   刁婆子说完,最后摇头叹气,只念叨着儿孙自有儿孙福。   李家众人:咱老娘/奶奶又念这些干啥,一天天的,也不闲浪费口水。   这晚上李青梨正睡得熟呢,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又想到她五哥提起的盗窃团伙,忙打开手电筒开门往院子里照去。   “谁啊?哪个小贼敢来我家偷东西?”   李青梨寻着那人痛的“嘶嘶”声照过去,却见靠近大门口方向李二丫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二丫,你大晚上的干啥呢?”   李二丫疼的五官移了位,虚着嗓子小声道:“小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上茅房,出来没注意脚下有木墩子,被绊倒了,不是有意吵醒你的。”   李青梨走过去拿手电筒照她的膝盖,“膝盖有没有事?”   李二丫摇头,慢慢站了起来,“没事了,我去上茅房。”   李青梨没好气地把手电筒往她怀里一塞,“照我屋里,我先回去。”   说完打着哈欠转身,借着手电筒的光回自己屋。   第二天李青梨上工在地里见到李成能,拍拍屁股上的灰跑过去。   “三哥,咱们公社不是有生产队通上电了吗,啥时候轮到咱们大队呀?”   李青梨这几个月来按时上工,进步十分明显,李成能对其比从前和颜悦色多了。   “梨子呀,我也想给咱们生产队通上电,但是人家生产队通电是靠县城近,还自己找关系跟掏钱拉电线,咱们生产队距离又远,总不能自己造水电站吧?” 第64章   李青梨看李成能的眼神就仿佛老母亲看自己没出息的儿子, 怒其不争。   “三哥,你就别找借口了,怎么别的生产队就能找关系?怎么别的生产队就有钱拉电线?怎么别的生产队能用上电?咱们生产队就不行了?肯定是你还不够努力!”   李成能摸了摸鼻子, “小丫头说的倒是轻松, 要不你来当咱们生产队的大队长?”   李青梨丝毫不怯场, 立即回道:“你以为我不敢呀?我要是咱们生产队的大队长, 地里没活我就动员社员们开垦荒地在山上种葡萄, 我在书上看到了, 咱们这里特别适合种葡萄,再养殖些兔子鸽子啥的, 为生产队创收。这钱多了, 拉电线的钱不就有了?”   不就是副业嘛,听说他们县就有公社专门成立了副业生产队, 专门种植棉花瓜果之类的东西。   李成能有了一丝兴趣,“咱们这真的适合种葡萄?怎么我尝咱们这的葡萄味道也就一般,没什么特别的?”   “品种问题, 要找到适合咱们这地方的葡萄品种,才能事半功倍。”李青梨肚子里装着半桶水,可劲的晃悠, 说的一板一眼的。   李成能想了一会儿,笑了,“过两天咱们没活了,就去开垦荒地, 来年先种一点葡萄试试。”   他们生产队也出产一些板栗桃杏之类的,之前李成能没往上面想, 现在先种一点试试也不是不可, 反正是为他们整个生产队创收。   李青梨清澈的大眼无辜地眨巴眨巴:“三哥, 既然这个主意是我提的,我就算出过力了,后面开垦荒地的事我就不参与了哈?”   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李成能:“= =!”亏他之前以为自己这个堂妹已经彻底改好,变勤快了,看来他还是太年轻了。   时间转眼到了三天之后,李老大兄弟四个响应李成能的号召,扛起锄头就上山开垦荒地去了,李成能跟副队长他们商量过,并不准备种多少,所以妇女就不用上山了。   这天李青梨睡了一上午,中午人还没醒就被李成阳从被窝里拖起来。   “小妹,那群盗窃团伙已经被我们捉到,上午交送县城ga局了!”李成阳风尘仆仆却难掩高涨兴奋的情绪。   和李成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李青梨打着哈欠的困顿脸,头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啊点。   “哦,真的吗,不错不错,怎么发生的?真是不容易呀,再接再厉,你可以的……”   李成阳:“……李小六,你连敷衍我都做的这么敷衍。算了,原本公社说给我一些奖励,我准备都给你的,现在看来你是不稀罕了?”   至于抓获盗窃团伙这个功劳他并不准备交给自己妹子,一来难以解释他妹妹为什么知道这事,二来这伙人说不定还有漏网之鱼,暴露他妹妹的名字反而可能给她招致灾难。   听到“奖励”两字,李青梨半耸的眼睛蓦然睁大,“奖励?啥奖励?是吃的还是钱票?我当然稀罕,不要的才是傻瓜!”   想到什么她突然又萎了,摆摆手,仿佛霜打的茄子:“算了算了,奖励我不要了,都给你了。”   李成阳好像发现什么新鲜事一样,眼睛不住地上下左右打量,道:“真的?不后悔?”   李青梨的眼神都快馋哭了,嘴巴抿了抿,还是可怜兮兮说:“之前我上学花了你那么多的钱,这份奖励就当还给你的吧,至于剩下的……”   李成阳站着等她继续说下去。   “……就从你欠我的人情里扣吧。如果你非要我还钱,我就一分一分攒钱还你。”李青梨可怜兮兮地皱了皱鼻尖。   李成阳啼笑皆非,手指头隔空点点李青梨,“你这小丫头……”   在她对面椅子上坐下来,“还记着那本狗屁不通的小说里写的乱七八糟的剧情呢?我承认那本小说可能不是无中生有,但是你五哥我没小气到那个份上,既然承诺负担你们的学费,就不会找你讨要回来。至于你买衣裳买零嘴的钱……”   李青梨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但凡我敢要你的钱,下一秒老娘绝对抡棒槌来揍我,我可不想这么大人了还被老娘碾着打,太丢人!”   李青梨很想说就在前不久因为一百块之巨的医药钱,三十五岁的二哥还被老娘捶了一顿,但她可不傻,识相地闭上嘴,抿唇漾出两个小梨涡。   “我五哥对我可真好,真不愧是当过兵的人,眼界高,心胸宽,视金钱如粪土!”   李成阳要笑不笑地睨着她,“我可不吃你灌的迷魂汤,你要是真惦记你哥的好,就没事陪陪你小雅,我下午要去县城,没几天回不来。”   李青梨满口答应,“去去去,吃完中饭我就去找唐雅,可以了吧?”   看着自己亲哥带着满意的笑从屋子里离开,李青梨突然有点慕了,她五哥对未来媳妇儿也太好了,真不愧是小说里定制的男主角,什么时候她也能拥有一个?   虽然她已经有傅白了,但是好男人谁嫌多呀?还不能做做梦吗?   既然答应自己五哥去找唐雅玩,李青梨也不墨迹,吃完饭就往知青宿舍去了。   之前是王旭东和徐自强被抓,后来黄广玲和梁磊又被抓,现在知青宿舍人员大减,气氛冷清许多,连打牌喝酒都凑不齐人。   李青梨来到女知青宿舍,里头只有唐雅和苏茵两人,两人又是情敌,之前都已经撕破脸,现在一句对话没有不说,连眼神都不曾对上过,只当对方完全是空气。   敲门声吸引了宿舍里两个人的注意力,当苏茵一看来人是李青梨,脸就是一黑,眼神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怨气。   苏茵不瞪李青梨倒是还好,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苏茵一副见到仇人的眼红模样,李青梨就忍不了了。   她堪称风姿绰约地往屋里头走去,亲热熟稔地喊道:“小雅姐,我哥下午去县城了,临走之前特地叫我过来陪你说说话。哎呀,我五哥没别的好,就是特别会疼人,小雅姐你真是有福了!”   苏茵原本就黑的脸黑上加黑,简直黑如锅底。   唐雅接受到李青梨发出的讯号,手指头勾起头发别在耳后,带着笑意轻哼一声:“他要是不好,我又怎么会同意跟他交往呢?”   这下苏茵的脸不是黑如锅底,直接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齐飞,而宿舍里又多了一位她的敌人,她只觉得空气都被污染了,再也呆不下去,气呼呼地摔门而去。   李青梨和唐雅转回头面对面,见对方脸上也挂着幸灾乐祸的笑,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那话怎么说来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虽然两个人并不是太熟悉,但是友情起点值很高。   唐雅心想着自己比李青梨年纪大,又和李成阳在谈对象,理所当然该主动些,于是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和傅白的事。”   李青梨满头的问号,“哈?”   唐雅紧接着道:“前几天中午你们在竹林……我去倒尿桶看到了。”   李青梨:“……你每次倒尿桶的时间,都倒得恰到好处啊!”   上一次是梁磊和王寡妇吵架,这次是她和傅白幽会……不是,唠嗑。   “不过你放心,如果你们不想外人知道,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包括成阳。”唐雅拉着她坐下来,凑近她,做贼似的说道。   李青梨:“谢谢了您嘞!”   李青梨正想着越过这个话题,没想唐雅拉着她推心置腹地说道:“不过你跟傅白谈对象,就要做好长期应付小姑娘的准备,你是不知道,哪怕大家知道他家庭成分不好,还是有一堆小姑娘前仆后继,对他嘘寒问暖,送这送那的!甚至还有其他公社的!你可得注意着点!”   李青梨最近脸瘦了不少,一时兴起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闻言将手中乌黑浓密的发丝扔到脑后,笑道:“刚好,对我嘘寒问暖,送这送那的小伙子也不少,咱们半斤对八两。”只不过那些小伙子都被她骂跑了而已。   唐雅在她眉宇间打量,道:“也是,你最近瘦了不少,比之前还好看。不过我听静云姐说傅白很喜欢看书,上工忙的时候晚上也要打手电筒看一会儿书,你没事也多看看书,找点共同话题,可以增近两人之间的感情。”   唐雅语气无比的真诚,李青梨听完却沉默了。   她确定了,唐雅没什么朋友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心好是真的,说话直也是真的。   不过好在,她就喜欢性子直的!   于是她脸上笑意就更真诚了几分,“小雅姐你的心意我真的懂!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论知识我不如他,但是论种地,他却也不见的比我知道的多,我用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比,这本来就不公平嘛。”   她身上的优点,找一找,还是有的嘛!   唐雅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声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人家种地也比你厉害呢?我听牛大哥说,他种地的书也看,种的比大队里许多人都好。”   李青梨再次沉默了。   这次或许是李青梨沉默的时间太长了,唐雅终于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道:“是不是我说的太直接了?来来,咱们嗑会儿瓜子吧。”   见唐雅端出一茶缸的瓜子,李青梨心里那点小小的无语瞬间烟消云散,脸上重新带上笑,嗑得可带劲了。   “小雅姐你可别多想,你想说啥就说啥,我不在意的。”   她瞬间就想开了,反正跟唐雅过一辈子的又不是自己,她哥喜欢就好!你看人家一出手就是一大茶缸的瓜子,就凭这份阔气,这个嫂子,她认了!   唐雅也算看出来,李成阳的这个小妹在外头传的神乎其神的,其实也不难相处,只要能喂饱她的嘴,一切都好说,幸好,她不缺钱。   两个姑娘虽然各怀心思,但却奇怪的达成了一致。   瓜子嗑满足了,李青梨含笑和唐雅告别,唐雅也含笑和李青梨告别,两人看起来亲密的,仿佛就是来往十几年的至交好友。   李青梨出了知青大院,经过竹林被人一拉,转眼间又进入了竹林。   进去竹林的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怪不得的人家抓奸都是往小竹林,小树林钻,原来这叫实践出真知啊?   她愣神的一瞬间,对面男人清泠泠的嗓音响起:“有时间见唐雅,倒是没想着来见我?”   李青梨一脸耿直:“那咱们不是偷鸡摸狗的关系,不好让别人知道么?”   傅白太阳穴跳了跳,高大的身躯欺近她,“什么叫偷鸡摸狗?我很见不得人?”   李青梨双手挡在身前,人往后退,“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对偷鸡摸狗的状态已经是一回生二回熟了,所以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两人安静下来,竹林里除了萧瑟的秋风,还有压抑着的低低的呻口今声,似乎很是痛苦。   李青梨和傅白对视一眼,同步放轻呼吸和脚步寻着声音走过去,走了大概二三十米,两人就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背着他们坐下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肚子,脸埋在膝盖里,似乎很是痛苦。   李青梨和傅白同时开口。   “二丫!”   “正萍!”   说话的时间,两个人上前将二丫扶起来,李二丫靠在李青梨怀里,脸色惨白,迷蒙着眼看着眼前的人,疼的脸部表情都有些扭曲,这么冷的天额头竟然渗出一层细汗。   李青梨表情严肃了起来,“前几天就说肚子疼,怎么还没好?”   就算是来月经疼,没理由隔了好几天还疼成这样子,脸色煞白的。   李二丫疼的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地摇头。   傅白当机立断,“今天不上课,我背着她去镇上医疗点。”   李青梨想到李老二还在山上开垦荒地,来回折腾浪费时间,果断点头,“你先走,我回去拿钱。”   “嗯!”   李青梨小跑着地往回赶,快到家门口就见李大丫站在墙外,手里拿着一张纸正在看着,当她余光见到李青梨,慌慌张张把纸背到身后。   “小姑,你这么急是干啥呢?”李大丫挤出笑问道。   李青梨刚才在想事,压根没注意到李大丫,听到声音步子才慢下来。   “二丫肚子特别疼,我拿钱送她去镇上医疗点看看,你奶奶回来了你跟她说一声,就说我出去了。”   “嗷嗷,好的。”李大丫万分乖顺地点头。   李青梨原本想找李二嫂拿钱的,但是又怕她二嫂说这不舒服那不舒服,仿佛跟她说话的人是病毒一样,也懒得跟她掰扯,回屋拿钱先垫上,回头再找二哥要。   李青梨拿上钱就直接出了门,一路小跑终于赶上了傅白李二丫两人。   可三人到了医疗点,李二丫的肚子竟然又不疼了,她死活不愿意进医疗点,李青梨没办法,只能再次原路返回。   路上李二丫精神确实好了许多,能自己下地走路了,李青梨就问她:“你肚子疼成那样,怪瘆人的,为什么不跟家里说?难道你还想疼死自己?”   李二丫没什么血色的脸挤出一抹淡淡的笑,“小姑,我疼一会儿就会没事的,所以才没说。”   李青梨咋舌,“从大队到镇上得一个小时了吧,这也叫一会儿?你可真够能忍的!”   李二丫垂下头,笑容发苦。   回到生产队三人分开,李青梨和李二丫才回到院子里,刁婆子“噔噔噔”跑过来,拉着李二丫上下打量,连一根发丝都不放过。   “娘你干啥呢?二丫身子不爽利,让她回屋躺着去。”   刁婆子却不管,冲李二丫不客气道:“你娘下午说你这几天天天闹肚子疼,每回疼的要死不活的,不想花家里的钱才忍着不说,可是真的?”   李二丫唇线拉直,低着头两只手绞在一下。   李青梨干脆帮她说:“真的娘,就我就见到两次了,下午你是没看到,人快疼的背过气去了,脸白的跟鬼一样,看着都吓人,我真怕她直接疼晕过去。”   刁婆子脸色说不上好看,“大丫说你送二丫去镇上医疗点,咋说的?”   “到了地方二丫肚子又不疼了,她死都不进去,我们就又回来了。”李青梨回。   刁婆子对自己闺女发不出火来,只能训李二丫:“李二丫你长本事了?肚子疼为啥不早说,咱家这点钱还是出的起的,你非要拖成大病花大钱你才开心是不是?我告诉你,真出事了我让你自生自灭去!真是一家的讨债鬼!”   李青梨帮腔道:“娘说的真是一点没错。李二丫,读书明理,你咋还不如你奶奶懂得多?”   李二丫头垂得更低了,努力抿紧嘴唇,快哭出来的样子。   刁婆子也不好再骂了,就跟李青梨吐槽:“小六,你说咱家最近到底是咋了?先是你二嫂先兆流产花了大钱,现在二丫又天天肚子疼,我还要花钱给她治病?真是……大讨债鬼生了小讨债鬼,嫌死人了!”   说着从兜里掏出五张一块的纸币,想了想,割肉似的又添了一张五块的,一股脑塞给李二丫,给完钱她人就背过身去,眼不看为敬。   “你妈说你外婆家那边有看这个病的,你让你爸晚上陪你去看去!多了还给我,敢骗我钱看我不收拾你!”   刁婆子清楚,镇上医疗点连个设备都没有,也就能看个头疼脑热的,二丫这个症状估计看不出啥,搞不好最后还是得去一趟县城,可是县里医院只要进去,十块二十那就不是钱了,所以还是听二丫娘的吧,先去她娘家找土方子试一试,听说有些还真挺有用的。   李二丫垂着头望着手里的钱票子,眼泪突然跟豆子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第65章   刁婆子最近腰包大出血, 原本就不舍得掏钱,见自己都割肉掏钱了,李二丫还哭, 当即脸拉得老长。   “哭啥哭!不想看病把钱还给老娘!”   李青梨见李二丫双眼含泪, 余光却不住地往二房的屋子瞥, 心里一动, 揽住李二丫的肩膀。   “哎呀娘, 你就别骂二丫了, 没看到她脸又白了吗?肯定是肚子又疼了。咱们进堂屋给二丫倒点热水喝喝。”   李青梨就扣着李二丫的肩将人带到堂屋,按在凳子上坐下, 回身把大门给关上, 然后打开暖壶往搪瓷白茶缸倒了点水放到李二丫跟前,自己也在李二丫对面坐着, 十指交叉,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刁婆子眼神询问李青梨,李青梨不动声色摇了摇头, 继续盯着李二丫看。   堂屋里气氛逐渐诡异。   李二丫到底年纪小些,被看的头越来越低,下巴快戳到胸口, 肢体也越来越僵硬,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李青梨见差不多了,冷不丁一声怒喝:“李二丫!你到底瞒着什么事?还不快从实招来!”   李二丫被吓得身子猛的一颤,下意识抬起脸, 露出一双慌张中带着害怕和纠结的眼睛。   刁婆子也被吓得直接拍胸脯,没好气地瞪李青梨一眼。   李青梨浑然未觉, 似乎真被气到了, 一掌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 眼中带着怒火,“是不是你妈又掐你了?我现在就去找她!不就是怀了娃,当我不敢教训她是不是?”   李二丫见李青梨说完就往门口冲,身子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迅速冲过去拉住李青梨的胳膊,不住地摇头哀求,“不是的小姑,我娘没掐我,真的没有!”   李青梨回过头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你吞吞/吐吐的样子,没事才怪了!”   刁婆子反应过来,抬手恨不得戳开李二丫的脑子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什么,“李二丫,你是不是有啥毛病啊?你妈虐/待你你不会说啊?还是你被你妈掐上瘾了?脑子都给掐坏了!还不快说,到底是咋回事?”   李二丫却站在原地又不说话了,她身量高,人又瘦,低着头站在那萧萧索索的,跟没家的小狗似的。   李青梨看的心头火起,对李二丫的耐心直接宣布告罄,冷下脸冷冷地道:“李二丫,我可以帮你一回两回,但是没人能帮你一辈子!你自己站不起来,别人帮再多也不过是浪费功夫!你是个好孩子没错,但是你最缺乏的就是勇气。没有勇气,你的善良帮不到你,反而可能成为别人伤害你的利器,你知道吗?”   “二丫,小姑愿意帮助你,但是你不能次次让小姑失望,这会让小姑觉得你不值得帮,因为你永远没有勇气自己站起来!你不过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原本她以为,二丫应该是所有人中最好改造的,因为她很善良,只是胆子小了一点,缺乏些勇气而已,可谁知道,她竟然是最难改造的一个。   李二丫脸色煞白,黑漆漆的眼珠子没有光彩,面上一片萧索。   刁婆子左看右看,出来打圆场。   “二丫啊,你小姑也就比你大个五岁,从小到大对谁都是这副狗脾气,跟大丫大宝他们比,你小姑对你已经是好的不得了了,又是帮你出头又是帮你出学费的!要我说啊,你小姑对你比你亲妈对你都好得多,你要是有良心,就不要跟你小姑藏着掖着耍什么小心思,不然你这算啥呀?不是白眼狼嘛!”   李青梨和刁婆子不再说话,场面就这么僵持住。   李二丫的眼泪就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往下掉,且越掉越快,越掉越凶,似乎有崩溃的趋势。   可是刁婆子眼泪见的太多了,李青梨则是对别人的眼泪无动于衷,两人压根没有劝李二丫的意思,就这么让她一个人默默地哭泣。   李二丫情绪终于兜不住了,一屁股坐到长凳上,脸埋进臂弯里,双肩不停地抖动,趴在方桌上闷头哭泣。   李青梨和刁婆子靠在一起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李二丫哭声小了些,只是她的情绪还是很激动,抽噎着,快断气似的说着:“我,我实在,不知道该咋办,我不是,故意骗小姑的……”   李青梨行云流水在李二丫隔壁入了座,板着脸问:“到底什么事?”   李二丫哭肿的双眼盯着桌面,语气艰难地说着:“我发现我妈把买来的药偷偷倒掉了,她肚子好像并没什么事。”   李青梨倒是还罢,刁婆子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李二丫是一板一眼的性格,她说的话肯定没掺假。   “那些药肯定是假的!”刁婆子笃定地说,毕竟是活了五十多年的人精,很多事想想就明白了,一定是冯俊拿自己媳妇儿保胎买的药的药瓶滥竽充数,里头装的全是假药,冯燕那么想要孩子,当然不敢吃假药了,只能偷偷倒掉。   她越想越是呼吸急促,目眦欲裂,“你爸知不知道这事?”   李二丫头摇成拨浪鼓。   刁婆子叉腰,“那就是冯燕这讨债鬼是跟自己兄弟合伙诓咱家的钱!吃里扒外的玩意儿,看老娘今天怎么教训她?”   刁婆子撸袖子就要往外冲,到了门口却被李青梨和李二丫一左一右抓住了胳膊。   “娘,咱们先听二丫说完,等二哥回来,再商量怎么处理这事。二嫂就在屋里,你想教训她随时都行,重点是那一百块钱!”李青梨冲刁婆子疯狂眨眼。   刁婆子及时刹住车,不住地点头:“对对对,咱们先把一百块钱要回来才是正经。等老娘拿到钱,想怎么教训她还不是全看老娘的心情!只要她还是咱们李家的媳妇儿,我就有的是办法整治她!”   李二丫急的快哭了,小声道:“娘肚子里还有弟弟呢……”   刁婆子想也不想翻了个大白眼,道:“当你娘怀的是金疙瘩呢,老娘啥都缺,就是不缺孙子!”   李青梨现在也是一肚子气,她二嫂这么吃里扒外,拿着肚子当令箭,把他们一大家子玩弄于股掌之中,当他们一家子是大傻子加冤大头呢?但凡有点脾气的人都绝对忍不了!   她没忘记问:“你肚子疼又是咋回事?”   李二丫瞅瞅刁婆子,又瞅瞅李青梨,“是我妈让我熬的树根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每次喝完肚子都会痛。我妈说外婆家饭都吃不上了,她没办法,说出来奶奶肯定不愿意借钱,只能想出这个法子从奶奶这抠点钱,反正只要停止喝那个树根水,肚子就不会再疼了……”   听完李青梨和刁婆子同时沉默了。   李青梨一脸便秘的表情,“娘,二丫不能再跟着二嫂了,不然她被养的脑子都坏掉了!她妈让她喝树根水她就喝,下回让她吃毒/药她也吃?”   转过头来匪夷所思地瞪着李二丫,“李二丫,你脑子是有毛病吗?啊?我花钱给你上高中,是指望恢复高考后你能有出息,记得孝敬你小姑,你现在脑子都快坏掉了,还上什么高中啊?有这个钱我买麦乳精买大白兔甜甜嘴不好吗,给你这么霍霍,没等到高考,你命都没了!真的是,我怎么会心疼你啊?真是浪费我感情!”   自打李青梨为李二丫出头姑侄俩住到一起以来,李青梨已经逐渐成为李二丫心目中仅次于父母的存在,现在李青梨这么痛心疾首又语气尖刻地责骂她,每一句话就如同一鞭子狠狠抽在她身上,痛得她心脏都蜷缩到了一处。   李青梨俨然已经气得不行,任凭李二丫哭得再狠,她的心也没有半点心疼。   李青梨和刁婆子就坐在堂屋里等,等到四房人都回到家中,除了李二嫂以及不在家的李成阳,其他人都被叫到堂屋里,大门一关,开家庭会议。   大家伙见自家老娘/婆婆那的怒气中带着狠劲,狠劲中带着不屑的脸色,均是牙齿一酸,这要不是跟他们老娘/婆婆有杀父骗钱之仇,他们老娘/婆婆摆不出这么狠的神情。   而他们老娘背后,李青梨跟左右护法似的,抱着胳膊抬着下巴,表情十分高冷,高傲,高不可攀。   刁婆子屁股才碰到长凳,一掌拍在桌上,对这李老二一声厉喝:“李成勇,给老娘跪下!”   李老二脑子没反应过来,两个膝盖就已经跪到地上,没办法,三十多年练习出来的,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李老二脑子懵了一瞬,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很无辜地道:“娘,这又咋了?我最近没干啥坏事呀?”   刁婆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是没有,可你娶的好媳妇有!你媳妇儿肚子压根没事,她跟她兄弟合伙演了一出戏,骗咱李家的钱来的!好家伙,嫁到咱李家十几年,没看出她有这份狗胆,老娘真是小瞧她了!”   李老二还笑了,“娘,你在说笑呢?就小燕?她哪有这个胆子?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李青梨将李二丫往前面一推,“李二丫,你跟你爸说说,你妈是怎么没病装有病,又怎么偷偷倒掉假药?又是怎么逼你喝树根水,就是为了从你奶奶这骗点钱的?”   李老二带着笑意的眼对上李二丫闪躲又愧疚的眼神,脸上残余的笑意瞬间消失的一干而尽,“二丫?”   李二丫用牙齿撕扯着嘴唇,突然头重重低了下来,瓮声瓮气地道:“爸……妈骗了我们所有人,奶奶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李老二原本直挺挺地跪着,听完这席话一屁股坐到小腿上,表情茫然了片刻,“啊?”   事已至此,李二嫂帮娘家骗婆家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李老大兄弟三个看向自己兄弟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刁婆子冷哼一声:“原本按照我的性子,我非得揍死她,再把她扔回她老冯家去!我还要带上你兄弟把她老娘兄弟给狠狠修理一遍!让他们没法在生产队做人!还要让她老娘兄弟赔双倍的钱给我,给老娘赔礼道歉,才勉强消了老娘这口气。但是老娘念在她怀了你的种,暂时忍着没动她,不过让我吞下这口气,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老二,你就说吧,这事你想怎么了了?”   李老二瘫坐在地上,半天眼珠子都没动一下,显然是被这个消息砸得回不过神来。   那可是一百块啊!他们公社许多人家一大家子忙碌一年,到头来也就分个百八十块钱,他家因为有个当过兵的兄弟,日子比别人家的好过一点,但是一百块绝对算是一笔巨款了。   再者,李二哥和李二嫂自己谈的对象,情分不一样,现在他得知,自己媳妇儿跟娘家一起骗自己老娘,骗他们一大家子,也骗了他这个做丈夫的……这谁能受得了啊?   李老大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自己兄弟这么失魂落魄过?都挺不忍心的,七嘴八舌为李老二说话。   “娘,出了这事,最伤心的就是老二,您再给他一点时间缓缓?”   “娘,我还是把二哥从地上扶起来吧,您看他这样子,魂都没了。”   “二哥,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有啥抗不过去的?快起来!”   刁婆子没好气地睨李老二一眼,“真是个怂货!平时吆五喝六的,一遇到事就瘫了,我咋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连自个儿媳妇儿都管不住!嘁……”   李老大他们见刁婆子没阻拦,就七手八脚把李老二扶到凳子上坐着,然后一大家子开始商量怎么把那一百块钱给要回来。   李老大道:“咱们直接去冯家讨要就是,老二媳妇儿是他们冯家的女儿,他们总不会不管?”   包括李大嫂在内所有人都看向李老大,那眼神明晃晃地写着:很傻很天真。   但凡冯家人替李二嫂考虑过,就不会想出这个馊点子骗李家的钱,陷李二嫂于不义。   李老四双拳握紧,死鱼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急不可耐地道:“我看还是打上门把冯俊狠狠一顿,他家就他一个儿子,咱们家五个,一人一拳都能把他揍趴下!打怕了,钱也就有了!”   李老三眉头轻皱,“揍肯定是要揍的,怕就怕他们已经把一百块给花掉了,没钱还……”   “她敢?”刁婆子狠狠拍桌子,“她老娘敢花我的钱,我就是把她家都拆了,这钱也得还!想占我刁宜秀的便宜,这人还没出生呢!”   大家伙正说着话,李老二突然从凳子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去墙角拿了一把铁锹,然后打开门便迅速出了院子。   堂屋外耳朵贴墙角的李大宝等人一哄而散。   刁婆子反应过来,忙道:“老大,你们干站着干啥,还不快点追上去,别让老二吃亏了!”   李老大兄弟三个忙带上家伙追了出去。   一大家子来到了门口,目送兄弟四个离去,回身时二房屋里传来李二嫂四分虚弱三分无力的声音,“二丫,你在不在?你爸去哪了?”   刁婆子杀气十足地瞪向二房屋子方向,仿佛要穿破墙壁将里面的人都戳出个窟窿,嘴里还道:“以后你们谁也不许理她,这个女人太晦气了!”   二房屋里的李二嫂霎时没了声音。   因为惦记着出去的李家四兄弟,大家伙都没心情吃饭,刁婆子难得大方一回在堂屋点一盏油灯,一家子就坐在堂屋等兄弟四个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几个小的早已支撑不住会屋睡觉了,李青梨干脆趴在桌子上打盹,迷迷糊糊都睡了一觉,李老二兄弟四个才一身煞气地从外面回来。   李老二第一个踏进堂屋,径直走向方桌,先掏左边口袋,掏出一堆皱巴巴的钱和票子扔在桌上,有几张还沾了一点红,然后又从右边口袋掏出一把面值不同的硬币放到桌子上。   刁婆子迅速估摸了一下,“不算这些硬币,这里加起来已经超过一百块了。”   李青梨很快反应过来,“多出来的是他们冯家自己的钱,原来他们冯家也没穷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啊?看来不是穷,就是单纯的坏!”   坏人做坏事,还学要理由吗?   李老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转身出去,径直往自己屋里去了。   李青梨一刻不敢耽误,扶着自己老娘就屁颠屁颠跟了上去,到了二房门外,她就听自己二哥用没有温度的声音问:“冯燕,你有没有话要跟我说的?”   屋子里没有灯,乌漆抹黑的,只有冯燕虚弱且含着怒意的声音无比的清晰。   “李成勇,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你知道我怀这一胎有多辛苦吗?你知道我到现在没吃晚饭,饿得出冷汗了吗?你知道我肚子多不舒服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半夜才回到家,就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还是人吗?呜呜呜……”   李老二的嗓子仿佛在冰水里泡过,冰冷无情的:“怀孩子辛苦是吧?我不是人是吧?那好,咱们明天去医院把孩子流了,再去把婚也离了!从此我跟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什么?!”李二嫂一声尖叫穿破了黑暗,传得老远。   “李成勇,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你竟然还让我把孩子流了,你个良心被狗吃了的畜生东西!”   “冯燕,这话该我跟你说的,你有良心?你有良心会跟自己老娘兄弟一伙骗咱家的钱?会拿肚子里的孩子当筏子?冯燕……我李成勇真是瞎了眼了,才会看上你这种人!”   李二嫂仿佛被人掐住脖子的公鸡,瞬间没声了。 第66章   漆黑的屋子里, 李老二的粗重的呼吸声越发清晰。   “知道我刚去干啥了吗?我不但把钱要了回来,我还去你娘家把你兄弟跟你老娘揍了一顿!从前你偷偷贴补他们多少我不知道,这回直接骗到我家来了, 把我李成勇当猴子耍着玩呢?他们也算个东西?hetui!”李老二用力吐了一口口水。   李二嫂一骨碌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厉声质问:“李老二, 你快说, 你把我娘跟我弟打成啥样了?要是我娘跟我弟有啥事, 我, 我就跟你拼了!”   李老二冷诮道:“冯燕,要不是你肚子怀了个娃, 我连你一块揍了!当我是啥好性子是不是?”   李青梨在一旁看的也是叹为观止, 她二哥在五个哥哥里确实不算是脾气好了,但是平常对她二嫂还是不错的, 看来今天是动真气了。   李二嫂显然也接受不了李老二对她的态度,竟然直接委顿在地,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李成勇, 你个没良心的!你跟你一家子一个样,冷血势利,就知道钱钱钱!你咋不问我为啥要给我娘家一百块钱!我全都是为了给你生个儿子呀!你竟然这样对我……呜呜……”   李青梨他们同时疑惑了, 一百块钱跟生儿子又有啥关系?   李老二说话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无情,“你拿这些话骗鬼去吧!”   “我没骗你!我娘说了,就是因为我摸了翠玲的肚子,她肚子里的儿子才没了, 因为她儿子现在跑到我肚子里来了!咱们欠大俊翠玲一个儿子,补偿他们一百块钱, 过分吗?”   李青梨没忍住, 直接“噗嗤”一声笑了, “二嫂,你认真的吗?”   刁婆子毫不留情地惊呼道:“完了,老二,你媳妇儿脑子真出毛病了!这肚子里的娃还能让来让去?老娘活了这么大岁数,真是头第一回 听说。这要是被外头的人听到,还不得举报咱家搞封建迷信?”   “冯燕啊冯燕,以往你话少,我还当你是个老实的,原来我看错了,你这是知道自己不能张嘴,一张嘴就暴露了你脑子有问题的事实!”   李老二也是笑了,冷笑,“冯燕,你瞧瞧你说的是人话吗?我李成勇自己的娃,是沾了你兄弟冯俊的光才有的?照你这么说,孩子生下来是我帮你兄弟养孩子?那他咋不给我钱?”   说完他不等冯燕狡辩,倏然变色,“冯燕,老子不想再跟你浪费时间掰扯!老子给你两条路,一是打了孩子咱们直接离婚,没那么多废话!第二,你跟你娘家那边断了,再给我爹娘磕头道歉,以后安安分分过日子,咱们就继续过,不然早点散!你自己选吧!”   话说完,李老二从屋里出来,狠狠把门给摔上,震下一层土灰。   李青梨他们就站在门外,听着里头李二嫂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叫。   李大嫂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劝劝,却被李三嫂和李四嫂一左一右直接架走了。   这天晚上,李二嫂的哭声持续了很久。   一连两天,李家都处于低气压之下,家中几个小的都不敢在家玩闹了。   李老二晚上就去李成阳屋子里睡,一次都没回自己屋里看望,也不管李二嫂的吃喝拉撒,俨然是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掣肘他了,就是铁了心要李二嫂先低头。   至于冯家那边,做贼心虚,又怕李老二真把李二嫂扔回娘家,连面都不敢露。   最终李二嫂还是熬不过,第三天早上大家伙在吃早饭,她从屋里出来,进堂屋走到李老头跟前就要下跪。   “爹,娘,你们原谅我这回吧!”   李老头忙放下碗筷扶她起来,“知道错就行了,以后……”   “咳咳……”   刁婆子一声咳,李老头瞬间缩回手,任由李二嫂再次跪了下去。   刁婆子咳完继续喝自己的粥,气定神闲的,完全没有搭理李二嫂的的意思。   刁婆子不发话,哪个敢触她的霉头?全家没一个敢帮李二嫂说话的。   刁婆子慢条斯理喝完碗里的粥,擦了擦嘴,眼睛都没瞄地上的李二嫂一眼,就道:“就算你低头道歉,老二原谅你那是老二的事,在我这可没这么轻易能了。”   说到这她却又不说了,直到李二嫂等得又忐忑又紧张,她才对李老二说:“老二,把你媳妇儿扶起来吧,别待会又说这痛那痛的,我可不惯着她了。”   李老二就依言过去把李二嫂扶起来,放到小凳子上坐下。   李二嫂屁股才坐下,刁婆子冷不丁扯动唇角,“原本呢我是准备等老五结了婚再分家,或者最起码也要等你们三房把孩子生了,再提分家的事情。但是老娘现在改主意了,冯燕这个儿媳妇,老娘不乐意伺候了!就今天,你们二房分出去过去!”   “以后冯燕生娃还是坐月子,都别叫我,老娘不乐意管,谁爱管谁管去!还有,以后二丫还是跟她小姑睡一起,我看冯燕能折腾得很,也不需要二丫做饭扫地的,就让她自己做去,省得把我们李家的孙女带的脑子都坏掉了!”   一旁李二丫悄悄低下了头。   “最后,分家后该你们的钱先放我这,以后您们要买啥花啥跟我说,我再拿钱。老二,娘这么做也是怕你再被骗,你不会怪娘吧?”   李老二略作思索便摇了摇头,没什么表情地道:“都听娘的。”   反正迟早要分家的,冯燕把他老娘得罪狠了,哪怕不分家,以他娘的脾气也不会再管她了,所以分家跟不分家根本没啥区别。   至于二丫的事,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当他得知冯燕为了那点钱给孩子喝毒水都做得出来,心里也是拔凉拔凉的,现在真把母女两放一起,他自己都不放心。   至于自己老娘管着二房的钱,那也是防着她冯燕,是为他这个儿子着想,他真用钱他娘不会不给的,不然这次的一百块又是怎么被骗走的?所以李老二就更没什么好顾忌。   再者说了,他老娘一旦做了决定,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改变不了。   李老二这样想,李老头李老大他们也这样想,所以他们一句话都没吭,就任凭刁婆子把这件事给定下了。   反正,反正说啥也是白说,闭嘴还能免得一顿骂。   全家只有李二嫂一个神情惨淡,八字眉瞥成真八字,一脸的菜色,活像家破人亡只剩下自己一样。   至此,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早饭结束,李青梨拿碗底剩的那点米汤准备给鸽子当水喝,来到李老头编制的笼子旁边一看,却看到里面的小破罐已经装了水和食物。   李青梨面上并没有喜色,因为不用想,她都知道这是谁干的好事。   她想了想,转身出了院子,朝李二丫离去的方向追去,李二丫并没有走的太远,李青梨出门就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两步追上去,跑到李二丫跟前站定,冷着脸道:“李二丫,我的鸽子不用你喂,以后别多管闲事。”   李二丫显然没想到李青梨竟然直接追了上来,更没想到李青梨说的这么直白,小脸一白,手足无措地道:“小姑,我就随手喂的……”   说完头便跟着低了下来。   李青梨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甚至还咄咄逼人地道:“不管你是想补偿我还是想讨好我,我都不需要!知道了吗?我现在看到你心情就不太好,你别让我找到理由抽你。”   李二丫头垂得更低了,带着哭腔小声道:“小姑,你抽我吧,只要你能消气,你抽我骂我都可以……”   因为她,真的不想让小姑失望。   李青梨却面无表情道:“对一个人存有希冀才会抽,我对你没期待了,抽你只会浪费我的力气!”   话说完,李青梨抬脚便走,走了两步,却被李二丫从后面拉住手。   “小姑……你怎么,才能,原谅我?”小姑娘声音哽咽。   李青梨回过身,望着李二丫的眼:“你是做错的那一方,你不要问我怎么才能原谅你,你该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你值得被原谅!懂了吗?”   李青梨抽回手,从李二丫身边走过,拐了个弯却见傅白双手插兜,背靠着紫木树,显然将她和李二丫的谈话全都听到了。   傅白见她过来立即拿出手站直了身体,嗓音如同清泉叮咚:“事先声明,我只是路过,不小心听到你和正萍谈话。不过正萍这几天上课状态不太对……”   李青梨一个眼风扫过去,“怎么,你同情她了?”   傅白好笑道:“不敢,也不想,想当初我被你怼了几次,也不见有人同情我?只能证明,你李青梨当真是一视同仁,对谁都一样,不管是亲侄女,还是谈的对象?”   李青梨点点头,“没想到你还挺懂我的嘛。”   傅白扯唇,朝她微微一笑:“毕竟被踢了不少次,总要长点记性。”   李青梨轻哼,还准备说什么,突然余光瞥见李成阳的身影往这边走来,立刻换了表情。   “傅老师,二丫上课不认真你找我有啥用?我上课的时候比她不认真上课还要不认真,我能咋办嘛?”   傅白:“……”很好,一不小心就说了实话。   李青梨抛下傅白先溜一步,到了自家大门口却跟跑出来的李大丫直接撞上,因为她最近体重轻了,差点没稳住身形。   “李大丫,你跑出来不看前面的嘛!”   李大丫见到李青梨却跟老鼠见到猫一样,吐了吐舌头丢下一句:“对不起小姑!”   转身跑得没影。   李青梨望着李大丫的背影发愁,家里人该改造的都改造的差不多了,改造不成的,她也决定放弃治疗了。只有李大丫,她暂时还没找到地方下手。   有点跃跃欲试了怎么办? 第67章   李青梨回到家中先拿细绳将两只鸽子系住, 然后便提溜着鸽子笼出了门,准备带鸽子去生产队前头的田野里溜达一圈,那里不少空地在秋冬空了出来, 地里可能还有一些散落的谷子稻粒之类, 生产队里许多人家也喜欢在这块地放鸭鹅之类。   李青梨在田野里一晃荡一个多小时, 这才把两只依依不舍的鸽子抓回笼子里, 她提溜着鸽子笼往回走, 快到村口的时候背后有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前面那个女的, 喂,我叫你呢!”   李青梨左看右看, 周围只有自己, 于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只当没听见,   “不就一个乡下村姑吗,还拿乔呢?嗤……”那人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李青梨猛然转过身,横眉冷眼, 神情很是不善,冲着身后一行三个人厉声质问:“你们笑话谁呢?”   三人里面年纪最轻,长的人模狗样的男人见李青梨长像艳丽娇俏, 眼神顿时了,变得油腻中还有几分轻佻,脸上堆笑。   “咱们谁也没说,就是想跟这位女同志问问路, 这位女同志长的这么好,一看就是乐于助人的好同志, 肯定愿意带咱们去知青宿舍, 对不对?”   “对你爹的头啊!”李青梨张嘴就是一句无情暴击。   年轻男人表情僵硬了一瞬, 他身后五十多岁的老男人面色也不是太好。   李青梨还不解气,继续骂道:“你算老几?阿猫阿狗也配让我带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得什么狗样!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年轻男人彻底被挑起怒火,眼神阴沉沉的,加快脚上速度,气势汹汹朝着李青梨走来。   “死女人,敢这么骂我的人你还是头一个,看我怎么教训你!”   他身后一个老男人,一个体型圆润的中年男人都没有拉住他的意思,面上也带着怒气。   李青梨竟然就站在原地不动,面对气势汹汹的男人,甚至都忍不住笑了。   这伙人是哪个城里来的傻缺,来到他们家族群居的生产队,竟然也敢如此嚣张?这不就是打着灯笼上茅房——找屎嘛!   年轻男人手碰上李青梨胳膊的一瞬间,李青梨想都没想,抬起膝盖便用力顶在对方的下三路,对方吃痛捂住受伤部位哀嚎的同时,李青梨一边往后跑,脆生生的叫喊声也响彻了田野。   “救命呀!有城里人来咱大队欺负人啦!”   “别跑!给我站住!”   李青梨一边身轻如燕地左右飞奔,不忘回头望一眼追她的两人,那眼神只装了一句话:你们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吗?你们叫我别跑我就不跑了?   两个男人被她眼中明晃晃的鄙视给气得不轻,就在他们快要追上李青梨的时候,前后左右就如春雨后的蘑菇似的,三三两两冒出人头来,且一个个眼含煞气,手拿铁锹锄头扁担等……   有那么一瞬间,这父子三人差点以为自己误进了什么贼窝,俱是虎躯一震,菊花一紧,眼神一哆嗦。   不过当众人看到呼救的人是李青梨,动作就犹豫了一下,有人试探性地问道:“梨子,你确定是他们先欺负的你?”   李青梨:“= =!”啥意思?是我不够弱质纤纤所以不配被人欺负吗?   “二牛叔,他们见到我第一句话就笑话我,第二句话就调/戏我,我压根不认识他们,怎么会先欺负他们呢?”   社员们听到“调/戏”两个字,不用李青梨多解释,立马就相信了,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瞪着父子三个。   “你们三个哪来的?到了咱们生产队的地盘欺负人,挑事呢?”   三个人被一圈人包围住,敌我悬殊太大,父子三人秒怂,当父亲的忙出来打圆场。   “都是误会,我们是苏茵知青的父亲和兄弟,想让这位小姑娘带个路,年轻人火气盛,说两句就吵了起来。咱们是客,惹得小姑娘不高兴是咱们不对,国鸿你快给小姑娘道个歉!”   苏全福用眼神对小儿子苏国鸿示意,强龙不压地头蛇,苏国鸿只得铁青着脸不甘不愿地对李青梨道:“对不起!”   李青梨目光在苏全福父子三人身上逡巡,突然弯起眼睛,微微一笑,“我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苏国鸿隐隐作痛的兄弟提醒他,不,你的心情一点也不好,不然就不会下这么狠的手了。   苏全福父子三个倒是还罢,大队里其他人都惊异的很,她李青梨啥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往常不都是心眼才比芝麻大,得罪她的轻易不能了?   李青梨心道,她这不是给小说剧情让路吗,苏茵一家子来他们生产队干啥来的,向苏茵逼婚的!她还是让路让人家快点走剧情吧。   再说了她骂也骂了,教训也教训过了,好像也没什么留人家的必要了。   人群散去,李青梨先把鸽子送回家中,然后就去知青宿舍外守株待兔。   不过她守错了地方,苏全福父子三个和苏茵在生产队那边提前遇上,李青梨闻讯赶过去架都快吵完了。   她过去时只见苏茵正和苏全福父子三个对峙,一双美目通红,盈盈的泪珠摇摇欲坠,本就巴掌大的小脸更显怯弱可怜,谁看了不怜惜心疼?   “……你们说的好听,不想让我受苦找关系给我办病退,实际上明明是打算把卖个好价钱,然后给苏国鸿攒钱娶老婆?我都知道了!我就是跳进小旺河,我也不会跟你回去!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苏全福微微脸色,但到底姜是老的辣,苏全福非但不生气,反而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   “小茵啊,我知道你还记恨爸妈当初不让你跟赵明凯交往,甚至赌气非要跑到乡下插队当知青,但是事情都过去这么就,我跟你妈实在想你,想尽办法让你回城,这也有错?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戳你父母的心呢!”   苏国安也冷着脸道:“苏茵,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为了让你能回城,你知道爸妈找了多少人,费了多大的功夫吗?难道你还真准备在乡下待一辈子?别不识好歹!”   苏国鸿则道:“姐,妈想你想的都病了,不然她肯定一起过来接你,你不知道,妈想到你能回城心里有多高兴啊!因为咱们一家子终于要团聚了!”   苏国鸿说完右手盖住双眼,似乎情绪有些绷不住了。   在场人听苏家父子三个这么一说一渲染,不少人都心中动容,阖家团聚,舐犊之情,是亲情人伦,也是人的本能,苏全福夫妻想念女儿,完全是人之常情,可反之苏茵却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的父母,未免太不孝顺,也太过冷血。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这样想,所以当苏全福父子三个拉着苏茵走的时候并没有人上前阻拦,一来这是人家的家事,二来人家父子三个用强制手段也是为了苏茵好,总不能真的放任苏茵一辈子不回城吧?   全场唯一理解苏茵的恐怕只有李青梨了,不得不说,李青梨甚至开始对苏茵有点怜爱了,在小说里苏茵这一家子是和他们李家并肩的极品一家,父母极度偏心,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也不是啥好货,从小到大逮着苏茵吸血,恨不得把她吸成人干,连骨头肉渣都给吞进肚子!   不过怜爱的心情不过转瞬即逝,李青梨可不想淌水苏家这趟浑水,到时候得不到好,还惹得一身骚,再说她现在不落井下石就是十分厚道了!要换做以前,她恐怕都鼓掌叫好了。   所以众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苏茵被苏全福父子三个拉着疯狂挣扎的模样。   苏茵被拉到石桥上,这时候李成阳带着人从村口方向过来,看到这个架势也是一愣,他看看后面无动于衷的社员们,再看看一脸绝望悲愤的苏茵,摸不着头脑。   李青梨看到自己五哥出场却是眼角一跳,有没有搞错,小说里这段剧情就是由她五哥出场才摆平的,现在剧情都崩成这样,五哥竟然还是出现了?   这牛逼的女主光环!   果然,苏茵就朝着李成阳使劲摇头,哭喊一句“救我”,李成阳没怎么犹豫,带着人冲上去就把苏茵从苏家人手中抢过来。   看戏的社员们忙七嘴八舌跟李成阳说明情况,让他别管苏茵的事情,这是人家的家事。   李成阳却道:“这三位同志,就算你们是苏茵的父亲兄弟,也无权限制她的人身自由。这是咱们生产队,你们来了就得守生产队的规矩,你们先得找咱们大队长,再去县城知青办,还要把粮油关系这些都转出去,苏茵知青才能离开,到时候我自然不会阻拦。”   李成阳说的在情在理,而且他们还人多势众,苏全福父子三个虽然不服气,但是也拿李成阳没办法,只能在心里骂骂咧咧地离开。   人群随之散了。   李成阳在李成能家待了半个多小时,一个人走到河边僻静处突然停下脚步。   “出来吧,这里没人。”   不多时,苏茵从草堆后面走出来,双眼红红的,泪迹未干,白嫩的脸衬着桃红的眼,我见犹怜。   李成阳却仿佛没看到一样,面无表情地道:“你想说的话,今天一并说了吧。”   苏茵幽幽道:“今天你为什么要救我?”   李成阳正色道:“生产队的治安归我管,今天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样做,所以你不要想多了。”   听到最后一句,苏茵惨然一笑,“想太多?你让我别想太多?你可知道……”   李成阳打断她,“知道什么?知道上辈子我暗恋你,对你千依百顺,掏心掏肺,不离不弃?”   苏茵桃红似的眼眸蓦然睁大,瞳孔里仿佛发生了一场地震。   “对,我小妹将一切都对我说了,可能我知道的比你还多,但是对我来说,没发生的事就是不存在,我已经有对象,再跟别人有牵扯就是作风有问题,请你不要再给我添加困扰,好吗?”   苏茵往后踉跄一步,拼命摇头,“不可能,李青梨怎么可能把一切都告诉了你?她一定隐瞒了很多事情,她的话你不能全信知不知道?”   李成阳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真的假的我压根不在乎,就算你的记忆全是真的,我上辈子确实对你产生感情,那也是上辈子的事情,现在我爱的人是唐雅,我不希望你再打搅我们,可以么?”   “苏茵同志,你想改变人生,想要摆脱原生家庭的影响我能够理解,我也相信你能做到,但是我认为你没必要把自己的幸福都寄托在别人身上。我言尽于此,再会。”   李成阳走后,苏茵瘫坐在地上,双手捂脸,突然泪流满面。 第68章   李青梨才回院子, 就被刁婆子指使带上大花篮去外头草堆拔草烧锅,李青梨生无可恋地拖着大花篮,谁知到了自家草堆边上却多了个苏茵, 对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脸上泪痕未干, 一双眼睛空洞又凄凉。   李青梨一个眼神也奉欠, 目不斜视走过去拔自己的稻草, 原本以为她和苏茵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两个人谁也不会理睬谁,谁知道苏茵竟让先开口了。   “李青梨, 今天看我爸我哥我弟这样待我, 你高兴吗?”   李青梨把手中的草扔进大花篮,直起腰回答:“说实话, 那还真没有,毕竟他们欺负你是他们的事,我又没捞到什么好处。”   “呵呵……”   李青梨单手叉腰:“你呵呵个什么劲?你知不知道就你这样的小知青, 我一拳能打十个!”   苏茵抬起红肿的眼,眼带讥诮:“如果我说你五哥完全不给我机会,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他在一起呢?”   李青梨假笑:“哦, 那我还挺开心的,比起你,我更喜欢唐雅。”   苏茵从地上坐起来,身上的草沫都没管, 看向李青梨的眼神仿佛一把尖刀,“李青梨, 为什么, 上辈子做恶人的是你, 伤害成阳的也是你,可是这辈子你却活得更好,反倒是我,我没伤害过一个人,我只是想和成阳在一起好好过日子而已,可是最后我却什么也没得到!为什么呀?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不公平,好人没有好下场,坏人却能过的好好的!为什么!”   苏茵近似疯癫,抓住李青梨的胳膊疯狂摇晃。   李青梨一个用力,便将苏茵推倒在地,居高临下看着她:“不好意思,有前世记忆这种荒谬事的人只有你自己,我李青梨活在当前,活在眼下,我可从没主动害过一个人,所以我理所当然是个好人,所以你说的这些压根不成立!我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凭什么不能获得美好的生活?”   “还有你说对我五哥是真爱这种话,以后别说了,我五哥和唐雅是缘分使然产生的感情,没有任何人的掺和,所以你怪不到任何人身上。而且你若是真像说的那样爱我五哥,不更应该尊重我五哥的选择吗?你死缠烂打,耍心眼,这也配叫爱?你逗我玩呢?”   苏茵躺在地上,再次失声痛哭,“可是上辈子,他明明待我那样好,他说下辈子我们再在一起……”   李青梨极其无语,“什么上辈子下辈子,你要是活在当前,别总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嘛!我真懒得跟你废话,说不通了都!”   李青梨拔完草光速撤离,真怕苏茵脑子坏了会干出啥事来。   转眼间就是立冬,天气渐寒,万物进入闭藏修养生息阶段,春水公社第二生产队绝大部分社员也都闲了下来。   天气冷了,不知不觉李青梨二十岁生日也就到了,在乡下只有初生的婴儿以及上了年纪的老人才会过生日,二十岁的生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话虽如此,李青梨生日这天刁婆子还是花钱给李青梨做了她最爱的红烧肉以及红烧肘子,虽然实际上李青梨爱吃的东西特别多,但是这也不妨碍她高兴的眼泪都从嘴角流了下来。   中午,包括李老二一家三口在内,李家二十二口人,加上肚子里的三个小人,全都汇聚一堂,聚集在李家堂屋吃中饭。   刁婆子作为李家的掌权人,最后一个上桌子,在上首坐下来后,眉头一皱,笑着起身就将红烧肘子和红烧肉换了个地方——李青梨的跟前。   她从不遮掩自己对小闺女的偏袒,理所当然地道:“今天是你们妹子二十岁生日,我看小六这几个月累的,脸上都没二两肉了,特地给小六一个人买的猪肘子跟猪肉……”   “一个人”三个字咬的特别重。   “……你们这些当哥嫂的有爹娘疼媳妇丈夫疼,小六只有爹娘疼,所以就别跟小六抢这一口肉了,啊?”   并没有感受到爹娘疼爱的李家五兄弟强颜欢笑:“好的呢娘。”   “谢谢娘!”李青梨动着嘴皮子说话,眼睛却一刻都没离开过眼前两碗肉菜,并非是她没见识,实在是自从五哥退伍回家,家中生活水平明显降了一个档次,现在想吃一次肉就更难了。   当然了,她家的生活水平比那些一年才尝一次荤腥的人家还是要好得多的。   李青梨说完,脑子就自动休眠了,伸出一只手,无比虔诚地抓起一块猪肘子,一口咬下去,软糯弹牙,肉香浓郁,李青梨享受地闭上眼,这一刻她的灵魂仿佛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他们大人还好,十个小的看李青梨吃的满嘴流油,肉香四溢,一个个馋的眼睛都绿了。   刁婆子看不下去,想转移孩孙子孙女们的注意力,就对李老大他们说:“转眼你们最小的妹子都二十了,你们做哥哥的就简单说两句,让小六今天高兴高兴。”   李老二兄弟四个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李老大,你是老大你先来,你要是被老娘扇了咱们再改改。   李老大也习惯了自己四个兄弟一个比一个精,跟李大嫂对视一眼,然后笑呵呵地道:“小六今年变化很大,当大哥的很欣慰,我跟你大嫂没啥好东西送你的,就你大嫂给你纳了一双布鞋,希望你穿上布鞋,继续进步!”   李青梨咧开油乎乎的小嘴,“大嫂做的鞋子我从小穿到大,就没人做的鞋比大嫂做的更合我的心意了!谢谢大哥大嫂!”   刁婆子抿紧嘴巴,用眼尾扫过李青梨,轻咳两声。   李青梨调转头来,狗腿道:“当然啦,我最喜欢的还是娘给我做的鞋子!”   刁婆子脸色稍霁,这才有了笑意。   “老大说完了,老二呢?”刁婆子说话的时候,眼珠子都没转向李老二那边,生怕眼睛被什么脏东西污染了一样。   自从分家之后,李老二近来头发更长了,胡子更乱糟糟了几分,明显比之前憔悴了一些,不过听刁婆子说话,他还是冲李青梨咧嘴笑:“小妹,咱们做了二十年兄妹,啥也不用说了,二哥就祝你越来越瘦,越来越美,二十岁能找个好对象,尽快把人生大事解决了,好不好?”   李青梨还没来得及回来,李老二就被刁婆子站起来扇了一巴掌:“李老二,你……”   李老头小心翼翼地拽住刁婆子的衣摆,小声提醒:“老婆子,今天小六生日,你收着点。”   刁婆子的晚娘脸迅速消失,坐下来,一字一句语气僵硬地说道:“老二,你会不会说话?希望你小妹越来越瘦?你也说的出来?小六吃你家大米了?是不是小六瘦成一把骨头你才开心?”   李老二瞳孔竖起,飞快摆手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刁婆子一记刀眼扫过去,李老二立马疯狂摇头:“不是……是我胡说!娘您咋可能胡说呢?哪怕大哥大嫂会胡说,您一辈子都不会胡说!”   无辜躺木仓的李老大夫妻:“???”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李老三不愧是真兄弟,这时候站出来转移大家的视线,“小妹,今天借你生日的好日子三哥跟你坦诚一件事,其实之前家中来一堆人找你相亲的事不能只怪二哥,主要是我想出来的主意。那时候我只觉得你有点烦人,但是你现在的变化让三哥惊讶,甚至有几分刮目相看,三哥相信,你以后的人生会越来越好,三哥等着呢!”   这几个月来家中发生很多或大或小的事情,之前他没想过,可现在回头一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家到底发生了多大的变化,爹,娘,大宝,二哥,自己媳妇儿,二宝,老四,小妹……几乎家中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发生了变化,并且绝大多数都是好的变化,甚至二哥二嫂都快有二宝了……   而这些变化的源头就是自己小妹的那次家庭改造大会。   李老三不知道自己妹子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改造他们,甚至连她自己都悄悄改造了,但是改造他们一家子的后果就是,上门找事的从三天两头到寥寥无几,今年分秋粮家中粮食多了,年末分钱肯定也只多不少,他们李家人在大队的名声比从前好了一些,家和万事兴,连他挣的钱都增长了一些……   所以他越想越是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看错小妹了,她并不是他以为的脑子简单,脾气很大的小姑娘,她也有自己独特的智慧。   所以他决定趁这个机会坦白,反正二哥坦白了小妹也没怪他,自己主动坦白应该也没事吧。   李青梨作势狠狠瞪李老三,但是没坚持到三秒钟就破功了,没好气道:“我早就猜到了,就二哥的脑子,压根想不到这个缺德点子。”   李老二李老三:一句话损了两个人,妹子,你很好很强大。   李青梨眸中闪过精光,勾一勾唇:“不过既然三哥你都把话都说开了,所以你决定怎么补偿我呢?”   李老三直接呆愣住:这和我预想的剧本不一样!   刁婆子帮腔道:“要是道歉有用,那还要ga干啥?老三,自家人不骗自家人,你快来点实际的!不然就算小六不计较,我都要找你要说法,你知道来那么多人,喝了老娘多少茶叶吗?”   李老三脸上的笑快坚持不住了,只是如今的情况是骑虎难下,只能忍痛割爱。道:“下回去县城我给小妹买麻花吃。”   李青梨义愤填膺:“想用几个麻花就求得我的原谅,想的美!除非三哥你给我买二十个!”   李老三语气艰难:“……成。”   二十个麻花,将近一块钱,还是他自己上赶着让人家讹自己的,说出去谁信?   李老三气势昂扬地站起,泪流满面地坐下。   李老三之后,自然轮到李老四了,不过这回李老四没说话,而是李四嫂言简意赅道:“小妹,我娘家给我送来几斤猪肉做红烧肉,我知道你喜欢,烧好了分你一碗。”   李青梨顿时喜出望外,“谢谢四哥四嫂!”   最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老五李成阳,李成阳作为全家收入最高还没娶媳妇的人,可谓被李青梨寄予厚望,看向他的眼神无比灼热。   李成阳不动如山坐在桌前,淡定道:“昨天我在县城百货大楼买了两瓶雪花膏,一瓶给娘的,一瓶是给小妹的。”   这下不只李青梨,刁婆子都笑的合不拢嘴。   “别看咱老五平时闷不作声的,做啥事都这么妥当贴心,呵呵……”   李成阳却面无表情地道:“不是我贴心,是小雅帮我出的主意。小雅听说小妹生日,还和我一起买了两罐蛤蜊油,给娘和小妹一人送一罐。”   刁婆子脸上的笑就更明媚了,“这个唐雅这么懂事啊,咱老五找对象的眼光还真不错呐!啥时候有空让人家上咱家来吃个饭,娘也好当面感激她一下?”   李成阳绷着脸,但是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   李青梨拽着肘子撕咬:啧……这恋爱的香甜味!幸好,她也有!   中午这顿饭,除了李老三和李二嫂,所有人都吃的很开心。 第69章   李青梨生日, 作为她偷偷摸摸谈的对象傅白自然不能没有表示,下午放学的铃声响起,没过多久李青梨就穿戴整齐从屋子里出来, 长发解开披散在身后, 似绸缎一般乌黑柔顺。   李青梨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准备出门去, 快到院门口却被刁婆子一把拉住。   刁婆子一双锐眼上下打量, “小六, 打扮得这么好看干啥去?”   李青梨笑嘻嘻地道:“娘, 今天是我生日,我当然要打扮得漂亮点, 再说了, 就算我不打扮,我也好看!”   刁婆子压根不听她插科打诨, 抓住她的胳膊带到院子角落里,问:“小六,你跟娘说实话, 你是不是自己偷偷谈对象了?你没跟娘提,那人是知青还是见不得人?不许骗娘!”   李青梨小心脏一颤,她老娘果然是人精, 不过她也不傻,于是她脸色一变,痛心疾首地道:“娘,有道是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绳,找知青谈对象这种事一辈子有一次就够了, 上回我吃的亏还不够嘛!您在瞎想什么呢?”   刁婆子半信半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李青梨神情无比坦荡, “现在哪怕知青傅白求着跟我谈对象, 我也只有一句话,想得美!”   刁婆子被李青梨自信嚣张的气势震了一瞬,回过神来竖起一只大拇指点赞三连:“还是小六有水平,有眼光,有觉悟!”   李青梨嘿嘿笑,“都是遗传我娘。”   刁婆子被哄得见牙不见眼。   李青梨:只要我胡说八道的水平高,就没人能治得了我!嘿嘿……   李青梨好不容易脱身,从许潘两家穿过,过了木桥往右,穿过大片的竹林,最终来到她和傅白约定好的地方——竹林人来人往耳目多,傅白应她的要求又换了一个地方。   她来时傅白已经到了,背靠一棵光秃秃的泡桐树,手里拿着一本书漫不经心的看着,听到脚步声歪过头去,朝来人露出如沐春风的笑意,眼中冰雪消融。   “来了。”   李青梨脚步轻快地走过去,道,:“每次见你你都捧着一本书,我听别人说你晚上还会打手电筒看书,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你到底看的啥,叫你这么入迷!”   傅白却躲开李青梨探出的手,微笑:“这本书不适合你。”   李青梨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阴恻恻道:“什么书我还不能看?傅白,再不给我,你会后悔的!”   傅白没再坚持,从善如流将手中的书交了出去。   李青梨拿到书,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扎着麻花辫,身穿紫色碎花大袄的女人,人家左手右手分别托举一只公鸡一只母鸡,封面下方着着四个大字:如何阉鸡。   李青梨嘴角狠狠抽了抽,心情一度非常复杂:“……你涉猎真够广泛的哈。”   说话的同时把《如何阉鸡》扔还给傅白。   傅白收回书本,笑道:“打发时间而已。”   李青梨不想在细枝末节浪费时间,决定直奔主题,笑眯眯地问:“你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呢?”   傅白拿起挂在树上的军绿色背包,作势打开的时候就听李青梨笑呵呵地道:“傅白同志,友情提醒,如果你再拿出三本书,你可能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虽然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但是她更喜欢实在点的,比如猪肘子和红烧肉。   傅白动作一顿,放进背包的手调转方向,从里头掏出两张花花绿绿的票来,上头印刷的肥猪圆润可爱,他言简意赅:“肉票。”   李青梨眼冒精光,指尖碰到票子却又往回推,撇开脸道:“叔叔阿姨他们比我更需要,你留给他们吧。”   傅白问:“你确定?”   李青梨艰难地点了下头。   傅白没有推拒,塞回背包的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李青梨有点傻眼。   傅白无辜地眨眨眼,问:“你是不是后悔了,我可以再拿给你?”   李青梨含泪摇头,“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后悔不是大美人。”   傅白望着她,倏地轻笑一声,握住李青梨的手,将肉票塞进她手中,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我爸妈知道我谈了一个对象,特地写信过来让我好好待你。我爸妈的事情现在有了转机,境况比之前好很多,你不用想太多。”   “真的吗?”李青梨惊喜道。   “嗯。我能为你做的原本就不多,你喜欢就好。”傅白如此说道,丝毫没有提及以自己的状况,想弄肉票并没有那么容易。   李青梨却没有想那么多,反手抓住傅白的胳膊,“这么说我能跟自己爹娘坦白了?你是不知道,我娘的眼睛有多厉害,我就披下头发,她就怀疑我是不是又找知青谈对象了!”   说完李青梨倏地抿紧嘴唇,双眼睁得老大,仿佛林中受惊的小鹿,在现任面前谈前任,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傅白仿佛并未听到,只道:“再等等,等事情彻底定下来。”   李青梨并不小声地嘟囔,“还要等?其实我又不在意这些。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怀疑我是不是又遇上一个没良心的死渣男了!”   傅白拥住李青梨,鼻端是李青梨发丝中的缕缕清香,他道:“我知道你明年可能进织布厂,如果因为我父母的事情影响你政S,我会很愧疚。”   拥住李青梨的力道收紧,声音微冷:“不过,如果你下次再提起王旭东这个人,我不保证我不会因为嫉妒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李青梨乖顺得像只小白兔,“嗯嗯嗯,我再保证也不提那个晦气崽了。”   傅白面色缓和过来,用原本就优质的声音温声道:“梨子,明天没课,我们去县城看场电影。”   李青梨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啊!”   李青梨从小到大没有孤身去县城过,所以为了第二天能顺利去到县城,李青梨绞尽脑汁想了许许多多的借口,第二天当她跟她老娘说自己要去县城买零嘴,刁婆子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这让李青梨不由开始怀疑,她在她老娘心中的地位是否已经被人替代了,她还是否是老娘心里最疼爱的那个崽了。   为了不让人怀疑,李青梨和傅白兵分两路,李青梨先一步到了县城,在两人约定好的电影院门口等着他。   如今的李青梨褪去的婴儿肥,脸颊微丰,瓷白皮肤毫无瑕疵,乌黑的头发用发带系在脑后,冬日暖金色的阳光洒在她如玉的脸庞上,美得仿佛一个洋娃娃。   她身上虽然不是现下县城里最时髦的穿着,但是她人美,穿什么都好看,就那么站在那里左顾右盼,就俏生生的仿佛一朵明艳动人的花朵,惹得不少人顿足回首,频频张望。   李青梨已经对第三个眼神冒昧的路人翻白眼,就在这时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你说这些人……”李青梨回过头,说话声戛然而止,因为身后的人并不是傅白,而是许久未见的杜闻声。   虽然李青梨对杜闻声印象挺好,但是杜闻声拍她肩膀这件事让她心里有些许的不爽,她瞪人家一眼,微微不耐地道:“杜闻声,你拍我肩膀干吗?”   杜闻声脸颊迅速染上了一抹红,迅速道歉:“是我冒昧了,对不起,小梨。”   李青梨对这种好脾气的人发不出火来,只能撇过头去不看他。   杜闻声见此忙转过头对自己身侧气质高冷,气质干练的女性道:“梅副厂长,这位是李青梨同志,小梨是我的……朋友,小梨,这位是我们化肥厂的梅副厂长。”   见李青梨无动于衷,他无奈一笑,但是并不见生气,对身侧的人道:“梅副厂长,我和小梨说几句话,很快就过去。”   被称为梅副厂长的女人不动声色扫过杜李二人,对李青梨轻轻颔首,声音一如其人一般干脆利落:“再会。”   李青梨看一眼梅副厂长的离去背影,再看一眼杜闻声,满头雾水,她和杜闻声有什么好说的?该说的不都在信里说过了么?   话虽如此,但是杜闻声本就长得有亲和力,又对她笑脸相迎,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不好态度太坏,只能敷衍地笑了笑,但是并没有主动开口的打算。   杜闻声眼中始终带着笑意,“你来县城,怎么不写信告诉我,我也好找时间招待你?”   李青梨十分惊异地看着他,三秒钟后真心实意地夸道:“杜闻声同志,你这人还真是不错呢!”   她都写了堪比绝交信的信件给他,再见面他竟然对自己还这么客气,甚至还愿意花钱请自己吃饭,这到底是多么宽容大度的好同志啊?   这样的朋友,请给她来一打!   杜闻声被夸的脸颊再次微红,说话都有些磕绊,“我,我哪有你说的那样好?”   李青梨眼看时间不早了,估摸着傅白快到了,要是被傅白看到她和杜闻声凑在一块说话,又该问东问西了,便应付着道:“杜闻声同志,你有事你快去忙吧,我看的电影快开场了。”   杜闻声眼中的失落显而易见:“那好吧,下回你来县城一定要写信跟我说,我知道一家合营饭店的猪肘子和红烧肉做的特别好,你肯定喜欢。”   李青梨真情实意的点头,“好的好的,你快去忙吧,工作要紧。”   杜闻声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还是说了一句再见,然后慢吞吞地离开。   杜闻声走远了,李青梨突然心中一动,话说自己跟杜闻声才见过两次面,她告诉过他自己最爱吃猪肘子红烧肉么? 第70章   傅白大致浏览了一番, 问道:“梨子,你想看哪一部?”   李青梨头也没抬, 随口答道:“当然是放映时间最近的, 看完电影还能在县城逛一逛。”   傅白却道:“既然来了,自然要看最想看的, 等待的时间我们可以先去县城逛,你觉得呢?”   李青梨清澈的大眼睛眨呀眨,“那如果我想看的电影放映时间不早不晚, 逛街也逛不好了,那怎么办?”   傅白好笑,反问道:“你来县城主要是为了看电影, 还是逛街?”   李青梨高挺胸脯,理直气壮:“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我都要! ”   傅白:“……”   他决定换个路子,潋滟生波的丹凤眼定定望着他, 道:“如果我想看的电影在后面才放映呢?”   李青梨往四周望了一眼,确定没人靠近突然在傅白耳边飞快说了一句。   傅白望着她的眼神似春风拂过的湖水, 涟漪轻颤, 两只耳朵悄悄红了。   李青梨脸上浮起得逞的笑意, 却放柔了声音问:“傅白同志,我们看哪一场?”   傅白面无表情:“呵……”   将近一百分钟的电影看完,时间已经指向了中午十二点半,李青梨和傅白并肩走出电影院,嘴里还在谈论着电影的剧情。   “麻雀战,爆竹战,破袭战……我最佩服的就是高传宝的聪明脑瓜子,如果我也有他那么聪明,那该多好呀,我考高中就不能费那么大劲了。”李青梨感慨。   “你觉得自己不聪明?”傅白以为不明地笑了一声,“我却觉得你很聪明。”   李青梨眼睛一亮,又惊又喜:“真的吗?比如说呢?”   傅白一本正经,“比如说,你找到了最正确的人做对象。”   李青梨沉默了,片刻后幽幽道:“……傅白,你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高岭之花,山巅白雪傅白了。   两人说说笑笑往街上走去,走到半路突然听到一道缺乏温度仿佛在命令人的女声。   “李青梨同志,麻烦等一下。”   李青梨和傅白顿足回头看去,却见之前见过一面的梅副厂长脚步如风似的走了上来,她先意味不明扫一眼傅白,再对李青梨露出一抹客套带着冷气的笑容。   “李青梨同志,冒昧问一下,你们是……情侣关系?”   李青梨眉头拧在一起,眼神有几分不悦,不过想到自己大表哥还在化肥厂上班,轻易不能得罪,只能按捺脾气,反问道:“梅副厂长,你问这个做什么?”   梅副厂长看出眼前这位心情都写在脸上的小姑娘有些不悦,眼神稍微软化了些,笑着道:“咱们化肥厂有许多出色的未婚男青年,李青梨同志你又长得这么漂亮,如果你没有对象,我也想帮咱们厂的小伙子制造些机会。”   做戏做全套,眼神又转向傅白:“顺便帮咱们厂的女职工也制造些机会。”   李青梨张嘴要说话,却听傅白带着歉意含笑说道:“不好意思,你们厂不论男职工还是女职工,一丝机会也没有。我们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拉住李青梨的手腕,与梅副厂长擦肩而过。   梅副厂长:“……”虽然但是,小伙子说话有点欠揍啊。   两人走远了,梅吟雪眼中的那点笑意也就消散了,晚上下班梅吟雪在路上碰上杜闻声,加快骑车速度追了上去。   从县城看完电影的第三天下午,李青梨跟刁婆子打了声招呼,便带着两只鸽子去山脚下觅食,到了山脚下她先将两只鸽子系在树上,转身从兜里掏出四个鸽子蛋。   原来觅食是假,给自己加餐才是真,李青梨准备随便拿几块石头垒个小灶,直接烤鸽子蛋吃。   李青梨忙活了好一会儿,终于把火给点着了,剩下的就是添柴加火注意火候这些小事了,李青梨坐靠在一棵老槐树下,一边烤鸽子蛋一边掏出一本用来垫桌脚的语文书随意翻阅。   至于为什么一边烤鸽子蛋一边看书,傅白不是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吗,她现在又看了书,待会还吃鸽子蛋饱了肚子,气质和肚子两不耽误,岂不是最完美的解答?   她从现在开始看高中的语文书,几年后的高考岂不是如鱼得水,力压众人?李青梨眯着眼开始坐美梦。   字没看两行,隔着灌木丛和大树的对面,有两道声音清晰地传来。   李青梨原本准备挪地方不打搅人家,可是她听出对方两人正是她五哥李成阳以及苏茵,她当即停下脚步——她可要防着苏茵又耍什么阴谋诡计。   “李成阳,这么多天你见到我就绕远远的,用得着吗?我是豺狼还是虎豹,还是吃人的鬼怪?”   李成阳声音冷冷的:“上次我该说的都说了。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你再找我,我不会再回应你。”   树丛那头静了一会儿,似乎有隐约的哭声传来。   “李成阳,上辈子别人让我哭,而你永远都是安慰我的那一个。这辈子惹我哭惹我伤心的人却总是你……”   “苏茵同志……”   李成阳的话被苏茵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今天不想听。放心吧,今天我不是来纠缠你的,我是来告诉你,我已经办好了病退,大概下个月我就要回城了,你再也不用为我的事烦恼。或许,这对我们俩来说都是解脱吧……”   “不是我们俩,是我和你,我们并没有任何牵扯。”   苏茵陷入长长的沉默,过了一会儿一声苦笑:“李成阳,你还是上辈子那个李成阳,只是你爱的那个人不再是我而已。”   “你知道就好。”   这下不只苏茵被噎住,李青梨隔着树丛都能感受到一阵窒息。   她五哥,果然是钢铁直男本男没错了。   李青梨还在那吐槽,就听苏茵再次开口:“李成阳,你别太得意,我是喜欢你,但是没有你我依然能活得精彩,不信你就等着吧!”   李成阳简简单单一个字:“行!”   苏茵:“……”   李青梨:“……”我愿封五哥你为少女心杀手,十步杀一人,杀心不见血!   苏茵大概实在被李成阳给噎得没话说,没一会儿脚步声就跑远了。   李青梨见那边再没了动静,稍微挪了下位置,见鸽子蛋烤得差不多了,就放在地上放凉。   等鸽子蛋的时间她动了动鼻子,闻着空气里的蛋香气息,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候,李青梨突然感觉面前一阵疾风一扫而过,她迅速睁开眼,地上四个鸽子蛋没了两,而李成阳却腰杆笔直站在她对面,手里赫然拿着两个鸽子蛋,因为鸽子蛋温度高,他还左右手来回掂量倒腾,这些动作也不耽误他好整以暇望着李青梨。   李青梨迅速从地上起来,拍拍屁股就冲过去,“李成阳,那是我养的鸽子下的蛋,还是我烤的,你把鸽子蛋还给我!”   李成阳身形矫健,来回躲避李青梨的飞扑,“李小六,你偷听我跟苏茵谈话我还没找你算帐,你倒是先叫唤了?”   李青梨双手频频落空,越追越是火大,“我先到这的,再说我是怕苏茵耍心眼,不然谁爱听你们废话,有这个时间我用来看书考大学不想吗?”   李成阳却仿佛没听到一般,吹了几下鸽子蛋就冷了,他三下两下剥了壳扔进嘴里,然后人就站着不跑了,用鼓起的腮帮说道:“好,哥信你了。”   李青梨:“……李成阳!”   抬脚就往李成阳腿上扫过去,然而李成阳毕竟是当过兵的人,论身体素质,反应速度都比李青梨快多了,李青梨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李青梨迅速收了觅食的鸽子,拎着鸽子笼一路狂追李成阳而去。   李青梨好不容易追到自家院子,然而翻了整个院子却连李成阳的影子都没找到,李青梨气的想吐血。   她不是为了那两个鸽子蛋,她就是为了争这口气,凭什么她就要被五哥从小欺负大呀,就是因为他是男主角吗?真是气死人了!   李青梨叉着腰在院子里大喘气,从外面回来的李大丫见到她双手迅速背在后面,被李青梨一个眼风扫过去,脸上堆笑走过去,亲亲热热地道:“小姑,我给你拿了一封信,是大表叔寄给你的。”   李青梨接过信,看了李大丫两眼,拆了信封就往自己屋里去了。   信上内容并不多,她迅速扫完,一看是大表哥刁美汉让她就这两天来镇上一趟,找她有事。   如果是相亲,大表哥肯定在信里直接说了,可是信里并没有提一点相亲的事情,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呢?   李青梨脑瓜子想不出来,不过有一件事她一定不能忘。   晚饭过后,中午放学,李青梨在门口守株待兔,李三丫放学回来被她围住脖子径直带走,直到河边柳树下才停了下来。   也许是孩子的本能或许是李三丫的智慧,李三丫见到李青梨就满脸堆笑,跟她大姐如出一辙,看的李青梨就不爽。   眼睛一瞪,“李三丫,再假笑我抽你!”   李三丫迅速闭嘴收笑,可怜巴巴地道:“小姑,我最近可乖可乖了,不只是我,是咱们所有小孩都很乖。”   李青梨装作很满意地点头:“很好,继续保持。不过我上回让你多注意你大姐,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   李三丫愁眉苦脸,“真的没有,除了……”   李青梨忙问:“除了什么?”   “除了她最近收了很多信,可是她每次看完就烧了,我就是想看也看不到呀。” 第71章   李青梨对李大丫的事情还是没有头绪, 只能叮嘱李三丫多注意李大丫,有空再查查李大丫最近收到谁的信件,这件事事关李大丫的将来, 小说里关于她十几岁时的遭遇描述得并不详细, 所以她可不能顾及太多。   李青梨再三叮嘱李三丫, 此事事关李大丫的命运, 必须上心, 李三丫显然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她和李大丫性格迥异,姐妹之间的摩擦少不了, 但是真遇上事她肯定向着自己亲姐姐的, 所以李三丫当即板起小脸,异常严肃又郑重的点头, 表示自己一定会看好自己的姐姐。   李青梨对李三丫的反应很满意,三丫在小说里就不是反面角色,真遇上事还是可靠的。   李青梨和李三丫姑侄俩手挽手回到李家吃中饭, 饭桌上一大家子你一句我一句闲聊,李青梨便把刁美汉写信的事情跟刁婆子说了,刁婆子最看重自己大哥一家, 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有些担心大哥刁宜春是不是出啥事了,又催促李青梨明天一大早就去县城,以及去县城要带些什么东西去比较好。   大家伙七嘴八舌讨论刁美汉为啥突然让李青梨去镇上, 以及去大舅家带啥东西时,李大丫的目光频频扫向李青梨, 似乎在探究些什么。   天气转寒, 夜里起了白白的雾气, 早晨亮了外头还是朦朦胧胧的一片,生产队都笼罩在一片飘渺的雾气当中。   李青梨正当好眠,冷不丁被窝里多了一双,二话不说就把她从被窝了拖了出来。   李青梨眼睛没睁开都知道是谁,肯定是她老娘,不然谁有这个胆子大清早扰她清梦?谁让只要事关刁家的事情,她娘总是一万个上心呢?   李青梨没办法,只能起了个大早,穿戴洗漱完毕,她娘连粥都给她盛好了,不烫不凉刚刚好,李青梨也是十分无语。   李青梨虚着眼睛吃早饭,刁婆子就在她耳边喋喋不休。   “带点地瓜干,玉米碎,高粱米大米都带点。菜园子里大白菜跟萝卜也差不多能吃了,没经过霜冻味道差点,不过到底是咱们自家种的,味道差不了,这个得多带点,还能腌着吃,美汉媳妇儿腌的好吃。萝卜菜也嫩,多带点过去腌着吃也好吃的很,还有夏天晒的干苋菜,干豆角也带点去。鸡蛋带不了,你两个嫂子加上你,都不够吃的。对了,家里还有南瓜……”   李青梨任凭刁婆子说破嘴皮子,全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在意,然而当她吃完饭站了起来,看到院子里十来棵水灵鲜嫩的大白菜堆成一堆,装满一花篮的萝卜菜,一花篮的萝卜,还有一堆的菜干,一整个看不出装了啥的麻袋……当即腿一软,人差点当场哭了出来。   不是舍不得东西,因为他们大舅帮衬的更多,而是东西实在太多了。   “娘啊,你闺女最近下巴尖成这样,你看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哪能扛得动六七十斤的东西?”   刁婆子自然是心疼闺女的,大手一挥,很是潇洒地道:“那还不简单?你上头五个哥哥,你随便挑随便选,只要咱小六高兴!”   原本分布在院子堂屋厨房的五个兄弟不约而同端着饭碗转过头去,假装自己喝粥喝得如痴如醉,真是一点都没听到,心里默念一句:佛祖保佑。   今年家里分到的粮食多了,菜园子里的大白菜和萝卜又能开吃了,要挑这么多东西去县城,还不知道去公社的路上能不能遇上车,万一运气不好遇不上,肩膀大概是废了。   李青梨望着连背影都写着拒绝的五个哥哥,嘿嘿一笑,突然觉得今天去县城这一趟也没那么无聊了。   她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大圈,把五兄弟心都提了起来,开口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大哥……”   李老大身形一僵,本就微勾的后背似乎又弯来几分,不过还是很快转过头来,认命道:“我去县城,我也好久没看到大舅了。”   李青梨笑眯眯的,对李老大和颜悦色地道:“大哥是哥哥里年纪最长的,这事当然轮不到大哥呀。”   李老大忍不住露出爽朗的笑容来:“还是小妹心疼大哥。”   李青梨调转方向,“二哥身子健壮……”   原本二房分了出去,所以在屋子屋檐下搭了一个简易的灶台,李老二不过站在院子里跟兄弟唠嗑,突然被李青梨点中,原本乱糟糟的胡子抖了抖,“小妹,二丫上学,我家就我跟你二嫂,我上工回来还要给你二嫂做饭,恐怕没时间。”   李青梨再次掉转方向,“三哥?”   李老三神色如常,“如果小妹非要我去的话,其实我……”。   李青梨没等他说完,随意地摆摆手,“好,我知道了,不麻烦三哥了。”   内心无比想去县城的李老三:我怀疑你是在耍我,并且我有证据!   “四哥……”   厨房门口的李老四仰头,以痛饮烈酒的架势一口干掉一碗粥,将碗往灶台一扔,转身带风,以往的死鱼眼闪烁着雪亮的光,眉眼间意气风发,豪气干云,仿佛是古代的大侠。   李青梨话没说完,只听李老四一阵豪气干云,爽朗大气的笑声:“哈哈哈哈……终于轮到我李成瑞上场表演了!”   李青梨直接:“???”   “四哥,还是让五哥和我一起去吧,他今天休息。”   这也是李青梨一开始的打算,臭五哥总是欺负她,机会难得,当然要折腾折腾他,让他知道她的厉害。   李老四却充耳不闻,两步跑上前就开始收拾院子里的东西,看他干活的迅速俐落劲,谁能想到几个月前他还是个懒虫懒汉?   李青梨想再争取一下,上前一步却被李四嫂偷偷撞了一下,悄悄对她道:“让他去,你四哥最近不把力气消耗光,晚上压根合不上眼,有时候白天干不够,半夜还起来劈柴……你可做做好事吧!你四哥保证感谢你还来不及!”   李青梨:“= =!”怪不得最近晚上总觉得有点吵,搞半天是四哥在劈柴呢?   她只听说人饿很了会报复性暴饮暴食,没听过懒久了会报复性干活的,真是只要活得久,啥稀罕事都能见着啊。   李青梨没办法,只能和李老四一起去镇上。   不过当两人出门,她见李老四推着独轮车,东西全都放在车上头的时候,李青梨忍不住笑了——四哥也没傻到愿意白出力气的份上嘛。   到了公社,李老四把独轮车寄放在一户人家,这时候民风淳朴,李青梨兄妹俩都很放心。   兄妹俩坐上公共汽车到了县城,再步行去到老街后头的化肥厂职工宿舍楼,这一路上李老四是用扁担挑去的,实打实费了不少力气,不过跟一天挑几十趟谷子比较,也算不上最辛苦了。   李青梨兄妹俩好不容易到了化肥厂职工宿舍楼,费了老牛鼻子劲才把蔬菜粮食都运到刁大舅家,刁大舅很意外外甥外甥女的到来,李青梨说是大表哥刁美汉叫她过来的,刁大舅很意外,因为他对此事毫不知情。   中午刁美汉回来吃中饭,见李青梨来了,竟然中饭也不吃了,领着李青梨就要往化肥厂去,出门时李老四就差被刁婆子扭着耳朵耳提面命,而且自己唯一的妹子确实长得招人,哪里敢离李青梨半步,再说他私心也想看看化肥厂长啥样,所以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去,刁美汉只能由他去了。   刁美汉领着李青梨兄妹俩来到化肥厂大门口,跟门卫解释了一番,门卫又拨打了两通电话,李青梨和李老四这才得以进入化肥厂。   李青梨和李老四头一回进化肥厂,就跟刘姥姥头一次进大观园一样,左看右看,啥都新鲜。   李青梨进了化肥厂,突然回过神来,问:“大表哥,你说有事找我,怎么带我来化肥厂了?到底有啥事呀?”   刁美汉回过头来,神情中带着几分严肃,“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是怎么认识我们梅副厂长的?好好的她为什么指名道姓让我把你叫过来?是不是你又闯祸,得罪人家了?”   听刁美汉说完,李老四的神情也动摇了,两双眼睛齐刷刷望向李青梨。   李青梨神情茫然,“我最近没闯祸呀!梅副厂长?我跟她前两天第一次见面,总共没说过几句话,难道我拒绝她给我拉红线这也叫得罪?那你们这位梅副厂长也太小鸡肚肠了。”   刁美汉偷瞪她一眼:“胡说八道!”   李老四则隐隐有些兴奋:“小六,你啥时候连化肥厂的副厂长都认识了?”   李青梨想说什么,突然闭紧嘴巴,她能把情况都说清楚,可是傅白不就暴露了?   刁美汉走路速度很快,李青梨和李老四提高速度跟上去,三人很快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前,刁美汉不重不轻敲了敲门,办公桌上的梅吟雪放下笔抬起头,露出她高冷素白的面容。   她迅速扫了一眼三人,直接命令道:“刁美汉同志,你领这位男同志在接待室做一下,我和李青梨同志要谈一会儿。”   刁美汉从善如流地应了,转身推着李老四离开。   李青梨站在门口,清澈明媚的大眼眨了眨,“梅副厂长,我很疑惑,我们并不熟悉。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梅吟雪合上钢笔,眉眼没什么温度,只道:“你进来说话,麻烦把门关上,谢谢。”   虽然梅吟雪态度还算客气,可是李青梨还是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的一点不喜。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李青梨见办公桌前有一个椅子,径直过去坐下。   莫名其妙的见面,反正她又不是化肥厂的工人,那么拘谨干啥?   她刚坐下,就听对面的人没什么情绪地问道:   “李青梨同志,钱还是职工名额,你要什么东西,才愿意离开杜干事?” 第72章   李青梨以为自己听错了, 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梅吟雪十指交叉,正襟危坐,道:“李青梨同志, 杜干事是咱们化肥厂年轻有为的干部, 如果你不是真心和他交往, 还请你不要耽误他, 欺骗他!”   梅吟雪不疾不徐地说完, 语气并不强势, 可李青梨听在耳中,只觉得分外刺耳刺心。   她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 眼神陡然凌厉, 双手撑在办公桌前,不卑不亢地质问:“梅副厂长, 还请你今天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耽误并且欺骗杜闻声了?”   梅吟雪一瞬不瞬与她眼神对视:“你既然正在和杜干事谈对象,为什么又和别的男同志看电影, 并且还毫不避讳地以情侣相称?你这种行为不是欺骗是什么?我劝你主动和杜干事分开,不要等杜干事发觉,到时候彼此脸上都不好看。”   李青梨气的笑了, 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原来梅副厂长找我是为了你们化肥厂的杜闻声,对,我大表哥确实介绍我们认识, 可是我们总共才见过两次面,并且我也写过信明确告诉他, 我们不合适。所以我和杜闻声也就是熟悉一点的陌生人, 连朋友都算不上, 我们什么时候在谈对象了?这简直就是今年最大的笑话!”   梅吟雪见李青梨所说所做理直气壮,没有一丁点心虚的表现,表情不由顿了一下,面上却镇定道:“我问过杜干事,他亲口承认你们正在谈对象,杜干事的为人我清楚,不是无中生有的人。”   李青梨冷哼,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站在办公桌前,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脆生生地道:“你清楚他,我还清楚自己呢,我说不是就是不是。多说无益,你直接把杜闻声叫过来跟我对质就是,我又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虽然你是我表哥的领导,但是你错怪我在先,还让我大老远跑一趟县城,要是事实证明我并没有撒谎,你就得给我道歉!还有我和我三哥的路费辛苦费!”   刁美汉还好不在这,要是在场听李青梨这么对自己厂里二把手说话,估计急的要跳脚,头顶地中海的范围估计又得扩大。   梅吟雪见李青梨这般有恃无恐,似乎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心中疑窦丛生,蹙着眉头站起来,目光虽没什么温度却也坦荡。   “我现在就叫人去叫杜干事,如果这事真的有误会,我愿意承担你们兄妹从乡下到县城的费用,并且给你道歉。”   李青梨虽然心里很不爽,但是梅吟雪处理事情还算果断干脆俐落,所以对这人一时还真讨厌不起来,便耐着性子坐在她办公室里等待。   等待的时间梅吟雪亲自给她倒了茶水,还拿出梅吟雪自己买的青桔子给李青梨吃,李青梨这下就更讨厌不起来人家了,毕竟人家可请她吃水果了呢。   杜闻声家就住在职工宿舍楼,没等待多长时间就到了办公室,他敲门踏进门的那一刻,突然感受到右侧有一道强烈的不容忽视的目光扫向了他,他下意识就侧过头看去。   “小梨!你怎么来了!”杜闻声喜悦的心情导致他没注意李青梨眼中的不善,抬脚就向李青梨走去,走了一步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什么地方,忙收回脚,不好意思地抓了一把后脑勺,对梅吟雪露出的笑不自觉带有几分傻气。   “梅副厂长,你叫我来有事呀?”说话的同时,眼角却不由自主往旁边的俏丽身影瞥去。   李青梨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来到杜闻声眼前,厉声质问:“杜闻声,我问你,我都写信明确告诉你我们不适合,你为什么还要对别人说我们在谈对象?原本我还觉得你挺不错,原来你竟然是这种人?我看错你了!”   这一瞬间杜闻声的表情和李青梨之此前的表情同出一辙,都是如遭雷击,呆若木鸡,不敢置信,震惊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小梨,你什么时候给我写了这封信?我们之前还好好的,经常写书信来回,还约好等你来县城我请你看电影,吃猪肘子红烧肉,你还跟我分享你养鸽子的事情……为什么转眼间你却要和我划清界限?”杜闻声还当自己突然被李青梨给甩了,顾不得在副厂长办公室里不合适,两步上前靠近李青梨,双眼紧紧攫住她的,试图透过她的双眼看透她的内心。   李青梨目光不躲不闪,只是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我们第一回 相亲没几天我就给你写了那封信,再后来我压根就没给你写过信!我确实喜欢吃猪肘子红烧肉,但是我从来就没写信告诉过你,你从哪里变出来的信?”   杜闻声听李青梨义正词严地说话,心中陡然生出几分不安来,这点不安伴随着李青梨固执却坦荡的目光越来越大,他突然移开与李青梨对视的视线,低着头结巴道:“可能,可能是我误会了……”   一旁的梅吟雪眼中露出一丝焦急之色,差点就忍不住上前帮他说话了,不过比她速度更快的却是李青梨,她紧追不舍非要杜闻声看着自己,然后道:“杜闻声,你这个态度算什么回事,搞得好像我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个。你不是说我给你写信了么,信还在不在?”   杜闻声抬眼,眼尾竟然微微泛着红,他见李青梨眼神催得紧,只好道:“信在家里放着。”   李青梨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你现在就回家拿信去,拿过来跟我的笔迹做对比,真相不就出来了?你也不想有人冒充我来欺骗你的感情吧?”   欺骗杜闻声的感情,这是李青梨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李青梨态度越真诚急迫,杜闻声的心情就越是荡到谷底,他再次垂下眼睛,点点头,好脾气道:“好,我现在就回去拿。”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李青梨也坐不住了,搓着手在办公室来回踱步,脑子里头冒出各种千奇百怪的想法和问题。   这一趟傅白来的很快,他拿着一沓信件小跑着来到办公室,气都没喘匀。   李青梨两步上前抽出一封信打开看,看了一秒就道:“这不是我写的,我写的字压根不是这样!”   双眼紧紧盯着信一目十行,看到下面一会儿露出牙痛的表情,一会儿又是意外,不解,以及越来越气愤的表情。   信还没看完,李青梨五指收缩,瞬间将三大页信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咬牙切齿道:“有人居然敢冒充我!”   这次幸好梅吟雪突然找上自己,不然她还完全被蒙在鼓里,等哪天东窗事发,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不可预知的后果,可能自己名声都臭了,身上平白无故多了一段感情经历不说,还是最刺激的脚踩两只船的那种!到时候杜闻声说的有理有据,她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没等杜闻声和梅吟雪开口,李青梨再次抽出一封信打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办公桌前,摊开信之,拿了钢笔和纸张就开始奋笔疾书写字,丝毫没有停顿过。   李青梨很快写完一段话,然后两只手分别拿着原信件以及自己写字的那张纸展示给杜闻声和梅吟雪观看。   “看清了?这才是我的笔迹。这封信是冒充我的身份写的,实际上和我本人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杜闻声接过两张纸睁大了眼睛来回比对,李青梨刚才写字很是流畅他也看在眼里,最后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这封信真的是假的,这一沓的信全是假的,他付出真心的“李青梨”也是假的!只有他是傻子才是真的!   梅吟雪见杜闻声肢体僵硬地站在那,也拿信做比对,看了两眼也就懂了。   现在杜干事和李青梨同志同处一间办公室算是什么,苦主碰头了?   杜闻声偷偷抬眼看李青梨,然后失魂落魄垂着头的模样落在梅吟雪眼中,她决定这事她得管管。   “李青梨同志,今天是我鲁莽得罪了,我跟你道歉,耽误你们兄妹的时间我会补偿给你们。不过这事并没有结束,信里提过关于你的信息,说明写假信的这个人很可能是你认识的。虽然我们暂时不明白他做这件事的目的,但是危险就在你身边,你好好想想会是谁干的?”   看到假信的那一刻起来,李青梨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测,只是处于个人原因暂时不想说出来而已,她冷着脸点头。   “嗯,我知道的。”   李青梨不愿意再做逗留,从桌上随意抽了两封信,揣进兜里转身出了办公室。   没到一分钟人又折返回来。   “咳咳……梅副厂长,补偿今天到位不?”   梅副厂长:“……你想到位就到位。”   李青梨干脆果断:“我想!”   李青梨和刁美汉他们在化肥厂解决中饭,回头就去职工宿舍楼拿花篮扁担麻袋,然后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因为李青梨真怕自己气炸了。   路上只有兄妹俩,李老四忍不住了,再次问李青梨人化肥厂副厂长找她到底干嘛,李青梨也没瞒着,直接就把杜闻声的事情说了。   听完的李老四:“……这人闲的嘛?迟早要被拆穿,浪费这劲图啥呢?”   李青梨也很想知道,人家到底图啥呢?   兄妹俩从县城到公社,从公社回到大队,脚下生风回到家中。   进了院子李青梨扔下东西,只抓着一根扁担往李老大所在的西屋去了。   “李大丫,你给我出来!” 第73章   李青梨一连喊了四五声仍然没人应她, 气得捶大房的屋门,捶得哐当作响。   刁婆子忙从自己屋里出来,“捶啥呢?大丫不在家, 你有啥事先跟娘说说……”   没等她说完, 李青梨毫不犹豫转身, 眨眼间跑出了院子。   刁婆子见自己闺女这个不共戴天的架势, 就知道李大丫这回肯定是把自己闺女得罪狠了, 心里也攒了气, 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势必要帮自己闺女把李大丫给逮住!   李青梨出了院子直接去李大丫最好的朋友家找, 先去最近的甘老二家, 然后又去李正琴家,竟然也没找到人, 李青梨正满肚子火,干脆就在大队里四处找,结果却在赵麻子家找到了李大丫, 她正和赵迎春凑一起,帮人家剥花生呢。   在家也没见她这么勤快过!   李青梨冷着脸进去,拉住李大丫的胳膊就往外拽。   “小姑, 你干嘛抓我呀?”李大丫想要挣脱,一脸的不情不愿。   李青梨阴沉沉的目光刀子般刮向她,“自己干的好事,心里没点数嘛!”   要不是看在大哥大嫂的份上, 她当场就发作了!   李大丫被李青梨的疾言厉色所震慑,从小到大小姑虽然凶巴巴的, 但是从来没用这么凶狠的眼神看着她, 看得她心中一紧, 不敢再违抗,只能任由李青梨将她拽回李家。   回到家时间也不早了,李老大两口子刚从外面回来,突然见李青梨唬着个脸生拉硬拽拉李大丫回来,都是心中一跳。   李大嫂顾不上喂鸡鸭,擦着手忙凑上来,“小妹,咋了这是?”   李大嫂不动声色想分开姑侄两,谁知手还没碰到李青梨就被她推开,“大嫂,我也想看在你跟大哥的份上算了,但是今天这事闹得太大了,绝对不能轻易了了!”   李大嫂急得跺脚,凶了一句:“大丫,你到底干了啥事了!”   李大丫目光哀怨地瞥一眼李青梨,瘪嘴可怜兮兮地道:“妈,我最近啥也没干啊,我哪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小姑了……”   李青梨转过身来,目光凶狠似鹰隼,阴恻恻地质问:“李大丫,上回我写给杜闻声的拒绝信,你寄出去了么?”   李大丫眼神疯狂闪烁,不自觉地猛吞口水,故作随意地回:“寄,寄出去了呀。”   李青梨毫不犹豫戳破她的谎话,“你撒谎!今天我和杜闻声对质过,他压根没收到这封信,更甚者,他还收到许多署名李青梨的来信,他甚至以为我在和他谈对象!”   李大丫心跳一声重过一声,双腿却越来越软,忙抓住她妈李大嫂稳住身形。   才回来的刁婆子听到也是唬了一跳,忙问:“到底咋回事啊小六?咋还跟小杜扯上关系了?”   不止刁婆子,李家几房人全都从屋里出来,连李二嫂都没忍住,一个个都盯着李青梨。   李青梨夹杂着火气,三言两语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还将拿回来的信李老大两口子看,其他人自然也凑了上去。   “这字不是小六写的!小六写的字比这个好看多了!”刁婆子第一个开口,她不识字,但是她对自己闺女身上的优点如数家珍,字写的好也算一项。   李家人再看向李大丫的眼神就变了,也复杂多了。   这事还真是李大丫最有嫌疑,拒绝信没收到了,以“李青梨”名义写的假信却一大堆,且字里行间对李青梨的事却熟悉得很,这分明是亲近之人才做得到的事。   李大丫故作镇定抢过信纸看了两眼,眼里挤出委屈的泪花,“小姑,我千真万确把那封拒绝信寄出去了,杜干事没收到该找邮电局才是,肯定是他们把信弄丢了。至于你说的这封假信,不是你写的,可也不是我的笔迹呀,我完全不知道这事。小姑,你相信我……”   李青梨想都没想,“我相信你个屁!”   李大丫面色一僵,红着眼还要解释:“小姑……”   李青梨既嫌弃又厌恶,抖了抖信封,厉声质问:“你这么无辜,那你解释一下,杜闻声写的收信人收信地址都是对的,那些寄给我的信都去哪儿了?长了翅膀飞了?还是被你撕了?李正香,你真是愚蠢的不可救药!”   李大丫方才就是失了方寸病急乱投医胡乱解释,这下仿佛被人割了舌头,说不出话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就开始抹眼泪。   李青梨可不惯着她,拉住她的胳膊硬生生将她拉起来与自己对视,“闭嘴!不许哭!你不把事情说清楚,今天我跟你没完!”   李老大和和李大嫂在一旁想拉住李青梨,却被刁婆子两巴掌甩下去,眼睛如刀,嘴巴更胜刀剑:“你俩想干啥?看你们咋养孩子的,大宝就被你们惯坏了,现在大丫更长了狗胆,都是你们两口子给惯的!你们还有脸拉你们妹子?”   李老大被刁婆子训得跟孙子似的,怒其不争地瞪着李大丫,脸都气红了,“大丫,这是亲小姑啊,你做这些到底要干啥呀?”   李大嫂改为拉李大丫,急切地道:“大丫,不是你干的,是不是?”   李大丫摇摇晃晃中恢复了一些神志,她想到了那个人,手心用力掐进肉里,垂着脖颈,遮去眼底的神情,小声道:“我就是想小姑能尽快嫁出去,这样我就能光明正大住她的屋子,晚上睡觉就不用那么挤了。杜干事条件那么好,配小姑绰绰有余,我就想给他们创造一些机会才叫别人帮写信,以后杜干事再见到小姑肯定很热情,也许小姑就同意了呢?”   她抬眼,“奶奶,你不也很喜欢杜干事吗?”   刁婆子反手就在她脸上来了一巴掌,冷笑:“你能耐了?有本事管你小姑的事了?你也是个东西!”   以往刁婆子也教训孙女,但是从不打脸,因为她觉得孙女顶着红肿的脸出去丢人,但是今天她不想忍了,所以这一巴掌又准又狠,李老大两口子都看呆了。   李青梨却完全不给李老大他们反应的时间,说话跟机关木仓似的,沉声道:“李大丫,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说的这些狗都不信!今天你不说个子丑寅卯来,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说话的空当,刁婆子颠颠地去灶房拿家伙,再回来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拿着竹条。   李老三他们被他们老娘这个架势吓得不轻,几兄弟忙上去拉住刁婆子。   “娘,你打就打,还拿剪刀干啥?”   “那可是你亲孙女!”   刁婆子抬手挥开他们,直接把剪刀和竹条塞进李青梨手里,恶狠狠地道:“小六,你要是不满意,就拿竹条抽她,拿剪刀剪光她的头发,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门?丢人现眼的东西!”   李青梨捏着剪刀咔咔,剪刀刀刃的寒光和李青梨眼中的冷光交相呼应,十分瘆人。   李大丫还没反应过来,及腰的麻花辫就少了一根。   “你到底说不说?”李青梨将剪下的辫子用力扔还给李大丫。   李大丫惊住了,泪眼朦胧地呆望了李青梨,再看看怀里的辫子,实在没想明白怎么自己小姑招呼都不打一声,自己辫子就少了一根?   其他人:自己闺女/小妹/小姑怎么还是这么彪?   李大丫回过神,嘴唇都在抖,“你怎么能这样对……”   话音未落,她的另一根辫子也没了,头发很快散开,凌乱地挂在头上。   “我不想听你瞎扯淡!再不说实话,我给你剪板寸,再然后李大宝的昨天就是你的今天!”   李大宝摸了摸自己好不容易养起来却依旧长短不一的头发,一脸的忧伤。   李大丫哪里肯干,转身逃到自己父母身后,哭着道:“爸,妈,你们救救我!我不要剪头发!”   李老大两口原本很生气,可是看自己闺女两条麻花辫眨眼间没了,哭得这样惨,夫妻俩心就就软了。   “小六,大丫说她想住你的屋才干的这些事,她有错,你想打她教训她我跟你大嫂不拦着,但是剪成和尚头,她半年都没脸出门,到时候活也干不了,这,这咋成呢?”李老大被李青梨一瞬不瞬盯着,硬着头皮说完。   李大嫂忙不迭跟着点头,“就是就是,她这么大人了,不能不干活就在家待着吧?”   他们不说还好,说了简直就是火上浇油,李青梨破天荒连自己大哥大嫂的面子都不给,道:“大哥,大嫂,你们这么说不是帮她,而是害了她!不到十六岁就敢假冒别人写信,和别人谈情说爱,父母还舍不得教训她,再大点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大哥大嫂心软,今天我就来当这个恶人,今天我不把李大丫驯服,我李青梨把名字倒着写!”   反正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她真做了,以她大哥大嫂的性子,过几天也就气消了。   但是李大丫的事情,无论如何她都不能不管。   李青梨当真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跑去抓住李大丫的头发,一时间李家院子里尖叫声四起。   李成阳在河对岸就听到家中方向传来哭骂叫喊声,当即加快脚步回到家中,李老大两口子见到他如同见到救星,毕竟家中其他人不是被刁婆子打怕了就是被李青梨搞怕了,轻易不敢掺合,家中只有李老五,被母女俩缠了这么多年依旧我行我素,不畏强权!   李成阳没急着插手这事,而是询问其中的缘由,李老大夫妻也没瞒着,一五一十都说了,只是焦急道:“老五,全家只有你能救大丫了!”   李成阳思索了片刻,步伐稳健走上前,没使什么力气就捉住了李大丫,将李大丫和李青梨分开距离。   李老大他们神情一松,都以为李大丫剩下的那点头发终于得救了。   然而,下一秒,他们只听李成阳云淡风轻地道:“小妹,要审讯人我比你在行,这事交给我,大丫还不配合,我抓着她让你剪,你想怎么剪就怎么剪。”   李老大一家三口:“???!!!”这和我们想象的怎么不一样啊!这是人说的话吗?   李老三兄弟几人:震惊,小妹啥时候把老五都污染……不,收买了?   李青梨打量了李成阳几眼,想到她五哥也知道小说剧情,肯定是知道自己除了泄愤,也是为了大哥一家,遂收起剪刀,只愤恨地瞪了李大丫一眼。   李成阳认真起来的压迫力确实惊人,李大丫被押到堂屋坐下,左手边是李成阳不是凶神恶煞却胜似凶神恶煞的脸,右手边是拿着剪刀磨刀霍霍的李青梨,李成阳逼问了一会儿,她的心态就彻底崩了,趴在桌上痛哭流涕,一边哭一边说:   “学兵哥好不容易进化肥厂当临时工, 可是现在厂里不但不给他转正,甚至还想再年底辞退他。我就想不如撮合小姑和杜干事,同时还能在信中请求杜干事帮忙,学兵说他是他们副厂长面前的红人,他说一句顶别人十句,有他帮忙说话转正都不是问题。”   说着她抬起头望着李青梨,有些委屈地道:“而且杜干事条件那么好,我撮合你和他又不是害你,以后小姑你过上好日子说不定还得感谢我呢。我实在不知道你为啥这么对我……呜呜呜 ……”   李青梨疑惑地看向李老大他们,“学兵,这狗东西谁啊?我凭什么要帮他?”   李老大他们也是绞尽脑汁想这人是谁,最后还是李老头一拍大腿,“是不是赵麻子死鬼大哥家的儿子,跟着他妈改嫁到县城那个,他是叫赵学兵吧?”   李大丫默默点头,神情中竟然有一分羞涩,“是他。”   这下不只李青梨,李老大两口子就跟被雷劈了一样。   赵麻子大哥赵二狗都死了二十多年了,他儿子得有二十四五了吧?他们家大丫才十五啊! 第74章   李老大气得喘粗气, 食指指着李大丫,“你跟赵学兵,是不是在谈对象?”   李大丫垂着头不回答, 但是俨然是默认了。   李老大两口子一时间十分不能接受。   “那个赵学兵恐怕都二十四五了, 就比你小叔小一点, 你才十六, 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谈个屁的对象!”李老大目若铜铃, 难得发这么大的火。   李大嫂也不甘落后,“那个赵学兵一年都不回大队几次, 你咋跟人家认识的, 你了解人家吗?你年纪小,别被人骗了!”   李大丫如同被碰到了逆鳞, 来不及擦泪就高扬着脖子反驳,“再过十天我就十七了,不是小孩子了, 学兵哥周岁二十三,我们不过就差六岁,怎么就不能谈对象了?学兵哥事情忙不能经常回来, 但是我们有通信,所以我当然了解他,他不会骗我的,他对我可好了!”   刁婆子第一个目露嫌弃, “赵二狗媳妇儿我有印象,不就是丈夫死了没几个月就跟有老婆的城里人搅和的那个?就他妈这种货色, 能教出个啥好货?”   李青梨女承母业, 也是忍不住讥讽道:“他一个大男人, 不靠自己保住工作,反倒尽想这些下三滥的歪点子,还挑唆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当同伙,既废物又没种,说他好,你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   李大丫不依不饶,“不是的,学兵哥他……”   李青梨见李大丫一副泥足深陷还不自知的模样,知道三言两语压根改变不了人家的想法,所以懒得费口舌,便对李老大两口子道:“大哥大嫂,我明天就给杜闻声写信说明情况,至于大丫,胆子这么大,还胳膊肘往外拐,我肯定不能轻易罢休的,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眼角余光冷冷扫过长凳上的李大丫,李大丫一肚子为赵学兵辩解的话瞬间被憋了回去。   李老大两口子心中很纠结,又气大丫惹是生非不懂事,又有些担心大丫被教训狠了,刁婆子将两口子的神情尽收眼底,大手一挥就道:“别问你大哥大嫂,两个孩子被他们惯得无法无天,就该好好教训一顿!”   李老大见自己老娘真生气了,只得小心翼翼问李青梨:“小妹,你想咋教训大丫?”   李青梨掐着下巴,犯了难:“剃和尚头?挑大粪?包了家里所有的活?拿棒槌胖揍一顿,十天下不了床的那种?不行,都太轻了,还得更狠一点才行……”   李青梨每说一句话,李大丫的身子就抖一下,到最后脑子终于清明了些,绝望的心情也就越来越浓厚,这些惩罚,她一个都不想承受。   李成阳这时候却悠悠开口说道:“我们最近缺人手,就让大宝大丫跟我后面跑一阵子,他们兄妹俩的性子,是得好好磨磨。”   他话说的轻飘飘的,但是话中的深意却让李大丫压力倍增。   李青梨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她五哥可是天天给手下做军训的,又是跑步又是练拳,还得每天三个生产队来回跑,几乎是脚不沾地,以五哥说到做到的性子,李大丫跟着他有大苦头吃咯!   “好!就听五哥的!”李青梨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也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五哥还算顺眼,最起码现在有人帮自己了,这个感觉还不错。   李老大两口子总觉得老五还是比小妹靠谱的,遂也同意了,李大丫则完全选择的余地,只有李大宝一脸的绝望。   李大丫犯的错,为啥把他也牵连上了?他真是躺着也能中木仓啊摔!   事情结束,刁婆子拾起李大丫的两条麻花辫,吹掉上面的灰尘便收了起来,说不定还能偷卖点钱呢。   李青梨准备回屋写信,到门口被刁婆子拉住胳膊,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六,反正大丫都写了那么多假信,小杜都当真了,说明你们之间有缘分,你干脆别写信了,明天再去化肥厂一趟,还能跟小杜多处处,多好?”   李青梨这一刻的心情十分无语,对李大丫的怨气也就更上一层楼,臭丫头误我!   李青梨怕刁婆子又念叨上,晚上写完信,第二天早饭没吃就出去寄信去了,苦等两天,终于等来杜闻声的回信。   李青梨看完信,真是笑了,傍晚李大丫跟着李成阳回家,她亲自将信件送到李大丫手中。   李大丫越看脸色越差,看完了信如同刚上完刑似的,面无人色,脸色惨白,拿信纸的手都在抖。   倏地拿起信纸转眼间撕成碎片,神情万分激动:“我不信!这信是假的!你们骗我!!!”   堂屋里刁李老大他们忙问李青梨:“小妹,信里到底说了啥?”   李青梨在方桌左方位坐下,眼中出了讥讽,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可怜,慢条斯理地道:“杜闻声说那个赵学兵矢口否认自己写假信的事情,那个笔迹还真不是他的……”   李老大他们毫不意外,不过那个信也不是赵学兵写的,难道还有第三个人参与其中?这也太恶心了,组队干坏事呢?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赵学兵说他跟咱家的大丫压根不熟,也就见过几次面,更何况人家已经有了未婚妻,年底就要结婚了,又怎么会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扯上关系?简而言之,他跟大丫不认识,不可能在谈对象,这件事他也完全不知情,至于李大丫为什么想这么个笨方法帮他,可能是从他堂妹赵迎春那里知道的。并且信里杜闻声还说,赵学兵很生气,说这个礼拜天就下乡找咱们讨要说法。”   “哈?”李三嫂兴致勃勃地吃瓜,听到这忍不住真情实感了一下。   不仅李三嫂惊住,李老大刁婆子他们全都惊呆了,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衬得他们李家人都浩然正气,根正苗红了起来呢?   右首的李老三沉吟片刻开口:“该不会赵学兵那个小畜生跟他未婚妻合谋算计大丫吧?赵学兵在化肥厂,肯定比我们先知道大表哥要把杜闻声介绍给咱小妹的事,他为了保住化肥厂工人的职位,甚至他还想转正,所以他就写信一边不怀好意接近大丫,让大丫以为在跟他谈对象,一边让大丫撮合小妹跟杜闻声。   “只是赵学兵没想到咱们小妹竟然会拒绝杜闻声,没有办法,他只能想到写假信的法子,利用咱们小妹的身份继续跟杜闻声交往,等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天,他就在信里提到赵学兵跟李青梨的关系,到时候杜闻声肯定会帮他一把,保住工作也就成了!”李老三一拍巴掌,分析完毕。   李成阳却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漏洞,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盯李大丫,“就算赵学兵提前知道大表哥要介绍杜闻声给小六认识,给他准备的时间也并不充裕,短短时间内他怎么能拉拢大丫,并且让大丫心甘情愿听他的话?大丫,其实你跟赵学兵认识挺久了吧?”   事到如今,李大丫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艰难地点了点头,道:“去年过年他回到生产队,不久后他就给我写了第一封信,不过我没什么钱,回信少,基本都是他写给我,后来我们就熟了……小姑相亲前几天,他又寄信过来,他说喜欢我,但是我年纪太小了,他一直不敢说出来,但是他现在工作都不稳定,怎么能保证我们以后的生活呢?后来他又写信说得知大表叔要给小姑介绍化肥厂的干事,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我帮他。只要他保住工作,等我到了十八,他马上娶我,他有办法把我关系转进城里,到时候我就能进城享福了……”   刁婆子恶心的不行,没忍住拿手指头戳李大丫的头,“真是蠢的没药治了!这么恶心的玩意儿,有对象了,还勾搭才十五岁的小姑娘……老娘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你竟然还把人家当个宝?把眼睛抠了吧,要她有啥用啊?”   转头教训李老大两口子,“看到了,这就是你们惯出来的娃,任性不懂事就算了,还没脑子!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哪天大丫把自己一辈子都毁了,你们才知道后悔!”   李老大两口子也是一身冷汗,那小子就靠写信,竟然就把自己闺女骗得晕头转向,要是人家真对大丫有什么想法?他们越想越是后怕。   李青梨听完总感觉不对头,“他给你写了这么多信,那他为什么还这么有恃无恐?好像压根不忌惮你?你该不会把信全都撕了吧?”   李大丫神情难堪,半天才声如蚊蚋地道:“赵学兵说我留着信不安全,被我爸妈发现了会阻止我们交往,让我把信都还给他,他先替我保管,等我们结婚那天,他再,他再……”   李大丫泣不成声,后面的话已然说不出来。   众人沉默的时候,李青梨却道:“现在我相信这一切都是赵学兵的阴谋了,因为就李大丫的脑子,连我一半聪明都没有,她压根不可能想出这种弯弯绕绕的办法帮助赵学兵,她就是蠢,所以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嗤……简直丢咱们李家的人!”   刁婆子直接问李老大:“老大,你是不是抱错孩子了?这么蠢,还胳膊肘往外拐,是咱李家的种吗?”   他们李家别的不说,打打闹闹虽然有,但是从来没有帮外人害亲人的事情发生过,今天却有了。   李老大两口子无地自容,恨不得把头塞进地缝里。   赵学兵原本想借李大丫家中关系和杜闻声攀上关系,自己工作上的事情自然迎刃而解,事情原本进展顺利,只是谁知道李大丫口中不热衷来县城的李青梨不但来了镇上,偏偏还见鬼地跟杜闻声碰上,也不知道怎么露馅了,才导致他的计划失败。   好在李大丫好骗,他计划之前就已经做好退路,所以当梅副厂长和杜闻声把他叫去办公室,他不但要表现的情绪十分激动,矢口否认,他还要表现自己万分的屈辱羞愤,誓要回春水公社和李大丫对质的决心。   他不能表现得有半点心虚,否则自己就将引火烧身,万劫不复。   这个星期天厂里休息,赵学兵按照信中所说回到乡下,到了第二生产队他准备先回赵家叫上自己的叔叔堂叔们,大队长副队长什么的也都叫上,他可不傻,单枪匹马闯他们李家,他嫌命长吗?   然而赵学兵还没到村口,正走在两边都是芭茅杂草的大路上,突然被人一脚踹在地上,没给他反应过来就被人套了麻袋,然后拖进四下无人的地里,然后就是一顿结结实实毫不含糊的拳打脚踢。   明确告知自己下乡的时间,这个赵学兵的脑子是被猪吃了吗? 第75章   中午, 春水公社第二生产队李庆山家大门口挤满了人,赵麻子老爹老娘等一干姓赵的人护着鼻青脸肿,眼神都打飘的赵学兵来到李家大门外。   “李成发, 江惠兰, 你们快给老子出来!”赵麻子叉着腰叫嚣, 唾沫星子飞了一地。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门从里面打开, 李家一大家子鱼贯而出, 二十多口人,转眼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赵麻子见他们一间人神色如常, 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只能自己接着说下去,指着被人搀扶的赵学兵的猪头脸, 质问:“看看你们干的好事,把我大侄子打成啥样了?欺负学兵没爹是不是?我大哥不在,我还活着呢?”   李老三知道自家大哥的性子不适合处理这事, 所以伸直了脖子打量赵学兵两眼,道:“哟,这不仔细看我还以为人身上长了一个猪头呢, 吓死人。咋的了,干啥缺德事了被人打成这样?被打了找打你的人去呀,来咱李家干啥?”   赵麻子脸红脖子粗地道:“谁敢做不敢当谁就是孬种!谁把学兵揍成这样,你们李家心里没点数?”   李老三左右和自家兄弟妹子对望, 神情一个比一个无辜,“啥?我们好好的为啥要揍你大侄子?”   赵麻子千算万算, 没算到李家人竟然完全不认账, 一时语塞, 只得求助赵学兵,“学兵,你说!”   赵学兵面对李家众人表面含笑,眼底却藏着幽幽冷光的瘆人模样,只觉得看一眼都头皮发紧,不过这么多人看着,他也没有那么怕,忍着牵扯嘴角的痛,道:“这还用说么?你们以为我鼓动李大丫给杜干事写假信,从中捞好处,所以恨上我,想报复我!”   李老三桃花眼半眯着,面上带笑:“所以你干了吗?”   赵学兵眼带戒备,矢口否认:“当然没干,我是无辜的!我跟李大丫压根就不熟!”   李老三走了过去,一巴掌拍在赵学兵肩上,一副老怀安慰的模样:“虎父无犬子,我就知道二狗哥的儿子不会是那种人面兽心,黑心烂肺,生儿子没PY,下辈子投畜生胎的畜生东西。好,咱们全家都相信你是无辜的!呵呵……”   赵学兵先是茫然,然后就是一副被人喂了屎的表情。   李老三收回手,笑呵呵地对其他人道:“其实大丫这事完全就是一个误会。既然是误会,咱们就更不会打学兵大侄子了,那至于是谁,咱就不知道了。”   这是他们全家商量的结果,事情真暴露了在县城倒是没事,毕竟谁也不认识谁,但是他们家承认了,在生产队传开了,反而对大丫名声有损,既然赵学兵死不承认,他们手上又没证据,干脆顺水推舟说没这事。   事情可以当发生,但是教训赵学兵还是要教训的,他们李家啥都能吃,就是不能吃亏!   李老三四两拨千斤,使得赵学兵一行人一拳打到麻花上似的,当真憋屈极了。   李三嫂见赵学兵看自己丈夫的目光跟吃人似的,当下就不爽了,嗑一口瓜子,狠狠吐出瓜子壳,提着并不明显的肚子过去,道:“你瞪啥瞪?眼睛比谁大还是咋地?你还觉得是咱家揍的?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就滚蛋!再瞪老娘把眼睛戳下来当球踢!”   李老三忙走过来拉住李三嫂,满脸和善地道:“我媳妇儿怀了娃,最近脾气有点大,麻子老哥你多担待些。不过这事跟咱家真没关系,这样,哪天你们找到罪魁祸首,要打架一定要叫上咱家兄弟五个,保证揍趴他!”   这时候李成能终于出来打圆场,一手赵麻子一手李老三,“哎呀,都是自家人,别为了这种小事伤了和气。不过麻子啊,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学兵被人打,那肯定是他也有错,他得罪人了啊!你做叔叔的,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你大侄子,好好做人,别整天招三惹四的,哪天被人扔到河里,那就糟糕咯!”   他说话毫不避及他人,赵学兵听得真真的,当即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白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   此时赵学兵的内心独白:我真是这辈子从未受过如此大的屈辱啊!   李家人死皮赖脸不承认,赵家又没有证据,大队长又是李老三的堂兄弟,这事怎么闹都不会闹出结果了,赵学兵就感觉自己被人硬往嘴里塞了一口屎,他知道是谁干的,可是他没证据,他只能含泪吞屎,满腹委屈没处说。   僵持了一会儿没办法,赵麻子只能气势汹汹地来,满面无光地走。   目送赵家人离去,李青梨环臂偷笑,要论不要脸的水平,他们李家从来就不服谁!   人群散去,李家关上大门,李青梨对垂头丧气坐在屋檐下的李大丫道:“现在证明杜闻声没说谎吧,人家赵学兵清清楚楚说了,人家跟你不熟!下次看人把眼睛擦亮点,别被人当傻子一样骗!”   李大丫低垂着头,抱着胳膊的双手慢慢收紧,直到骨节发白。   从李青梨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乌黑的发顶,以及地面上的几滴泪痕。   赵学兵留在赵家休养一晚,到底是年轻人,睡一晚就恢复了不少,第二天中午吃完饭就动身回城里。   赵麻子家好不容易出了个吃商品粮的,当然看重得很,几个人将他快送到公社才往回走。   虽然是公社,但是周围也都是山林,赵学兵提起包走了一段,突然背后一阵劲风,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是头套麻袋,双手背在身后,后腰被人一脚踹下去,他痛得眼泪都挤出来了,然而他却叫不出声来,因为他的嘴也被人捂住了。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拳打脚踢,熟悉的眼泪……   这一刻,赵学兵真的后悔了,他妈的李大丫这一家人简直太损了!来的时候揍他一顿还不够,离开的时候还要揍他一顿,他妈的看电视剧呢,还分集的?   早知道,他就是宁愿工作漂了也不招惹这个李大丫,这家人完全不讲武德啊!真是倒了血霉!   赵学兵以为这就是极限了,他没想到的是,李家人比他想象的更无耻,更缺德,他们不仅揍他,还把他的衣服鞋子裤子撕得破破烂烂,导致后来他千辛万苦爬上回县城的公共汽车,一车上的人都用一种异样又可怜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一样。   不少热心群众关心他怎么了,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他只希望以后离李家人远远的,再也不要和李家车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了,因为这家人真的有毒!轻则断胳膊瘸腿,重则会丢小命的!   李家兄弟五个除了李老五,其他人都参与其中,痛痛快快又揍了一顿,欢欢喜喜地回家去。   李青梨见自己四个哥哥回来,兴冲冲上前问李老四他们:“四哥,赵学兵被揍得惨不惨?像不像一条死狗?”   李老四挑唇邪气一笑,“那还用说?我们不但揍他,还把他衣服裤子给撕了,鞋子也扔了一只,他那样啊,活脱脱的落水死狗没跑了!”   得到满意的答案,李青梨如同大夏天喝了一口冰水那么爽快,从头美到心里去,浑身都舒坦了。   晚上李成阳回到自己院子,李青梨又凑过去问正在洗手的李成阳,“五哥,最近把大丫训得咋样?”   李成阳下巴点了点灶房里面,“自己看。”   李青梨站在灶房外面,只听李大丫声带哭腔,有气无力地央求着李大嫂。   “妈,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绝对听你的话,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你不要不理我?”   然而李大嫂不动如山,仿佛跟没听到一样,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李大丫。   李大丫转头向李三丫求救:“三丫,我给你吃了那么多糖,对你那么好,你快帮我说话呀!”   李三丫想开口,然而碰上李大嫂投来的轻飘飘的目光,她又把话憋回去了,只当是自己和李大嫂一样,什么也没听到。   李大丫又急又气,一种被至亲抛弃的感觉油然而生,心里的恐慌吞噬着她,使得她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然而她还是站在灶房里一动不动,仿佛固执地等待李大嫂和李三丫的回应。   李大嫂用余光偷偷看李大丫,心疼的直抽抽,然而大丫这回竟然敢打小姑子的主意,自己婆婆当真气得恨不得打死大丫,几次都是她跟李老大拦住,后来自己婆婆说了,如果他们敢轻易饶过大丫,他们大房就要净身出户分出去过,连一片瓦都没有,她哪里还敢心软?   李大丫站了好一会儿,泪流满面,然而李大嫂和李三丫却始终视她为空气,她从小到大父母疼爱,什么时候被最疼爱自己的母亲这样对待过,这简直堪比拿刀子捅她的心窝,她再也忍受不住这份委屈,“呜哇”一声捂着脸奔出厨房。   李老大从井边担水回来,不期然被李大丫撞上,桶里的水晃晃悠悠荡出来了些,李老大冷着脸呵斥:“李大丫!”   李大丫面对疼爱自己的父亲,再次燃起希望,抓着他的胳膊道:“爸,你跟妈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我……”   李老大竟然直接拿开她的手,一双眼发沉,冷冰冰地道:“你是不是嫌累不想跟你小叔军训了,所以就来服软了?我告诉你李大丫,以往你惹事我跟你娘惯着你,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胳膊肘往外拐,为了外人连你小姑都利用,你小小年纪就能这么冷血,长大了还是人吗?这回必须让你长教训,让你一辈子都记着这事!”   前几天他老娘拉着李老大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一来他向来最听自己老娘的话,二来李老大后来也就明白了,这回他必须狠下心来整治大丫,不然这个孩子永远不懂事,永远这么任性,以后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事端!   李老大不再看李大丫的哭泣的一张脸,不然怕自己会心软,干脆推开李大丫,径直进厨房倒水去了。   李大宝在院子里劈柴,这一幕自然看的清楚,不过他和三丫都被爸妈千叮咛万嘱咐过,他们父母向来好性子,什么时候对他们说过这么重的话,可就是因为少,李大宝和李三丫他们就更不敢违抗了。   面对院中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李大丫,李大宝也是无能为力。   李大丫站在院子里,耳边冷风呼啸,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沉到了寒冬腊月的冰水里,哇凉哇凉的,冒着寒气,使得她连呼吸都如此痛苦难受。   这一刻,她的心中突然涌出无限的悔意,她不想爸妈兄弟姐妹对自己这样的冷漠,好像他们只是陌生人一样。   这样的感觉,真让她害怕。 第76章   李家和赵家这档子事又以风卷残云的态势在生产队里传开了, 因为李家太安静而沉寂许久的生产队吃八卦队再次热闹起来,议论纷纷的,其中一部分人的观点就是, 狗始终改不了吃屎, 李庆山这家子能安静一时, 安静不了一世, 毕竟从他家不论拎谁出来, 都是一个出类拔萃的搅屎棍, 搅家精。   对此李青梨表示很委屈,他们家里人搅风搅雨的本事是大, 但是这回明明是赵学兵那个狗东西看大丫年纪小哄骗她, 主动惹出这么多事,怎么能把事情都怪罪到他们李家人头上?   好在这种情况他们一家子见得多了, 早就练就皮糙肉厚完全不当回事了。   只要咱家人的皮够厚,别人就伤不到我!   李青梨轻松愉悦的心情持续到了这天中午放学后,她被傅白拉进了小树林。   进了小树林, 傅白放开她的手,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掌心的粉笔灰,双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别有意味地道:“主动找我,是终于想起有事没和我交代?”   李青梨漾着一对漂亮的小梨涡,眉眼弯弯,“你是说跟杜闻声有关那事啊?完全是误会一场, 现在事情都弄清楚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咱们做人得往后看, 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傅白挑唇轻笑, “可是关于你的事情我都想知道,而不是从别人嘴中才得知。”   他面上虽然带着笑,但是眼底的认真之意不容忽视。   李青梨与傅白漂亮的丹凤眼对视着,终是拿他没辙,只能将赵学兵所做的这件事从头到尾说上一遍。   傅白听完,倒是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摸了摸她的披散的乌发,道:“下次遇到任何事都可以跟我说说,可以么?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过客。”   “怎么会呢?”李青梨变戏法似的从口袋掏出四个鸽子蛋,狗腿地献了出去,道:“傅老师上课肯定很辛苦,今天我特地煮了四个鸽子蛋给你补补。还热乎呢,快吃了吧。”   傅白扬了扬自己的手,微笑道:“手脏了。”   李青梨与他无辜的眼神对视片刻,认命地开始剥鸽子蛋,嘴里嘟囔着:“除了我爹娘,我五个哥哥都没这个待遇,且行且珍惜吧傅老师。”   傅老师但笑不语。   鸽子蛋剥好,傅白没有动手的意思,李青梨只好拿着白嫩嫩的鸽子蛋往傅白嘴里送,半路却被傅白握住手腕推向自己嘴里,李青梨一口咬掉半个,傅白又拉回她的手腕,就这李青梨的手吃掉剩下的一半。   他伸出舌尖,舔掉唇瓣上的一点蛋黄,嚼了嚼,满意地点了点头:“味道不错,很甜。”   李青梨脸有点红,慢半拍咕哝道:“鸽子蛋怎么会是甜的?净瞎说。”   两人分吃第四个鸽子蛋的时候,李青梨突然觉得风不刮了,麻雀不叫了,林子里陡然安静下来,她没有缘由地突然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傅白悄悄握住她的指尖她都没有发现。   “傅白!放开你的爪子!”刁婆子近乎咆哮的声音在两人身后传来。   李青梨一个激灵,脑子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跳到傅白两米之外,与傅白拉开了一张大床的距离。   李青梨反应也算迅速,很快整理好表情,堆着笑走过去挽住刁婆子的胳膊,甜甜地问道:“娘,你咋来这儿了?”   刁婆子半浑浊的眼装着刀子似的,一刀刀凌迟着傅白,对李青梨头一回无情地抽回胳膊,冷冷道:“咋地?你娘打扰你们的好事,不想见到我是不是?”   “婶子,我和梨子……”傅白上前欲作解释。   李青梨拿眼睛疯狂瞪傅白,示意他赶快走,一边施展废话文学:“哪能呢?娘你说这些气话干啥,咱们有话慢慢说,要知道很多事就是明明能好好说,偏偏没好好说,铸成了天大的误会,遗恨万年啊!娘,中饭肯定好了,咱们回去吃完饭,再慢慢说。”   傅白数次想说话,都被李青梨的眼神瞪回去,只能望着李青梨扶着刁婆子离去的背影。   母女俩回到家中,刁婆子到底是真心疼闺女,一肚子的话硬憋着不发,牵着李青梨径直回自己屋,见李老头在床上躺着,一脚把人踹了出去,空出房间给两个人说话。   刁婆子在床沿坐下,李青梨也想坐下,被刁婆子一声呵斥,只得站在一旁。   “小六,你给你娘解释解释,你跟那个傅白,到底是咋回事?”刁婆子脸上是李青梨少见的厉色。   李青梨拿手指抠指甲,稍微扭捏了一下,就道:“娘你不都看到了吗?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刁婆子气得抬手就用力打在李青梨的手背,“作孽哦!你跟姓王的知青掰了才多久,现在竟然又找了一个知青,你是教训没吃够是不是?外面那么多好的小伙子你不要,样样都好的小杜你也看不上,你竟然看上了一个家庭成分不好,除了一张脸啥都没有的傅白?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啊?有福不知道享,找一个一穷二白的穷知青,你图啥呢?他还不如王旭东那个小畜生呢!”   李青梨甩了甩手,委委屈屈地道:“我和傅白是真心相爱的……”   刁婆子翻白眼:“可拉倒吧!你看上王旭东小畜生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一个字都不差的!”   李青梨:“……”这就尴尬了。   “这回不一样,我跟王旭东,那是我年少无知,人家故意骗我感情,我也很无辜呀,但是傅白从来没骗过我,也从没想着从我身上得到好处。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一个真心,一个假意,能一样吗?”   刁婆子直摆手,“我不听你胡扯,反正你娘我就一句话,我不同意!之前你跟王旭东的事,娘就随了你,结果呢?差点把你一辈子搭进去了!这回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你要恨娘就恨吧,以后你就知道娘都是为了你好了!回头你就去跟傅白断了!”   刁婆子这回态度异常坚决。   李青梨何曾和自己亲娘发生过这么大的矛盾,又气又委屈,一屁股在床头柜坐下,抱着胳膊撇过头不说话。   刁婆子任由她去,俨然是打定主意要晾着她的。   外头李大嫂喊吃饭的声音打破了安静,李青梨放下胳膊站了起来,不情不愿道:“好吧,就算娘非要我跟傅白分手,那也不能是现在。”   刁婆子仰头:“为啥?”   李青梨仿佛身上长了刺似的,浑身不对劲,余光偷偷打量刁婆子,神情莫名有些心虚,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其实,傅白是我好不容易才骗到手的,我原本也没想跟他长长久久,我就是觉得他长太好看了,就想多看两眼。我跟他在一块也才一个月时间不到,之前我说的要死要活,非卿不嫁的,转头我都把人家甩了,那人家肯定觉得我骗他感情呀,到时候他一气之下把这事宣扬出去咋办?从前我跟王旭东的事,大队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要是我跟傅白的事情也传了出去,我以后还咋嫁人啊?”   刚从床上站起来的刁婆子,听到这席话再次摔坐了下去,满目的震惊与三观碎裂,数次想整理语言都无从说起。   “你跟傅白……你招惹的人家?你还不准备负责……不是啊小六,你咋能玩弄人家感情呢?你一个姑娘家,吃亏的……”   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因为她想到傅白那副招人的样貌,这么多年也没听说他跟哪个姑娘走得近,一时间她也分不清自己闺女和傅白在一块,到底是谁吃亏谁占便宜。   李青梨表情讪讪,“那不是傅白实在长得太招人,我一时间没忍住嘛?再说了,有些事何必在乎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不就成了,我长得也不差啊,傅白跟我在一起,他也不吃亏。”   刁婆子表情一时间十分之一言难尽,估计要不是说这话的人是自己亲生的闺女,她一巴掌遭就呼过去了。   瞧一瞧,自己闺女说的是人话吗?这要是换成任何男人说这话,妥妥的绝世死渣男没跑了!出门都要被人捅刀的!   向来能言善辩的刁婆子突然哑火了,她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毕竟这个渣到深处却不自知的绝世渣女不是别人,正是她亲生的闺女啊!   刁婆子憋了半天,只憋了一句话:“小六,那你准备拿傅白咋办?”   李青梨重新坐下去,翘起一条腿,一副情场浪子的浪荡模样,红唇轻启,随意吐出几个字:“先处着吧,哪天腻了,或者哪天看到更好看的,我就跟他提分手。”   刁婆子:我闺女玩弄别人的感情,我闺女是绝世大渣女,这可怎么办呐! 第77章   中午一大家子在一块吃饭, 李青梨现在饭量少了一些,第一个吃完,放下碗筷就晃晃悠悠往外走, 一副酒足饭饱出去遛弯的大爷样。   李青梨前脚出了大门, 刁婆子端着饭碗迈着小步子忙追了出去。   “小六, 你等一下, 娘有事要问你。”   母女俩在大院外说话。   “小六, 刚吃完饭你出去干啥呢?”刁婆子攫住李青梨的眼睛, 目带警惕,说完往嘴里塞饭。   李青梨拉着刁婆子来到许家午后的草堆旁, 神色有几分尴尬, 小声道:“娘,我准备去知青宿舍找傅白。娘你别瞪我啊, 我就知道你晓得了会是这样。”   “知道我会瞪你你还去?这才分开多久你又要去找他,咋地,他是吸铁石啊!”刁婆子一双白眼蠢蠢欲动。   李青梨抓住刁婆子的手臂, “娘,中午那会你看到我跟他……他现在脑子里肯定在想着这事,我安慰安慰他去。”   刁婆子一副见鬼的模样, “你安慰他?你是不是颠倒过来了,你是姑娘,他是男人,要安慰也该是他安慰你, 不然他算啥男人?”   “娘,我跟他迟早会掰, 所以我就更应该对他好点, 这样哪天我提分开, 人家就不会觉得我对待感情不认真。相反,要是我现在就对他漠不关心,爱答不理,人家会怎么想啊?人家会想我就是图他那张脸,现在故意冷着他,就是逼他主动提分手,那事情不就糟糕了嘛!”李青梨手背拍手心,言之凿凿。   刁婆子嚼着米饭,若有所思:“好像是这个理,但是我咋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李青梨失了耐心,松开刁婆子,气鼓鼓地道:“不然我现在就去找他,直接跟他掰了算了,反正这么漂亮的男人我也处过了,这波不亏。也省得娘你整天想东想西的!”   “那咋行?回头人家发现你跟他就是随便处处,压根不是奔着结婚去的,上门讨要说法甚至还叫咱家赔钱咋办?”刁婆子的爱钱基因立即作出反对。   李青梨摇头叹气:“娘啊,你要我怎样?要怎样?”   为了兜里仅剩的那点钱,为了亲闺女的名声,刁婆子执筷的手无奈地划了划,“走走走,少在你老娘眼前晃悠,头疼。”   被亲闺女给愁的!   李青梨迈着轻快的步伐在知青大院外头晃荡了两圈,正对着宿舍大门的傅白秒懂,收拾了一沓的作业本,放进军绿色斜挎包便从宿舍出来。   熟悉的小树林,熟悉的两个人,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的那份笑意都是熟悉的甜。   傅白很快敛去笑,正色道:“我已经准备好,下午去镇上买好东西,明天上午去你家拜见你父母家人。”   李青梨:“啊?”   傅白拉起她两只手,双眼与她凝望,深吸一口气,道:“虽然这个时机不是最好的,但是既然婶子已经知道,我必须摆出我的态度,我和你是奔着结婚去的,我很喜欢他们的女儿。即使目前我的能力暂时还不能让你生活富足,但是我会为我们的未来努力,我会尽全力照顾好你,让你父母能安心将女儿交给我!”   李青梨一时间竟然没了语言,只一错不错与傅白对视,因为她看到了傅白眼神中的真诚与郑重,这样的眼神让她安心,让她相信傅白会好好待自己,让她相信他们俩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好,我相信你。”她是微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傅白眉头轻皱,长睫扇动视线落在地面,似乎有些发愁:“买礼物我不太在行,不知道叔叔婶婶喜欢什么,叔叔抽烟么……”   李青梨一秒回到现实,忙出声打断他,“我娘已经同意我们的事了,就相当于我全家都同意,所以你就不用急着上门拜访啦。”   傅白狐疑,“真的?可是我父母的事情没有解决,我现在的条件也有限,如果我是你父母,我恐怕也会心有疑虑。”   随即他又笑了,“梨子,你我之间不需要顾及那么多,婶子就你一个女儿,又这般好,自然万分看重,对女婿有要求完全正常,如果我连这点意见都承受不了,我也没资格和你在一起。”   李青梨小鹿似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傅白,不满道:“傅老师,你别说了,不再说我就……”拉长了声音。   傅白丹凤眼轻眨,“嗯?”   李青梨踮起脚尖,飞快在傅白的嘴上啄了一下,蜻蜓点水似的。   “……我会忍不住想咬你一口!”李青梨双手背在身后,得意洋洋地道。   李青梨得意的笑没能坚持三秒钟,傅白一言不发,眼神渐暗,突然搂过李青梨的腰将她送进自己怀里,两片唇瓣狠狠贴上李青梨嫣红的唇。   这一刻,风止了,云静了。   片刻后两人艰难分开,皆是气息轻喘,面带桃色。   李青梨双手捂脸,有些害羞地别过头去不看面前的人,对着地面的小石子问:“刚才我们在说什么来着?”   傅白是哪个男狐狸变的妖怪吧,怎么和他在一起,自己脑子轻飘飘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傅白忍不住轻笑,“在说未来女婿上门的事。”   李青梨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我们才处多久啊,就未来女婿了?真不害臊!”   傅白逗她:“男人自然是要脸面的,害不害臊也得看对谁。”   李青梨忍不住翘了翘唇角,两只小梨涡跟两朵小花似的徐徐绽开,不过想到此行来的正事,还是收敛表情,正色道:“好啦,我娘这人是出名的刀子嘴豆腐心,其实我娘人可好了,你这么出色这么优秀,我娘又是出名的看脸,再加上我跟她闹了一通,她拗不过我,现在不同意也只能同意了。”   傅白父母的事情迟早能平反的,当前缺的就是时间,所以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到傅白父母恢复清白身,她娘的顾虑也就去了大半,她和傅白的事情也就容易很多。   傅白略作思索便没再纠结,是与不是以后再见到刁婶子就能见分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李青梨拿眼偷偷瞟傅白,见他眉头舒展不再纠结,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为了未来的丈母娘和女婿能和谐共处,她可真是操碎了心啊!   李青梨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傅白突然说道:“梨子,你最近没事,我也有空,不如我俩一起……”   李青梨来了精神,满含期待地问:“一起干啥?”看星星?看月亮?还是看电影?还是……   “一起看高中的课本。”傅白很是一本正经。   李青梨:“……”   “傅白,你再提读书的事情,你可能会失去我的,因为我看书看死了。”   傅白表情一言难尽:“……有这么惨吗?”   旋即又道:“明年春天你不是要参加织布厂的考核?从现在开始看,并不算早。”   李青梨很快收了略有几分夸张的表情,“咳咳,我就是听到看书两个字条件反射开始卖惨。有傅老师专人一对一辅导,我哪有拒绝的道理?”   她还准备参加1977年的高考呢,不看书哪行?傅白要给自己辅导,随便他嘛,反正最近是挺闲的,而且随着天气变冷,她只会越来越闲。   傅白摸摸她如绸如缎的黑发,眉目疏朗,唇边带笑,“我的小梨子真乖。”   李青梨莫名嘿嘿笑,“傅老师,请你务必将这份欣赏的心情一直保持下去。”   不然她怕真到了辅导的时候,傅白会怀疑人生。   第二天上午傅白没课,李青梨吃完早饭就往外头冲,毫不意外的是,她又被刁婆子给逮住了。   “小六,你昨天中午和晚上都弄那么晚才回来,早上饭才吃完又要出去,你还要不要家了?”自己闺女长的这么俊,刁婆子对着亲闺女这张脸吃早饭,心情都美了几分,现在她还没吃晚饭闺女就往外跑,她怪不适应的。   再说了,闺女出去肯定又是去找那个傅白了,两人天天待一块干啥,反正迟早都要分的。   李青梨拉耸着眼皮子回过身,顶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道:“娘,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我是去跟傅老师重温高中课本的。”   李青梨的表情已然胜过千言万语,刁婆子竟然立刻就信了,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别人谈对象压马路看电影,咱家闺女谈对象看高中课本?现在的年轻人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哎,为了傅白那张招人的漂亮脸蛋,自己闺女也算是煞费苦心了,真不愧是自己亲生的,真看脸。 第78章   转眼到了年底, 一年的时光转瞬即逝,李家过了一个还算富足的年,春节过后便开春了, 李青梨事业上的第一个春天也终于到了……她通过了织布厂的考核, 可以进织布厂当工人啦!   当然了, 她得先当一年的临时工人, 如果进展顺利, 后年她就能正式成为织布厂的一份子, 也就是他们老李家第一个吃上商品粮的人,当真是出息坏了!   李青梨这辈子都会记得自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人的那一天, 她娘高兴得又哭又笑, 她爹直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顺便把他自己优秀的基因狠狠夸了个遍, 她的哥哥嫂嫂们无一不为她高兴,感叹一句小妹终于长大了,顶事了!至于她十个侄子侄女们, 大的领着小的一起抱大腿的抱大腿,抱胳膊的抱胳膊,全部化身为她身上的挂件, 一个赛一个嘴甜地找她要糖吃……   她还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傅白,唐雅,李成能,张香香……他们所有人都恭喜她, 夸赞她。   后来她娘为了她进厂当工人专门整治了一顿好菜,请来她四个舅舅一个大姨, 好好热闹一通的同时, 还在她大姨面前狠狠扬眉吐气了一回, 刺激得她大姨脸又红又绿又黑的,煞是好看。   总之那阵子她的心情当真好极了,就算每天会看到她二嫂撇着八字眉的愁苦样,她都没被影响,她甚至还在想,虽然二嫂的眉毛丑是丑了点,但是最起码丑得有个性啊!   热闹了一场之后,第二天李青梨就得正式踏上进厂当工人的旅程了。   这一天上午,湛蓝的天空碧空如洗,几朵白云慵懒随意,正是春光明媚的大好时节。   李青梨在李老三和李老五的陪同下进了织布厂,她虽然并不怯场,但是毕竟年轻缺少为人处事的经验,进厂又是大姑娘上轿——人生头一回,很多地方需要别人提点,所以她才特地带上精明的三哥,以及人生阅历丰富,且还是男主配置的五哥。   有李老三兄弟俩从旁协助以及帮助跑腿,李青梨上午就把进厂手续全都办齐了,连粮油关系这些也转过来了。   织布厂和化肥厂是他们县城最大的两个厂,且距离不远,甚至两个工厂的职工宿舍都距离不远,所以到了中午,李青梨兄妹三个就去刁大舅家吃饭。   刁大舅是个操心命,吃完饭后他又坚持陪兄妹三个去了织布厂的职工宿舍楼,因为李青梨没成家,又只是临时工人,原本住宿都是个问题,不过刘玉欣哥哥的那位朋友实在好心,临走之前硬是把她的住宿问题一并解决了,让她成功入住一间位于二楼的八人间女职工宿舍。   李成阳兄弟俩把李青梨送到宿舍,打包的行李被子全都扛上来,因为临出门前刁婆子的叮嘱声太过振聋发聩,兄弟俩不等李青梨开口,一个帮李青梨归置东西,一个清理放了一堆杂物的上铺,认认真真给李青梨铺床,两个大男人的勤快熟悉得令人心疼。   李青梨原本是想自己来的,不过两个哥哥这么勤快积极,贤惠能干,她又怎么能打扰人家的雅兴呢?   再说了,她都进厂当工人了,以后她肯定会罩着几个哥哥的,那么哥哥们对她好点,那只能用八个字加一个逗号来形容:投桃报李,兄友妹恭!   被冠以贤惠之名的李老三和李老五顺利完成任务,将李青梨的东西都归置整理的整整齐齐,兄弟俩同时大呼了一口气,毕竟是女职工宿舍也不好多待,叮嘱了两声便和刁大舅一起出去了。   李青梨随意打量了几眼宿舍,脑子想着自己在宿舍生活需要哪些东西,心里很快有了盘算,起身拎着刁婆子去供销社给她新买的暖壶便下楼去了。   因为对地方不熟悉,李青梨决定在附近好好逛逛,也不兴目的地,就这么随意地逛,不过她显然错估了县城织布大厂的范围,她逛到了夕阳西下竟然也没把织布厂逛完,不过这一路她倒是找到了很多地方,食堂,医务室,澡堂,幼儿园,夜校,阅览室……   也就是这个时候李青梨才意识到,刘玉欣究竟给自己留下怎样的大礼,如果她能顺利转正成为织布厂工人的话,未来十多年的生活都不用愁了,这不就是他们这代人想求的生活吗,一份稳定的工作,不为吃穿发愁。   也是这一刻,她突然有些理解赵学兵了,进了化肥厂织布厂这样的大厂,见识了厂里工人衣食无忧的生活,谁能不心生向往?   李青梨怀着愉悦的心情先在食堂吃了晚饭,然后拎着装好的暖壶回宿舍,她哼着歌推开门进去,宿舍里七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莫名其妙地,她觉得气氛有几分不对劲了,因为她从某些人眼中看到了同情和担忧。   七人中皮肤最白皙最光滑,身材最苗条,长得最好,穿的也最漂亮时尚的那个姑娘挑起唇角,抱着胳膊从李青梨下铺站起来,面色不善向她走来。   “你把我的东西从上铺拿下来的?”漂亮姑娘的嚣张气焰几乎快怼到李青梨的鼻尖。   李青梨眼皮子眨了眨,无辜地道:“严格来说,是我五哥拿下来的,不过他已经回去了,你有事找我好了,怎么了?”   “你问我怎么了?我的东西全部放在上面,你们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动我的东西,谁给你们的权利?给我道歉!”   对面下铺的圆脸姑娘跟着起哄,“洁洁的任何东西都是花大价钱买的,又辛辛苦苦的地归置好,你们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拿下她的东西,确实过分了哦,道个歉理所应当。”   除了她们三人,其他人噤若寒蝉。   李青梨从容不迫从丁洁身边擦肩而过,放下暖壶,拍了拍手转回身来,笑眯眯地问道:“所以,这个上铺是你的吗?”   丁洁眯起眼睛打量着她,冷冷道:“我劝你实相点,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李青梨轻嗤一声,要不是顾及着爹娘哥嫂以及大舅对她的叮嘱,都让她少惹事,她真想给这人上一整盘大耳刮子,论搞事的能力,她就没服过谁!   为了爹娘哥嫂以及大舅,李青梨只好还算克制地道:“这位姐姐,我要是真有错,我可以给你道歉,但是你放在上铺的东西本就杂乱无章,而我五哥出于习惯不但把你的东西原封不动放在桌上,还整整齐齐地摆放好,再说我也不可能等你下班再收拾床铺,我有什么错?既然我没错,我为什么要跟你道歉?何况你态度还这么嚣张,啧……”我没动手打你就是好脾气了!   丁洁却并不领情:“宿舍里这么多人看着,你就是乱动我的东西,我说你有错冤枉你的吗,你今天必须给我道歉!”   李青梨当着丁洁的面,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你!”丁洁的指甲差点戳到李青梨脸上。   宿舍长张婉华忙起来拉住丁洁,“好啦好啦,咱们相聚在一起就是缘分,以后咱们还要在一起生活,磕磕绊绊总是少不了的,都这么小孩子气以后还怎么处呀?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不如今天看在我的面子上,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好不好?”   李青梨绽开两个小梨涡,笑眯眯地道:“那我就听这位姐姐的。”   李青梨面上带笑,心里却在冷哼,眼前这个叫洁洁的一看就不想轻易了这件事,她也不想,但是她非要表现得得体大方,她倒要看看这个姐姐到底怎么办。   继续纠缠自己?那她就是蛮不讲理,但是她李青梨也是无所畏惧。放过自己?那她心里肯定憋屈得不行,她不爽了,她李青梨就爽了。   垃圾玩意,进厂第一天就找自己茬,这种行为无异于大年初一上门要债,将人一年的运气都带衰了,这种人放古代是要被扔大粪的!   果然,丁洁一副吃了屎的模样,没怎么想就冲张婉华不客气道:“张婉华,这事你少管!今天我必须让这个臭女人给我道歉!”   “丁洁,你想让谁道歉啊?”   宿舍门外,一位身穿蓝布卡其工装,一手拿着本子和钢笔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她缓缓地扫过宿舍众人,原本就安静的宿舍更加针落可闻,连丁洁都没了动作。   她拿纸笔的手指向张婉华,“张婉华,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婉华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说了。   “厉主任,事情是这样的……”   厉主任听完,伸手阻止了丁洁继续说下去。   “你别说了,论年纪你比李青梨大,论资历你比李青梨老,论道理你也没道理,还说什么说?去,你现在就给李青梨道个歉,这事就这么算了。”   丁洁瞳孔地震,满满的不敢置信:“什么?我给她道歉?”   厉主任眼风扫过去,“咋地,我的话不管用了?”   丁洁仿佛吃到苍蝇似的,一脸菜色。   这时候李青梨心里冒出一个声音:终于轮到我上场啦!   于是她用如水的声音说道:“厉主任,道歉就不必了……”真逼着人宿舍一霸道歉,以后宿舍其他人肯定觉得自己不好相处,对人际关系十分不利。   “这事说来我也有错,一来我确实动了人家的东西,二来我毕竟是新人,初来乍到没忍住脾气,顶撞来丁洁姐,才激化来这场矛盾。我不想道歉,所以丁洁姐也不用道歉。咱们俩忘掉之前的不愉快,就当重新认识,好不好?”我恶心死你!   厉主任双眼炯炯地望着丁洁。   丁洁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好。”好你的五香麻辣屁! 第79章   厉主任离开后, 丁洁不悦地瞪了李青梨一眼,转身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不过摔摔打打动静不小, 不过宿舍里的气氛还是缓和许多。   李青梨找了个时机做自我介绍, 漾着两个甜甜的梨涡, 道:“各位姐妹们好, 我叫李青梨, 你们可以叫我梨子, 以后大家既是同事又是舍友,相处的机会还很多, 如果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 你们尽管指正,只要有理有据, 我保证虚心接受。以后就请大家多多关照啦!”   张婉华带头鼓掌,“欢迎李青梨同志!”   除了丁洁和汪艳玲,其他人都表示欢迎, 态度很友善。   女职工宿舍并不算大,四张上下铺分别靠在墙的两侧,便已经占据了大半的面积, 中间并排放了两张桌子,桌子下面是两条长短高低不一的长凳,桌子和床铺之间留有小小的过道供人行走,整个屋子显得有些拥挤逼仄。   不过即使如此, 宿舍也是水泥砖瓦做的,比乡下每逢下雨就淌泥巴水的屋子要结实得多, 不过在面积上确实小得可怜, 一个屋子还没李青梨睡觉的屋子大呢。   职工宿舍自然是通了电的, 即使到了晚上,屋子里头依旧有昏黄的灯光,李青梨想起临行前一晚傅白给她塞了信封信纸,邮票都准备了好几张,交代她多写信,而今天发生这么多新鲜的事,她都想写信跟傅白分享。   傅白别的不说,护短确实有他们李家人的风范,她要是在心里写丁洁对她的所作所为,傅白肯定心疼自己,还帮自己一起骂丁洁。   不过摊开信纸后,李青梨却又改变主意了,有一句话不是叫报喜不报忧吗,她已经是一个二十岁的成熟大姑娘了,该让自己对象放心了。   于是她改变想法,准备给刘玉欣寄一封信去,这大半年以来她和刘玉欣一直保持通信,刘玉欣除了关心学生,关心知青宿舍了的事,也很关心她,现在她把自己终于进厂的事情告诉刘玉欣,刘玉欣肯定也很高兴。   当然除了报喜,她理所应当向刘玉欣表达感谢,进厂的事情要不是她牵线搭桥,自己很难有这个机会。   她决定了,等后面拿到工资,她除了孝敬父母,给自己买零嘴,买布试着给傅白纳一双布鞋,还要买一份礼送刘玉欣,正所谓嘘寒问暖,不如送笔巨款,她可是实在人,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   给刘玉欣的信写完,李青梨没忍住,到底还是给傅白写了一封信,只是原本只有一分的委屈,在信里成了九分,原本九分的思念,在信里却只剩下一分。   男朋友什么的,不就是用来暖心的吗,成了合法对象之后再升级,加上一个暖……嗯,就是这样没错。   感谢留给了刘玉欣,担忧留给了傅白,至于一切安好,那便留给父母吧,李青梨如是想。   第二天早上七点不到,宿舍里窸窸窣窣地陆续都起床了,只有李青梨一人整个人裹在被子里,脸颊绯红,睡得如同一只鼓着鼻涕泡的小猪。   就睡在隔壁上铺的叶晚霞想出声提醒:“梨……”   “叶晚霞,你是闲得没事干吗?”丁洁一直偷偷注意这边,见叶晚霞想叫醒李青梨,两步上前拉住叶晚霞。   “可是再不起来,梨子她就要迟到了?”叶晚霞大大咧咧地道。   这时候上铺有了动静,李青梨跟蚕蛹似的蠕动了几下,很快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见身边就是两个人的脑瓜子,她对两和脑瓜子眉眼一弯甜甜一笑,元气十足地道:“早啊,姐妹们!”   丁洁气呼呼地和叶晚霞撞肩而过,摔门而去。   李青梨用温柔的目光仿佛送孩子似的送走丁洁,眼底却冷光乍现,得亏我只是想躺床上多眯一会儿,不然还真被丁洁这个女人给坑了。   不过她心底疑惑更深,她的心眼已经够小的,但也不至于为了昨天那点小事记恨上别人,她以为大家过了一晚以后就维护点面子情,怎么丁洁这人还不依不饶的?自己初来乍到,哪里得罪她了?还是说,这人比自己还小心眼?   李青梨不得不感慨,果然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枉她李青梨一直为自己极品小姑子的身份耿耿于怀,现在见到比自己更极品,更反派的人物,她突然就释然了。   原来跟丁洁相比,自己突然也变得真善美高大上起来呢。   不过跟刚才想提醒自己起床的叶晚霞一比,李青梨觉得自己的人格还是略逊一筹啊。   李青梨在刁婆子的耳濡目染之下,对识人也有自己的一套见解,虽然她之前眼瞎看错了王旭东和黄广玲,但是这回她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有信心,这位目光明亮坦荡的姑娘,绝对是个能交往的。   于是李青梨迅速下床洗漱,跟着叶晚霞一道出了宿舍。   两个姑娘先去职工食堂打早饭,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吃着饭,李青梨一边吃一边和叶晚霞说话。   “晚霞姐,你说我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而且我才第一天来,丁洁她为什么对我有那么大的意见啊?就因为昨晚的那点事,不至于吧?”   叶晚霞大大咧咧地道:“咱们宿舍的都知道,不是你的问题,是丁洁家的表姐也想进咱们厂,原本听丁洁说她表姐很有希望,谁知道最后却落选了。然后车间里都在传,说今年有一个新人托离职的江卫东主任的关系进的厂,估计丁洁也是听到这话,心里有气。”   李青梨了然,“原来是我挡了别人的道。”   原来丁洁发火也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真实的目的还是记恨自己挤掉了她的表姐。   不过她也毫不心虚,刘玉欣只是帮她争取了参与工厂考核的资格,她是通过考核光明正大进来的,如果她没通过考核,她照样进不了织布厂,而且她还是高中生,学历也不比其他工人差,她完全能胜任织布厂工人的职位。   再说了,考核还没开始丁洁就说她表姐很有希望,这托关系的还不知道是谁呢?说不定是丁洁表姐花了大钱想进厂,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才恼羞成怒,记恨上她李青梨了呢!   不得不说,李青梨又真相了。   叶晚霞又对她挤眉弄眼,道:“梨子,丁洁她在家里受宠,有时候脾气挺大的,后面你最好还是多注意些,别再跟她发生冲突了。”   李青梨心想,要不是叶晚霞指名道姓说丁洁,她差点以为叶晚霞在说自己呢,一样在家受宠,一样脾气差,一样的心眼小。   果然,极品的特质都是相通的。   不过短短几句,叶晚霞已经向李青梨透露了很多有用的信息,李青梨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人,叶晚霞这人大大咧咧,也很热心善良,这人能处!   “谢谢晚霞姐提醒我,你人真好。”李青梨真心实意地说道。   叶晚霞笑容洋溢地摆手,道:“都是小事,用不着谢不谢的。”   两人吃完饭,很快进入车间,李青梨被厉主任安排跟在刘丽身后学习在织布机流水线上操作。   一天时间下来,李青梨一脸菜色——被自己气的,她不是天真的以为织布有多难,而是觉得别人长了手,她也长了手,别人会的,她当然也会,可是一天工作下来,她的双手告诉她:你不会!   刘丽也是跟她一个宿舍的,黑黑瘦瘦话不多的年轻姑娘,她都被李青梨表现出来的笨拙给惊讶到了,她大概没想到,李青梨长了一副聪明相,竟然操作这么笨拙。   李青梨也被自己的笨拙给惊讶到了,回想她人生二十年,做饭没怎么做过,缝衣裳做鞋子她没动过手,除此之外,她干其他的活也没见多笨啊,当然那些活大多不需要什么高超技术就是了。   晚上下班李青梨回到宿舍,李青梨坐在长凳上思考许久,纵观她的父母兄弟侄子侄女,乃至她三个亲伯以及堂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她的这些近亲们,她从来没见过哪个手残不会干活的,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七零年代娇宠蜜爱》里头的小说设定,设定她这个极品小姑子是个眼高手低的手残党。   原本随着她五哥和唐雅感情稳定甜蜜,苏茵的返城,她已经逐渐淡忘这本垃圾小说,可是今天出了这档子事,李青梨不但记起来了,而且还是咬牙切齿地记起来。   不过李青梨向来心大,晚上睡了一觉,第二天又是生龙活虎,上了一天班又是如遭霜打,睡一觉又没事了……如此循环往复。   可能是虱子多了不痒,李青梨被打击着打击着也就习惯了,被他们七组小组组长骂着瞪着也习惯了,反正急也急不来,骂也骂不会,她唯一的出路只能是放平心态去学习去努力,勤能补拙,她不相信自己干个一个月还学不会,那她不叫李青梨,改名叫李废物算了!   李青梨心态挺好,小组组长见她工作态度好,被自己说了也虚心接受,后来也不骂了不瞪了,干脆亲自上阵手把手教李青梨怎么操作,不过即使如此,李青梨距离叶晚霞这些工人的操作水平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李青梨心态好,小组组长心态也好,但是这不意味着别人都不把这当回事,每回下班回宿舍,以丁洁为首的几个人都阴阳怪气,指桑骂槐,挖讽讥笑,明里暗里都在骂李青梨是个笨蛋。   这天,李青梨决定好好收拾这几个臭虫了。 第80章   果然, 这晚李青梨下班回到宿舍,丁洁和汪艳玲这两狐朋狗友见到李青梨如同打了鸡血,又来了精神开启冷嘲热讽模式。   宿舍里, 李青梨随意拿了饭盒倒进开水, 捧着饭盒吹了吹, 这时候坐在床头闲闲修理指甲的丁洁与对面下铺的汪艳玲眼神对上, 两人发动今天第一轮攻击。   “怎么回事, 我的桌子怎么都湿了?”丁洁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紧盯着桌面,精致的眉眼因刻薄的神情大打折扣。   汪艳玲秒懂, 立刻跟上丁洁的节奏, 故作惊讶地指着李青梨手中的铝饭盒,言之凿凿:“梨子, 是你的铝饭盒漏水了吧?不是我说,梨子,这么破破烂烂的铝饭盒, 换成我我早扔给我奶奶喂家里畜生了,你还留着干啥呢?”   “艳玲,你就别强人所难了, 没看到她身上衣裳一堆的补丁,哪像咱们织布厂的工人,反而跟外面那些……”后面的话丁洁没有说,但笑不语, 与汪艳玲对视,满满的意味深长。   宿舍再次陷入尴尬地安静, 针落可闻, 只有丁洁和汪艳玲意味不明的笑声, 分外刺耳。   另外五个人都不安地看着她们三人,张婉华想开口说话,却被丁洁一记眼神吓退了。   就丁洁和王艳玲这夹枪木仓带棒,明嘲暗讽的挖苦人的本事,换个脸皮薄的早就羞愤的哭了,但是李青梨偏不,她不但不见羞愤,反而笑嘻嘻地对二人道:“第一呢,这个铝饭盒是我五哥当兵时候用的,再破再烂我用着开心,用不着一些猫三狗四的玩意再我面前逼逼叨叨。第二呢,我衣裳有补丁,可比有些大姐姐衣服没补丁却脏不拉叽黑不溜秋的好吧,朴素勤快是美德,懒惰邋遢……大概是猪吧?”   汪艳玲脸上隐隐有点绿,她在宿舍确实算懒的,平常就邋邋遢遢地过了,但是从来没人敢直接说出来。   李青梨将辫子甩至脑后,挑起精致的眉眼:“再说了,只要长得好,套麻袋都比别人漂亮百倍,有人比不得我漂亮,只能在穿着打扮上挑我毛病,那也是没问题的嘛,总得给别人留条活路对吧?我不在意的。”   丁洁脸上是汪艳玲同款绿色的脸,不得不说,李青梨这席话就仿佛一把尖刀,直戳她心窝,戳得她五官都有些扭曲,因为从小到大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外貌,在李青梨进厂之前,她是他们织布厂公认的厂花,但是李青梨一经出现,就以碾压的姿态胜过了她,只要是有眼睛审美正常的,都毫不犹豫地说李青梨更美。   一山不容二虎,同样的,美人相见,分外眼红,丁洁和李青梨这么不对付,不得不说也有这个原因在里头。   丁洁和汪艳玲都气的一佛出世二佛生天了,李青梨还嫌不够,继续笑着说道:“最后呢,请丁洁姐和艳玲姐尽管放心,我要是要饭的,我也不会去们家要,因为你们家缺了点东西,不太合适。”   叶晚霞没忍住,特实诚地问她:“缺啥呀?”   李青梨眼波盈盈,轻笑一声,道:“那能缺啥,当然是缺德呀!”   丁洁和汪艳玲就差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是乞丐了,她还含蓄个什么劲,还不什么词叫人不舒服就尽情往她们身上堆砌?   别人把织布厂的职位当个宝,她李青梨可不,以后高考恢复她肯定要是参加的,并且她还准备拿出备战中考的劲头来考,因为这将会是她人生的一大转折点,她绝对会全力以赴。   参加高考,进入大学,未来的前景更广阔,她可不拘泥于在一个织布厂当一辈子的工人,再说以后国企改革,当工人也不是一辈子的铁饭碗,迟早得另谋出路。   既然她对这份工作并没有那么看重,视若珍宝,她也就不会忍着憋着万事以和为贵,这不是她的本性,也完全没必要,丁洁和汪艳玲敢找她麻烦,她就敢怼回去,都是爹生娘养的,谁比谁高贵还是怎么地?   就算她被厂里劝退,或者明年转不了正,多大事呀?更甚者,反正自己迟早要离开织布厂的,现在离开还是过两年离开对她来说都一样,她要是心情不好了,干脆离厂之前拉两个垫背的,三个人一起离厂,一拖二,这波赚翻了!光脚不怕穿鞋的,就是这个理。   李青梨内心建设都妥妥的,可是其他人不知道啊,她们见李青梨直接就骂丁洁和汪艳玲缺德,一时间惊得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缺德”当事人丁洁和汪艳玲气得更是脸色斑斓,七彩相聚,尤其是丁洁,直接蹦了起来,指着李青梨骂道:“你才缺德,你全家都缺德!”   汪艳玲不甘落后,唾沫横飞地指责:“李青梨,你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竟然敢骂我们缺德,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   “你”字没说完,李青梨抬手便在她脸上甩一巴掌,力道之大,声音之响,简直叫宿舍里的人咋舌。   汪艳玲一手捂着脸,另一只手指向李青梨,满目的震惊简直快溢出眼眶,“你,竟,然,敢,打,我……”   刚看出汪艳玲有还手的苗头,李青梨反应更迅速,一手抓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抬手再次赏了汪艳玲一巴掌,然后抓住她的衣领凑近自己,挑起眉梢与她对视,“艳玲姐,你竟然敢怀疑我的胆量,那我只能再打一次来证明了。”   没等汪艳玲作答,李青梨松手将她狠狠推开,清澈明媚的眼中此时装着危险,嘴角噙着笑,一字一句道:“汪艳玲,下次再说我爹娘,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活得难看,死得更难看!”   宿舍其他人心中的震惊一浪赛过一浪,最后只剩下满满的卧槽,很多时候她们也对丁洁和汪艳玲很有意见很不爽,会在心里疯狂骂人家,但是她们从来没想过这么理直气壮,大张旗鼓地指着人家鼻子骂,爽是真的爽,快乐是真的非一般的快乐,但是一般人真的没胆子这么做,豁不出去这个脸,也怕遭人报复。   汪艳玲从被连打两个巴掌的震惊中缓过劲来,不由怒火中烧,伸出两个爪子以饿狗扑食的姿态扑向了李青梨扑过去,丁洁见状紧随其后,两个人几乎同时发动攻击。   不过她们城里姑娘到底是城里姑娘,哪比得上生在极品环绕,从小打到大的李青梨打架经验丰富?在李青梨眼里,丁洁加上汪艳玲,塞牙缝都不够的,不过就是两个战五渣,她不过左右闪躲,再踹出去几脚,挥出去几拳,瞬息之间,丁洁和汪艳玲便被踹倒在地,姿态就像是被人踢趴下的两条死狗。   李青梨站在两人跟前摇摇头,一脸痛色,这两个人大概是她打架以来遇到最弱的两个对手,拳头软绵绵,动作笨拙拖沓,力气又小,打架又没章法,也不知道这么多年的饭是不是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张婉华她们都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去扶地上摔作一团的两人。   不过刚才李青梨露的这手,彻底把丁洁和汪艳玲震慑到了,后面再动手,她们依旧只有被虐菜的份,所以她们决定不用武力了。   丁洁被人扶起来,疼劲过去了,脸又疼起来了,她怨愤地道:“李青梨,你给我等着,你最好别出工厂的大门,不然,呵呵,看我哥怎么收拾你……”   其他人听到着话,俱是大气都不敢出,因为她们听说丁洁有背景,轻易不敢惹。   李青梨却吹了吹指甲,气定神闲地问:“刚好,我也有哥,不多不多,亲哥哥五哥,一个部队待过,堂哥表哥加起来也就五十来个吧,有一个就在隔壁化肥厂上班,想打架,随时奉陪!”   其他人:这人好凡哦。   丁洁被噎得如同便秘,显然在试图用哥哥威慑李青梨这件事上,她再次惨败而归。   骂不过,打不过,还吓不到,丁洁一时间也是乱了思绪,但是让她咽下这口气,那也是不可能的,从小到大她都是被人捧在手心,何曾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后来她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威胁道:“李青梨,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和艳玲,我要去主任那举报你,我看你还怎么在咱们织布厂待下去。”   李青梨指向大门外,眼睛里冒着丝丝的寒气:“走啊,咱们现在就去找厉主任,谁不去谁是狗。”   丁洁直接被噎住,她原本还觉得自己有理,可是李青梨答应得未免太爽快,爽快到让她产生李青梨无辜,错全在自己的错觉,让她瞬间犹豫了。   不过她还是很快冷静下来,拉着汪艳玲一道出门,“去就去!李青梨,你等着看吧!”   丁洁汪艳玲和李青梨先后出门,作为寝室长的张婉华也得去,叶晚霞和刘丽跟李青梨熟悉,紧随其后,剩下的张琴高冬梅干脆也跟了去,一个宿舍八个人分好几波去找厉主任。   他们织布厂效益很好,所以织布厂的工人上班都是两班倒,他们车间的厉主任家就在织布厂附近,经常晚饭就在职工食堂解决,吃完饭还去车间巡视一趟,所以这个点还能找到她人。   果然,一行人进了车间很快便发现厉主任,只是快靠近她人的时候,叶晚霞和刘丽惊恐地发现,李青梨突然迎着风掉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发不可收拾。   待她们走到厉主任跟前,李青梨已然哭得梨花带雨,全身上下都写着:可怜弱小又无助。   丁洁和汪艳玲看到李青梨这样,气得浑身发抖,着急地向厉主任解释,然而车间里噪声非常大,厉主任压根没听清她们说什么,只看到李青梨哭得不能自已,神情委屈的模样。   厉主任领着八个年轻姑娘出了车间,机器运作的噪声没了,人工噪声又出现了,丁洁和汪艳玲就仿佛六千只鸭子,唧唧喳喳,你一言我一语,顺带展示自己的伤口,把李青梨骂她们打她们的事情添油加醋地都说了,但是对于自己所作所为却是三言两语一笔带过。   李青梨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看这两个人表演,宿舍八个人都在这,都不知道丁洁哪里来的狗胆,敢添油加醋把事情说成这样。   厉主任听完,下巴点了点李青梨,“李青梨,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李青梨拿食指轻拭脸颊上的泪,神情却清冷倔强,仿佛一棵傲立风雪中的寒松,“厉主任,我来厂里也不过才七八天的时间,可是从我进厂的第一晚开始,每天都要受到丁洁和汪艳玲的明嘲暗讽,指桑骂槐,原本我在工作上并不顺利,没有多余的精力理会她们俩,可是这两个人却得寸进尺,越来越过分,今天她们不但骂我的饭盒是喂猪的,我是个要饭的,最可恶的是,她们还骂我娘!”   眼睛冷冷地落在丁汪二人身上,“她们两个倒是惯会轻描淡写,避重就轻,说自己不过是开玩笑?可笑!那我说我打人也是开玩笑,行不行?她们不过就是说也说不过我,两个人加一块都打不过我,拿哥哥威胁我也不管用,所以就想到来厉主任这卖惨告状了?你们可真是棒棒呢!”   目光再次转向厉主任:“厉主任,我做过的事情我承认,您叫厂里辞了我吧,反正就算再来一次,我还会这样做。我离开可以,但是这件事必须弄清楚,到底是谁挑事在先,是谁威胁在后?她们俩斗不过我,可不代表是我先欺负的她们。我离开,她们俩也必须离开!”   丁洁和汪艳玲神情一悚,望着李青梨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太狠了,狠到连自己都不放过,提出主动离开织布厂的工人,你还是第一个!   厉主任并未表态,只扫一眼李青梨,道:“上过高中的人是不一样,嘴皮子真是利索。”   转头眼神询问八人中的叶晚霞和张婉华,“你们俩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丁洁两人说话的时候,叶晚霞就急得抓耳挠腮,现在厉主任一开口,她都不用思考的,一股脑就把事情经过都说了,快的张婉华想送她一个眼神的机会都没有。   厉主任深深看了一眼张婉华:“你是宿舍长,又是她们八人中最大的,事情是不是这样的?”   张婉华点点头,“是这样,不过主任,人与人之间摩擦总是少不了的,小洁艳玲和梨子都是好同志,我觉得让她们三换个宿舍就好,没必要闹到离厂。” 第81章   丁洁对张婉华的提议非常不满, “李青梨把我们俩打成这样,就让她换个宿舍?太便宜她了!我不同意!我就要她给我赔礼道歉!”   李青梨寸步不让:“明明是丁洁和汪艳玲招惹在先,先撩者贱, 凭什么我要搬离宿舍, 要搬也是她俩搬!还陪礼道歉, 长得不咋地, 想得倒是挺美, 二打一都打不过我的手下败将, 我要是你们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得了,这么大人了, 愿赌服输都不懂!啧……”   换作是她, 二对一还被人锤了保证认怂,不会作出告状这种没品行径。   丁汪二人被骂得双眼冒火, 李青梨和丁洁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火花四溅,空气里的火药味再次浓厚起来。   汪艳玲和丁洁相处这么久, 两个人合伙对付别人早就驾轻就熟了,几乎不留空隙地与李青梨对骂:“我们不过就跟你随便开两句玩笑,是你自己小鸡肚肠开不起玩笑!”   李青梨叉着腰, 堪称自豪地道:“我就是小鸡肚肠又怎么了?我心眼再小也比不上你们两个坏心眼,心肝都黑了,惯会害人!再说我跟你们很熟吗,你们有什么资格和我开玩笑?你们可真会开玩笑!”   汪艳玲语毕, 她旁边的丁洁压根不给李青梨留喘息的空间,紧接着凶神恶煞道:“我们不过就是开了你两句玩笑, 可你却把我们打成这样, 你才是黑心肝, 你全家都黑心肝?”   李青梨立刻扭头与丁洁对喷,“你们两个打我一个都打不过,能怪谁心里没点数,还不是你们太废了!”   李青梨一张嘴对战两张嘴,非但不落下风,反而以她的口才和气势压制住了对方,打压得丁汪二人几乎抬不起头来。   丁洁气得不行,气得眼眶都湿润了,只能道:“你才废,你全家都废!”   李青梨撸起袖子,摩拳擦掌,“你们不带全家不会说人话是不是?那就让我来好好教教你们!”   场面再度陷入混乱,张婉华她们对李青梨的战斗力仍记忆犹新,这下不敢再袖手旁观了,七手八脚上去拉住李青梨。   “梨子,冷静!”   “有话好好说,咱们别动手好不好?”   至于丁洁和汪艳玲,她们俩被吓得跟兔子似的跑开了,一脸的心有余悸。   厉主任也被两人吵得焦头烂额,忙出来主持场面。   “好了,再闹我就把这事上报,到时候你们就是想善了都不行!”   厉主任这话一出,场面暂时安静下来。   “这事我大概了解了,说到底是丁洁和汪艳玲挑事在先……”   丁洁当时就想开口反驳,却被厉主任一个眼神瞪回去。   厉主任继续说道:“她们两有错。但是李青梨遇到这事应该先向我反映,我来帮你解决,而不是动手打人,所以你这个做法也欠妥。既然三人都有错,你们三个每人写两千字检讨,后天交给我。”   厉主任话音一转,陡然严厉:“这是第一回 ,看在你们初犯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下次再有这种事闹到我跟前,一律从咱们厂滚出去!”   厉主任这番话分量十足,震慑得丁洁和汪艳玲顿时不敢说话了,毕竟这年头谁不是挤破头想进厂,没人愿意放弃这个铁饭碗。   李青梨表面上高傲冷淡,内里心情却轻松得很,丁洁和汪艳玲在宿舍说的那些话在她眼中就是一个屁,也就闻着一点臭,挥挥手就散了,她压根就不当回事,可是她打在丁洁和汪艳玲身上的拳头却是实打实的,至于两千字的检讨也难不到她,她觉得自己词汇量还是可以的。   所以厉主任对她们的处罚,对她来说简单轻松得很,但是对于丁洁和汪艳玲来说她们既没在嘴巴上占到便宜,打架还是被揍得那一方,最后非但没打回去,还得写检讨,气都给气死了!   回宿舍的路上李青梨被叶晚霞和刘丽左右簇拥着,宿舍其他人走远了,叶晚霞朝李青梨竖起大拇指,不无钦佩地道:“你是咱们厂第一个敢这么怼丁洁的,还把丁洁怼得这么惨,我是真佩服你!”   李青梨随意整理鬓边的碎发,云淡风轻地装了个逼:“这有什么?”   反正就她这吃不得亏的性子,从小到大怼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早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司空见惯了。   左手边的刘丽却心生担忧:“可是以丁洁的性子,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梨子,你最近可要小心了。”   李青梨混不在意地笑了笑,道:“该小心的,是她丁洁。”   三个人最后回到宿舍,不过回到宿舍时却没看到丁洁,只有汪艳玲偷偷向李青梨瞥去好几眼,眼神里除了怨恨,还有一点别的东西。   李青梨心想:听说丁洁在厂里有靠山,难道丁洁现在就去找靠山了?那做她的靠山真倒霉,大晚上的觉都睡不好。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青梨可不想花那么多心思在两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因为晚上吵架耽误晚饭,她肚子还饿着呢,但是这个点食堂肯定没饭了,于是她便揣上钱和票,同叶晚霞一起去外头买吃的。   两人在外头随意对付了几口,肚子饱了便返回宿舍,在回宿舍的途中,两人经过一片小树林的时候突然听到近处有女人的哭声,抽抽嗒嗒,时不时擤个鼻涕,哭得十分认真投入。   朦胧月色下,李青梨和叶晚霞对视一眼,走了一段距离后,叶晚霞没忍住道:“那不是丁洁吗?”   李青梨应道:“是她。”   刚吵完架,她对对方的声音还处于记忆犹新的阶段,不会弄错。   “晚上被你打趴在地上没见她哭,怎么大晚上一个人在小树林里哭得这么惨?难道是今天受了大委屈一直憋着,现在憋不住了?”叶晚霞疑惑。   李青梨耸耸肩,“谁知道呢?”   正所谓穿上裤子就不认人,她是骂完人就不认人,现在她对丁洁的事是一点没兴趣,管她哭天抢地,涕泗横流,惨绝人寰呢?   李青梨和叶晚霞回到宿舍,两人默契地谁也没有提丁洁的事,各自洗漱好便回床上躺下,累了一天,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醒来,李青梨终于见到丁洁,对方看到她依旧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只是李青梨还是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丝憔悴的痕迹。   对此李青梨只想说:真是爽啊!   忙忙碌碌又是一天,李青梨在生产线上的操作效率正以龟速速度提高,下班回宿舍还要继续写检讨书,生活节奏还挺忙,不过这晚她没空写检讨书了,因为前几天厂里就在传,他们厂要在今晚放映电影,地点是职工食堂,空间有限,先到先得。   李青梨作为爱吃瓜爱热闹的年轻人,看电影这种事自然是要参与的,因此下班了早早来到食堂吃晚饭,之后人就在食堂落地生根——不走了。   天黑之后,食堂里满满的都是人,不过也不奇怪,除了打牌喝酒,这年头也没什么消遣活动,免费的电影谁不爱看?   李青梨她们几个女孩子挤在人堆里原本不占优势,但是这回不同,李青梨往那一站,或是好声好气地和别人说几句,绝大多数都不好意思再挤李青梨了,于是乎,叶晚霞等人进厂这么长时间,看电影第一次这么容易就占到了一个绝佳的观影位置,连空气都比别处的香甜。   李青梨在公社里虽然也被别人让,但是哪像在厂里一堆的年轻小伙子都让着她,一时间也是新奇得很,脸上忍不住挂上笑。   叶晚霞她们也笑,以往虽然有丁洁,但是她这人有点傲,惯常对人没个好脸色,软话是不可能说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出言挖苦倒是很有可能,所以哪怕她长得好,也不见得所有人都买账,今天倒是靠李青梨才这么轻易得了好位置。   说起来今晚宿舍七个人都来食堂看电影了,连汪艳玲都来了,只有丁洁没来。   李青梨进厂也快十天了,一个宿舍里都是年轻的姑娘,处处也就熟了,所幸宿舍里除了丁汪二人动不动拿城里人乡下人说事,其他姑娘都单纯朴实,对李青梨并没什么偏见或者看不起,更甚者,因为李青梨初来乍到就敢揍她丁洁和汪艳玲,其他人对她有几分敬畏的同时还觉得李青梨挺可亲的,因为宿舍里不喜欢丁汪两人的人实在太多了,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了嘛?   没了丁洁,汪艳玲也隔着老远,宿舍里六个姑娘坐在一起叽叽喳喳,有说有笑,气氛不知道多好。   李青梨和叶晚霞她们互相打闹闹着玩,动作稍微有些大,伸胳膊的时候不期然打到了身后人身上,李青梨反应过来,忙扭过头来,敛了笑对身后的年轻男人说:“对不住打到你了,你没事吧?”   乔浩这般近距离接触李青梨,眼底掩饰不住地闪过惊艳,面前这位脸颊微丰的年轻姑娘,当真美貌,一双明亮如雪的大眼仿佛会说话,白皙的脸颊毫无瑕疵,通透细腻得仿佛由上等美玉雕刻而成。   乔浩扬起唇角,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这有什么?我们男同志可没这么娇弱。”   就她这点力气,挠痒痒都算不上。   李青梨弯起眼睛对乔浩笑了笑,转回头继续和叶晚霞她们说话玩笑,银铃般的笑声时不时在人群中响起。   在李青梨看不到的地方,有人给乔浩递上一支烟,下巴轻抬指向李青梨的方向,语气轻佻:“浩哥,看上咱新任厂花了?”   乔浩徐徐吐出一口白烟,缭绕烟雾朦胧了他的双眼。   就在他前方的李青梨正和叶晚霞等人说话,肩膀突然被高冬梅撞了一下,她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位剃了板寸的年轻的小伙子来到她身旁。   年轻小伙眼神甫一和她碰上,就跟被烧到了似的忙移开目光,挠了挠头,竟然有几分羞赧地道:“李青梨同志,我叫刘勤勇,想跟你交个朋友。”   李青梨原本身材丰腴的时候就招人稀罕,自从瘦了下来,站在大街上回头率特别高,从她进织布厂的第一天起就有年轻小伙主动搭话,所以面对这种情况早就习以为常了。   只见她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对刘勤勇道:“恐怕不太方便,我对象不喜欢我和其他男同志走得太近,不好意思了。”   都是打着做朋友的幌子别有目的,还做什么朋友啊?   刘勤勇意气风发地来,垂头丧气地离开。   乔浩身旁那人轻嘘一声:“竟然有对象了……”   电影终于开始,今晚放映的是《红色娘子军》,李青梨看过的电影屈指可数,这部她也没看过,因此和其他工人一样,看得极为认真投入,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看着自己,可是等她回头看去,却又没发现什么异常。   李青梨进入织布厂的第十天,生活工作都走上了正轨,早上起来就和叶晚霞刘丽三个人去职工食堂吃早饭,排队买稀饭的时候有人在背后叫住她。   “李青梨同志,早上好啊!”乔浩满面笑容地与她打招呼,他笑的时候,还会露出一颗可爱的小虎牙。   李青梨眼神虚了一瞬,“额……你好?”   乔浩笑容不变,伸出手来:“我叫乔浩,昨晚看电影我就在你后面。”   李青梨却只当没看到,笑容尴尬不失礼貌,“原来是你啊。”   话没说完,她直接扭回头,没有再搭理乔浩的意思,身后的乔浩被晾得倒是有几分尴尬。   李青梨却并不在意,见的多了她还不懂吗,乔浩在主动向她示好,但是乔浩这人的一举一动总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当初王旭东接近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笑容和煦干净,看似无害温良,温顺得仿佛一条家养的大狗,但是事实证明,人家其实是披着狗皮的狡诈的豺狼!   乔浩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所以她很不喜欢,干脆就敷衍地应付人家一下得了,多余的就懒得装了。   打好饭李青梨三个人找了桌子坐下来,李青梨才喝第一口粥,就听刘丽倒抽一口气,问:“梨子,你知不知道乔浩是谁?”   李青梨埋头喝粥,吃得喷香喷香的,随意问了一句:“谁啊?”   叶晚霞答:“乔浩,乔副厂长的侄子,咱们厂朱会计的亲儿子!”   李青梨抬眼看她们一眼,继续吃自己的粥,“哦,我现在知道了。”   这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叶晚霞和刘丽在一旁急得不行,早饭都没心情吃了。   “你刚才那么对他……你不怕得罪了他啊?”刘丽问。   李青梨终于舍得暂停碗筷,眨眨眼皮子,特无辜地道:“我怎么对他了,我不就是不想跟他尬聊下去,直接结束话题了吗?干嘛,跟我搭话的人这么多,我每个都要认真应付,那我日子还过不过了?好了,你们别瞎操心了,快吃粥。”   叶晚霞和刘丽对视一眼,对方眼中的无奈是如此的清晰又熟悉。   吃完饭李青梨进入车间,其他一切琐事全都抛在脑后,她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当中。可能认真终有收获,这两天她隐隐能感觉到,自己操作水平终于有所增长了。   因为全身心的投入,一天班下来李青梨比其他人更累一些,晚上她独自去职工澡堂洗澡,洗完回来的路上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你有事?”李青梨对一米之外的来人挑眉问道。   丁洁双拳捏得骨节发白,用一种仇视的目光盯着李青梨,嗓子有些喑哑:“李青梨,你是不是故意的?”   李青梨干脆握住对方的肩膀往旁边推开,“有病!”   丁洁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李青梨这么霸道,不依不饶地再次跑到她前面堵住,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是不是心虚了?你为了报复我,也是爱慕虚荣,才故意去勾/引乔浩的,是不是?这个骚狐狸精!”   李青梨目瞪口呆的同时,一巴掌已经挥了出去。 第82章   “丁洁, 你下回再嘴巴喷粪,我还打你!”李青梨眼睛里冒着丝丝冷气。   丁洁捂着被打的脸,先是震惊, 然后气得眼睛都红了, “李青梨, 你竟然敢打我?”   李青梨没有一丝犹豫和后悔, 理直气壮地道:“对, 我就是打你了!以后我还敢!”   丁洁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嚣张又无耻的女人, 气得浑身发抖,但是两次交战, 她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这个乡下来的野蛮女人, 所以只得暂时把这份愤怒忍耐下来,时机到了再一把讨要回来。   丁洁咬紧后槽牙, 质问:“难道你没跟乔浩有说有笑,勾勾搭搭?”   李青梨很快想到什么,恍然状:“哦, 难道你之前在跟乔浩交往,前晚躲在小树林里哭是被人家甩了?然后又听别人说我跟乔浩说过话,所以就跑来质问我?”   丁洁被李青梨这番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显然没想到自己努力隐藏的东西,竟然被李青人三言两语就道出实情了。   李青梨看着她的目光是明晃晃的可怜,以及厌恶,反问:“那你怎么不去质问乔浩?哦懂了, 你还想跟人家复合,所以才来质问我这个软柿子是不是?”   丁洁再次被堵得哑口无言, “我, 我不……”   李青梨神色一凛, 冷冷地道:“那我就最后告诉你一遍,我已经有对象了,什么张浩王浩,我压根不感兴趣!你不是跟乔浩熟嘛,那就麻烦你把我这席话带给他,让他离我远一点!”   原本她就对乔浩这人印象就一般,甚至有几分讨厌,只不过之前乔浩除了简单的问候没说别的,她总不能突兀地开口自己已经有对象,让他离自己远一点。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乔浩同她总共才说了几句话,就给她惹来丁洁这么大的麻烦,指着自己鼻子骂“狐狸精”,是人都忍不了,她就完全没必要再给乔浩留情面了,全部滚蛋!   丁洁听李青梨说辞这般无情,当时就信了七八,高兴得连脸上的痛都忘了,竟然喜不自胜地抓住李青梨的胳膊,急不可耐地催促道:“那你直接对乔浩说去,说你已经有对象了。”   李青梨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有病啊!这是你们之前的事情,跟我完全没关系,我为什么要掺合一脚?警告你,再来烦我我对你不客气!”   李青梨撂下狠话,抱住换洗下来的东西,脚下生风一溜烟跑远了,仿佛在躲什么瘟神似的。   丁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是咬咬牙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李青梨回宿舍奋笔疾书,终于把两千字的检讨写完,她停笔没多久,丁洁也回来了,她除了眼睛有明显的红肿,还用一种仇视的目光上下打量李青梨,仿佛要把李青梨看出个洞来。   李青梨抬眼就瞪了回去,“看什么看?没看过比你好看的啊?”   丁洁不期然被噎了一脸,脸色更是难看。   宿舍里都知道这两个人不对付,大家都不敢也不愿安慰丁洁,只能纷纷冲李青梨使眼色。   “梨子,时间不早了,咱们快点睡吧。”   “就是,睡觉睡觉。”   全宿舍只有张婉华真心去劝丁洁,小声道:“丁洁,咱们一个宿舍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没必要把关系弄得那么僵,其实梨子人挺好处的,你们哪有那么大的矛盾,各退一步,啊?”   丁洁仰头看她,只撂下一句话:“我的事你少管!”   张婉华讪讪离去。   晚上宿舍熄灯睡觉,丁洁盯着李青梨的方向,脑子里一直循环着乔浩轻佻中带着冷漠的声音:“我知道她有对象,那又怎么样?只要她还没结婚,我就还有机会,谁让人家长得那么漂亮呢?丁洁啊,咱俩没戏了,以后别再来烦我,懂?”   丁洁越想越是心如刀割,拉被子捂住头,眼泪还是不住地往外流,与此同时,她对李青梨的恨也就越发深刻。   如果李青梨从没出现该多好,乔浩也就不会和自己分手!都是李青梨的错!   转眼到了周五,李青梨人生第一次离家,且在织布厂一待就待了近半个月的时间,这天她终于忍不住了,决定下班之后就回家。   因为有了盼头,这天李青梨干活格外的利索干脆,等到了下班时间,她跑去存放东西的地方拿走自己的包,然后第一时间冲出车间,人就如同离巢的乳燕,身姿轻盈地飞向远处。   出了织布厂的大门,她喘了一口气,继续抓着包,一路小跑着往停放公共汽车的地方而去。   织布厂并不在县城的繁华路段,再说这时候县城未经开发,道路不宽广,沿途也有不少拐角旮旯的地方,李青梨经过一段必经的小巷时候,前后左右突然冒出四个大男人,从各个方位堵住了李青梨的退路。   李青梨猛然刹住脚步,背靠墙壁,不安地望着这四个人,眼珠子转个不停:“四位大哥,我是乡下来的,身上没几个钱。”   个子最高的和个子最矮的相视一笑,一脚跟癫痫发作似的一直抖啊抖,斜着嘴角,仰着下巴,用鼻孔看李青梨:“就你,叫李青梨是吧?织布厂的新厂花长得是挺美,看这小脸嫩的,掐一把都能出水吧!”   周围矮子胖子瘦子三人摸着下巴,发出好一阵猥琐的笑声。   李青梨一瞬不瞬望着那个个子最高的中年男人,突然问道:“我没见过你们,你们怎么知道我名字的?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你们别想胡来,不然你们会后悔的!”   几个人仿佛猫捉老鼠似的,看到李青梨表现得紧张,笑声就更猖狂了。   高矮胖瘦四人中的胖子忍不住说道:“小妞,现在知道怕了?早知如此,当初在厂里怎么就不安分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回你可惨咯……”   为了增加李青梨的恐惧,尾音拖得特别的长。   “胖子,跟她废什么话?咱们直接……嘿嘿嘿……”瘦子搓手,眼中冒着猥琐的光芒。   四个人一步一步向李青梨靠近。   李青梨冷不丁开口:“是不是丁洁叫你们来的?”   “什么丁洁王洁,咱们可不知道。”这些人不像是第一回 干这事,回答得滴水不漏。   四人越靠越近,眼见四人的手就快碰到自己,李青梨闭上眼睛,抬脚蓄力一击,狠狠踹在瘦子的某不可描述之处,同时挡住自己的脸大叫一声。   “大哥,你们再不出来我就要被人欺负了!”   她话音未落,从不知名方向突然甩出一根木棍,准确无误地砸上了瘦子的后脑勺,瘦子被前后夹击,痛得双腿一软,一个趔趄跪倒在李青梨跟前。   高子胖子瘦子三人立即警觉地转过身来,不过他们转过身来的那一刻,李老大五兄弟已经抵达战场,一句废话都没有,抡起拳头就是干,两方人马当即陷入混战。   背靠围墙的李青梨终于松了一口气,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见瘦子还跪在眼前,顺脚就一脚踹在人家面门上,一脚将人家踹倒在地,哭爹喊妈。   对方四个人,李家兄弟却有五个人,最好打架以及最会打架的李老二,李老四,李老五已经先锁定了对手,李老大和李老三对视一眼,争先恐后去争夺最后一个“猎物”,也就是瘦子。   瘦子原本就遭遇李青梨的致命一击,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呢,又被李老大和李老三左右夹击,挥拳相向,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眼花,浑身剧痛,恨不得晕死过去得了。   “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放过我吧!我下次不敢了!”瘦子哀嚎。   同伙的三个人很是不屑,“瘦子,你别是个孬种!”   瘦子内心的悲伤逆流成河,不可描述地方的痛你们又没经历过,你们又怎么知道我的痛苦?再挨一脚我会废掉的,真的会废掉的!   不过胖子三人也没闲功夫再理会瘦子了,原本他们见有人来也没那么害怕,因为他们也是打架就当家常便饭一样,但是随着两方交手下来,他们才明白自己这回是遇上硬茬了,这几兄弟一个个的会打架不说,力气还不小,有时候用蛮力硬生生压了他们一头,还有那个讨厌的女人时不时搞偷袭,使得他们越打越是打不过,当真憋屈得不行。   高矮胖瘦四个人硬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尽数倒下,被李老大五兄弟踹着肚子动弹不得。   李青梨抱着胳膊看着地上的高矮胖瘦,狠狠啐了一口:“想来教训我?你们也配!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就是丁洁叫的你们!不然我又怎么会叫来我哥呢?”   原来李青梨自从和丁洁闹翻,又得知丁洁有靠山,丁洁和汪艳玲又整天用那种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她,她就是再傻也看出来人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她就提前写信寄往家中,让大哥他们提前在路上等着,引蛇出洞,势必要粉碎丁洁的计划!   果然,这才没多久,丁洁就忍不住了,还担心人手不够,一次叫来四个小混混来教训她一个弱小无助,只会踢下三路的女子?当真狠毒心肠!   李青梨这话一出,高矮胖三个人都眼带威胁盯着瘦子,嘴里流里流气地嚷嚷着:“我们不认识什么洁不洁的,我们就是听说织布厂新厂花漂亮得很,想认识一下,不行吗?”   李老四抬脚就喂了对方嘴巴一脚,“狗玩意,想认识我老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什么吊样?你也配?”   李青梨知道这三人不过是丁洁请来的傀儡,所以并不准备多费唇舌,转头询问李成阳:“五哥,这四个人怎么处理?送GA局行么?”   高个子冷哧一声,十分不屑。   李成阳目光依次扫过四人,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送吧,我跟老高也有一阵子没见了。”   高矮胖瘦四人原本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听到这眼神终于变了,眼中隐隐有了惧意。   胖子腆着胖脸,笑容谄媚:“哥,哥,咱们有话好好说成嘛?是咱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再给咱们一次机会呗?”   高个子附和:“就是就是,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要不是这次,咱们又怎么能见识到五位大哥英勇伟岸的身姿呐?”   李青梨抱住胳膊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咦,好恶心!”   李成阳也被恶心得不轻,从地上抄起胖子,道:“先拉去GA局!”   李老大他们自然听李成阳的,兄弟五个押着高矮胖瘦四个人,直接去了GA局。   去GA局的这一路上高矮胖瘦四兄弟想了很多,毕竟是老油条了,在糊弄人、混淆视听、死皮赖脸方面很有经验,他们从开始的惊慌,到后来慢慢麻痹了自己,觉得自己这回肯定能平安渡过。   他们的好心态一直维持到了李成阳和GA局的高警官碰上面,李成阳给了高警官一拳,高警官也满面带笑地给了他一拳,这一拳一拳的,捶得高矮胖瘦四兄弟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后来高矮胖瘦四个分别送进审讯室,不用警察多逼问,四个人乖得仿佛是孩子碰上了老师,一五一十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连丁洁给他们的钱都一张不少交了出来。   审讯结束,高矮胖瘦四兄弟齐聚关押室,四兄弟眼神对上,无需言语,眼里只写了一句话:没有人能超越我们,我们四兄弟就是今天最大的笑话!   李成阳把人交到曾经的战友手中,自然放心,眼见时间不早了,便和自家哥哥妹子一起回家。   他们是本地人,虽然有介绍信,但是想住招待所比外地人更费事,再加上为了省钱,这个点又没有公共汽车,兄弟姐妹五个就只能用脚往回走。不过这年头就是这样,去哪个地方大多靠两条腿,也都习惯了。   走这么远的路对李老大五兄弟还好,对于李青梨来说还真是人生头一回,前半程还能跟上脚步,后半程直接拉胯,好在她有五个哥哥,累了就驮着她上走一段,五个轮流来,到了半夜,李成阳五兄弟五拖一,可终于把李青梨拖回家了。   时间已经到了深更半夜,李青梨浑身没了力气,但是望着头顶熟悉的明月,铺着清辉的熟悉小院,熟悉的家人,熟悉的气息,只觉得:回家的感觉真好呀!   兄妹六个到家,刁婆子李大嫂她们自然从床上爬起来,给兄妹六人热饭炒菜,刁婆子更是逮着李青梨都不放了,一个劲地说小六瘦了,小六手糙了,可把刁婆子给心疼坏了。   要不是时间太晚,刁婆子恨不得连李青梨在织布厂每天上几次厕所都想问个清楚明白。   李青梨第一次离家这么久,也是有说不完的话,不过今天下午已经耽误五个哥哥上工上班了,干脆拉着刁婆子一起回屋,母女俩说了一夜的话。   第二天李青梨自然是起晚了,一觉醒来,天竟然都快黑了,李青梨很久没睡这么长的觉,弄得她一时之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李青梨在自己额头敲了敲,一骨碌起床,趿拉着布鞋出了屋子,院子里刁婆子正站在鸡圈外头,拿着葫芦瓢喂鸡喂鸭。   “娘,你咋不叫醒我,我白白又睡了一天!”   刁婆子嗔她一眼,笑呵呵地道:“能睡是福,咱们这个年纪的,除了你爹,其他人想多睡还睡不着呢!”   刁婆子说话的同时,李青梨已经钻进灶房刷牙洗脸去了,很快洗漱完毕,李青梨又脚步匆匆往外走。   “小六,你都一天没吃饭,肚子哪受得了?现在出去干啥?”刁婆子在身后念叨。   李青梨背对刁婆子摆了摆手,“娘我很快就回来!”   刁婆子在鸡圈面前气得跺脚,“肯定又找那个傅白去了,真是个不要脸的男狐狸精!天天缠着咱家小六!”   隔着一面墙,里面的刁婆子毫无遮拦地叫着“男狐狸精”,院外,李青梨才踏出院子就看到了几米之外倚在大树下的傅白,两人眼神对上,傅白对她挑了挑眉。   李青梨只得走上前陪笑脸,“啊哈哈,啊哈哈,是你长的太好了,我娘想不到其他词语形容你,只想到狐狸精这个词。哎呀,巧了,前几天也有人说我是狐狸精,咱俩可真是天生一对呀!”   傅白敛去笑,眸色倏然一变,危险弥漫:“谁说你是狐狸精,是那个丁洁还是汪艳玲?”   李青梨却蹦蹦跳跳跑到前头,回身对他招招手,“你快一点。”   两个人交往这么久,约会地点从竹林到小树林,后来终于找到一块幽静也隐秘的地方,两人每次想单独相处,都是在这个地方相见。   两人先后到了目的地,茂盛葱茏的草木将周围遮挡得严严实实,地下的小野花也钻出土壤,花骨朵迎风轻颤。   傅白才到地方,忍不住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最后一封信说你把丁洁和汪艳玲教训了一顿,你们主任让你写检讨信,后面又发生什么……”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完,李青梨倏地扭过身来,一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两只手先后勾住他的脖子,眼眸轻阖,殷红的唇瓣便亲上傅白的。   一番厮缠,李青梨只觉得唇舌都麻了,身子也变得酥软无骨,呼吸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她艰难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李青梨稍微平复了,噙着笑歪头问傅白:“傅白,这么多天我挺想你的,你想我吗?”   傅白眸色深沉如大海,挑起唇,笑得有点坏:“不如我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话音才落,李青梨再次被傅白拥入怀中,这回吻得比上一回更深,更长久。   唇舌都麻掉的李青梨欲哭无泪:这压根不是我想要的想念!QAQ~ 第83章   时间似乎过了一小会儿, 也似乎过了很久,两人终于分开唇舌,李青梨被傅白牢牢搂在怀里, 她靠在傅白的胸膛, 耳边是他重若擂鼓的心跳声, 以及两人不稳又发烫的呼吸声。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夕阳已经下山, 只剩下浓墨重彩的余晖, 柔柔地铺洒在两人身上,这一刻, 时间似乎停止, 世界似乎彻底安静,只有彼此的存在那般清晰深刻。   徐徐的春风中, 夕阳的余晖慢慢消散,傅白清凌凌的嗓音突然在李青梨铜鼎响起:“你说的狐狸精,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青梨毫不犹豫地推开傅白的怀抱, 雾蒙蒙的眸子瞬间清明,瞪着傅白:“你怎么还惦记着狐狸精呀?真的是!”   傅白不为所动,仍旧望着李青梨的眼, 李青梨没办法,只能将后面发生的事告知傅白。   “你别再这样看着我,真的就这些了。哎呀,你放心吧, 工作我可以不要,但是别人想欺负我, 门儿都没有!这回丁洁敢叫人堵我, ga会上门亲自抓她的!至于乔浩那个恶心人的玩意儿, 他再来恶心我我直接赏他一脚,你是不知道,我最近踢人的脚法越发娴熟了,尤其是踢……”   李青梨及时刹住车,嘿嘿假笑了两声。   傅白摸了摸她的头不说话,也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李青梨抓住他的手,晃了晃,“真的没多大的事情啦,我就是想着这个礼拜回家再告诉你这些事,所以才没给你写信。”   傅白拉住她的手,两个人在如茵的草地上坐下,肩并肩地说着话。   “梨子,我有两件事要告诉你。”傅白徐徐开口,嗓音清润如泉水叮咚。   李青梨歪过头见傅白眼含笑意,抓住傅白的胳膊使劲摇晃,目光灼灼如桃花盛开,急切追问:“什么事什么事?难道你父母终于出来了?”   傅白忍不住在李青梨额头轻轻敲了一下,挑起唇角,“你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李青梨高兴得原地蹦了起来,“真的吗?这可太好了!我早就告诉你了吧,乌云总会散去,阳光迟早会到来,虽然道路崎岖,但是未来一定是光明的!看,你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啦!我真替你高兴!傅老师,你高兴吗?开心吗?”   傅白双手插进裤兜,挺直了腰背,望着眼前茫茫的原野,只觉得天地间无一不美,无一不好,不由自主扬起唇角,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还行吧。”   “啧……”李青梨两步走到傅白面前蹲下,两手捏住他脸颊往上提,“明明高兴得要死,还跟我装!你该这样笑,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哎,就是这样,终于有点像阿黄了!”   阿黄是为守护生产队粮食和财产养的一条土狗,脸特别圆,眼睛特别小。   傅白搂过她的肩靠近自己怀里,轻笑:“淘气。”   李青梨特哥俩好地在他胸口拍了拍,催促道:“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春水公社中学邀请我过去教书。”傅白答。   公社中学不是他们生产队的学校能比的,生产队的学校是民办,公社中学是公办,不管从学校规模,教学设施,教学水平,学生人数,工资待遇,各方面都不在一个层面上,傅白从生产队老师一跃成为公社中学老师,这当真的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李青梨既惊又喜,“什么时候的事情?傅老师你,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傅白笑容微敛,回答:“其实之前公社中学那边就跟我接洽过,不过因为我家庭成分问题审核通不过,所以我就没有申请。这回我父母的事情解决了,那边第一时间过来找我,我昨天已经答应了。”   李青梨点头如捣蒜,“当然要答应,多好的机会呀,傅老师这么有才华的人,当然需要更广阔的舞台。”   傅白失笑:“我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男人,努力向上地生活,希望以后能养活老婆孩子,把日子过好,也就差不多了。”   李青梨在他怀里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在他下巴蹭了蹭,声音如水,温柔中带着一丝清甜:“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好啦。”   李青梨心里清楚,这些年下乡插队的生活对傅白来说并非没有任何影响,除了几千个悠长岁月,还磨灭了属于年轻人的傲气,自信,和棱角,傅白需要时间,慢慢找回真正的自己。   傅白垂下长长的眼睫,静静地望着怀里的人,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梨子,公社中学距离县城不远,以后有空我就去织布厂找你。”   李青梨掰着傅白粗糙的手指头玩,重重点了一下头:“嗯!”   “我父母出来了,我抽空回去一趟看望一下二老,回来我就正式登门拜访。”   “好!”李青梨继续埋头玩手指头。   “梨子,我们什么时候证领?”傅白在她耳边轻声问。   李青梨瞬间坐了起来,一双鹿眼瞪得老大,“领证?”   随即摇头,“不行不行,太快了,我都没做好结婚的准备。”   傅白摸着她乌黑柔顺的发丝,没好气道:“我就随口问一句,如果你结了婚,就没那么多狂蜂浪蝶追着你不放,叫人生厌。”   李青梨头发甩开,转过头阴恻恻地盯着傅白,凶巴巴地道:“在公社中学年轻漂亮的女老师肯定不少,你给我离她们远点,没有必要不允许你跟人家说话,知道了吗?”   一个巴掌明晃晃地悬在傅白眼前,傅白敢说不吗?   不过此时此刻两人内心的想法倒是空前一致,对象长得越出色,烦恼就越多啊!   “李小六!”刁婆子洪亮的大嗓门一下子打破两人之间还算旖旎的气氛,李青梨听声辨心情,知道刁婆子此时心情必定很不美丽,不敢再耽搁,从傅白怀里钻出来,拍拍屁股眨眼间跑得没影,连招呼都忘了打。   傅白慢条斯理从地上站起来,幽幽叹了口气,只觉得怀中空虚,还有点冷,心情甚是不美啊。   李青梨伴着刁婆子一路的念叨回到自家小院,不用刁婆子开口,她就钻进厨房帮李大嫂烧锅炒菜。   如今李三嫂和李四嫂的肚子都挺大的了,尤其是李三嫂,她的肚子大的吓人,现在轻易不敢下床,之前李老三带李三嫂去县医院看过,人家说她是怀的双胞胎,刁婆子知道后差点想撂挑子不干了。   她原本以为二房分出去能轻松一点,这下倒好,三房又给她补了一个孙子,到头来她还是得一次照顾三个孙子,现在李三嫂李四嫂还没分娩呢,她就开始发愁抱怨,抱怨李老三和李老四太能生,尤其是李老三,真是一家的讨债鬼!   厨房里刁婆子逮着李青梨大吐口水,李青梨心里吐槽,儿女都是债,能怪谁呢?要怪只能怪《七零年代娇宠蜜爱》的垃圾作者,为了让原女主苏茵生双胞胎龙凤胎顺理成章,才给他们李家安排了这样的基因,不然为什么四嫂生了龙凤胎,现在三嫂又怀了双胞胎?当双胞胎是地上的草,一抓一大把呢?   只能说,垃圾小说,害人不浅啊!   不过李青梨这半年来也成长了不少,知道心疼人了,第二天早上没再睡懒觉,起来就帮刁婆子干活,刁婆子原来心疼闺女,又有四个儿媳妇,不可能让李青梨干活的,现在也顾不上了,李大嫂李大丫她们吃完早饭还要上工,家里的活就交到刁婆子和李青梨手中。   自从几个嫂子同时怀了娃,李青梨干起活来是越发熟练,刁婆子看着李青梨大清早就坐在小兀子上搓洗衣裳,熟练得让她心疼。   刁婆子揩了揩眼角,“真是累着咱小六了,礼拜天好不容易回趟家,还要干这干那。等你两个嫂子生完孩子,可得让老三老四好好报答他们的亲妹子。”   李青梨在搓衣板上搓着衣裳,一边道:“一家人说这些干啥,三哥四哥他们昨天为了我的事,不也请假去县城帮忙了嘛?我也不说什么谢不谢的。再说我也不是为了哥嫂,我主要是心疼自己老娘,我不干,您不就得干了?”   刁婆子站在一旁,感动得眼泛泪花,“咱们小六真是长大了,懂事了,谁要是能娶咱家小六,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李青梨毫无负担地应下来,“那可不,几世修来的福气呢!”   原本她可以靠脸吃饭,偏偏她现在又勤快又能干嘴巴又甜,上过高中,现在还是织布厂工人,除了不会做饭手有点残这个小小的缺点,简直就是完美!她要是个男人,也绝对追着自己这样的女人不放,追到就是赚到!   李青梨正美滋滋的乐呵呢,刁婆子突然话锋一转,“小六啊,你跟那个傅白啥时候分手?”   “咳咳咳……”李青梨差点被口水呛到。“啥,啥?”   刁婆子搬来小凳子,笑眯眯的坐了下来,心平气和地道:“你们处的时间太久了,再拖下去还是得分手,到时候谁都不好受,长痛不如短痛,是不是?”   李青梨衣裳也不搓了,甩掉手上的水,正襟危坐,道:“娘,既然你提到这事我也就不瞒着你了,其实我跟傅白从一开始就是认真处的,但是我怕你跟爹不同意,所以我就跟你说我们就随便处处,不会长久……”   刁婆子脸上没有表情,声音也没什么起伏:“然后呢?”   李青梨咽一口唾沫,道:“然后傅白父母已经从农场出来了,傅白的未来不会受到影响,还有傅白刚被公社中学邀请过去当老师,以后养家糊口肯定没什么问题。”   刁婆子眼尾扫过李青梨,冷哼一声:“养家糊口跟你有啥关系?人家父母没事了,说明他回城的日子也就不远了,你还白替人家高兴呢傻姑娘?”   李青梨垂下眼睛想了一会儿,再抬起眼,眼神纯粹坦然,并没有类似担忧害怕的情绪,她回道:“娘,我没法向你表达内心的感受,但是我相信他,他和王旭东不是一类人。还有一件事您不知道,他昨天跟我提起过扯证的事,只不过我觉得没做好准备,所以拒绝了。我和他商量好了,傅白他探望父母回来之后就会来咱家拜访您跟我爹。这些最起码能证明,他对我是认真的。”   刁婆子不可置否,“那就等他拿出诚意来再说。我刁宜秀的闺女,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嫁的。”   话说完,刁婆子便起身离开。   李青梨望着自己老娘的背影,心里突然没底了,老娘或是破口大骂或是甩脸色,她最起码知道自己老娘在想什么,可是她老娘破天荒又没骂人又没甩脸子,她一时摸不着头脑,心都悬在了半空中。   现在是春天,地里的事情又多,家里又少了李三嫂李四嫂两个劳动力,李青梨一上午的时间都是忙忙碌碌的,中午好不容易把中饭做好,干脆就在灶台底下坐着,歇口气。   李成阳是第一个回来的,他进厨房舀水洗手,见李青梨也在厨房,洗了手找李青梨说话。   “小六,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李成阳蹲在地上,两只手随意甩了甩,眼角眉梢俱是掩饰不住的喜意。   李青梨随意瞥了李成阳一眼,见他今天穿得人模狗样的,随意说了一句:“啥好消息,你跟唐雅姐扯证了?”   李成阳被噎住,“你怎么知道的?”   李青梨撇撇嘴,“看你满面春风的样子,啧啧,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是唐雅丈夫六个大字了!”   李成阳抬手就在李青梨额头弹了一下,“没大没小,怎么跟你哥说话的呢?嗯?”   李青梨捂住脑门怒瞪李成阳,同样都是敲脑门,傅白和自己亲哥敲的力度就是不一样,傅白只轻轻敲了一下,一点不疼,自己亲哥却是真敲,真是敲得人脑壳疼!   李青梨气得双眼冒火,咬牙切齿地道:“你真是个讨厌鬼!”   抬脚就往李成阳身上踹,然而到底做了二十年的亲兄妹,李成阳早就提防着呢,一扭身就躲过李青梨的攻击。   李成阳迅速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道:“我懒得跟你这个小丫头胡闹。我去把这件喜事告诉娘去,再要点钱办一场像样的婚礼,才不委屈小雅嫁给我。”   李青梨眼神突然亮了一下:“扯证这么大的事你竟然没事先告诉咱娘?我亲爱的五哥,你这回死定了!”   沉浸在喜悦当中的男人压根没注意到李青梨话中的深意,不以为意地道:“不会的,娘知道我终于娶了媳妇,肯定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完便兴冲冲且乐呵呵地跑了,徒留李青梨坐在灶地下幸灾乐祸。   五哥离家太久,退伍回来后老娘又从没对他发过火,所以他早已经忘记他们的老娘是如何霸道的性子了,这回还不惨了?   李青梨在灶房坐了一会儿,果然,没一会儿堂屋里里传来她老娘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   “啥?你跟唐雅都领证了?”   “你咋不等孩子都生了再告诉老娘?”   李青梨仿佛一只小兔子,颠颠地就往堂屋外的屋檐下跑去了——看戏。   “娘,你不是天天催我娶媳妇儿吗,再说我跟小雅的事情您早都同意了,我跟她领证,不都是迟早的事嘛!”李成阳嬉皮笑脸地道。   “迟早的事情也不代表你能领证都不提前跟家里商量!李成阳,你自己说说,你把我跟你爹当啥,啊?入伍当兵你想去就去,想退伍就退伍,现在想扯证就扯证,一句话都不跟家里商量,你眼里还你老爹老娘吗?啊?”   “我眼里当然有您跟爹,只不过对我来说,我跟小雅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已经把她当作我未来的媳妇儿,所以不管今天领证还是明天领证,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再说我也有我的理由。”   “啥理由?你说啊?你今天不能说服我,老娘干脆不要你这个不孝子!”刁婆子咄咄逼人。   “是小雅的父亲,他一直想将小雅嫁给小雅不喜欢的人,前几天他写信过来,如果小雅再不同意,他直接过来带小雅走。小雅不想回那个家,我也不愿意和小雅分开,所以我们俩决定直接领证结婚,后面再补办婚礼。我们已经成为夫妻,对方总不能强逼我们离婚吧?”   刁婆子这时候稍微冷静下来,想起李青梨跟她说过唐雅的家世不一般,自己小儿子想和唐雅终成眷属肯定没那么容易,在她看来虎毒不食子,父女没有隔夜仇,唐雅的父亲迟早还是会原谅唐雅的,到时候自己儿子这个女婿的头衔不就顺理成章了?   这么想,刁婆子的心气才稍微顺了一点,但是善罢甘休不是她的性子,她一拍大腿坐在地上,不依不饶地道:“那你领证不跟爹娘说就有理了?哎哟,我这辈子是作了啥孽哟,一把屎一把尿养六个孩子,唯一的闺女处对象骗我,现在老五连领证都不跟老娘讲,我活着还有啥劲呀?我干脆找个坑跳进去把自己埋了得了!我活着没劲啊!”   李成阳若有所感往外头一看,刚好和李青梨探出来的眼睛对上,李成阳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狠狠瞪了李青梨一眼。   李青梨反瞪回去,用嘴型比划:“你,活,该!”   李成阳气得不行,他算是看出来了,老娘发的这通火可不只是因为自己扯证没跟她说,其中还有李小六的一份功劳,不然自己老娘不一定这么不依不饶,自己这是被自己亲妹给连累了,这叫他如何不气?   刁婆子这一折腾就是一个小时起步,上不封顶,一直闹到中饭都吃过了,还逮着李成阳骂小兔崽子呢,就在这一天,李成阳终于找回了童年——被亲娘逮着训斥的日子。   下午李成阳在公社里借来一辆二八大杠送李青梨回县城织布厂,一路上时不时回过头,用那种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李青梨。   李青梨无辜道:“五哥,你能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吗,怪瘆人的。”   李成阳冷冷地扯了扯唇角,“谈对象了?哪个倒霉蛋眼神这么不好?”   李青梨磨了磨牙,冷哼:“不巧了,我对象也是知青,正是咱们生产队的老师,不,现在应该叫咱们春水公社中学的老师,傅白傅老师!你有意见?”   李成阳蹬着车,不耽误他阴阳怪气地说着话:“多水灵多鲜嫩的一棵白菜,被一头猪给拱了,啧……”   李青梨怼得很大声:“五哥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不也拱到了小雅姐这么水灵鲜嫩还有钱的白菜嘛?”   说完,两只猪兄妹齐齐沉默了。   兄妹俩相看两厌,李成阳将李青梨送到织布厂职工宿舍,一句话没说,昂着高贵的头颅转身离开,李青梨同样踩着高贵的步伐,头也不回地上楼。   宿舍八人中只有李青梨住得最远,其他人都住在县城,到了晚上宿舍人才陆陆续续来齐了,除了丁洁。   与此同时,一条消息从织布厂厂长办公室传出,第七车间的丁洁于礼拜五晚上被ga局抓去了,被抓原因是她出钱收买四个小混混,蓄意伤害第七车间的李青梨同志,被李青梨同志五个哥哥当场抓获,人证物证俱全,丁洁想抵赖都抵来不掉,现在丁洁人正同她收买的四个小混混在局子里待着呢!   丁洁人都进局子里,织布厂自然不会接纳这种背景有污点的人,因此也被长里正式除名了。   李青梨宿舍剩下的七人得知这个消息,除了李青梨,其他人全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们显然没想到丁洁竟然会这么做,以往大家小打小闹也不过是同事之间的摩擦,何至于到收买小混混教训人的地步?若是梨子的五个哥哥没有出现,梨子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到时候梨子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名声了,一辈子也就毁了!   对于丁洁的结局,李青梨只有两个字:活该!   丁洁当真是集任性、嚣张、没脑子、恶毒于一身,收买四个小混混,不就是为了毁了她吗?而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乔浩,一个垃圾男人!   可笑的是从头到尾自己不过是个路人,丁洁被乔浩抛弃却把恨意牵连到她身上,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不过好在她留了一个心眼,而丁洁比自己还蠢,这事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解决了。   相信经过这件事,丁洁手下的小喽啰汪艳玲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宿舍生活应该能平静一阵子了。   李青梨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了第二天中午,李青梨在食堂打饭,乔浩这不要脸的玩意儿竟然又凑了上来。 第84章   食堂里人来人往, 乔浩端着饭盒凑上来,面带羞愧,无比真诚地道:“李青梨同志, 丁洁做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没想到她心思竟然这么恶毒, 幸亏你没有事, 不然我会愧疚一辈子。”   李青梨前后的叶晚霞和刘丽一头雾水, 来回在两人身上瞟, 弄不清楚丁洁和乔浩扯上什么关系。   李青梨冷冷地扯了扯唇角,漫不经心地解释:“丁洁跟人家谈着对象呢……”   乔浩忙解释:“我和丁洁之前就分开了, 我们性格不合。”   他和丁洁交往不过是图丁洁长得好, 他父母向来看不上丁洁这样的小门小户,绝对不会允许他娶丁洁这样的女人, 所以他只能低调行事,不让丁洁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宣扬出去,谁知道分手后丁洁还是把这事捅破了。   丁洁的事情才传到厂里, 他就被父母骂了一顿,说他识人不清,不过他谈了这么多姑娘, 他爸妈的态度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只要他不把这些小姑娘娶回家,别闹出事情来,他父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他才敢这么有恃无恐。   不过丁洁和乔浩交往的事情叶晚霞和刘丽还是第一次听说,十分惊讶加震惊。   乔浩见李青梨高傲不爱搭理人的模样, 只觉得心痒痒, 见李青梨随着排队队伍往前上了两步, 他再次跟了上去,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李青梨同志,说到底是我没处理好丁洁的事,才让你受到牵连,我心中很过意不去,你今天的午饭我来请,聊表欠意。”   李青梨见打饭的窗口近在眼前,眼底闪过一抹幽光,冷着脸道:“呵,真想赔礼道歉?行啊,我们宿舍三个人在这,你只请我一个人多没意思,三个都请了,我就原谅你。”   叶晚霞头摇成拨浪鼓,人家欠梨子的,又不欠自己的,自己吃个什么劲啊?刘丽同样满脸写着拒绝。   乔浩得到这话却仿佛得了圣旨,不管叶晚霞和刘丽情不情愿,抽走两人的饭盒以及李青梨的,一溜烟钻入了打饭的人群当中。   叶晚霞和刘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言。   李青梨搂着两人的肩膀好声好气道:“两个好姐姐,我是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想找个机会出出气,你们原谅我这回冒昧了好不好?”   叶晚霞和刘丽震惊的情绪转为担忧,“梨子,你想教训乔浩?你不怕他报复你吗?他可是副厂长的侄子,他妈是咱们厂的会计!”   李青梨摆摆手,“你们放心,我心里有数。”   这口气不消,她晚上觉都睡不好,更何况人家乔浩还阴魂不散主动找上门,她不出手天理难容!   乔浩果然有办法,没一会儿和自己小弟拿回四个饭盒,李青梨打开一看,饭盒里面除了米饭其余全是肉菜,红烧肉和肉丸子这些,三人饭盒里的加起来可得花不少钱票。   乔浩爽朗一笑,“李青梨同志你发什么呆啊?难道饭菜不合胃口,要不我重新给你打一份?”   李青梨假笑,“怎么会,只是让乔浩同志破费,心里有点不好意思。”   心里冷哼,在场的明明还有叶晚霞和刘丽,他就当这两个人完全不存在一样,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就一个劲地瞅着她,还不是披着人皮的色,鬼一个!   自从她进了厂,可能织布厂年轻小伙子多,和她搭讪得也就多了起来,但是她慢慢的也就看出来了,一半找她搭讪的人就是看她长得好,存了一些歪心思,根本就是一群恶心人的玩意儿,比如眼前的乔浩。   这些垃圾玩意儿,哪里有傅老师一根头发丝好?   乔垃圾见李青梨态度似乎软和了两分,他惯是会得寸进尺的人,故作自然地在李青梨身边落坐,虽然他在吃着饭,但是李青梨还是能感受到对方黏黏糊糊的眼神一直看着自己,看得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李青梨握着筷子,无声冷笑一声,毫无预兆地起身搬凳子往前挪动两分,迅速放下,再一屁股狠狠坐了下去。   “嗷!!!”身旁的乔浩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李青梨故作无辜地半起身转过身来,关切道:“怎么了这是?”   话未说完,她再次一屁股坐了下去,乔浩二次受伤,叫得比第一次还惨。   “嗷!!!我~的~脚~”   李青梨视线才落在被凳脚压住的脚上,双手捂嘴,眼泪在眼眶疯狂打转,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乔浩同志,你,你没事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   乔浩原本心里还想李青梨是不是故意如此,但是见李青梨这般无措无辜的模样,便去了怀疑,抽回脚,努力让自己五官不那么扭曲难看。   “没事,不怪你。”乔浩疼得不得不咬紧后槽牙,脸色都白了,偏偏还不能对李青梨发火,只能在心里直骂娘。   李青梨表面担心得很,内心却爽得飞起,垃圾渣男,还敢凑上来恶心人,有靠山了不起啊?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恶心人,今天就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谁让你是个好色的狗玩意儿!   这事之后乔浩两天都没再出现在李青梨面前,这天下班李青梨收到傅白来的一封信,她没忍住在路上就打开看了,信里傅白说他礼拜二便已经动身回乡,礼拜天就回来,希望李青梨不要不识好歹,礼拜天一定要记得出来与他见上一面,最后落款,每天想李青梨三千遍的傅白。   李青梨逐字逐句看完,忍不住嘴角上扬,抱着信脚步轻快地追上前头的叶晚霞和刘丽,心里默默吐槽:还每天想我三千遍,那你傅老师岂不是连上课都在想着我?这个老师不合格!   彻底适应了工厂生活后,李青梨作为一个未婚未育女青年,生活过得还挺滋润,白天上班,一日三餐在职工食堂解决,打水有开水房,洗澡有澡堂,想看书有阅览室,生病了有医务室,闲暇时间可以出去上街逛逛,如果忽略第一个月还没挣到工资这件事,李青梨觉得这样的生活真不错呢。   转眼又到了礼拜五,李青梨回一趟家不方便就没回去了,礼拜六就被刁大舅叫去家里吃饭,美美地吃了一顿饭,又被刁大舅和大表哥刁美汉关心了一下在织布厂的工作和生活,顺便关心一下李青梨的感情生活。   李青梨跟应付老父亲似的应付父子俩,下午离开刁大舅家,慢悠悠地下了楼,走在半路上没想到再次巧遇杜闻声。   经过去年那件极其尴尬的事情后,李青梨和杜闻声已经许久未见了,再次见面杜闻声尴尬地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招呼,后来还是李青梨主动上前,面带微笑:“杜闻声同志,许久未见。”   杜闻声回以微笑,只是笑得还不够自然,“李青梨同志,真巧,听说你进了织布厂上班,恭喜你。”   李青梨见他尴尬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佯装不知,用老友见面的轻松口吻随意道:“谢谢。”   想到什么,又道:“对了,杜闻声同志,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对象,我们宿舍有好几个姑娘,人都特别好特别能干善良,你要是没对象,我给你介绍介绍?”   李青梨相信自己,也相信自己老娘的眼光,杜闻声确确实实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叶晚霞高冬梅她们还单着呢,要是能撮合成,岂不是美事一桩?   面对李青梨灼灼的目光,杜闻声却默默垂下头,只露出两只染了红的耳朵。   李青梨:“嗯?”   杜闻声再次抬起眼,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道:“我已经有对象了,恐怕只能辜负你的好意了。”   李青梨很快反应过来,大大咧咧地摆手,“买卖不成仁义在,额不对……反正没事!恭喜你啊杜闻声同志,你的对象一定是个特别温柔特别体贴的女孩子,祝福你们!”   杜闻声挠了挠头,笑得有点傻,有点不太好意思地道:“其实我对象你也认识,就是吟雪。”   李青梨茫然,“吟雪?谁啊?”   “就是咱们厂的梅副厂长。”   李青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最后杜闻声竟然和梅副厂长成了对象?虽然梅副厂长应该大杜闻声几岁,但是梅副厂长个性强势果断,杜闻声性子偏软一些,倒也互补,在一起应该肯定能把日子过好。   而且女副厂长和她的小干事下属?听起来还有那么点带感是怎么回事?   “你们结婚了可别忘了请我喝喜酒。”李青梨留下这句话,含笑和杜闻声告别。   李青梨见时间还早,回宿舍也是无事,干脆去街上逛逛,没想在街上又遇上了乔浩,对方见到李青梨眼睛一亮,十分惊喜,扔下身边的人,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李青梨同志,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逛,时间不早了,你一个女孩家在面外不安全。”   李青梨假笑,“我正准备回去,麻烦别挡道。”   李青梨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要走,“看电影当然是跟自己对象看,跟你看什么电影?”   乔浩却依旧紧追不放,见李青梨冷下脸来,忙道:“那我晚上请你吃饭,去国营饭店吃,怎么样?”   李青梨理都不理他,走自己的路,目不斜视。   乔浩追过的女孩数都数不过来,他深知一个道理,烈女怕缠郎,只要自己追的紧,再加上自己的出身家世,没有女孩子能拒绝自己,所以他对李青梨的拒绝压根不放在心上,更甚者,李青梨越是拒绝,他的征服欲就越强。   乔浩到底比李青梨高一些,没几步再次追了上来,他伸手想抓李青梨的手,李青梨一个扭身躲过去,横眉竖眼地瞪他:“你干嘛?!光天化日之下想耍流氓啊?”   乔浩深吸一口气,“李青梨!难道你没看出来我喜欢你吗?”   他见李青梨站在原地,长长的眼睫颤颤巍巍地垂了下去,他放轻了声音,继续说道:“李青梨,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我的脑子里只有你,你是如此的特别,和别的女孩都不一样,我没法控制自己不被你吸引……”   李青梨眼底划过讥诮,嘴角一抹坏笑转瞬即逝,再抬起头来,她面无表情道:“对不起,我已经有对象了。”   乔浩连停顿都没有,直接回道:“之前谈的对象,那就是乡下的男人?他给不了你富足的生活,让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一个人在工厂上班,累死累活,他凭什么能做你对象?换成是我,我不会让你受任何累,你只要在家享清福就行,其他的都不用你操心。小梨,你值得更好的……”   乔浩说话的同时,人慢慢贴近李青梨。   李青梨似乎被戳中心事,慢半拍反应过来,再看向乔浩的眼神就变了,似乎欲言又止。   乔浩情场打滚的人,岂不知道趁热打铁的道理,忙贴心地道:“小梨,你放心,只要你跟了我,你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只要我帮的上忙,我一定帮你。”   李青梨有几分“羞答答”地低下头,美人叹息,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头,“我在车间待了近二十天,始终操作不好,手都磨出茧子了,可能我压根不适合当织布厂的工人吧……”   其实这个要求之前丁洁也提过,但是乔浩不怕天不怕地,就怕自己的双亲,所以气势顿时矮了一截,“这……我可以跟我大伯提一下,有没有办公室的文职适合你,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事还得慢慢来。”   李青梨不满地撅了嘴嘴,满不在乎地道:“换职位不容易,那我想让我家里人来织布厂当工人,这总不难吧?”   乔浩松了一口气,“下次招工给你家里人留一个名额就是。”   李青梨一双眼睁得老大,特别理直气壮地道:“一个怎么够,我光亲哥哥就五个,还有五个嫂子,大侄子大侄女也都过了十六,还有一堆堂哥表哥对我可好了,怎么着也得给我家留二十个名额才像话呀!”   乔浩差点被李青梨的狮子大开口吓得有点想吐血的冲动,声音微微颤抖:“二十个?小梨,工人职位不是大白菜,随随便便就能有的!”   李青梨撇撇嘴,不满道:“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到,那我跟了你又有什么好处?我乡下的对象虽然没你出身好,但是最起码他全心向着我,我让他干啥他就干啥!”   乔浩为了一亲芳泽的机会,心一横,便道:“一次二十个名额是在太多了,但是慢慢来也不是不行,我们每年招你家几个亲戚,多招几年,进厂就是迟早的事,这样总行了吧?”   李青梨回答得很勉强,“我提的两点,你一个都不能马上兑现呢。好吧,那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带我见你父母?”   乔浩要不是反应迅速,他差点吓得摔倒,舌头都不利索了,“什,什么?见家长?这是不是太快了点,我父母还不知道我跟你的事情,总要给他们准备的时间。”   李青梨双手叉腰,“乔浩,你当我傻子呢?你跟丁洁谈对象还不是说分就分,你们这些男人花花肠子可多了,谁知道你这次是不是骗我这个良家妇女的感情?你要跟我处对象,可以,你必须马上带我去见你父母,再商量好什么时间扯证结婚,出多少彩礼,这些事都提前说好,我就愿意相信你对这段感情的诚意!”   李青梨在乔浩心目中的仙女形象瞬间四分五裂,坍塌成粉末,看这眼前叉着腰张嘴男人花花肠子,闭嘴彩礼的姑娘,哪里像什么仙女,分明是泼妇预备役!   但是面对李青梨这张无暇如美玉的脸蛋,乔浩还是有点舍不得,强忍着不耐道:“小梨,咱们才处,现在说结婚的事未眠太早了。但是我以我的人格保证,我一定会对你负责,好不好?”   李青梨内心不屑冷笑,谁需要你负责?狗都不要!   面上却是气得不行的模样,忍不住发脾气:“这不行,那个等等,那我要你有什么用?我知道了,你就是贪图我貌美,事实上你压根不是真的想跟我处,你就是想欺骗我的感情,你这个渣男!什么代价都不想付出,还想白捞一个漂亮女友?你去死吧!”   李青梨早就在等这一刻了,趁其不备就猛的抬脚踹出去,然后一脚接着一脚,等乔浩反应过来跳开,他已经白挨了李青梨五六脚,疼得龇牙咧嘴。   李青梨面上不显,内心却得瑟得不行,她说过再见乔浩就要狠狠踹他,漂亮的女人从来不说大话,她李青梨说到做到!   两人正在大街上,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招来不少目光,李青梨说话脆生生的,路人听得分外清楚,一时间周围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乔浩,眼睛里装着明晃晃的鄙夷和嫌弃。   在这样的情况下,乔浩哪里还有脸多待,僵着脸就想拉李青梨离开,他哪里想到李青梨表面是仙女,骨子里其实是一个脸皮厚心还黑的混不吝,她非但不走,还声泪俱下,喋喋不休地指责乔浩:   “乔浩,你什么意思?你心虚了是不是?你刚才说喜欢我都是假的是不是?你说会对我好都是骗我的是不是?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乔浩一个头两个大,终于能理解那些娶了母老虎回家的男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在这一刻,他对李青梨的滤镜全部破碎,李青梨再也不是那个脸蛋漂亮的女工人,他妈得分明是一只披着美丽皮囊的母老虎啊!   跟这样的女人别说结婚,就算是处对象也得折寿,到时候他提分手,这女人肯定还不要脸地纠缠自己不放,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在他身上得到足够的好处,人家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因为他乔浩在人家眼里就是一只肥美的羔羊!   乔浩突然就觉得怕了怕了,哪里还敢再跟李青梨多纠缠,一句招呼没打,脚底抹油转眼间就溜了。   李青梨掐着下巴欣赏乔浩狼狈逃窜的背影,摇了摇头。   “他狼狈的样子,好像一条狗啊……”   吃瓜群众见男人说溜就溜,一个个的开始心疼眼前这个长得特别俊的大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地夸李青梨,只说天涯何处无芳草,男人哪里不好找?我家儿子/侄子/外甥/兄弟朋友就很不错。   李青梨当真被大家伙给逗乐了。   不过相信今天见识到她李青梨的厉害后,从此以后乔浩应该不会再主动往前凑了,她这招以毒攻毒当真是屡试不爽啊!哈哈哈哈!   当晚李青梨在厂里再见到乔浩,对方见到她就跟见到瘟神似的,眼神都不敢落在她身上,李青梨不过叫了一句他的名字,乔浩仿佛听到催命符一般竟然直接落荒而逃,把李青梨逗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李青梨快活了一个礼拜,到了礼拜五回家的这一天又开始愁上心头,傅白已经探亲回来,这个礼拜傅白就要正式登李家的门,也不知道自己老娘到底会不会为难傅老师。   李青梨礼拜五晚回到自己家,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第二天李家哥哥嫂嫂侄子侄女们见她顶着一对熊猫眼,一个个的逮着机会就笑话她,毕竟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李青梨紧张傅白见未来老丈人丈母娘的事,*还当真没心情理会他们,只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聊表敬意。   李老大他们知道傅白要登门,兄弟五个都请了假,吃完早饭一字排开在堂屋里坐着,一个个神情严肃,不像是见未来女婿/妹婿,倒是像升堂。   傅白拎着见面礼进入李家堂屋,看见这个阵仗却没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眉眼间带着笑意,不卑不亢,依次与李老头刁婆子他们打招呼。   “婶子,叔叔,成发哥,惠兰嫂子,成勇哥,燕嫂子,成吉哥,美娟嫂子,成瑞哥,巧丽嫂子,成阳哥,你们好。”   刁婆子冷哼一声,这小伙子把咱家情况摸得清清楚楚,知道老娘才是李家当家作主的一把手,还算上道,这个招呼打得她还算满意吧。   对于把自己放在第二位,李老头笑眯眯地完全不当回事,别的不说,他对傅白的长相气质就挺满意,最起码不埋汰自家小闺女,还颇有自己年轻时候的风范。   至于李青梨的哥哥们,面上挑剔,内心却在吐槽:自家小妹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找了傅白这么好的对象?要知道人家父母还在农场里的时候,公社里喜欢他的姑娘就如同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又长一茬,没完没了,不知道多少人家想让他当上门女婿?可人家生活再难还愣是不为所动。   现在他父母没事,说不定那天就恢复官身,他本人现在又进了公社中学当老师,前途不可限量,他摇身一变成了香饽饽一样的存在,多少媒人摩拳擦掌想拿下他,谁知道众位媒人还没来得及施展,就被自家妹子给拿下了?   对此李老二他们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美色误人啊!   傅白打完招呼,刁婆子不开口,其他人也不敢让傅白坐下,连李青梨都不敢,所以堂屋里就傅白一人站着。   不过好在傅白并不在意,依旧站在堂屋中央,身姿挺拔如松,丹凤眼眸光清凌,唇角含三分笑,俊美得不像话,看得刁婆子一下子心就软了。   “你坐下吧。” 第85章   傅白入座, 刁婆子眼神并未落在他身上,反而说起这大半年来上门求娶李青梨的人家,挑了几个条件人品俱是不错的人家一一说来。   说完, 刁婆子话锋一转, “我家小六我这个当娘的知道, 说差那绝对不可能差的, 但是要说有多好, 跟大门大户娇养出来的姑娘肯定有差距, 所以哪怕我闺女长得再好,从一开始我既不舍得让她嫁给种田的汉子, 跟咱们一样在地里刨食, 但也不想她嫁什么高门大户,她的性子不适合。”   眼尾余光不轻不重落在傅白身上, “偏偏啊,这两个你先后都占了。听小六说,你父母之前的官当的不小?对你管教肯定挺严的吧?”   傅白应当事先做过准备, 面对刁婆子的问题,他回答得很及时:“我有两个哥哥,他们被我父母培养得很优秀, 倒是我,从小不耐父母的管教,后来我父母也不再勉强我,他们对我的期望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要伤害他人就行, 其他的他们不会过多干预。而我现在最想要的生活……”   目光转向一旁的李青梨, 不自觉声音轻了一分, “就是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在长辈亲友的祝福下,携手走下去。”   被这样专注又温柔的眼神看着,李青梨的心仿佛被春风拂过的花朵,花瓣轻颤。   傅白唇边含笑,“我父母很早就知道梨子了,我探亲回来时,二老说梨子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让我一定要好好珍惜她。”   刁婆子眼睛随意扫过李青梨的脖子,那里挂着一块玉,是傅白母亲送给李青梨的,可以证明傅家对这个未来儿媳妇还是相当满意和看重的。   刁婆子转眼间又甩出一个新问题,“你现在在公社中学教书,可是你老家却远在外省,我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我可不舍得小六嫁得那么远,到时候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了,我不得心疼死!老娘疼大的闺女,可不是送去给人欺负的!”   其实从得知傅白父母已经出来,刁婆子对傅白这人也就没那么抵触,主要她知道自己闺女的执拗性子,自己向来是没什么办法的,但是刁婆子也不愿意松口,因为傅白家乡太远了,自己闺女嫁给他那就是远嫁他乡,自己跟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以后一年半载都不一定能看到闺女,光是想想她心里就难受得很。   不只是刁婆子,李老头也急了,“外省那是太远了!小六小孩子脾气,有些人不了解她,容易跟她吵架,到时候小六被欺负了咋办?我也不同意!”   李老大兄弟妯娌几个也都打开话匣子,七嘴八舌讨论起来,说来说去就是两地太远,不舍得李青梨嫁得太远。   虽然除了李老大,李老二几个平时都有点嫌弃这个妹子,但是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子,真见不着了还怪想的。   李青梨原本也没想太多,但是全家人都在渲染分别,她眼泪也有点绷不住了,一把搂住刁婆子的胳膊,头在刁婆子肩上蹭了又蹭,瘪着嘴差点破防。   “我也舍不得娘和爹,那我,那我干脆不跟他处了!”李青梨被离别的情绪瞬间淹没,脑子里只有不想离开父母一个念头,其他什么都想不到了。   刁婆子李老头他们面上一喜,方才渲染出的离别的气氛顿时被冲散得一干二净。   “小六,你终于想通啦?”刁婆子搂住李青梨,欢天喜地的样子仿佛捡了什么大宝贝。“我跟你爹早跟你说啦,三条腿的虫合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是随便你挑吗?咱们县城出色的小伙子那么多,干啥非要找个外地的?”   李老大兄弟妯娌们脸上欢喜的神情也分外醒目。   “就是!就在咱们县城找,谁敢欺负你,你五个哥哥扛着锄头就过去了!”   “嫂子看着小妹长大的,可舍不得你嫁远……”   人还在当场的傅白:“……”   现在他彻彻底底相信了,自己对象这一家子是真不稀罕自己,更甚者,自己这是被他们一家给嫌弃了,其中还包括自己对象,李青梨。   这么一想,傅老师突然就忧郁了。   李家一大家子围着李青梨好说歹说,连让李青梨甩了傅白重新找一个都说了出口,傅白再也忍不住,拔高声音突然道:“不劳婶子你们费心了,就算我和梨子结婚,我们还是会在县城生活,所以你们不用这么急给梨子重新介绍对象,我觉得自己还算不错。”   这话一出,以李青梨为中心的众人全都住了嘴,全都一脸惊讶地望着傅白,连李青梨也是有些不敢置信。   “傅白,你说真的?”   傅白望着李青梨的双眼,颔首:“我父母已经同意了。”   目光再转向刁婆子他们,翘起唇角微微一笑:“以后恐怕得经常打搅婶子叔叔你们了。”   这一个重磅炸,弹彻底打乱了刁婆子的节奏,傅白为了李青梨都留在本地了,她再阻拦人家在一起,那她不就成了拆散小两口的坏蛋了?她除了勉强承认傅白这个未来女婿,还能怎么地?   刁婆子成了哑炮,李老头李老大他们原本就对傅白印象好的很,唯一的问题被剔除,就更没理由拒绝了,几个大男人直接过去搂住傅白的肩,一声声妹婿妹婿地叫唤着,叫得傅白满面春风,脸上的笑自此就没再消失过。   李家算是正式承认傅白和李青梨的关系,未来女婿上门,为了证明对未来女婿的看重,中午必须整治一顿像样的饭菜,刁婆子心一横,除了买猪肉,又一只“鸡儿子”光荣牺牲,中午做了一堆菜。   到了饭桌上,那就不是刁婆子的战场了,李老头得到老伴的特批,带着五个儿子以及大孙子冲锋,拿出拼命的劲头和傅白喝酒,看他们喝酒的架势,傅白没被刁婆子吓到,差点被他们拿大碗倒酒的势头吓到,毕竟他酒量很一般。   后来李青梨偷偷告诉他,自家五个哥哥除了二哥五哥酒量好点,其他都是渣渣,傅白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李青梨吃完中饭去外头溜达一圈,再回来时堂屋里已经安静下来,傅白以及她的父亲哥哥侄子,无一幸免,全都醉趴在桌上。   自己的男人自己认领,刁婆子李大嫂她们各自扶着自己男人回屋,老婆大着肚子的就自己孩子扶,李青梨自然是扶着傅白,将他送往自己五哥屋里躺一会儿醒醒酒。   傅白醉酒的样子还挺乖,李青梨扶起他他就乖乖起来,叫他走他就迈开步子,叫他往左他就往左,叫他往右他就往右,走到半路李青梨一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笑嘻嘻地在他耳边命令道:“傅老师,快叫姐姐!”   傅白抬起迷迷蒙蒙,眼角微红的丹凤眼,眼神落不到实处,轻启因沾了酒渍而变得嫣红的唇瓣。   “姐姐……”   “哎!”李青梨脆生生地应下了,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   院子里的李二丫几个小的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李三丫他们捂着嘴咯咯笑。   “哦~小姑,你占傅老师便宜!”   李青梨扭头一个眼刀飞过去,几个小的一哄而散,只有夸张的笑声久久不散。   李青梨和傅白的事情算是定下来,刁婆子下一个操心的事情就是李成阳娶媳妇儿的事了,因为唐雅生母以及外公外婆都已故去,和亲爸关系又十分恶劣,所以两家商量亲事这天只有唐雅以及一个大院的知青好友刘静云和牛建国。   刁婆子虽然气李成阳扯证这么大的事情都没跟家里商量,但是说到底她还是疼这个小儿子的,所以并未太为难唐雅,再加上李青梨多番劝说,刁婆子割肉似的把属于李成阳的钱都拿了出来,当时李成阳兄弟以及妯娌几个的表情十分精彩,惊讶有,心疼也多少有点,但是更多的是不敢相信自己老娘竟然这么大方。   刁婆子既然把钱还给了李成阳,剩下的当然由他自己掌控,李成阳也没辜负刁婆子的期待,装修房子置办家具就花了一大笔,办婚礼酒席也是怎么风光敞亮怎么来,仿佛花的不是钱,是水!   婚礼当天李家来了一堆的客人,看到这个排场一个个地夸李成阳出息,刁大姨看在眼里,一个劲地旁敲侧击,问刁婆子是不是找到了什么挣钱的门路,你我是亲姐妹,有这种好事千万别藏着噎着,不然就是心黑没良心啊。   刁婆子当然不愿意在自己老姐姐面前跌了面子,干脆什么也不说,就抱着胳膊使劲装高冷,刁大姨临到婚礼结束都没从刁婆子嘴里挖到挣钱的门路,把她急的火气都窜上来了。   这次婚礼周书桃自然也来了,当她见李青梨和傅白站在一块有说有笑,李三丫他们还叫傅白小姑父,可把她给惊着了,逮着李青梨一顿说,明里暗里把傅白贬得一无是处,打压傅白的同时把自己未婚夫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一个劲地说李青梨糊涂啊!   而当李青梨告知她傅白已经是公社中学老师,父母也都出来,说不准哪天就恢复官职,周书桃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脸色涨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青梨见自己一生之敌周书桃一脸菜色,心里那个爽,比大夏天吃一口奶油冰砖还爽一百倍!   所以刁大姨和周书桃离开李家时,脸色是如出一辙的臭,仿佛别人欠自己几万块似的。   李成阳的人生大事办完了,钱也花了不少,李家人照常过自己的日子,只有刁婆子的心疼了大半个月,只觉得自己心都被挖了一大块,晚上睡也睡不好,知道新任儿媳妇唐雅送她一枚金戒指,刁婆子的心病突然不药而愈,晚上睡觉再也不唉声叹气,睡得不知道有香甜。   刁婆子把这事告诉了李青梨,李青梨心里的想法是,五哥这回终于娶对媳妇儿了,能干听话的不一定招自己老娘的喜欢,但是有钱的一定能!   因为唐雅出手大方,三言两语就能管住李成阳,刁婆子虽然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但是她对唐雅这个儿媳妇还是不错的,哪怕唐雅干活很一般,但是看唐雅愿意干态度挺好,她也就不逮着人家挑刺了。   李青梨猜测的一点也没错,唐雅俨然是李家五个儿媳妇里进门后日子过得最顺遂的那一个了。   刁婆子看重唐雅的还不止这一点,李成阳在和唐雅结婚后不久,他就得到升迁机会,现在他已经任公社武/装/部长,职位更高,工资福利这一方面自然也提高不少。而李成阳又大力宣扬媳妇儿唐雅对他的督促以及帮助,他才有这个升迁的机会,刁婆子自然而然对唐雅多了两分滤镜,觉得这个儿媳妇有几分旺夫相,自己儿子还真没娶错!   论李成阳升迁后最高兴的人,非李大宝和李大丫莫属,因为兄妹俩觉得自己熬了半年终于逃离魔爪,不用再每天除了上工,一有空就被李成阳抓去军训,抓去当壮丁白干活了,要知道自从去年被小叔抓去军训和帮忙,还没到十八岁的兄妹俩承受了太多他们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磨难,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难熬得让人想死。   但是新任武/装/部长李成阳显然不准备轻易放过刚用顺手的大侄子和大侄女,依旧是每天早起就拉李大宝和李大丫军训一会儿,要是公社需要人手,他依然会拉兄妹俩当免费的壮丁,这和李成阳还是治保主任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李大宝和李大丫每天都想哭晕在厕所。   他这样做也不是没有好处,最起码李大宝和李大丫在公社混了脸熟,这对他们的未来有没有影响,还未可知。   李青梨觉得自己五哥虽然讨厌,但是也是干了不少人事的,愿意出钱养活一大家子以及供侄子侄女读书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然后就是他对李大宝和李大丫的磨练和培养,经过这半年多的磨砺,她明显能感觉到李大宝和李大丫的成长。   李大宝之前是个乳臭未干,整天伤春悲秋的小子,现在终于长大成半大小子了,做事情终于有点靠谱了,也知道和女生保持距离了。至于李大丫,没有李大哥和李大嫂宠着惯着,在被李成阳当大人一样磨练后,她也哭过也折腾过,最后还是被李成阳治得服服帖帖,现在比从前懂事多了,最起码知道好歹,哪里还有从前任性不懂事的影子?   就冲这两点,李青梨对自己五哥还是相当佩服的,她想如果不是五哥,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将大宝和大丫改好。用武力镇压始终是一时的,从骨子里改变他们才能一劳永逸,这点五哥做的比她好。   不过她也不自惭形秽,自己的脑子就装这么多东西,所以她就不跟作者精心设计的男主人公比智商了,那她不是自讨没趣吗?   李成阳结了婚,手里没了钱,刁婆子管家的欲/望大减,有一天趁李青梨在家,情绪到了当场就宣布分家,把当时正在吃饭的众人吓得差点呛到。不过几兄弟都知道分家是迟早的事,虽然心里有些惆怅,但是最后也都同意了。   李老二之前就分出去了,剩下的四兄弟里面除了李老三心思多一点,李老大和李老四李老五都是重感情的人,李大嫂是敞亮人,李三嫂听自己男人的,李四嫂娘家给力所以不斤斤计较,李五嫂唐雅手里有钱,自然也大方,所以四房人一句难听话没说,和和气气的,刁婆子说怎么分,他们就怎么听,不到两个小时就把家给分了。   刁婆子心里还惦记着跟小儿子吃香喝辣,所以分家的时候没答应李老大给他们养老的想法,她的意思是老娘养大了五个儿子,从来没偏袒谁,自然是五个儿子轮流给自己养老,五个兄弟自然答应。   至此,李庆山一家终于分家了,五个儿子自立门户,从此过起自己的小日子。   李家分家没多久,傅白的父母以探望儿子为理由特地来了县城一趟,既然来都来了,自然要见见未来儿媳妇和未来亲家,李傅两家便见了面,李青梨这个不太丑的儿媳妇也终于见了未来公婆。   两家家长一家待人接物十分客气,另一家要尽地主之谊,给自己闺女撑面子,所以两家家长相处得还算融洽,并没有出现什么不愉快,傅白和李青梨均是在心里松了口气。   白驹过隙,转眼间竟然就要到端午,天气逐渐开始炎热。   自从分了家,刁婆子身上的担子一下子就轻了,大房人口多也都勤快所以不用她操心,三房李老三和李二宝做饭洗衣裳也都练出来了,四房李四嫂的亲妈三天两头过来照顾女儿,也不用操心,五房……五房又没怀孩子,两人吃饱,全家不饿,不需要人照顾,至于二房……刁婆子才不管那个扫把星二儿媳妇是好是歹!再说人家又不是没男人没闺女,人家那么能,哪里需要她这个婆婆帮忙?   所以说,分家之后刁婆子的生活无比轻松,她目前跟着大儿子过,饭也不用做,衣裳也不用洗,就帮忙扫扫地喂喂鸡鸭就好,三房四房要是需要她,她就照顾儿媳妇两天,这也是应该的,其他时候她都轻松得很,每天找大队里的老姐妹唠嗑,蹭蹭样板戏,日子不知道多惬意。   这天是礼拜六上午,五房的劳动力都上工去了,不用上学的小孩子们都出去疯了,刁婆子去了菜园子摘菜,就剩下李青梨一个人在自己屋里睡懒觉,正睡得美呢,二房那边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第86章   来自李二嫂的叫声太过尖锐, 且一声更比一声高,饶是李青梨睡得再香,也被吵醒了。   李青梨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 衣裳还没扣好, 就听院子里李三嫂和李四嫂接连惊呼。   “二嫂, 你咋了?是不是要生了?”   “床单都湿了, 肯定是羊水破了!”   “小妹, 快, 快,快去叫你二哥, 二嫂她快生了!”李三嫂的声音由远及近, 很快到了李青梨屋门外。   李青梨迅速打开门出去,嘴里利落干脆地应和着:“放心吧三嫂, 我马上就把二哥叫回来!”   虽然自从分家后,二嫂和爹娘哥嫂们都生分了很多,平常见着人也没什么笑脸, 但是女人生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就是再不待见二嫂也不会在这时候摆谱。   李青梨脚步特别利索,她先找到刁婆子, 叫刁婆子去叫生产队里的杨婆子,杨婆子是接生婆,李老大兄妹六个乃至李大宝这些小辈,几乎都是由杨婆子接生的。   去县城一趟太远太折腾,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李二嫂应该是要在家生的。   通知了刁婆子之后, 李青梨便直奔田野里, 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李老二, 李老二听到消息将手里的铁锹一扔,脚底生风转眼就跑得没影,李青梨都被他甩得远远的。   李青梨气喘吁吁跑到自家大门口,一手撑门框上弯腰喘气,没等她气喘匀,刁婆子就急急忙忙跑过来跟她说道:“小六,你快去叫你三哥回来,你三嫂肚子也开始疼了!”   李青梨“哎哟”了一声,只得拖着两条如同灌了铅的腿再次折返往田地里跑。   李老三一听自己媳妇儿也发动了,和李老二不愧是亲兄弟,同样的铁锹一扔,人撒腿就跑,回去路上李青梨连李老三的影子都没见着。   李青梨气喘吁吁再次跑回家中,她很相信事不过三,这回回到家肯定没事了,然而命运总是以相同的方式折腾人,李青梨不过一脚踩进家门,院子里的甘二嫂见到她眼中的那一刻眼中迸出了火花,仿佛看到了救星。   “梨子呀,我听到动静才过来,你四嫂听你二嫂三嫂叫得要死要活的,她突然也觉得肚子疼了,还有点见红捏,你娘一个人哪忙得过来,你快把你四哥叫回来吧!”   李青梨只能:“……”   他爹的,难道生孩子还能传染?同一天告诉大家怀孕的消息也就算了,竟然还同一天生孩子?好嫂子们你们莫不是有什么强迫症?   李青梨无语是真无语,帮忙还是得帮忙,毕竟都是亲哥,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启航,只是这回是真跑不太动了,从家到大哥他们上工的地方可算不得近。   等李青梨再次到了田地里,李青梨弯下腰大口喘气,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老四拿着铁锹呆望着李青梨,只等李青梨说出“四嫂”两个字,铁锹如同一只破布娃娃被李老四扔得老远,铁锹还没落地,李老四就一路狂奔而去。   铁锹:我们铁锹家族招谁惹谁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们?   李青梨也是十分一言难尽,果然哥哥大了就是别人的了,你看看就没一个记得拉自己妹子一把的,唉!   二哥,三哥,四哥全都叫了回去,这回总没人再叫了吧?于是“飞鸽”李青梨决定躺平,以龟速漫步回家。   这回李青梨回到家,李家院子里当真是人头攒动,手忙脚乱,还叫声叠起,不知道的还当三个妯娌生孩子还不忘记攀比呢。   万事开口难,所以生孩子这事总是生第一胎最难,再生就快得多,李青梨回来没多久,三房里李三嫂发出一声用尽全力拉大便的呕吼之后没多久,屋子里先后几乎同时想起两个婴儿的啼哭。   李青梨原本在四房帮忙,听到生了屁颠屁颠跑去三房,伸头往里头一看,只见她三哥满脸傻笑地抱着一个红色小猴似的小娃娃,抱了两下又抱起另一个红色小猴,傻兮兮地念叨着:“爸爸的两个小棉袄,真乖。娘,您看您孙女长得多俊,跟小妹小时候一模一样!”   刁婆子回答得有几分勉强:“是挺像的。”   李青梨凑近了看两眼,怀疑自己三哥是不是苦盼闺女终于圆梦所以高兴得失了智?就这两个小红猴,跟她哪里像啦?   不过看在三哥三嫂都这个高兴的份上,她就捏着鼻子认了一回吧。   三房这边其乐融融,正说到给五丫六丫取啥名,四房那边李四嫂的嚎叫声陡然尖锐起来,刁婆子把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的孙女还给李三嫂,迈着不太利索的步子颠颠地又往四房去了。   李青梨看自己亲娘急急忙忙的样子,真怕自己老娘摔了,急忙跑过去扶住她老人家,母女两一同赶去四房。   李青梨母女俩进去没多久,李四嫂也生了,和三房一样,生的也是个小姑娘,按照排序就是七丫。   李四嫂在家的时候就受宠,只要是自己生的,儿子女儿一视同仁,所以生了女儿也很高兴。   毕竟是自己花了半条命才生下的娃,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哪个当妈的不稀罕呢?   至于李老四,距离生下第一胎龙凤胎就快过去七年了,他已经许久没有当父亲的新鲜感,今天二女儿呱呱落地,二次当父亲的他直接从死鱼眼挤出眼泪,泪洒当场,竟是高兴的哭了。   和三房一样,四房也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没多久李四嫂的亲娘也拍马赶到,四房这边不需要人帮忙,三房那边母女三个也都睡下了,刁婆子便让李青梨去灶房烧开水煮红鸡蛋,报喜用的。   李青梨一边烧锅,一边竖起耳朵听二房那边的动静,就听李二嫂每隔几分钟就痛苦地叫唤几声,但是眼看水都烧开了,孩子就是没生下来。   “娘,你要不要去二嫂那边看看去?”   刁婆子眼睛都没抬,特高贵冷艳地道:“我看她干啥?我去了人家生不出来又要拉不出屎怪茅坑,说我吓到她了!”   嗯,这像是李二嫂这个拎不清的人会说的话。   李青梨也猜到自己老娘不会去,她老娘这人向来记仇,说不管二儿媳妇就不管,连亲儿子都说不动,还会管别人怎么说?   真是一个有个性的小老太太!   李青梨闲着跟自己老娘唠四嗑:“娘,您觉得二嫂这回生儿子还是女儿?”   刁婆子扯了一下嘴角,“我当然巴不得她生儿子,省得她以后再闹腾,把好好的一个家都快折腾散了。但是吧,老三老四媳妇都生的丫头,她这一胎……八成也是个丫头。”   李青梨眨眨圆溜溜的眼,“不会这么巧,一天生四个娃四个都是女娃吧?”   侄子还是侄女对她来说没啥差别啦,但是一天四个侄女,就还挺看缘分的。   刁婆子面无表情道:“谁知道呢?要是生的儿子,这个冯燕心里肯定还觉得是自己侄子投进自己肚子,才给她送来个儿子,要是生的闺女,她还指不定哭成啥样!我算是看透她了!”   李青梨被刁婆子说的胃口都被吊起来了,不是李二嫂肚子里孩子的性别,而是李二嫂后面的反应。   李青梨等了许久,李老二也等得胡子拉碴,眼睛猩红,一脸沧桑样,直到傍晚时分李二嫂才终于把孩子生下来。   刁婆子一语成谶,还真是个丫头。   孩子生下来,李二嫂和李老二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不过李老二比李二嫂稍微好些,后来抱着孩子,脸上还是有喜气的。   李青梨从二房出来,径直来到灶房,不用李青梨开口,刁婆子开口便骂:“孩子生下才几分钟,这丧气得娘们儿就开始哭,这是哭丧呢?大好的日子,喜气都给她一个人哭完了,咱老李家是欠她的还是咋地?一点不知道心疼孩子,这么哭,奶水都给哭没了!让八丫吃啥去?”   李青梨听着二房“呜呜呜”的哭声,心里也是烦闷的不行,生闺女怎么了?闺女不是人?但是今天他们家一口气多了四个孩子,正是添丁进口的大喜日子,而且还是四喜临门,她忙上去拉住自己老娘,不让她再骂下去,不然这大喜的日子可真的没啥喜气了。   这天生产队里又有新话题可以聊了,李庆山一房一天添了四个孩子,四个都是孙女,这年头大部分人都有重男轻女的倾向,所以说李家笑话的人还真不少,这无形当中又给李老二增添了压力和负担。   新生儿的第一晚注定是哭闹不休的,四个新生儿加一块威力连翻好几倍,一会儿这个哭一会儿那个哭,再加上李二嫂还哭了大半夜,这一晚李家以及四周的邻居没有一个人睡好。   早上李青梨艰难从床上爬起来,在院子里刷牙的时候李二丫从二房出来,径直走向她。   她在李青梨旁边站着,做一次深呼吸,说道:“小姑,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时间能冲淡一切,现在李青梨对李二丫这个侄女没有当初的气愤,但也比不得当初姑侄俩亲近的时候。   李青梨刷着牙,含混不清地道:“你说吧。”   李二丫紧抿的唇松开,一双眼紧紧盯着李青梨,“小姑,我妈生了妹妹要做月子,我外婆来不了,我爸最近上工又特别忙,所以我想请假一个月伺候我娘月子。”   她仿佛怕李青梨不高兴,忙解释道:“只要有空我就看书,再跟同学借笔记看,我保证不会落下功课。”   李青梨“咕咕”漱嘴,把水吐掉。   “随你。”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二丫这孩子,打小就孝顺,这是真的。 第87章   李家添了孙女, 还一次添了四个,自然要办满月酒,李老三提议干脆三家一块办得了, 省钱也省事, 三家亲戚朋友大半都是重合的, 也省得他们到时候不知道吃哪家的喜茶好。   李老三惯常会精打细算, 三家合办花钱少了, 但是份子钱三家一个都不会少, 大不了当天饭菜整治得丰盛点,李老二和李老四兄弟打小听李老三的听习惯了, 自然举双手同意, 刁婆子这么抠搜的人直呼老三像我!   这时候地里忙着呢,但是办满月酒这天李家亲朋好友还是来了一大堆, 只有一家人影子都没见一个,那就是李二嫂的娘家人,不管是冯老娘和冯俊, 还是李二嫂的叔伯姑舅,一个人都没来,更别说是份子钱, 这要不是三家合办,李二嫂和李老二的脸恐怕都没处搁。   说起来打从去年李老二去冯家揍了冯老娘母子之后,冯老娘和儿子儿媳就再也没登门过,虽说李老二让李二嫂和娘家不再来往, 但是分明是冯家人理亏在先,事后也不见他家人捎来只言片语关心一下李二嫂, 全当李二嫂这个闺女不存在, 也是挺叫人心寒。   整个孕期李二嫂娘家当她不存在, 婆婆看她就嫌恶,一点忙都不帮,丈夫虽然照顾她,但是夫妻双方到底多了一层隔阂,李二丫倒是知道照顾人,但是母女之间感情并不亲厚,并不知道怎么宽慰李二嫂,所以整个孕期李二嫂都非常郁结。   李二嫂是为肚子里的孩子才强撑这么久,心里想着只要自己生下儿子,她和丈夫的感情就会恢复如初,她再让丈夫跟老虔婆要回分家钱,多磨几次,钱不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自己在家里有儿子傍身,钱财掌握在自己手中,丈夫又听话,就算那个老虔婆看自己不顺眼又怎样,她就非要过得好好的给他们看!其他四房人以及小姑子都别想看自己笑话!   就是靠这口气,李二嫂才能熬这么久,可是她把什么都想好了,就是没想到自己生的是个不带把的,这个打击对于她来说是致命的,从看清八丫性别的那一刻开始,她觉得全世界都在嘲笑她,包括她的丈夫李成勇,还有那个老虔婆,小姑子,四个妯娌……她们全部都在心里嘲笑自己,可怜自己,还看不起自己!   满月这天天气很热,出了月子的李三嫂和李四嫂都把孩子抱了出来,让亲戚朋友们看一看,摸一摸,说上两句吉祥祝福的话,二房的八丫倒是也抱出来了,但是到宴席结束都没见着李二嫂的影子。   四个小丫头放在同一张竹床上供大家欣赏祝福,可别说,李家的基因就是强,哪怕李庆山出众的外貌基因被刁婆子稀释,下一代又被稀释一遍,但是经过一个月的成长,几个小丫头长得跟汤圆似的,白乎乎软糯糯,除了八丫——   李二嫂月子里三天两头地哭,别人劝也不听,不说伤眼吧,奶水更是以光速减少,可怜八丫每天只能靠李三嫂和李四嫂多出来的奶水接济,能长得好才见鬼了!   满月是大喜的日子,谁也不会说难听的话触人霉头,但是回家之后别人怎么说,李老二他们就管不着了。   不论结婚还是满月酒,都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情,忙活一天,李家几房人都忙前忙后累得半死,到了晚上各房早早躺下,沾枕就睡了。   半夜,月牙高悬,虫鸣蛙叫,一声尖叫声打破了李家小院的寂静。   李青梨迷迷糊糊被惊醒,听到院子里慌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就觉得不好,瞬间从床上跳了下来冲出屋子,打开门就见院子里手电筒的光束乱蹿,模模糊糊的一堆人挤在二房屋里,没一会儿李老二急匆匆从里头出来,肩膀上还背着一个人。   没等李青梨看清背上的人是谁,李老二便背着人急急忙忙跑出院子,他身后李二丫打着手电筒,一路大哭一路跑,李老大李老五他们也跟着跑了出去,眨眼间消失在黑暗之中,只有李二丫的哭声在空旷的夜格外清晰。   李青梨跟在刁婆子身后走到院子外头站着,望着浓稠漆黑的夜幕,问:“娘,是……二嫂?她怎么了?”   刁婆子这回既没有出言嘲讽,也没有骂人,只重重叹一口气,转身就回屋去了,竟然连话都不想说?   一旁的唐雅抱住胳膊,大夏天的她竟然有点哆嗦:“二嫂她割了手腕,床上全是血……”   李青梨心中一紧,十分不敢置信,今天可是八丫满月的大好日子,二嫂她竟然割手腕?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李青梨真想扒开李二嫂的脑子看一看!   出了这事,李青梨哪里还睡得着?她先去找八丫,见八丫在四房和七丫好好躺在一起睡觉,心中稍微安心了一些,转身又去了刁婆子房里。   刁婆子房里刁婆子和李老头各自坐在一处,李老头神情萎靡不振,刁婆子少见地表情恹恹的,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青梨在心里打好了草稿,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挽住刁婆子的胳膊,这时候她才发现刁婆子的身子竟然微微发抖。   在李青梨心里,自己老娘那绝对是女霸王一样的存在,任何时候都是强硬的强势的,不可能有软弱的时候,可是今天她突然发现,她坚不可摧的老娘后背突然伛偻了一分。   李青梨紧紧握住自己老娘的手,一片冰凉。   “娘,二嫂出事主要原因并不是您,您可千万别胡思乱想!”李青梨的声音格外的脆生生的。   其实拿她老娘和亲爹对比,老爹这把年纪头发还黑的,倒是她老娘在她有记忆的时候就有白头发,现在更是大半头发都花白了,老夫妻俩站在一起,一点不夸张地说,仿佛差了十来岁,可事实上明明是老娘更年轻啊!   所以,李青梨看到自己老娘现在这样子,很心疼。   刁婆子缓了两分钟,木头似的眼珠子缓慢转动,身上终于有了一丝人气。   “小六啊,这叫啥事啊!”刁婆子喘着粗气,一声重重的长叹。   “原本是她冯燕跟娘家联手骗咱李家的钱,一家坏心眼烂屁,眼的玩意,我就把二房分出去,没扣他们二房的钱,我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至于她生儿子还是生闺女,从头到尾我一句话没说,一句话没骂。老二也没骂她,她倒好,自己想不开要割手腕!不管这回她是好是歹,我就怕老二会怨上我啊!”   李青梨见自己老娘一筹莫展地,只得安慰道:“娘,您都这个岁数了,还操心这些干什么?要我说,你就把心放宽,日子怎么舒坦怎么过。但只有一条,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哥哥们的事情你少管,他们需要你拿主意你就拿,不需要你也省得操这份心。您跟咱爹这样心宽,该吃吃该睡睡,保证能活到一百岁!怎么地,哥哥们还能不认你这个亲娘不成?”   她知道,老娘这回多多少少被二嫂割手腕的行为给吓到了,心里有负担,但是说实在的,自己老娘大半年没跟二嫂说过一句话,这事怎么也赖不到老娘身上。二嫂心里对婆婆有怨,但那不是她咎由自取的吗?没有她和娘家合谋骗财,老娘会不管她吗?她做的这些事,难道割个腕就无辜了洗白了?   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二嫂是钻牛角尖了,就因为生的是闺女不是儿子,她整个人魂都被抽走了,二哥二丫乃至几个妯娌不是没劝过她,她听不进去啊!   在李青梨心里,她当然无条件心疼自己老娘,这时候分析谁对谁错谁承担几分错没用,其实她老娘身体并不太好,按照小说里的安排十年寿命都没有了,自己还是多宽慰宽慰自己老娘,让自己老娘多活几年才是正经。   而让自己老娘多活几年的方法,一是让老娘少操心,保持愉悦的心情,二是减少争吵,以免像小说里那般,跟人吵架导致中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就是第二点有点难。   李青梨给李老头送眼神,李老头不但一把年纪头发乌黑,眼睛还怪好使的,秒懂。   “就是,小六说的一点没错!老婆子,我早就跟你说了,孩子们都大了,他们自己都是孩子的爹了,自己会拿主意,你还整天管东管西的,落不着好倒是没事,反落得一身埋怨,干啥呢?咱们老咯,不给孩子添麻烦就是最大的帮助,不然真是老来嫌了!”   这话要是放在平时说,刁婆子是连标点符号都听不进去,可是现在听,心里怪难受的,她最不想承认的就是,儿子大了,不需要老爹老娘了,万一哪做的不好儿子还会嫌弃自己老母。   老太太被今天这事刺激的,突然就有些心灰意冷,要是自己早早分家,或者分家的时候把钱都给她冯燕,管她怎么补贴自己娘家,说不定就没今天这出了。   “不管了,我再也不管了,我老了,脑子不中用了,孩子们都不需要我了……”刁婆子摆摆手,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只是半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湿润了。   李青梨孩子气地黏着刁婆子不放,“娘你说啥话呢?你宝贝闺女才二十,人都没嫁出去你就不管了?我知道了,你心里只有五个儿子,压根没有我这个闺女是不是?我好惨,我娘不管我了,没娘的孩子就是一棵草啊!我活着还有什么劲啊!”   李青梨为求逼真,猛掐自己一下,嘴巴张得老大,哇哇大哭,眼泪簌簌往下掉,哭得跟找父母要糖吃的小毛孩子一样。   刁婆子又想哭又想笑,自己这个闺女,可怜是真不可怜,缺心眼是真缺心眼。 第88章   第二天上午, 李老大和李老五一路踩着露水回到家,也带回了李二嫂的消息,人没事, 就是救回来后一个字也没说过。   刁婆子想了想, 还是让李老三跑李二嫂娘家一趟, 人家亲娘兄弟劝说, 应该有点效果。不过就冯家这一家人的尿性, 刁婆子还是让李老三带了点礼, 以免人家理都不理。   儿女都是债啊!   李青梨跟李老大打听到李二嫂所在病房,再揣上刁婆子让她捎带过去的住院费, 上午便早早动身, 到了县城直奔县医院,一口气跑到李二嫂所在的病房。   她进去就见李二嫂面朝里头侧躺着, 二丫趴在病床边上似乎睡着了,而李老二则面朝门口坐在隔壁空床上,弓着背, 拉耸着眉眼,没精打采的。   李青梨弄出了点动静,招招手把李老二叫了出来, 兄妹俩在走廊木椅子上坐下。   “我在外头买了几个包子馒头,还热乎着呢,你跟二嫂二丫待会吃了吧。还有这,是娘叫我捎过来的钱。”李青梨将东西一股脑塞给李老二。   李老二默默接过, 藏在胡子里干裂起皮的嘴巴动了动:“谢了小妹。”   李青梨一瞬不瞬盯着李老二动作,没忍住道:“娘昨晚一晚上没睡着, 又怕二嫂出啥事, 又怕二哥你怨上她, 二哥你是没见到昨晚娘担心成啥样,我看着可难受了。”   李老二握紧了手中的钱,闷闷道:“小燕她钻牛角尖,跟咱娘没多大关系,我知道娘做的都是为咱当儿女的好,我不会怨她老人家的。”   李青梨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二哥,这回你可真得用心劝劝二嫂,怎么着也不能寻死觅活啊,八丫才刚刚满月,正是需要亲妈的时候。当妈的不在,这个家都散了。”   李老二两道浓黑的眉毛死死皱在一块,“从八丫出生那天我就开始劝,一直劝到昨天孩子满月,我咋没劝?可我说啥都跟屁一样,你二嫂一点听不进去!”   看样子这一个月来,不只是二嫂心情郁结,二哥也是满肚子怨气,再加上二丫夹在父母之间战战兢兢,光是想想都觉得窒息。   李青梨想了想,轻声道:“二哥,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夫妻俩不要再提生儿子的事情,或许二嫂的情绪会好转呢?其实没有儿子只有闺女的人家也不是没有,咱们公社不是有好几家生的都是闺女吗?人家不也过来了嘛!为啥到了咱家就得寻死觅活的?再说了,跟大丫三丫比,二丫这个丫头又会读书又能干还孝顺,一下子把咱们大队绝大数姑娘都给比下去了,要我说你跟二嫂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才摊上二丫这么好的闺女!现在盼了十几年才盼来了八丫,你们好好珍惜吧!跟那些生不出孩子的人家比,你们多幸福多幸运!”   “二哥你是劝二嫂了,但是你打心里还是想要儿子,二嫂怎么会听不出来?她心情怎么会好?换成是我我也钻牛角尖!你不如就跟二嫂说,咱们生两个闺女也挺好,不要给二嫂压力,顺其自然。你心态好了,三嫂不被你影响,自然也好了。”   李青梨绞尽脑汁才组织了这么一番话,倒不是她心疼自己嫂子,主要是同作为女人,她看到二嫂因为生不出儿子割手腕,她心里涌出了一些悲哀,难道女人生下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别人生儿子吗?   李青梨也不管李二哥有没有听进去,反正以他们这个年纪,让他们彻底扭转重男轻女的思想真的很难,她只能保证自己问心无愧。   李青梨从医院出来,时间还早,她干脆先回宿舍把包袱放下,然后搭上公共汽车回春水公社,去公社中学教师宿舍找傅白去了。   谈对象谈久了她就发现,分隔两地是真的费钱啊,啥时候他们俩能有一辆自行车就好了,凤凰牌的就很不错。他们织布厂给工人发工业劵,普通工人一年两张,她攒两年再找人借一张就够了,就是自行车价格有点贵,一辆得要一百六十八块五毛呢。   她进织布厂前几个月工资才二十,后面涨了,也才三十块钱,傅白的工资和她差不多,按理说两个人是双职工,一年能攒不少钱,真要买自行车能买得起,可他们俩还没结婚,后面需要钱的地方还多着,不敢买。   从前李青梨有钱就花,现在她都开始攒钱了,这让她深刻地认识到,自己长大了!   反正她也没那么急,自行车会有的,房子会有的,电视机也会有的!   李青梨轻车熟路到了公社中学教师宿舍,李青梨来过许多次,人又长得好看,别人想不记得她都难,见她来了便主动打招呼。   爱笑的美女,还有两只可爱的梨涡,谁不爱呢?   李青梨到达宿舍,门是敞开的,傅白端坐在三屉桌前翻着书,桌面有许多教案,作业本,书籍,笔,茶杯……但是多而不乱,被傅老师打理得很整洁。   傅白向来爱干净爱整洁,这一点对于女性来说无疑是很不错的优点。   李青梨原本想找自己对象傅老师大倒苦水的,可到了宿舍门口,见傅白安安静静看书,静谧的如同一幅画,不忍打扰,干脆懒洋洋斜靠在门口,就这么盯着傅白那张俊颜。   睫毛又长又密,鼻梁挺拔,唇瓣若桃花,棱角分明,果然越看越好看,吸溜……   “小李,找傅老师你在门口干站着干啥?傅老师不让你进去啊?”之前与李青梨打过招呼洪老师拎着暖壶在门前走过,调侃的声音亮亮堂堂的。   傅白这才从书中抽离出来,抬起潋滟清亮的丹凤眼,与门口李青梨的大眼睛对上,他也不动,勾起唇角换了一个随意些的姿势,对李青梨招招手,“过来。”   李青梨有两分不情愿地挪过去,轻撅着嘴:“我怎么觉得你在叫自己学生呢?我可不是你的学生。”   傅白揶揄她:“我也没本事教你这么顽皮的学生。”   说着傅白起身拿出李青梨专用搪瓷白茶缸,加一勺红糖再倒上开水,拿勺子搅拌开后送到李青梨跟前。   李青梨摸着搪瓷白茶缸的胖肚子,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小梨涡若隐若现,方才轻拧的眉头瞬间被抚平。   “傅老师,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我。”李青梨一本正经的,只是一双大眼睛太过灵动活络,少了两分严肃。   傅白强忍笑意:“你说。”   “我们结婚后,我最多只愿意生两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你有没有意见?”李青梨一瞬不瞬盯着傅白的眼。   当初她喜欢就是喜欢了,因为感觉距离结婚还太遥远,所以从来没考虑过要孩子的事情,更别说打听傅白想生几个孩子,是不是非要儿子不可这种事了。   傅白却愣在原地,随即面露三分惊喜:“梨子,你这是……向我求婚?”   李青梨:“……求个锤子!傅老师,你不要搞错重点,我是问你想要几个孩子。”   傅白上半身前倾,一双大手包裹住李青梨的手,弯起潋滟的丹凤眼。   “你愿意嫁给我我高兴还来不及,生孩子自然随你,你想生两个便生两个,肚子是你自己的,你自己做主。”   李青梨身体有几分紧绷,没什么表情地瞥着他:“真的?如果两个都是闺女呢?”   “只要是我们的孩子,儿子女儿,有什么区别?”   李青梨不由自主放松了身体,往椅子后头一靠,眼底沾染了一分笑意:“傅老师,你可真是个怪人,别的男人折腾媳妇一辈子,就是为了要个儿子。”   傅白微微一笑,“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李青梨突然觉得呼吸都轻松起来,小梨涡绽开,理直气壮道:“傅老师,我肚子饿了,请我吃食堂吧。”   傅白挑起唇角,“可以,只要你答应跟我扯证。”   “傅老师你的良心呢,你的师德呢,竟然拿午饭威胁我?没出息!”   “啧……”   第二个礼拜李青梨没忍住,还是回了一趟家,晚上回家就见李二嫂抱着八丫在院子里坐着,其他四个妯娌有说有笑,她却几乎一句话没说,沉默得很,但是比之前足不出户要好得多。   晚上刁婆子李青梨母女俩夜谈,才知道上个礼拜自己离开医院后的后续,李老三去冯家被冯家人好一番谩骂耻笑,连带李二嫂都被骂了,李老三没忍住脾气,吐了一口唾沫便拿着东西原路返回了。   自然,冯老娘和冯俊夫妻谁都没去县医院看望冯燕,全当冯燕死了。   这件事,李家谁也没告诉李二嫂,原本就钻了牛角尖,受刺激了怎么办?   李青梨听完很是唏嘘,抱着自己老娘的胳膊就更紧了,得亏自己老娘老爹和五个哥哥不是这样冷血无情的人,不然自己还不知道有多惨,就跟地里的小白菜没两样。   不过情况比她想象的好多了,李二嫂割手腕割了一次,似乎不想死了,倒是愿意出来见人。   刁婆子聊着聊着眼睛都已经闭上,就听身旁的闺女突然有些羞答答地说了一句:“娘,您跟爹要是没意见的话,我跟傅白准备下个月领证结婚,您就要当人丈母娘了。”   刁婆子做梦边缘惊坐起,“啥?扯证结婚?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之前你还说不想这么早结婚,咋一扭头就变了说法呢?是不是傅白逼你的?娘还没做好准备呢!呜呜呜……”   刁婆子越说越哀怨,越说越难受,只觉得心里滋滋地冒着酸水,浑身不得劲。   李青梨挠挠头,“娘,公社中学那边不只女老师,还有一堆学生的姐姐小姑小姨啥的,看到傅白眼睛都冒绿光,我看着就十分不爽!傅老师那是我的人!同样的,傅老师也嫌弃织布厂那边年轻小伙子太多,天天念叨。我俩一合计,干脆领证得了,彻底断了那些人的念想!”   刁婆子撇撇嘴,“结婚顶个屁用,只要功夫深,奸夫家里蹲。”   眼神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第89章   礼拜六早上, 李家五房人都知道李青梨和傅白即将要领证的消息了,不过李老大他们天一亮就要去上工,没时间多说, 倒是几个还在上学的小的不急, 捧着脸大的饭碗围在李青梨身边, 问东问西。   “小姑, 你真的要跟傅老师扯证了吗?”李二宝一双筷子划得飞快, 问话的同时毫不影响他吃饭的速度, 一看就是练出来了。   李青梨傲娇地扬着下巴,颔首, “嗯!”   不用过多久, 傅白就完完全全属于她,是她李青梨的人了, 想到这她还能再干两大碗饭!   李二宝偷偷冲李三宝挤眉弄眼,兄弟俩默契地没有说话,只是双眼饱含同情。   傅老师, 也挺不容易的,早知道以前在学校不气他了。   李三丫已经吃完饭,拿着碗坐在小凳子上, 眨巴眨巴眼睛,抿着唇有些不太开心的样子,“前头大梅姐没上过高中,今年二十二才结的婚呢, 小姑你才二十岁,过两年再结婚不行吗?要是突然见不着小姑, 我肯定会非常, 非常不习惯的!”   李三丫就坐在李青梨身边, 她抬手摸摸她的头,眼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温柔,看的李三丫李二宝几个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了。   “就算小姑结了婚,我人还在县城,又不是嫁到天涯海角,想回来不就回来了?不过二宝三丫你们这么舍不得小姑,小姑真是太感动了!”李青梨一手搂一个大侄子侄女,不知道有多亲香。   李二宝和李三丫对视一眼,脸上是相同的无奈和不自在。   李三丫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哭兮兮地道:“小姑,那你结婚后,我要是想你了,能不能去你屋里睡觉呀?就是傅老师教的,睹物思人。”   李青梨眼神陡然凌厉,三丫这个小丫头向来鬼精鬼精的,果然无事献应勤必有所求,不过李青梨到底没拆穿小孩子的这点心思。   “当然可以啦,反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李青梨笑眯眯地道。   李青梨现在在织布厂上班,很多时候都不在家中,但是刁婆子疼闺女,自然不允许别人霸占李青梨的房间,李大丫她们不是没有这个心思,但是谁敢提呀?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胆。   若是按照李青梨一年前的性子,她死也不会把自己屋子送给别人住,但是她觉得自己在这一年成长了,也成熟了,房子什么的,就留给侄女们住去吧!谁让她们就自己一个小姑呢,她不疼不行啊。   李三丫和李二宝脸上都笑呵呵的,李三丫是笑自己终于如愿以偿,李二宝则是笑小姑终于要嫁出去,以后再没人拿棒槌揍自己了,只有锅盖头李五宝使劲瘪着嘴,想到什么突然闭上眼张开嘴便是大哭。   “小姑要嫁人了,以后没人给我买糖吃了,呜哇!小姑!再爱我一次吧!”   李青梨“扑哧”一声,笑了,果然还是小的不套路,更招人疼。   中午李老大他们一个个下工回家,吃完饭没一会儿又匆匆忙忙出去上工,这阵子地里事情多,李老大李大嫂这群兄弟妯娌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李青梨每个礼拜才回来一趟,所以看的特别明显。   李青梨在织布厂这几个月,经常觉得辛苦,觉得上班挺累的,可是跟自家哥哥嫂嫂的辛劳程度一对比,她觉得自己是有些太矫情,最起码在织布厂上班的她不可能在一两个月内就瘦个十来斤。   李青梨十分盼望着小说中所说的那个改革,开放的到来,环境宽松了,机会多了,大家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五房人这一忙活又到了云霞漫天,夕阳西下的时刻,各家吃过晚饭,默契地聚集到上房的堂屋中,话题的中心自然是李青梨结婚的事。   李老大夫妻把李青梨当半个闺女,知晓她要和傅白扯证的事,心里都有点酸酸的,逮着李青梨又是千叮咛万嘱咐,又是谆谆教诲的。   “小妹,嫁人了跟在家里就不一样了,以后有些事你都要慢慢学着做了。还有夫妻跟处对象的时候也不一样,两个人住在一起,就会有生气吵嘴的时候,你要记得有话咱好好说,可千万别动不动就大吵大闹,又是动手又是翻脸的,会坏了夫妻情分……”   夹在李青梨和李老头中间的刁婆子掀起眼皮子,“他敢!他傅白要是敢让欺负咱小六,忍个屁的忍?我跟你爹宠大的闺女,嫁给他是他的福气,不是送去做受气包的!”   李老大和李大嫂有点尴尬,李青梨偷偷对大哥两口子使眼色,示意自己都知道,咱老娘只不过舍不得闺女出嫁,受刺激了心情不太美,让大哥大嫂多担待。   李老二看一眼身后木头桩子似的李二嫂,回头搓了一把脸,就笑呵呵地道:“老娘也没说错嘛,咱小妹长得好学历高工作也好,嫁给傅白那确实是人家前世修来的福气,要是人再勤快点,那简直就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姑娘!谁不稀罕?”   刁婆子一个眼风扫过去,“你哪只眼睛看到小六不勤快了?是不是老三媳妇老四媳妇大着肚子,小六帮着忙前忙后,你们二房分出去没得到好,所以心里不快活怨上小六了?”   让她少操心儿女的事,她尽量,但是她这嘴跟了自己一辈子,她想咋说就咋说!   李老二眼睛瞪成铜铃大,“老娘,我这是比窦娥还冤啊!我哪里是怨小六了?”   对面的李老三疯狂对他使眼色,嘴巴使劲往李青梨方向努,到底是关系最好的亲兄弟,李老二秒懂,立即谄媚道:“是我说错话了,咱小妹那是人美心善还能干勤快,简直完美他妈给完美开门,完美到家了,傅白那小子简直就是捡到宝了!”   刁婆子轻哼:“这还差不多。”   不只李老三他们,李青梨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   李老三人精明,惯会揣测自己老娘的心思,又有前车之鉴,自然不会重蹈覆辙,挺直了胸膛高声对李青梨说:“小妹,你现在都是织布厂工人了,见识比几个哥哥多,哥相信你肯定能把日子过好!三哥就一句话,只要谁欺负你,你五个哥哥扛着铁锹就找他去,不把他打到认怂哥就不姓李!”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感情饱满,刁婆子很满意。   “瞧瞧,还是老三会说话!老大,老二,老三长了嘴,你们也长了嘴,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李老二顺嘴一秃噜:“那不得问娘你吗,咱们可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   顶嘴一时爽,爽完火葬场,李老二说完就知道坏了,条件反射闭上眼,果然不到半秒,刁婆子的巴掌就抵达战场,狠狠扭在他的耳朵上。   扭完,刁婆子气消了,李老二捂着耳朵有几分可怜几分哀怨地瞅着自己亲娘:委屈~   从小到大李老四是五个兄弟中最淘气,挨最多毒打的那一个,所以对扭耳朵这些压根不放眼里,大大咧咧坐在长凳上,露出一口大白牙咧嘴笑。   “小妹,多的四哥也不会说,想说的三哥刚才都说了。那我跟你四嫂就祝福你,终于抱得美人归,以后日子红火,三年抱俩,就跟你四哥一样!嘎嘎嘎……”   还没“嘎”完,后面的话就消失在刁婆子甩过来的眼刀里。   “啥叫抱得美人归?多读了几本书在这拽啥文呐?你说,傅白跟你妹子,到底哪个更好看?”   李老四求生欲秒达顶峰,回答得又迅速又口齿清晰:“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咱小妹,真是便宜傅白这臭小子了,呸!”   李青梨:“……”倒也不必。   李家四兄弟都说完了,剩下的便是李老五李成阳了,作为全家唯一一个不畏强权的真汉子,李老三他们都把殷切的目光投向了李成阳,那一双双眼里,饱含期待与鼓励。   弟弟你大胆地往前走啊!不回头啊!   李成阳也不负众望,眼睛落在李青梨身上,刚正不阿地道:“我在公社跟傅白打过交代,他很不错,脑子聪明办事牢靠,你好好跟他过日子,别作,知道了吗?”   没等李成阳说完,刁婆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向李成阳抽过去。   “你才作,你全家都作!李成阳,你就这么一个妹子,以后你升官有出息了,敢不罩着你妹子点,老娘就是死了都不放过你!”   李成阳被老娘打,还真是退伍回来后的第一回 ,原本还有点恼,可是听刁婆子说到死,他又发不出火了。   至于李五嫂唐雅,她还是人生第一次参加这种类似家庭的聚会,新奇得不得了,压根没想着安慰李成阳。   李成阳没招到媳妇的心疼,收回目光一本正经地道:“老娘你才五十七,啥死不死的?你不放心小妹,那您可得多活几十年,有您亲自看着几个儿子,咱们谁敢不管小妹啊?是不是哥哥们?”   李老大他们忙不迭点头。   “就是,俗话说有后妈就有后爹,说明男人真不靠谱,到头来还得看女同志的。”   刁婆子瞪他,“臭小子,从小到大就知道顶撞你老娘,真是冤孽!”   李老头见五个儿子都说完了,心里按捺不住,清了清嗓子,见众人一脸惊奇地望向自己,他很满意。   “小六啊,我跟娘做了快四十年的夫妻,爹跟你说啊,这夫妻俩要想日子过得和和美美,那必须有一方多包容,知道不?很多事情啊,睁一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少年夫妻老来伴,很多人不就这样过来了吗?对不对?”   李青梨摸着下巴,“好像有点道理哦……”   刁婆子拿掉李青梨摸下巴的手,“对啥对?你爹是男的,你是姑娘家,这话该让你爹跟傅白说去才对!叫傅白多包容包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   李青梨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刚才总觉得这话有点怪怪的呢。”原来劝错人了。   嗯,让傅白多担待,有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青梨觉得这话一点问题都没有。   晚上刁婆子两口子先回屋睡了,李青梨和五个哥哥五家人在院子外头乘凉。   李青梨躺在竹床上,望着漆黑的夜幕点缀着繁星点点,月亮安静地悬挂在空中,嘴里懒懒散散地念叨着。   “我的五个哥哥,咱娘昨晚听到我要结婚的事,难过得一夜没睡着,老娘是舍不得我,心情不太好,所以晚上才有点脾气。咱娘咱们都知道的,刀子嘴豆腐心,你们别往心里去。”   “李小六,瞧你说的,娘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娘,咱们用你说啊?”   “就是!你啥时候学会讨巧卖乖了?咱们可不会被你骗!”   “有话好好说,别装,恶心人!”   李青梨额头青筋直跳,“滚!你们真是太讨厌了!”   “你看,才两句就暴露真面目了!凶巴巴的!”   “傅白真可怜……”   李青梨:他妈的,好气! 第90章   礼拜天李青梨趁早上天还凉快点, 早早起床,早饭后带着东西便动身了,她并未直接回织布厂, 而是去公社中学找傅白, 当她告知傅白自己父母已经同意两人结婚的事, 外人眼里高冷淡然的傅老师, 抱起未来媳妇儿原地转了好几圈。   两人在学校食堂解决中饭, 下午李青梨在傅白宿舍睡了一觉, 醒来后又陪着傅白批改作业,一直待到下午五点外头温度稍微降了些, 傅白向其他老师借了一辆自行车, 把李青梨送到织布厂,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其实李青梨可以早点坐公共汽车回县城, 但是她和傅白谁都没有提,因为两人很享受共骑一辆自行车,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时光, 哪怕两人不说话只依靠在一起也是好的。   从李青梨进织布厂上班,傅白进公社中学当老师,两人相处的时间大打折扣, 可也正因为如此,两人相见时内心的欢喜就更加浓厚,正所谓小别胜新婚。   李青梨回到宿舍,晚上宿舍闲聊, 她便把自己要结婚的事情告知叶晚霞她们,叶晚霞她们都见过傅白, 第一次见面时, 她们简直对傅白惊为天人, 人生当中就没见过这么会长的。虽然傅白面对其他女同志时有些疏远高冷,话并不多,但是敌不过人家有外貌加成,只要他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在叶晚霞等人心里,那绝对就是百年难遇的好男人!   所以当她们得知李青梨和傅白准备结婚的事情,她们贺喜的同时,纷纷表示李青梨真是赚到了,这么漂亮的男人,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对其他女同志看都不看一眼,换谁谁不乐意?不乐意的那是大傻子!   李青梨和叶晚霞高冬梅她们很快闹成一团,宿舍里年纪最长的张婉华却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梨子,你对象老家不在这边,那你们结婚的话婚房怎么办呢?还有结婚还要买三转一响,或者三大件加三十六条腿,再加上服装费和办婚宴的费用……这可不是小钱,我一个同学娶媳妇,加上收来的礼金,自己还掏了五六百呢!”   “呀!这么贵呀!”叶晚霞捂住嘴。   “就算咱们不吃不喝,也要攒两年才能挣这么多呢?再说咱们能不吃不喝吗?”高冬梅道。   “看来是不能找家里兄弟多的,不然都没钱结婚了!”张琴道。   张婉华笑笑,隔空点点叶晚霞几个,“你们年纪小不关心这事,你们当咱们县城成了家的男同志都拿得出那么多钱娶媳妇吗?拉倒吧!我敢肯定,有很多男同志家都是借了钱先把媳妇儿娶回家,然后夫妻俩再一起慢慢还!”   叶晚霞盘着两条腿坐在床上,灼灼的目光转向李青梨,“梨子,你是咱们宿舍第一个结婚的,你快跟我们说说,你们结婚是怎么安排的?你可别被骗了!”   “你说啥呢?傅老师怎么可能是这种人?”高冬梅第一时间出来挺傅白。   叶晚霞用鼻子对高冬梅“哼”了一声,余光见李青梨悠然自得坐在凳子上,捧着搪瓷白茶缸慢慢地喝着水,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似的,她催促:“梨子,你别卖关子了,你们到底怎么准备的?”   李青梨放下搪瓷白茶缸,两手一摊:“我跟傅老师两个上班都不满一年,积蓄不多,不管是三转一响,还是三大件加三十六条腿,那肯定是买不起的。然后我们工龄也不够,婚房只能是他的教师宿舍了。”   叶晚霞性子直,心里的想法都表现在脸上了:“啊?这啥都没有,咋结婚呀?你二十,傅老师二十二,你们俩都还没我大呢,交往时间也不算很长,这么早结婚干啥啊?还不如等两年再多攒点钱,到时候结婚也不迟啊。”   刘丽却道:“只要两个人感情好,一起努力奋斗,以后什么都会有的。我看梨子跟傅老师感情这么好,当然能结婚了。”   虽然她与傅白接触不多,但是就在这不多的接触里,她都感受到了这对小情侣之间的如胶似漆,感情之深。这让她也明白了,感情的深厚与否和时间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在两方还没打上架之前,李青梨清了清嗓子便道:“我话没说完,傅白爸妈知道傅白积蓄不够,所以资助了一些。你们放心好了,婚宴当天肯定少不了你们吃的!”   这话一出,叶晚霞和高冬梅的想法又诡异的达成一致了。   “人爸妈可真好啊!”   翻译过来:人爸妈有钱,可真好啊!   李青梨但笑不语。   就在傅老师向自己父母透露想结婚没多久,他父母很快寄了一千五百块钱过来,这笔钱当然出自于GJ补偿给夫妻俩这些年的工资和补贴,这么多的钱别说她和傅白两人结一次婚了,就是结两次婚都绰绰有余,不过当时傅白并没有收,又给寄回去了。   没过多久,傅白父母再次把钱寄过来,并寄来一封家信,他们说这钱他们兄弟姐妹五个都有,不过傅白分的多一些,因为他们夫妻俩在农场的时候生活困苦,傅白把自己当知青时候的补贴大部分都寄给了父母,这部分是傅白应得的。   后来傅白把这事告诉李青梨,两人商量了许久最后也就收了,因为不收傅白父母反而心里觉得亏欠,再者说,要是傅白有出息,以后有的是机会孝敬父母,钱反而是次要,要是没出息,或早或晚夫妻俩还是得出血,逃不掉的。   有了这笔钱,李青梨和傅白的婚事当然能办得妥妥当当的。   但是话说回来,李青梨答应傅白求婚的时候,她压根没想这些,什么三转一响,什么三大件三十六条腿,在她看来还没傅白一根手指头值钱,对她来说,傅白才是婚姻里唯一并且最重要的那一个。   你能明白一个怀揣宝物的人的心思吗?那当然是占有他!占有他!   并且她对未来二十多年的走向有大致的印象,她对傅白有信心,对自己也有信心,他们俩肯定能创造光明的未来。   再说了,虽然她不是冲着傅白家世背景去的,但是小说里透露的信息就是,傅家以后差不了,否则也不会轻而易举把用尽生命去创业的王旭东折腾得想死。   既然傅家差不了,她还担心什么?   不过傅白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是先拿到了这一千五百块钱,才跟她求的婚,她猜傅白心里还是有点怵自己老娘的,谁让自己老娘凶名在外呢?   时间在李青梨既忐忑又期待的心情中悄然逝去,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傅白特别忙,既要跑县城百货大楼买三转一响,即自行车,手表,缝纫机,以及收音机,还要买木材,打家具,新郎衣裳,锅碗瓢盆……各种各样的东西。   傅白这人做事有条理,他把需要买的东西列了一张表,按照表格上面置办,绝无遗漏。   刁婆子原本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自己这么好这么出色的闺女嫁给一个公社教书的,人家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还不如织布厂里的工人呢。   后来傅白把宿舍修整一番,家具三转一响什么的都买了回来,刁婆子带着五个儿子儿媳妇过来教师宿舍看了一遍后,这才算满意了。   刁婆子满意,李老头和李老大他们只会更满意,李大嫂妯娌几个甚至还有点嫉妒,想当初她们结婚的时候,哪有什么三转一响?有几床新铺盖新家具就不错了。这些也就算了,小姑子的结婚对象还长得那么好,高大又英俊,能力还强,以后肯定不只是一名公社中学老师,这么优质的对象,谁不愿意嫁嘛?   两厢一对比,咱小姑子嫁得那是真好啊!   傅白没用李青梨多操心,便把事情都办好了,两个人找了一个好日子去民政局扯了证,扯了证之后便开始着手办婚宴的事情。   婚宴的前一天傅白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到了,父母傅远华和宋雯丽,大哥傅明,大姐傅贞,二哥傅英,除了最小的小妹傅洁,全都携家带口而来。   可能是这个家庭经历的太多,不管是傅远华夫妇,还是傅白的兄弟姐妹,待人接物都是内敛的,客气的,好相处,但也让人有种疏离感,不过李青梨暂时不用和公婆一家打交道,她倒是没有自寻烦恼。   婚宴当天的热闹不必多提,他们第二生产队一大半都是姓李的,刁婆子娘家这边兄弟姐妹六个,也都各个儿孙满堂,再加上傅家人,几个知青好友,两方亲朋好友加起来十桌都坐不下。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场面自然热闹,李青梨的那些亲哥堂哥表哥,逮着傅白的父亲和哥哥姐夫喝酒,可让傅家人真真切切感受了一把——宾至如归,原本带着客套的笑意,在一杯接一杯的酒水中,裂开了。   婚宴的最高,潮自然是新婚夫妻一起吃苹果的把戏了,苹果挂得高高的,新郎官和新娘子面对面站着,共同啃一口苹果,拿苹果的人却想尽办法作弄新郎新娘,如果不小心让新郎新娘嘴对嘴亲上了,那场面直接就沸腾了。   好巧不巧,婚宴这天拿苹果这活被李老三费了一番功夫抢去了,他这人又精又坏,李青梨和傅白没遭住,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小心嘴巴对嘴巴磕上了,场面一度闹腾起哄不止,新娘子原本脸皮那么厚,却在自己结婚当天破功了。   不只是新娘子脸红了,新郎官脸也红了,跟这喜气洋洋的日子十分搭配。 第91章   时代的巨轮滚滚而过, 转眼三年时间过去,三年时间许多人和事物都发生不小的变化。   首先是李家所在的生产队,此前大队长李成能听从李青梨的建议, 动员社员们开垦山地, 种下适应本土的葡萄, 从第二年开始葡萄开始挂果, 结出的葡萄又大又甜, 尤其的好吃, 后来在公社的牵线搭桥下,生产队里的葡萄成功被收购, 为他们生产队增加了不少的收入。   钱挣到手, 李成能有了信心,便动员社员们种更多的葡萄, 现在大队周围的山脚下全是葡萄园,这两年收入越来越高,社员们分到手的钱也更多, 只不过拉电线暂时还是拉不上,拉这东西老费钱了,一般生产队还真没这个能力。   李庆山六个子女自然也有不同的变化, 李老大两口子勤快能干,李大宝和李大丫也都成年了,家中劳动力多,吃穿自然是不用愁的, 李老二家李二丫也高中毕业了,现在家里四口人三个人都上工, 日子也还行, 有一件事是去年李老二借酒和亲兄弟李老三提过继儿子的事情, 李老三舍不得孩子所以拒绝了,为此兄弟俩闹得有些不愉快,不过后来又和好了。   至于李老三,他脑子活胆子还大,李青梨因为工作被耽误的养鸽子大业,后来反而是李老三两口子接过去,在自家小院子里偷偷养殖,偷偷拿黑市上卖,看样子没少挣钱。   变化最大的要属四房,李老四现原本就跟李成阳关系好,后来混进公社治保组,也慢慢地崭露头角,哪里有多年前懒骨头的影子?不只是李四嫂娘家人,他们公社只要认识李老四的人,谁不对他刮目相看?当真说一句脱胎换骨也不过分。   至于李成阳,他的人生就如同小说里写的那般,事业上步步高升,虽然过程不免曲折,但是结局往往是天遂人愿,顺风顺水,非常圆满。至于生活上,唐雅前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包括刁婆子在内等人自然是欢喜非常。   为什么又是双胞胎?别问,问就是小说设定,问就是基因牛逼!   最后便是李青梨和傅白了,两人自从结婚后变化倒是不大,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傅白凭借出色的教学水平和优秀的知识水平,于去年下半年进入县中学当老师,并且给他分配了一间教师宿舍,也是从这时候开始,李青梨和傅白才终于住在一起,过上普通夫妻的生活。   今年是1977年,一个注定不太平凡的一年,这年九月,教育部召开会议,决定恢复已经停止十余年的高考,10月21日,各大媒体报纸纷纷报道公布恢复高考的消息,消息尘埃落地,无数读书人欢欣鼓舞,激动得潸然泪下。   中午下班,李青梨打了一份小炒肉一份烧鱼,还特地在外头买了一份报纸,一道带回县中学教师宿舍,也就是她和傅白的家。   傅白分到的宿舍不大也不小,大概四十多平米的房子,两口子住倒还勉强,但若是有了孩子,地方就有些拥挤了。   她回到家中时傅白已经先她一步回到家中,饭已经煮上,他人则单手撑着额头,有几分随意地坐在桌前看书。   李青梨见他看得认真,放下手中的东西,猫着步子慢慢靠近他,正准备吓他一下,没想傅白突然转过身来,扣住她的腰一把将人捞到自己怀里。   李青梨愣了一瞬间,随即泰然地坐在他腿上,环住他的脖子,笑吟吟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你后面?我原本还想吓你一下呢?”   傅白先轻笑一声指了指两人脚下的影子,随后便扣住李青梨的脖子,在她的嘴巴上亲了亲。   虽然一晃眼两人已经结婚三年,但是两人感情并没有变得平淡,反而如酿酒一般,时间愈久,愈香愈浓。   两人拉开距离,李青梨脸蛋白里透着粉,一双眼亮得仿佛装满了碎星。她细细打量眼前男人的眉眼,经过三年时光的细细打磨与沉淀,现在的傅白完完全全是一个成熟的男人,身上除了英俊和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却会在不经意展露一丝温润的气质,这份气质一是来自于书本的熏陶,二来是为人师者的修养。   这样床下气质高华如苍山白雪,床上却又是另一种风格的傅老师,真叫她着迷啊!   李青梨捧着他的脸欣赏了好一会儿,方才想起正事,正色道:“傅老师,今天看了报纸么?”   傅白颔首,他并未露出过多的表情,但是他潋滟多情的丹凤眼,分明比平时更清透更明亮,嘴角不自觉翘起了愉悦弧度。   李青梨知道,虽然傅白没说,但是对于他这种求知若渴的人来说,不能上大学绝对是毕生的遗憾,幸运的是他现在有机会弥补这个遗憾了。   虽然之前从傅白父母那边隐隐听到过恢复高考的消息,但是现在总算是盖棺定论,他们也就能安下心来准备高考了。   傅白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在《代数》半旧的封面划过,仰头看腿上的李青梨:“去年你跟我跑废品站,花几块钱淘了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现在倒是刚好用得上。”   四目相对,李青梨自得地道:“过了今天,这书的价格不知道要翻多少番,甚至是有价无市,还是我有远见吧?”   傅白“嗯”了一声,陷入回忆:“我记得我还在生产队当知青的时候,有一回你很笃定地告诉我,光明不会太远,去年你又坚持买这本书,难道这中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情?”   李青梨一本正经地道:“傅老师猜对了,话说四年前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我突然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本小说,小说里写着今年会恢复高考,它还说了,《数理化自学丛书》今年会出新版,你一定要让你哥哥姐姐们记得帮我们抢一套!”   傅白忍俊不禁:“那么这本小说有没有写我们会有几个孩子,我们给他们取什么名字?”   李青梨犯了难:“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傅白有些莫名。   李青梨叹了口气:“小说里我没有孩子,因为我们压根就不熟,然后我没到三十岁就病死了。”   傅白敛去脸上的笑意,好看的眉头皱到一起,“这是什么垃圾小说,你倒是记到现在?”   “正是因为垃圾得超凡脱俗,所以我才记忆犹新呐。”李青梨摇头晃脑地说完,便从人,肉椅子傅白身上站起来,拍了拍手,道:“晚上我们回大队一趟,我要跟哥哥嫂嫂们好好说说这事。”   傅白想到什么,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好啊。”   午饭之后,傅白在宿舍收拾碗筷,李青梨骑着自行车回厂上班去了。   下班之后夫妻俩骑着自行车从县城一路骑向春水公社第二生产队,直到夜色昏昏,小俩口才到了李家大院外头。   李青梨跳下自行车后座,搓了搓胳膊,透过大门的缝隙,见正对大门的堂屋里隐约有亮光。   “应该是五哥五嫂他们也回来了。”李青梨笃定地说。   随着李成阳步步高升,唐雅也成功当上了公社的播音员,他们夫妻俩前年就搬去公社那边的宿舍住去了,这样来回上班也方便,反正家中的房子还在,他们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李青梨踮起脚尖朝院子里头喊了一声,门很快打开,李青梨和傅白穿过黑漆漆的院子来到堂屋,果然堂屋里已经挤满了人。   继李家一天添四个孙女后,唐雅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现今再加上李青梨和傅白,李老头这一支的儿孙人数已然到达三十人,能不挤得慌吗?   不过今晚李家方桌上坐着的人倒是和从前不同,李老四李老五他们都只有站着的份,反而是李二丫,李二宝,李三丫三个孙子辈占据了位置。   李青梨的腿自动迈向上首,来到刁婆子身边后坐下,见到这个情形也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李家五房就这么三个孩子最出息,都上过高中。   和李二丫当初想上高中的费劲程度不同,李二宝是李老三的长子,李老三又是五个兄弟里除了李成阳之外最会挣钱的,他自然乐意且有条件供儿子上高中,至于李三丫,她纯粹是几年前被李青梨逼着不许逃学,百无聊赖之下就把课本看完了,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后来她想着自己天天上学的苦不能白受,所以就参加了中考,然后自然是考上了,李老大俩口子顺着孩子的意,就让她上高中又混了三年,今年她才高中毕业,还是热乎着的高中生毕业呢。   “娘,爹,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三嫂,你们都在商量高考的事情呢?我跟傅白回来也是为了这事。”   李青梨说完却没人搭理她,她顺着刁婆子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她就看到自己的爹娘哥嫂侄子侄女纷纷转移目光,全都用一种既陌生又炙热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丈夫——傅白。   傅白摆手拒绝了李家嫂子们的让座,就身姿挺拔地站在李青里对面,面对李家众人过于垂涎的眼神,他神色自若。   “爸,妈,哥,嫂,你们是有话要跟我说是么?”   李老二凭借自己的力气,硬是将傅白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无比亲热地道:“妹夫,高考恢复,你肯定会参加,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顺便帮帮咱家二丫,辅导辅导一下她?”   “还有我家二宝!”   “妹夫,别忘了咱家三丫!”李老大第一回 这么主动。 第92章   “可以。”傅白回答。   三房人没想到傅白竟然应得这般爽快, 全都愣住,反应过来一个个脸上快笑出花来。   “妹夫果然是爽快人,哈哈哈!”李老二满意地拍着傅白的肩膀, 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李老三恭维道:“妹夫果然是当老师的料, 师德高尚!”   李老大高兴得直搓手。   傅白隔着桌子和对面的李青梨对望一眼, 眼里带着笑意。   虽然傅白没说话, 但是李青梨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李青梨打从去年淘到《数理化自学丛书》, 她每日下班回来没事就拿着书啃,她不但自己看书, 还逼着傅白也看, 虽然傅白不知道自己身为数学老师为什么在课堂之外还要看《代数》这些东西,但是家里媳妇儿最大, 所以他就又看了一遍。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别人才慌慌张张,争分夺秒备战高考, 而傅白却从去年开始就处于备考状态,相当于比别人提前一年,再加上他是数学老师, 温故而知新,原本就比别人起点高,所以傅白才回答得这么爽快。   李老大,李老二, 李老三三房人团团围住傅白,七嘴八舌跟傅白, 他们李家知识水平最高的姑爷交流起来, 内容无一例外都是跟高考有关的事情。   李青梨看着这群人, 眼里闪烁着慈母般的光辉,她原本还担心家里不一定支持二丫他们几个参加高考呢,尤其是她二哥二嫂,现在她看到自己二哥这么积极地支持二丫参加高考,她这颗心就彻底放下了。   她没忍住,翘起一条腿,老神在在,有几分得瑟地对二哥说道:“二哥,你现在终于知道高中生精贵了?当初要不是我非要支持二丫上高中,二丫哪有这个机会?”   李老二脸上快笑出褶子来,“还是小妹有远见,二哥就知道埋头种地,可比不上你!这样,咱们亲兄妹之间就不说什么谢不谢的,要是二丫争气考上大学,你哥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她供出来,以后她有出息了,我让她一定要孝敬你这个当小姑的!行不行?”   在有些昏暗橘黄的堂屋里,李老二眼睛雪亮,这是他这么多年来难得这么容光焕发的时刻,从前他并不觉得上过高中的二丫跟别人家没上过学的丫头有什么不同,最多就是以后嫁人的时候能让人高看一眼,但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二丫上学时成绩有多好他很清楚,他清楚的知道以二丫的能力,考上大学的可能性非常大!   若是二丫真考上大学,他家就出了一个大学生啊!要知道附近几个生产队小学都没上过的孩子也一抓一大把,大学生?这是他们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运道!   二丫是大学生,到时候就能找个城里人结婚,毕业后国家分配工作,他李成勇虽然没有儿子,但是女儿这么出息,他跟着一起享福,比自家有儿子的兄弟也差不了多少。   光是这么想想,李老二便觉得通体舒畅,比大冷天喝了一杯热乎乎的烫酒都要爽,他有些驼的后背都挺直了不少。   李二丫也很少见自己父亲这么高兴,眼里也闪烁着光芒。   李青梨瞅一眼眼中带着笑意的李二嫂,带着笑轻哼一声:“二丫孝敬我,那不是应该的吗,我可算是改变了二丫的命运。”   李老二跟自己亲妹子相处这么多年,哪里还不知道她的性子,笑呵呵地应承:“你就放心吧,二丫这丫头你还不知道吗,最懂事孝顺了。”   李青梨目光转向傅白那边,对三个侄子侄女耳提面命:“你们小姑父答应辅导你们三个,但是你们不能事事都找上他,他还要上课,自己也要备考,你们三个自己看书,自己多动动脑子,互相交流,实在不明白的再找你们小姑父,知道了吗?”   李二丫李二宝李三丫三个如同乖顺的小绵羊,纷纷点头。   “那个……”站在一旁的唐雅突然举起一只手来,热络地叫道:“妹夫啊,反正教三个也是教,教四个也是教,你辅导他们顺便也带上我一个呗?”   李老三他们扭头去看李成阳身边的唐雅,是了,唐雅虽然不是老师,但是她也是读过高中的知青,这个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傅白和唐雅,从前是一个大院的知青,现在竟然又成了亲戚,关系自然比从前更近一层,傅白自然不会拒绝。   这时候李青梨突然两手一合,拍出响声,漾着梨涡说道:“加上五嫂,那光咱李家参加高考的人数就有六个了,别人家想凑一个都凑不出来呢?”   “六个?还有谁啊?”李大宝目光在堂屋里逡巡。   李青梨不满地瞪人高马大的大侄子一眼:“你是不是忘了,你小姑也是上过高中的?”   李老大一脸耿直地道:“小妹,你高中毕业后不是说这辈子再也考试了,谁考谁是狗?”   李青梨嘴角抽了抽,为了抢回面子,道:“谁还没个年轻不懂事说屁话的时候呢?”   李老四有些担忧:“小妹,你还记得吗,你中考就是踩着分数线上去的,高中上课天天睡大觉,一直稳定保持全班最后一名,你确定要参加高考?”   感觉到傅白投来似笑非笑的目光,李青梨有些心虚地撇开目光,面对李老四却是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无情:“四哥你还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啥,你老妹不要面子的吗?”   李老四这才记起来自己妹夫是个中学老师,老师最讨厌什么学生,当然就是成绩倒数第一还不愿意好好学习,上课就睡大觉视老师如无物,脾气大还到处惹是生非的学生,不巧的是这些缺点自家妹子全都占了!他忙紧抿嘴唇,安静如鸡呆在一旁,假装自己压根不存在。   李老三掐着下巴陷入回忆:“小妹高中毕业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没记错的话,垫桌脚的课本好像都被老鼠啃烂了。”   李老二在一旁闲话家常:“老三你记错了,垫桌脚那书是小妹初中的,高中的都上茅厕用了。”   “哦哦……”   老五李成阳张嘴也想说话。   李青梨额角青筋直跳,咬牙切齿地道:“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你们到底啥意思?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参加高考就是浪费时间金钱,考了也考不上,是不是?”   李老大四兄弟不约而同抿上嘴,整齐划一开始摇头。   “没有的事!”   “怎么可能?”   “小妹你想哪去了?”   “我们就随口说说,你要是非要这么想,我们也没有……”   李老四被李青梨一个带着冷冽寒气的眼刀子甩过去,脖子一抻,悻悻然闭上嘴巴。   虽然三年里类似的场景已经见了很多次,但是傅白还是被逗笑了,自己媳妇儿在李家的位置,当真十年如一日的稳固,不过说到底,还是五个哥哥愿意让着她。   李青梨的眼睛依次在自己五个哥哥身上扫过,最后重重冷哼一声:“你们等着瞧吧,我一定会考上大学,亮瞎你们的眼!”   不管到底考不考得上,丢了面子那是万万不能滴!   天色这么晚了,李青梨和傅白自然要留宿,李青梨就跟跟屁虫似的一步不离开傅白,两人洗漱完毕前后脚回屋睡觉,谁知道距离房门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刁婆子突然从角落旮旯里冒了出来,神出鬼没地把李青梨吓了一大跳。   “喔唷,娘啊,大晚上乌漆麻黑的,你是想吓死我啊?”李青梨摸着胸口。   “ 小傅,你先回屋睡去,呵呵,我跟小六说会儿话。”   在刁婆子看不见的地方,傅白悄悄在李青梨后背拍了两下,那意思似乎是:自求多福。   李青梨垂头丧气地跟在刁婆子后头进了老两口的屋子,没有任何意外,李老头已然摆好姿势,调整好表情,嘴角带着一丝浅笑,安然入睡。   李青梨走过去,背着手打量自己老父亲,还偷偷拽了拽一头直叫儿子们嫉妒不已的茂盛头发。   刁婆子坐在椅子上,没好气地道:“你爹睡着了,别作弄他了。娘问你,你最近肚子有没有动静?”   “我就知道娘你叫我又是为了这事!”李青梨转过身来,不满道:“我跟傅白都不急,娘你急啥呀?让我想到那句话,皇帝不急,反倒急死太监。”   刁婆子仿佛被点燃的炮仗,噼里啪啦一顿强势输出:“你们要是给我生个外孙,我会急吗?啊?你们还不急,你们当自己还小呢?你二十三了,傅白二十五了,你们都结婚三年了,不赶快要个娃,你们小两口在想啥自行车呢?就算你老娘不催,人家傅家也会催,人家现在指不定怎么想你呢?”   李青梨腹诽,傅家那边有傅老师摆平,她才不担心呢。   李青梨干脆找一个凳子坐下来,掰着手指头跟刁婆子掰扯:“娘你看看我说的有没有理啊,傅白是去年下半年才进县城中学当老师的吧?在那之前我们两个一个在县城一个在公社,聚少离多怎么怀得上孩子?二来,前两年傅白一直想争取进县中学教书,他自己忙得不行,我也想在织布厂好好干,我们俩的工作都才起步,这种情况也不允许我们要孩子呀。”   刁婆子张嘴李青梨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赶在前头继续说道:“今年我跟傅老师工作稳定了,房子也有了,这不是今年有高考吗,要孩子的事情等考完再说也不迟啊。”   她不敢说的是,其实暂时不要孩子是她和傅白共同的决定,刚开始是因为聚少离多,后来又觉得二人生活挺好,她和傅白都暂时不想要孩子,所以才会结婚三年孩子的影子都没有。   不过如果她真考上大学,难道要大着肚子上大学?李青梨又点犯愁。 第93章   刁婆子逮着李青梨一顿说, 想从前李青梨上课天天睡大觉,刁婆子也没这么苦口婆心过,也就是这个时候, 李青梨才能稍微了解自己五个哥哥被老娘训斥时痛苦。   一晃一个小时过去, 刁婆子说的口干舌燥, 李青梨被训得一脸菜色, 刁婆子这才大发慈悲放走李青梨, 李青梨就如同侥幸从老狼爪下逃走的兔子, 溜得飞快。   李青梨回到自己屋里,傅白并未睡着, 而是坐靠在床上看书, 她脱下外套一个箭步钻进被窝,抱住自己的暖火炉就不愿意放开。   傅白搂过她的肩, 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垂下根根分明的睫毛,笑吟吟地望着她, 嗓音清润好听:“辛苦了。”   李青梨翘了翘嘴巴,“来之前你就猜到我娘会催我生孩子是不是?”   “我是猜到一点,不过我倒是没猜到你的高中生活竟如此……多姿多彩?”傅白想起五个舅兄的描述, 又有些忍俊不禁。   反正自己最后一点遮羞布都没了,李青梨索性破罐子破摔,仰头在傅白下巴掐了一把,笑嘻嘻地道:“要是我的高中老师是你傅老师, 我上课绝对不睡觉。”   傅白眼尾潋滟的余光扫过她,轻笑一声:“我要是你的老师, 你的高中生活恐怕就没那么快活了。”   结婚这么久, 李青梨很清楚怎么对付傅老师这种体面人, 只要她够不要脸,傅老师就奈何不了她,所以她笑容更盛,很是无辜地道:“怎么会呢,老师长得这么英俊,我看三年都看不够,怎么会不快活?”   傅白拿手抚额,表情很是无奈。   恢复高考的消息一经报道,在全国掀起备战高考的浪潮,因为备考时间非常紧张,李青梨所在织布厂就有不少工人请假备考,李青梨比别人备考时间长,肚子里有货,自然没这么紧张,就想着多坚持一段时间,后面再请假备考。   这个礼拜李青梨上晚班,礼拜六早上八点多才骑自行车回家,回到家时粥已经熬好,傅白还买了两碗豆浆和油炸的米饺,李青梨一口气喝下两碗米粥一碗豆浆两个米饺还有一个鸡蛋,吃完饭站着和傅白插科打诨说了会儿话,消消食,然后便打着哈欠回屋睡下了。   李青梨再睁眼时入眼的便是窗帘都遮不住的金光和温暖,她便知道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从床上坐起来,因为屋子里很安静,隔壁极轻的说话声就显得异常清晰。   李青梨推开门一看,就见自家本就不大的客厅里挤满了人,李二丫,李二宝,李三丫,还有唐雅,四个人或是坐在长凳上,或是小凳子上,或者靠墙站着,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手上都捧着书,看得可带劲了。   至于傅白,他则拿着红水笔,悠哉悠哉坐在三屉桌前勾勾画画,像是在批改作业。   李青梨突然注意到三屉桌上的那套《数理化自学丛书》不见了,因为这一套书有十几本,所以突然没了还是挺明显的。   她又扫过李二丫他们手中的书,并不是《数理化自学丛书》系列,她揉了揉眼睛,问:“傅白,桌上那套《数理化自学丛书》怎么不见了?刚好可以给五嫂二丫他们看看。”   唐雅李二丫他们的目光全都投向傅白,傅白搁下笔,慢条斯理地说道:“昨晚放学后大姨家的书桃表姐和表姐夫过来一趟,跟我询问今年高考的事情,数理化这套书他们借去看几天,还回来再给二丫他们看吧。”   李二宝李三丫三个小的嘴巴张得可以塞鸭蛋,看看傅白,再看看李青梨,眼中瞬间涌出几分同情之色。   把书借给小姑的一生之敌,她最讨厌的书桃表姑,小姑父这下可要倒大霉咯!他们已经可以预见,小姑肯定会先拿到自己最趁手的武器——棒槌,拿到手还要掂两下,随后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欺近小姑父,然后抓住小姑父的胳膊,棒槌被抡得虎虎生风,毫不留情的往小姑父身上招呼……   半个小时之后,小姑父他会凄凄惨惨戚戚地躺在地上,紧紧抱住可怜弱小还满头大包的自己,以45度角仰望天花板,眼泪逆流成河。   此时此刻,傅白在李三丫三人眼里,已然是“废人”一个了。   既然剧本已经安排好,李三丫几个自然不敢违抗自己小姑,三兄妹对视一眼,默契地收拾书本让出“战场”,站到角落里准备吃瓜……不是,默默为小姑父祈祷。   李三丫退出去的时候还偷偷朝李青梨挤眉弄眼,仿佛在说,小姑你尽管打,实在不行还有你亲爱的大侄子大侄女呢。   傅白和唐雅将姑侄之间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一脸莫名,只有李青梨一眼看出三丫这丫头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因此十分无语。   然后,叫李三丫三个跌破眼镜的画面出现了,只见他们提到书桃表姑就没个好脸色的小姑,非但没有他们预想中暴跳如雷,怒抄棒槌的画面,反而微微一笑,十分温柔懂事地朝他们小姑父说道:“借就借了吧,反正后面还会有新的。”   李三丫三个被自己小姑的大气体贴给震惊了,三个人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尤其是李二宝,他现在还记得自己亲爸第一回 动手打自己是为了什么,又打得有多狠,导致他好些天都不敢坐下来,因为屁股太疼了。   小姑还是那个小姑,对待亲侄子和亲老公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李二宝没忍住,怼了一句:“小姑,你偏心!”   李青梨眼角余光懒洋洋地扫过来,“哦,我怎么偏心了?”   李三丫朝他疯狂眨眼,然而李二宝丝毫不惧,挺胸抬头,大声道:“小姑你对小姑父这么温柔体贴,咋对咱们就凶巴巴的?哼!”   他说完了,李三丫和李二丫看着他的目光也就变了,不再是急切,而是同情和钦佩共存,咱们这位堂兄弟用自己的生命来诠释啥叫打着灯笼上茅房——找屎!当真是牛批啊!   李青梨走过去搂住李二宝的肩膀,望向傅白,笑吟吟地道:“傅老师,现在知道我对你有多好了吧?连我亲侄子都嫉妒了。”   转回头凑近李二宝耳边,压低嗓音,阴恻恻地道:“李二宝,是不是小姑太久没招呼你,你都忘记小姑是啥人了?好好珍惜你备考的这段时间吧,高考之后,我会找个时间好好和你谈谈,让你知道小姑到底有疼爱你!”   李二宝身子猛的一抖,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那些他被小姑拿棒槌追了十几里路的画面突然就清晰了起来,眼前的小姑突然就与五年前的小姑重合,惹得他一阵后怕,看向李青梨的眼神突然就变得又敬又畏。   李青梨很满意李二宝,以及李二宝旁边二丫三丫的眼神变化,在李二宝肩头拍两下,带着轻松惬意的笑意一阵风似的钻进厨房了。   客厅里气氛一松,李三丫幽怨地瞅着李二宝,“二哥,你好好的干啥惹小姑啊?”   李二宝欲哭无泪,“这不是小姑太久没动手教训咱们,我都忘了她是个凶悍女人的事实了。”   李二丫和李三丫同时叹气,男孩子就是不行,好了伤疤忘了疼,给他三分颜色他就开染坊了,活该呀他!   傅白将三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实在忍俊不禁,自己媳妇儿在众多侄子侄女心目中的形象,可实在称不上好呀!   不过后来他又想起自己当年和李青梨闹别扭,李青梨对他的连环踢,又笑不出来了。   傅老师不得不在心里告诫再三自己,知识要温故而知新,记忆也是,他可不想成为学校里妻管严耙耳朵的领军人物。   中饭之后,李青梨找来木盆倒扣过来当凳子坐,也参与李二丫他们的补课当中。   还别说,高中毕业这么多年,再一次乖乖坐在下面听老师教课,感觉还挺新鲜,尤其是上头讲课的还是自己丈夫,那感觉既陌生又熟悉,还有点……刺激,后来她越听越是沉溺其中,因为她发现,认真讲课的傅老师可真是该死的有魅力啊,她甚至突然有些不想让傅白当老师了。   李青梨越来越发散的脑子在傅老师严厉且莫得感情的声音里结束。   “李青梨,上课不认真听讲,去门外站十分钟!”   李青梨:好家伙,得亏我们不是师生,不然我只想锤爆你的狗头,哪里还想嫁给你?   面对李二宝几人一脸渴望吃瓜的表情,李青梨冷哼一声,高贵冷艳地扬起头颅:“傅老师,你别误会,我只是随便找个地方坐坐,可不是听你讲课的。”   傅白对她实在无可奈何,只能噙着笑摇摇头算了。   包括唐雅在内的四个人却不约而同抱住胳膊,咦~你们夫妻俩秀恩爱能不能考虑一下旁边人的感受?   一天补课结束,唐雅又领着李二丫他们骑自行成回去了,他们刚好两人一辆自行车,一辆是唐雅和李成阳的,一辆是借来的。   转眼一个礼拜的时间又过去了,可是还没见周书桃上门还书,这天是星期五晚上,李青梨决定亲自上门要书去,这周书桃说话不算话,要不是自己天天上班,晚上回来还要看书,她早上门要去了!   李青梨想做就做,在家喝了一口水,蹬着自行车就朝农机厂职工宿舍去了。   其实农机厂距离县中学教师宿舍并不远,骑自行车半个小时也就到了,不过因为李青梨和周书桃这对表姐妹关系不好,所以哪怕距离再近,两人也不太来往。 第94章   因为是第一次登门, 李青梨找人打听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摸到周书桃的住处,到了人家门口, 她“啪啪”拍人家大门。   这个点周书桃果然在家, 很快从里头打开门, 不过当看清来人是谁, 周书桃脸上那点笑意很快就散了干净, 上下扫过李青梨全身, 懒洋洋地道:“有啥事?”   见周书桃没有请她进屋,李青梨也不稀罕, 双手抱臂反问她:“你觉得我找你是有啥事?你借我的书啊, 说两天就还,这都多少天了?干啥, 你不会是想昧下吧?”   周书桃气愤的同时还有几分尴尬,“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不小心把书弄丢了, 最近在想办法买新的还给你好不好?”   “呵,丢了?一套十几本书,你跟我说丢了?你怎么没把自己弄丢了?”李青梨冷哼, 每一根头发都写着不相信。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也都挤到门口,按人头排列分别是周书桃的丈夫宋立群,以及抱着孙子的宋母和宋父,他们家五双眼睛骨碌碌地看着李青梨一个人。   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 周书桃瞬间有了底气,口齿伶俐地道:“确实是全丢了, 立群带去厂里, 也不知道被人全套拿走了, 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李青梨相信才有鬼了,龇牙假笑:“小时候你偷我糖果吃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反正我不信,除非你让我进你屋子找一圈。”   李青梨从小脑子简单,周书桃却有点小聪明,小时候李青梨不知道被骗过多少回,所以她现在对周书桃说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宋立群上前要和李青梨理论,却被周书桃拉了一把,周书桃眼尾瞥李青梨一眼:“她要找就让她找去,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给她找她还以为咱们心虚呢!”   李青梨深深看了周书桃一眼,多年交手的经验告诉李青梨,就周书桃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这书肯定是找不到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周书桃的反套路,李青梨刚才说搜家也不过就是激周书桃一下,这里毕竟是宋家,她总不能第一次进门就搜人家的屋子,干脆也懒得找了。   “我不管书真丢假丢,书桃表姐,既然我家宝贵的高考材料书是被你弄丢的,等你买来新书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现在时间就是金钱,我没时间跟你耗,你就该赔多少就赔多少吧!钱也不多,就算你十块钱吧。”   反正旧版本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她和傅白都看得差不多了,找回来主要是想给二丫他们带回去看,不过新版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很快就要出版,到时旧版的也就没用了,既然如此,她还不如趁旧版本价格正高,宰她周书桃一顿!   周书桃愣了一下,随后警惕地盯着她:“哎,你丈夫可是中学数学老师,让他教你不就好了,你还要什么书啊?我们是表姐妹,就几本书而已,还伸手要钱?要是换成是我,我压根就不会计较这些!你怎么说也是织布厂的工人,一个月拿三十多块钱呢,用得着这么小气吗?”   奈何李青梨不接她这一茬,眼中带着嘲弄,声音猛然拔高:“什么意思啊书桃表姐?弄丢了我的书,还不想赔钱,你这样做可不太好啊?”   宋家隔壁的邻居有人探出头来。   周书桃还跟李青梨眼神对攻呢,宋父宋母推搡宋立群,不耐地催促:“快去拿钱,别让别人看笑话!”   这时候宋家父母无比后悔,早知道刚才就招呼李青梨进屋了,也省得让别人看了笑话,丢死人了!都是儿子儿媳妇干的这事,又说这套书现在非常难找,有钱都买不到,又贪图人家在书上做的笔记,所以就动了昧下的心思。   老两口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要是儿子和儿媳能考上大学,一切就是值得的。   宋立群拿了一张大团结,到了门口却被周书桃一把抢去,周书桃皮笑肉不笑地跨出门,将钱重重塞进李青梨手里,然后凑近李青梨低声耳语:“李青梨,就你这脑子还想考大学?做梦吧你!”   见李青梨脸上表情瞬间凝住,周书桃的心中有瞬间的快意,她实在是厌恶眼前的这个人,明明她和李青梨都是舅舅们的外甥女,但是大舅他们总是更宠爱李青梨,她和李青梨同样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她每天下地干这干那,做的不好爹娘还打骂她,可是李青梨却啥都不用干,更是被小姨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惹人讨厌,还有明明她比李青梨更聪明更懂事,可是李青梨还是靠脸蛋嫁了一个好人家,又压了自己一头……   她李青梨不就一张脸好看吗,凭什么过得比自己好?凭什么处处压自己一头?   沉浸在嫉妒当中的周书桃被一声异常响亮有力的惊呼惊醒。   “啥?表姐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考首都的清北,其他学校一律不考虑?表姐,你从小成绩就比我好,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加油加油加油哦!”李青梨揣好十块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便溜了,徒留周书桃愣在原地,脸色又绿又红!   她成绩是比李青梨好,但是也没好到能考清北的程度啊,李青梨说这话分明是在给自己挖坑,她甚至都已经想象到,后面的日子里左邻右舍会天天打听自己考清北的事,自己得费多少唇舌才解释得清,李青梨这招真是又损又恶心人啊!原本留下《数理化自学丛书》的窃喜瞬间荡然无存!   李青梨欢欢喜喜骑自行车回去,快到学校门口远远见到一个人模糊的人影,腰背挺直,似乎一直望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傅老师,你不回家做饭,在校门口站着干啥呢?”李青梨到了门口从自行车上下来,因为回程骑得快,还有些微喘。   傅白从她手中接过自行车把,轻松跨坐上去,等李青梨也坐下,他踩着自行车,才道:“龚老师说见到你回来又出去,我猜你去了农机厂,要是待会还没见到你,我恐怕得去周书桃家要人了。”   顿了顿,又问了一句:“书没要回来?”   李青梨抱着傅白劲瘦的腰,两条腿交叠在一起,不怒反笑:“书是没要回来,倒是要回了十块钱,周书桃说把整套书都给弄丢了,真把我当傻子呢?当初三块四买回来一套书,现在十块钱卖出去,白挣钱,真开心呀!明天我就去食堂打猪肘子吃!”   听李青梨说说笑笑的,傅白略微松了一口气,然而他高兴得还是太早了,下一秒他的腰就被人狠掐了一把。   “傅白,下回你再干这种违背你媳妇儿心意的事,就不要怪你媳妇儿狠辣无情!听到了没有?”   大度能容这种戏码,不过是她照顾傅白这个做姑父的面子,不然她当场就削了他傅白!   傅白疼得俊脸扭曲,这时候两人刚好经过食堂,接二连三有学生出入,傅白和李青梨这对又是学校公认的高颜值夫妻,在一块自然引人注目,傅白以极快的速度收敛表情,一脸淡然高冷地道:“李青梨同志,这事你该听我说两句……”   傅白说话的同时,脚下偷偷加快速度,自行车飞快穿过人群,只留下夫妻俩高颜值的背影。   “光看两人的背影,我就知道肯定是傅老师和他的对象……”   “两人在一起真是赏心悦目啊,比演电影的演员还好看……”   人群喧闹的声音逐渐淡去,放在傅白腰上的手似是而非地拍了两下,自行车后座年轻漂亮的姑娘探出头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声音笑嘻嘻:“傅老师,你要说哪两句呀?”   傅白一身凛然正气,用最刚的气势,说出最软的话来:“媳妇儿,我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和李青梨料想的一样,果然没过多久,新版《数理化自学丛书》就出版了,不过李青梨没想到的是,他们两口子在短短三天之内收到了四套书,分别来自傅白的父母,大哥,大姐,二哥,这下连五嫂二丫他们的资料书都有着落了。   这天又是礼拜天,李青梨想家了便和傅白骑车回生产队,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因为有自行车出行方便不少,所以只要礼拜天没事,李青梨基本都会回生产队在娘家待着。   李青梨和傅白都在李家,唐雅和李二丫他们自然不用再折腾,白天一群大的小的分布在堂屋各个角落,虽然桌椅高低各不相同,但是认真读书的劲头却是相似的,搞的李青梨都不好意思找傅白闲聊了。   怪不得别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明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挺大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最令李青梨惊讶的就属李二宝和李三丫了,李二宝从小学到高中是雷打不动的中游水平,考试从来没考砸过,但是也从没出彩过,李青梨觉得就以二宝现在读书的劲头,当初全班前三绝对有他,否则就是他智商不够。   至于李三丫,她就是那种能气死勤奋刻苦尖子生的那种人,没别的本事,就是脑子特别活,哪怕学习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照样能名列前茅,要是她学习认真起来,那就是妥妥的第一名,别人想靠勤奋也很难超越她,怎么不气人?   但就是这样聪明的李三丫,现在为了高考也像模像样地认真学习了,当真稀罕。   李二丫他们有这个刻苦学习的劲头,李老二他们自然是全力支持,吃饭走路都是放低了声音,生怕打扰家里这几个宝贝疙瘩。   十一月的天气已然渐冷,晚上睡觉,李青梨靠在傅白搂在怀里,毛茸茸的头发蹭着傅白的下巴颏。   “小白啊……”   傅白眼尾潋滟的余光落在她身上,勾起唇角,清清淡淡地道:“有种再喊一遍?”   李青梨蓦地记起上一回喊他“小白”的下场,故作无事发生地移开目光,闲话家常说道:“你今天不是拿卷子给五嫂二丫他们写了吗,你觉得他们考上大学的机率有多大?”   傅白目光落在墙面上的淡淡月色上,道:“二丫勤奋刻苦,脑子也聪明,考上大学机率很大,三丫比二丫还要聪慧,如果她把现在这股劲头保持住,考上大学也不难,唐雅,她的成绩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好不少……”   李青梨撇撇嘴,那不肯定的嘛,他五哥也知道高考会恢复,肯定给自己媳妇儿提前透了信,说不定比她备考的时间还要长呢。   “至于二宝……”傅白斟酌了一下,“不太好说。”   李青梨扭过头去,“啥意思?二宝这么刻苦还不行啊?”   傅白慢条斯理地和她分析:“二宝我之前就带过他,这孩子有些粗心,考试容易紧张,平时还好些,越大的考试他越紧张,劝也无用,上了考场一切要看他自己。”   李青梨一板一眼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这次高考,看来咱家很可能只有二宝一个人名落孙山了,唉,我可怜的大侄子,我一定会在成绩出来之前修理他一顿,成绩出来后我就不太好意思下手了。”   傅白忍不住笑出声来,“对自己很有自信嘛。”   李青梨身上危险的气息隔着黑漆漆的夜都能清晰感受到,“啥意思?”   “没有,我只是表达对你的欣赏之情。”   “算你有眼光,哼!”   第二天是礼拜天,李家院子里依旧是静悄悄的一片,几个闹腾的小的全都被赶鸭子似的赶去了外面。   下午三点多,李青梨见时间差不多了,催促傅白收拾东西动身回去。   李青梨在屋子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李二丫过来敲门。 第95章   李二丫进屋后李青梨也没招呼她, 径自坐在床沿叠衣裳,她现在叠衣裳的速度很快也能叠得很好,比以前进步很多。   李二丫站了一小会儿, 在靠近窗户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紧抿着唇, 轻声问道:“小姑, 我……我能不能去跟你住一段时间?时间不会很长的, 高考结束我就回家住了, 可以么?”   李二丫说完一错不错地望着李青梨,两只手胡乱地绞在一起。   李青梨叠衣服的空当抬眼看她一眼, “那就赶紧回屋收拾东西, 你小叔刚好在家,让你爸骑自行车送你过去。”   李二丫愣在原地, 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显然没想到李青梨应得这么干脆,甚至连理由都没问, 她很快反应过来,起身小跑着回二房那边去了。   李青梨手里拿着衣裳没再动,其实不用问她也能猜到一些, 昨天她跟老娘闲聊,老娘言语中又在不满二嫂,因为自从恢复高考的消息确认后,二哥和二嫂对二丫的态度就陡然严厉起来, 除了吃喝拉撒,什么都不用二丫管, 其他时间都逼着二丫看书学习, 哪怕出门放个风都会被父母说上一顿, 晚上睡得早也不行……总之就是逼着二丫玩命学习。   在这样的环境下,哪怕是二丫这么刻苦的孩子都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这段时间以来,二丫是肉眼可见的瘦了,原本就不胖的孩子,现在快瘦成一条竹竿。   但是知道归知道,刁婆子这几年收敛许多,对分出去的儿子儿媳们很少指手画脚了,所以哪怕她再不满,也只能说李老二几句,多的也管不了,至于李青梨,如果李二丫不主动求助她不会管的,二丫今年十八了,如果她自己不知道立起来,她帮几百次也没用,不过白费功夫。   李青梨叠好衣服,二房那边就传来不太激烈的争吵声,细听赫然是李二丫和李二嫂,这当真是稀罕事,二丫竟然也有和父母争吵的时候?李青梨心里稀罕不已,不过却并不准备插手。   李青梨收好东西后便在院子里和傅白汇合,李二丫很快拿着东西从屋子里跑出来,身后李老二拉住脸色青白的李二嫂,然后自己走了出来,推着李成阳的自行车跟在傅白后面。   小妹是二丫亲小姑,不会亏待二丫,妹夫是老师,二丫去了有啥不懂的就能直接问妹夫,所以二丫去县城,也挺好!不好再接回来就是。   望着两辆自行车顺着坡眨眼间消失不见,院子里的李三丫气得长吁短叹,当初是二丫姐第一个住进小姑屋子,这次又是二丫姐第一个住进县中学教师宿舍,她怎么总是慢二丫姐一步呢?真是气死个人!   四人回到宿舍,李老二先叮嘱了二丫几句,又要给李青梨塞钱,说是二丫的伙食费,李青梨自然没收,见时间不早李老二便回去了。   学校学生宿舍有缺胳膊少腿的床,傅白从学校借来一块床板,白天竖起来靠墙边,晚上拿长凳架上,便是李二丫的床铺了,自此李二丫便在李青梨在住下了。   李青梨和傅白白天上班,李二丫一个人在家看书,这丫头是勤快惯的,每每李青梨和傅白回来,饭也做好了,家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李青梨也都随她去了,全当她放空脑子了。   不过远离里父母之后,李二丫的精神确实肉眼可见的变好了,脸上的笑容多了,面对李青梨话都多了不少,看来前阵子确实压抑得狠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高考时间越来越近,后面李青梨跟厂里打报告申请请假,傅白也让其他老师帮忙代课,夫妻俩全力冲刺高考,再加上一个李三丫,李青梨的家不像是一个家,倒是像小教室一般,三个年龄各不相同的学生再教室里勤奋学习,抛洒汗水。   努力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卷子做了一套又一套,天气越来越冷,转眼间就到了高考的日子。   高考这天天气阴寒,天上灰蒙蒙的一片,不见一点阳光。   踏出考场的那一刻,李青梨狠狠松了一口气,抬头望一眼天空,不知何时竟然飘起雪花,一片一片的,自由散漫地飘落着,浑不在意飘向何处。   李青梨迈着步子不紧不慢往前走,落在手心的雪花一片一片融化,只残留零星一点凉意,她却唇角翘起,绽开的梨涡与雪花一般清丽动人。   雪下得并不大,李青梨所在考场刚好是县中学,所以她干脆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几步之外,一个人矗在原地望着她,然后抬脚缓步而来。   “李青梨。”   一声陌生又熟悉的叫喊打破了雪花漫舞的气氛,李青梨抬眼望去,眸中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眼前的男人头发剪得很短,面部瘦削,眼神阴郁,紧抿的唇显得很冷漠很不近人情,竟然是四年未见的王旭东!   李青梨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要走。   王旭东忙拦在她前头,“见到我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李青梨翻白眼,“我跟你非亲非故,有什么好说的?好狗不挡道,快滚!”   王旭东却寸步不让,神情比从前多了几分阴郁,声音也比从前沙哑:“你没有对我说的,我却有话对你说,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么?你知道我受了多少罪么?”   李青梨不耐烦等他说完,抬手用力推了王旭东一把,见推不太动,又在对方脚上狠狠踩下去,踩的对方吃痛,她便甩开头发自顾往回走。   只是李青梨没走多远,王旭东再次缠了上来,一把掐住李青梨的胳膊,脸上甚至还带着笑:“这些年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来看我一眼,可是你对我却无此冷漠无情,更甚者,你还跟傅白结婚了!”   李青梨索性停下脚步,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一双眼睛如同刀子一般射过去,仿佛恨不得剜了王旭东。   王旭东没看懂她的眼神,咬牙切齿地道:“你知道我和自强为什么被抓么?全都是他傅白搞的鬼!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压根不是我和自强的,我们也不认识那什么老头,一切都是傅白的阴谋!他这种心思深沉,心肠恶毒的人,压根不值得你托付!李青梨,你嫁错人了!”   李青梨冷哼一声,似笑非笑问他:“傅白设计你和徐自强?那请问他为什么要设计你们?他跟你们有仇吗?”   王旭东眼神飞快闪烁了一下,“我不知道,但是他设计陷害我们是千真万确的事!”   李青梨蓦地捂嘴笑了,笑的花枝乱颤,好不开怀,笑了许久才止住笑:“王旭东啊王旭东,你在农场待了四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反而比从前还令人作呕?”   王旭东脸色倏地变了,变得有几分可怖。   李青梨却毫不畏惧,道:“你不知道原因?难道不是你们先把禁书放在人家床下?想陷害傅白在前?王旭东,男子汉大丈夫,就算你没什么本事,最起码会敢做敢当吧?不然我真的……一点都瞧不上你,我觉得自己当初真的是瞎了眼啊!”   这番话仿佛一个巴掌扇在王旭东脸上,脸色十分之难看,不过到底长了年纪也经历得多了,如今也能遮掩几分情绪,仿佛随意地说道:“傅白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李青梨,他这种人看着人模人样,实际上一肚子心眼算计,别哪天你都被他卖了,你还觉得人家善良正义。我是为你好。”   李青梨露出了然的笑,“你是来离间我们夫妻的。不过……”   几番话在舌尖轻转,李青梨又变了说法,幽叹一声,道:“不过就算傅白真是你说的这种人,那又怎么样呢,我早就爱惨了他,这辈子除了他,我谁也不稀罕。”   王旭东一脸吃到大便的表情,表情变幻十足的精彩。   李青梨不屑地瞥他一眼,高扬下巴错身离去,趾高气昂的样子像极了高傲的孔雀。   李青梨冒着越来越密集的雪花回到家中,想到另一个考场的傅白并未带伞,她拿了伞便再次出门去,出了校门口却见不远处傅白扶着自行车正和一个女人说着话,她加快脚步靠近,到近处才发现和傅白说话的赫然是周书桃。   周书桃也不知道跟傅白说了什么,见到李青梨竟然吓了一条,故作镇定地理了理头发,随后有些慌不择路地走了。   李青梨将伞罩在傅白上方,肩并肩与傅白一同往回走,“周书桃是不是跟你说了我的坏话?不然以她的为人绝对会抓着我问我考得怎么样,怎么可能看到我一句话不说直接开溜?”   傅白丹凤眼流光潋滟,望着她漫不经心地道:“书桃表姐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说刚才见到你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那人看起来仿佛是咱们生产队里的知青王旭东……”   周书桃对李青梨的事情向来关注,又得益于李三嫂从前的大嘴巴,所以周书桃也知道李青梨和王旭东从前的事,再加上王旭东在生产队也待了好几年,他长得又不错,所以周书桃认得他也不奇怪。   “我就知道这个周书桃准没好话,她哪只眼睛见到我和王旭东有说有笑了?我分明推了他一把还踩了他一脚!”李青梨抬脸与傅白对视,严肃道:“下回别理周书桃这人,万一被她带坏了怎么办?”   傅白脸色突然沉下,声音没有温度:“王旭东骚扰你了?”   “他跟周书桃一样,都是想离间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把我当傻子呢?后来被我气得脸都绿了,哈哈哈哈!”李青梨笑的眉眼弯弯,丝毫没有因为王旭东的到来影响自己的心情。   想到李青梨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傅白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只是在李青梨移开目光后,他的眼底凝结成冰。   夫妻俩在在翩跹起舞的雪花中漫步,说说笑笑往回走去,两人考试之前便做了约定,高考后这晚谁也不许提考试的事情,先准备一顿好酒好菜吃个过瘾,第二天再说其他的事情。   因为李青梨厨艺天分实在不及格,结婚这么久做菜也就勉强入口,所以下厨的重担就交到了傅老师手中,两人一个打下手一个做菜,倒也做得像模像样。   晚上四菜端上桌,傅白还拿出珍藏许久的白酒,夫妻俩你敬我,我敬你,李青梨喝酒不过是图个乐呵,酒量本就不行,喝了两杯便醉了,晕乎乎地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抱到床上,再然后有人轻掐着她的下颌令她嘴唇微张,带着清冽酒香气息的唇舌便贴了上来,长驱直入。   李青梨喝了酒,本就燥热,被亲了一会儿,更觉得燥热难当,本就晕乎乎的脑子热烘烘得成了一团浆糊,短暂的清明里她在想,为了高考紧绷了这么久,是该纾解一番……   然后她便陷入了沉沦,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第96章   高考之后, 众人又恢复到正常的生活中,李青梨和傅白上班上课,下班放学, 李二丫李三丫他们该上工上工, 只是心中始终记挂着一件事, 高考成绩到底什么时候出来。   傅白是学校老师, 最先知道成绩出来了, 他查了自己和李青梨以及唐雅李二丫他们的成绩, 和他预想的差不了多少,只有一点, 李二宝考得很不理想, 看样子是考场发挥失常了。   因为志愿是在考试之前填的,成绩出来也没到尘埃落定之时, 还要等报考的学校录取。   后来录取通知书一个一个的下来了,先是李二丫和李三丫一鸣惊人,同时被本省最好的一所大学录取, 只不过专业不同,两份通知书同时送达春水公社第二生产队李家的那天,整个生产队都轰动了!大队长李成能特地跑来李家确认消息, 生产队一次出两个大学生,还是他们省最好的大学,李成能能不重视吗?   至于李老大两口子和李老二两口子,那激动的心情无需赘言, 简直如同捡到金山银山一般,尤其是李老二和李二嫂, 狠狠得瑟了一把, 李二嫂这两天的笑能抵得过从前三年。   李成能内心的震惊还没笑话完, 过了两天后他再次被惊到了,因为李青梨又带着两份录取通知书回家,分别是她和唐雅的,她和唐雅这对姑嫂也当真有缘份,竟然也考取了同一所大学,不同的是,唐雅成绩不错,而李青梨比唐雅少了不少分数却也被录取了,李青梨猜测自己很可能是中考命运重演,再次擦线而过了。   对此李青梨又是开心又是无语,自己那么辛苦地看书学习,努力程度和五嫂傅白他们不相上下,结果她竟然是除二宝之外成绩最差的那个,凭什么啊?她的脑子就这么笨吗?   当她表示不满后,李二宝伤心欲绝,这岂不是说明自己脑子比小姑还笨?   不管李青梨怎么不满意,但是刁婆子和李老头却是高兴得疯了,逢人便要说自己小闺女是大学生了,闺女打小就聪明,是他们李家第一个高中生,第一个吃商品粮得,现在更成了大学生,比她那五个哥哥可出息多了!他们老李家当真是祖坟冒青烟了云云……   不过刁婆子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因为后面还有一件更刺激的消息,她女婿傅白这次高考发挥得实在是太好了,好到什么程度呢,他一言不合直接考进全国最好的大学去了,那可是只有顶尖人才才能进入的学府啊!   这个消息一经传开,在春水公社乃至县城,都引起了轰动。   就那个傅白,从前在咱们春水公社插队,高高大大,长得可俊的一张脸,在咱们公社中学当了好几年老师,后来因为教学好被县城中学找去,现在人家考到全国最好的学校去啦!   怪不得人家能当个好老师,因为他真的很会考啊!   傅白考的这般好,李家却也有人不太高兴,这人正是傅白的丈母娘——刁婆子,她特地把小闺女叫回家,拉进自己屋里就是一顿骂,原因很简单,傅白考去首都,李青梨却在本省上大学,夫妻俩分隔两地,且一去就是四年,聚少离多,还没个孩子,算什么夫妻?别大学没读完,两人的婚姻倒是先完了!   李青梨早早就知道有这一遭,填志愿之前她和傅白商量许久,以她的水平考一所普通大学也就不错了,为了稳妥起见她就填了本省的学校,傅白妇唱夫随也准备填本省的大学,可是李青梨知道自己丈夫心中的大学梦,既然傅白愿意为了她妥协,那自己为什么不能为傅白妥协呢?   这要是四年前刚结婚那会儿,李青梨打死也不愿意让傅白一人去外地上大学,但是他们夫妻已经结婚四年,她了解傅白,傅白也给足了她信任,以及一个女人最需要的安全感,所以她才会心甘情愿做这个决定。   她相信傅白,也尊重傅白,这就是她同意的原因。   再说了,他们省距离首都也没远到那个程度,两三个月见上一次面总是可以的。   退一万步说,距离远近是相互的,傅白离她远了,她离傅白不也远了,倘若傅白有那个狗胆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李青梨就敢给他戴绿帽!带完帽子再离婚!   李青梨把这句霸气十足的混话说出口,饶是刁婆子年纪大见得多,也还是被她理直气壮的样子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自己闺女这几年越来越懂事,刁婆子原还以为闺女终于长大了,老怀欣慰,没成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骨子里还是混不吝一个!   不过事已至此,刁婆子心里再气也没办法,总不能拦着女婿不去上那首都大学吧?到头来不是给闺女结仇嘛!   高考尘埃落地,李家包括女婿在内共五人参加,四个都考上大学,一个考到全国顶尖学府,两个考本省最好的大学,还有两个考的大学也不算差,这一家子在他们县城简直就是嗔目结舌的存在,李成能把这件事报到公社,公社还有人专门采访他们一家子,将他们一家子的事迹用公社广播传播开来。   得益于傅白这个市第一,后来县城都派人来做采访……   李家大院里热闹了好一阵子。   录取通知书都拿到手,李家五喜临门,祖坟都快成一块福地了,自然要摆席请客,广邀亲朋好友。   有上一次三喜临门的经验,这回李老大李老二李成阳以及李青梨两口子一合计,就按照上次的来,四家一块办酒席,钱都不少出,饭菜整治得丰盛些,让大家开开心心地来,吃得痛痛快快地走,宾主尽欢。   吃席这天李家再次热闹起来,比当初五丫六丫七丫八丫满月那天还要热闹得多,四家亲朋好友同事络绎不绝,李家院子外头都搭了棚,摆了有十几张桌子,可见一斑。   因为四家凑的钱,买了许多的肉和菜,堆在灶房角落里堆成了小山,李家个妯娌,李大嫂她们娘家嫂子弟妹,李青梨的堂嫂们……灶房里不是菜就是人,连一块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众多沾亲带故的妇女姑娘挤在一起,说不尽的话,热闹极了。   刁婆子和李老头就坐在堂屋里和几个老的寒暄,李老头的亲哥李庆厚,李庆田,李庆生,还有刁婆子的四个兄弟刁宜春,刁宜夏,刁宜秋,刁宜伍,以及李老头的堂兄弟们,刁婆子就领着老太太们在旁边一桌嗑瓜子……堂屋里的笑声就没断过。   至于李大宝李大丫他们几个大的就负责收拾桌凳,给客人端茶倒水,连四丫四宝都在帮忙。   至于李老大兄弟们和妹婿傅白,六个大男人就在外头招呼客人,原本李家基因就好,单独拎出来就没有丑的,现在加上一个长得贼拉俊俏的傅白,六个大男人站到一出,哦豁,俨然是李家门口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使得一众妇女老太们大饱眼福。   这回来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李青梨和唐雅也在前头帮忙招呼,李青梨倒也没干啥,就是帮忙倒倒水唠个嗑啥的,但是收到的夸奖却是一茬接着一茬。   “咱妹梨子可真能啊,上班还不耽误考大学!梨子你到底咋做到的?哎哟,真是羡慕死人了!人还真么勤快,打着灯笼都难找……”   “现在大学生多金贵啊,以后能挣老多钱了吧?梨子妹子你真可出息了!俺家虎子要是有你一半出息,我就心满意足咯!”   其他人也在夸。   “原来梨子跟二丫三丫上高中,咱生产队说嘴的人不知道多少,都讲姑娘家迟早家人,念书也是浪费钱,现在呢?怪不得人家能起来,这就是差距!”   “傅老师在咱生产队待了这么多年,我一看就知道这个小伙子不一般,脑子太聪明了!同样是人,差距咋就这么大捏?”   “成阳媳妇儿天生一副伶俐相,不过她上大学了,成阳咋办?”   “几年前庆山叔家整天吵啊闹的,一天不得安生,谁知道就这么短短几年,大变样啦!咱们谁想得到?”   “我要是庆山叔我也天天睡大觉,子孙不用愁,以后光享福了,换谁睡觉都能笑醒哦!”   ……   李成能听在耳中也是感慨,想当初这个小堂妹对工农兵大学不屑一顾的模样,他还笑话堂妹年纪小不懂事,谁成想小堂妹还真靠自己的本事考上大学,让他刮目相看。   李青梨在院子里招呼张香香几位老同学,扫过院门口时就见刁宜冬刁大姨妈携家带口姗姗来迟,却没见周书桃和宋立群的影子。   李青梨勾了勾唇角,看来周书桃两口子都没考上,不然不会不来。   李青梨想着今天是自己的好日子,自己得端着点,就没上去凑去,反正当初周书桃咒她考不上大学的事情,以自己老娘的性子,一定会给自己找回场子的。   果不其然,刁大姨才踏进院子,刁婆子就迎里出来。   “哟,大姐你可终于来了,让我跟大哥他们好等啊!唉,书桃跟立群小两口咋没来?对了,这两孩子考得咋样啊?书桃打小就比小六聪明,肯定考得不错吧?”   刁大姨的脸,肉眼可见的绿了。   李青梨站在不远处隔岸关火,看到这一幕没忍住,笑了。   李青梨好不容易憋住笑,再回过头来,门口处又来了一大波的人,李青梨打量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这不是二嫂的娘家人吗?只见冯老娘,冯俊,姜艳玲,二嫂的叔伯姨娘堂兄弟……   一个都不能少啊这是? 第97章   李老二对于冯家人的到来也有些意外, 但是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冯家一干亲戚脸都快笑烂了,再说今天这个场合这么多人看人, 李老二当然不能发作, 只能客气地招呼。   厨房里听到动静, 李二嫂忙擦着手出来, 与许久未见的老娘兄弟碰面也是一愣, 只是旋即便红了眼睛, 撇开头装作没看到。   四年时间过去,又瘦又老的冯老娘蹒跚着走过去在李二嫂身上一连拍了好几下, 老人家眼睛也有些红。   “没良心的东西!这些年不知道回家看你老娘, 非等到你老娘两腿一蹬你才想起我是不是?”   李二嫂愣愣的没有反应,还是姜翠玲过来拉住冯老娘, 不忘对李二嫂道:“大姐,你别怪娘,娘这些年没有一天不念叨你的, 只是老人家年纪大了,轴得很,心里想着你又拉不下脸来, 这次还是我跟大伟他爸硬把她拉过来的!”   冯俊也在一旁说:“大姐,娘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了,咱们做子女的,哪有隔夜仇呢是不是?”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李二嫂。   “都是亲娘手足,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血浓于水啊!”   “今天二嫂子家的大喜日子, 跟娘家重归于好, 喜上加喜, 多好!”   “就是就是。”   李二嫂端望着冯老娘没二两肉的苍老的脸,泛着红丝的一双老眼,伛偻的背,瘦巴巴只剩下一层皮的手,冯老娘还眼巴巴地瞅着她,李二嫂没坚持一会儿,干脆挽着冯老娘的胳膊带去自己屋里去了。   李青梨作为旁观者看完全程,忍不住回过头来打量自己二哥,人家已经出门去招待其他客人去了,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李青梨心里还怪不得劲的。   想想从前,是冯老娘和冯俊鼓动二嫂骗婆家钱的吧?后来二嫂割手腕送进医院,三哥带上礼去冯家求冯老娘劝劝二嫂,人家却把三哥骂了一顿,连二嫂是生是死都毫不关心,这样的人家,简直冷血到骨子里。   她若是二嫂,这样的娘家还有什么好要的?人家敢进门,她直接拿粪水泼他们一脸,再把尿桶盖他们头上,让他们打哪里来就滚哪里去!   不过她也能猜到二嫂的一点想法,跟婆家关系不太行,又没儿子傍身,需要娘家撑腰呗!   不过到底是大喜的日子,再说又分家了,李青梨管一时也不能管二房一辈子,只能静观其变了。   因为今天客人特别的多,李家便借用了后头甘老二和甘老三家的灶房,李青梨拿暖壶去甘老二家装开水,回来便送进堂屋,不过和她离开时不同,堂屋里的气氛有几分怪怪的,尤其是刁大姨还红着眼擦泪,旁边大舅妈二舅妈三舅妈小舅妈全都在安慰她。   李青梨一脸莫名的出了堂屋,心想总不会是周书桃太不争气没考上,把她老娘都气哭了吧?还是大姨家两个表哥又出去赌钱欠债了?   今天实在太热闹了,李家屋子,院子里,院子外头全是客人,人声鼎沸的,李青梨也没心思琢磨这事,出来就被张香香几个老同学拉去说话去了。   中午开宴,李青梨原本和傅白坐在一桌,周围都是傅白从前以及现在共事过的老师,谁知李青梨屁股还没坐人,就被张香香几个拉去他们那一桌,几个初中高中同学围着李青梨,拿着酒杯不住地往李青梨眼前递。   “梨子,你可是咱们班第一个大学生,咱们脸上都有光啊!这杯酒必须喝!”   “来来来,让咱们也沾沾大学生的喜气,感情深,一口闷啊!一滴都不许剩!”   李青梨今天心情特别高兴特别美,嘴边的一对梨涡就没凋谢过。   “行行行,不就一杯酒吗,多大的事情啊?”李青梨直接一口闷掉,看那豪爽的架势,不知道的还当她是老酒鬼了呢。   大家推杯换盏,几杯酒下肚,桌上的气氛就更热闹了。   李青梨初中同学杨小玉真心实意地问:“梨子,我可真佩服你,你说初中的时候我俩总是包揽全班最后两名,咋你就考上了高中,现在又考上大学,你到底咋做到的?其实你初中的时候放学后都躲在被窝里看书吧?嗯?”   李青梨和杨小玉成为朋友完全是因为全办最后两名的惺惺相惜,李青梨面对好友的问题,掐着下巴一本正经地道:“有一件事我隐瞒你们很久了,其实我本来就很聪明,只不过为了融入你们,所以才装作笨笨的样子,现在我决定,我不装了!我能考上高中,考上大学能是为啥,当然是我聪明过人啊!”   “去你的!”夏露没忍住推了李青梨一把。   “你才是笨蛋,我可不笨!”张香香啐了她一口。   李青梨初中兼高中同学郭伟安放下酒杯,两只手撑在桌子上晃着脑子道:“梨子,你真应该请崔老师过来的,他当年不是总说你脑子跟木头一样吗,如果他今天在场,脸色一定很精彩,哈哈哈……”   李青梨却幽幽道:“你以为我没请?我连田老师都请了,就是这两个人,天天不给我睡觉,让我在教室外头罚站,是我高中生活痛苦的根源,我可想让他们看看我的聪明才智了。可是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郭伟安和张香香他们分分把脑袋凑过来,竖起耳朵听。   李青梨两手一拍,“老崔和老田一个反应,他们压根不信!”   “啊?”   “他们说:你李青梨考上大学?你这么厉害你咋不上天呢?逗人也不带这么逗的!没品德没素质,把我给气的呀!”   “扑哧……”张香香他们还没笑,旁边两桌的人倒是先笑了。   “还真别说,其实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不信!”   “我也是,我还当自己没睡醒呢。”   “哈哈哈哈……”   周围所有人哄堂大笑。   李青梨倒也不气,拿着一杯酒放在唇边细品,眉眼弯弯:“你们不懂,我这叫悄悄地努力,然后惊艳你们所有人!”   “哈哈哈哈……”李家大院里再次哄笑。   傅白望着李青梨脸颊酡红,醉眼朦胧却依旧嘴巴不落下风的模样,忍不住弯起唇角,眼底的笑意简直能将人溺毙。   这一场宴席吃到下午快三点才彻底结束,李老大兄妹六人无一幸免,全都醉成了狗,客人离去后全都回屋倒头大睡。   李青梨和傅白在床上醉睡了许久,直到晚上天都黑了,两人才被李三丫叫起来吃晚饭。   一顿宴席下来,灶房里还剩下一些菜,晚上全部端上桌,五房人和李青梨都聚集在堂屋吃晚饭。   晚饭之后,锅碗还来得及没收,刁婆子突然开口:“今天你们大姨过来说了一件事,我也跟你们说说,你们要是能帮的上忙就帮帮吧。”   李青梨他们都把目光投向刁婆子,只是目光有些奇异,就以自家老娘和大姨的关系,见面好好说话都难,老娘竟然让儿子女儿们帮帮大姨家,这真是公鸡下蛋——稀罕啊!   一大家子人的目光太过不容忽视,刁婆子清了清嗓子,随即叹了一口气:“今天你们大姨父不是没来吗,后来你们大姨说,你们大姨父生了重病,人还在医院躺着呢,医院报告单都带过来给我们看了,病重得很,做手术需要一大笔钱。你们四个舅舅家都会出,你们做晚辈的,凭自己心意能借点就借点,到底是自家亲戚,总不能看着不管。你们大姨要的急,明天就给送过去吧。”   李老大是兄弟中第一个表态的:“娘,那是咱大姨父,咱不会不管的。”   李老二他们也纷纷表态,到最后却只有李青梨和李成阳没说话,兄妹俩对视一眼,眼中的深意别人并不懂。   刁婆子有些不悦,拧着眉:“老五,小六,你俩打啥哑谜呢?你们上头四个哥哥都出了,你们俩是咱家最出息的孩子,又没个孩子,还犹豫个啥?”   李青梨和李成阳眼神疯狂交流。   李青梨:你是我哥,我年纪比你小,尊老爱幼,你先上!   李成阳:你是我妹,我年纪比你老,尊老爱幼,你先上!   李青梨:你是男人,你先上!   李成阳:妇女能顶半边天,你还是老娘的大宝贝疙瘩,你先上!   李青梨无奈,谁让她是老娘的大宝贝疙瘩呢,只能扭过身去对刁婆子道:“娘,我不是舍不得钱,我有那么小气嘛?我就是觉得奇怪,中秋那会儿大姨父还好好的,这才几个月就重病了?这报告单还有弄虚作假的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二嫂脸色慢慢变得有些难看。   刁婆子这次却听不进去,只是面对自己最疼爱的闺女,情绪还有几分收敛:“小六你咋能这么说,生重病这种事哪是能随便说说的?你大姨父都六十多岁了,这不是咒自己嘛!”   他们这些老的,年纪越大就越忌讳这些病啊死的,甚至连过寿都不想大办,因为怕把自己给催死了,所以刁婆子不相信周守治会说这些晦气话。   李青梨和李成阳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无奈,他们老娘强势一辈子精明一辈子的人,要说她有什么软肋,一是李青梨,二就是自己娘家人,她这人护短,自然对娘家人也护得很,这从刁婆子自己小气,对刁大舅却送这送那大方得很就能看得出来,刁婆子就是那种自己怼自己兄弟姐妹没关系,但是别人怼就是不行!   所以虽然刁婆子和刁大姨关系不好,但是遇到事却会义无反顾地帮忙。   但是李青梨和李成阳却不愿意见到自己老娘这么热心,要说原因,那是因为小说里就有这么一糟,刁大姨以自己丈夫生重病为由跟自己兄弟姐妹借钱,但实际上周守治压根没有生病,她这么做还是为了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还赌债。   刁大姨这人也是奇怪,在外头各种掐尖要强,面对自己两个糟心的儿子却没办法,就一昧的自欺欺人,拿钱补儿子的窟窿,然后越补越穷。   想到这李青梨又不免想到自己老娘,想到自己以及几个不成器的哥哥,要不是因为做了一个梦,他们兄妹几个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最让李青梨痛恨的一点,就是小说里自己老娘把钱借给刁大姨,但是后来刁大姨一家却不愿意还钱,姐妹俩大吵一架,自己老娘就是因为这一架吵成中风,没多久就去了。   自己老娘在小说里是个反面人物,作者特地给她安排这么悲惨的结局,被自己的亲姐妹骗钱,被亲姐妹气死,死前都咽不下这口气,死不瞑目不过如是。   李青梨猜到自己老娘肯定没有这么容易相信,不过好在自己不是一个人。   “五哥,你是查案的老手了,你怎么看?”   李成阳磨了磨牙,不过还是接过话题,只是他说话的语气无比的柔和:“娘,大姨父在哪个医院,明天我带着娘你一道去探望一下,顺便把钱给送过去?”   刁婆子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检查报告单是县医院,你们大姨父肯定就在那。我老胳膊老腿的,哪还经得住折腾,你们兄弟代我去就是了。”   李青梨和傅白下午先回县城,隔天一早李成阳和李老三就骑着自行车往县城的县医院去了,因为医院里有李成阳熟人,兄弟俩在医院里打听了一番,倒是查到了周守治的名字,如果拉不出屎是一种病的话,那周守治确实病入膏肓了。 第98章   李成阳和李老三回到家把这个消息告知刁婆子, 起先她还不愿意相信,后来则是气得破口大骂,搬了凳子就坐在门口骂, 连同周守治和刁大姨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边, 完全不在乎她和刁大姨是相同的祖宗十八代, 可见她是彻底气晕了。   气愤的情绪让刁婆子忘记自己的年龄,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八岁, 利索抬腿上了自行车, 让儿子立刻马上送自己回娘家。   如今刁大舅都七十一岁的人了,去年就回了老家, 刁婆子回到娘家召集四个兄弟, 再将刁大姨两口子称病骗钱的事情添油加醋那么一说,别说刁大舅兄弟四个, 刁婆子那四个妗子和一堆侄子侄女就怒了,这骗钱骗到自家兄弟姐妹头上,这是人干的事情吗?跟那圈里养的畜生有啥区别?   于是刁家四房人再加上刁婆子母子, 二三十个人乌泱乌泱地就往刁大姨家去了。   刁大姨家在隔壁公社,一群人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地方,刁大姨见到自己五个老兄弟姐妹都到齐了, 心想自己面子还挺大,她哭哭啼啼地主动领着他们去见老头周守治。   别说,周守治病歪歪躺在床上的样子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仿佛虚得就剩下一口气了, 要不是李成阳兄弟俩去医院走了一趟,他们还真被骗过去了。   刁大姨戏少一些倒是还好, 偏偏她太尽心尽力了, 努力得让刁大舅五个六七十岁的兄弟姐妹们拳头都硬了, 随后一场兄弟姐妹六个加起来超过三百多岁的争吵便正式拉开序幕,李成阳他们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   五对一,输赢不言而喻,结局的最后刁大姨不仅卖惨不成没骗到钱,还把五个老兄弟姐妹都给得罪了,不过刁大舅他们老了,刁大姨也老了,也说不出断绝兄妹关系这种狠话,只是从此之后关系就彻底冷了下来。   李青梨得知消息后心情大好,大姨算计没成功,自己老娘总不会无缘无故中风了吧?这样自己上学也终于能放心了。   因为大学入学时间是在明年春天,所以李青梨和傅白还要继续参加工作,不过两口子倒是又有新的问题,他们两个都要去外地上大学,教师宿舍自然是要归还学校,只是他们屋子里这么多家具和东西可怎么办?   傅白的想法很简单,这些家具价格不菲,自然是运回丈母娘家存放。   李青梨却有别样的心思,她和傅白在县城始终没自己的房子,虽说现在绝大多数的房子都不能出售,极少数能出售的房子都是一些破破烂烂没人要的房子,但是等到若干年后县城开发,县城房子的价格一日飙升,哪里有现在便宜?不如趁现在手里有钱先买上一间,趁年底有空简单装修一下,能存放东西就成。   其实因为梦中那本小说的影响,李青梨有这个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之前找过不是破得跟牛棚一样,就是地方太偏僻,不过最近她总算找到一间位置不错,也没破到惨不忍睹的房子,价格也合适。   不过她唯一的顾虑是,傅白大学毕业后还愿意回到这个地方吗?如果他想留在首都或者回到家乡,房子也不用买了。   这天晚上两个人下班回家,夫妻俩面对面坐着,就这个问题展开讨论。   李青梨将自己的想法说完,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傅白。   面对李青梨,在学校以严肃著称的傅老师向来都是眼含笑意的。   “你想买房子便买,我在这里也待习惯了,不会回T省。”因为上了一天的课,傅白嗓子有一丝丝的沙哑。   李青梨单手撑着下巴,一瞬不瞬望着他,想透过他的眼睛看进他的心底:“傅老师,其实你是不喜欢T省吧?”   傅白双眸轻动,“为什么这么说?”   李青梨掰着手指头说话,“第一,当初我们结婚的时候你说不会回城,当然我是很感动的啦,但是你答应得太爽快了。第二,这些年咱们回T省的次数不多。第三,这次咱俩考上大学,爸妈都写信让咱们回去一趟,但是你却以上课为由拒绝了。所以我在胡思乱想,或许你并不太想回T省吧。”   傅白沉默了许久,突然哂笑:“倒也没错,那时候十几岁,父母被抓,哥哥姐姐他们自顾不暇,往日友善的老师同学一夕变脸,对我们这些家庭成分不好的学生动辄拳打脚踢,想各种办法欺辱,很多你想都想不到的治人法子……我父母兄弟姊妹不少,往日来往甚密,那时候我们兄弟姐妹走投无路找上门,没一个理睬我们,只当咱们兄弟姐妹是瘟神……期间发生很多事,童年留下的美好记忆悉数崩塌,反倒是后来来到春水公社的日子还更好过一些。”   李青梨突然两手捧住傅白的脸,揉面似的揉了揉,摇头晃脑夸张地道:“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长得这么好,日子能难过到哪里去?我看着都心疼了!”   傅白轻笑,继续说道:“所以说我不喜欢家乡倒也算不上,只是回去就不免想到不好的回忆,懒得回去。”   只言片语拼凑的回忆,李青梨却心疼坏了,隔着桌子搂住傅白的脖子,温言软语地劝说:“弟弟别难过,姐姐心疼你。”   傅白刚被勾起的那点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反手推开李青梨,高冷道:“没大没小。”   唇边却露出春风拂花一般的笑。   不过过了这晚之后,李青梨便决定买下房子,隔天她和傅白请了一上午的假便把房子买下来了,然后便找人开始装修。   刁婆子得知李青梨两口子在镇上买了一间破房,气得不行,奈何每次傅白都主动出来替他任性的媳妇儿顶缸,刁婆子总不能把这么好的女婿骂个狗血淋头,只能作罢。   然而后面更气人的事情来了,买了房子的李青梨非但没有悔过,反而还劝五个哥哥也在县城买一套,李成阳反应最快,直接就把李青梨隔壁的破房子买了,后来李老三也跟风在县城买了一间,李老大他们劝说也无用。   至此,李家兄妹三个,如愿在县城买下三间破屋。   很快便是春节,这个春节李家十分热热闹闹,因为家里出了五个大学生,李老头脸上十分有光,只觉得哪怕自己现在就两腿一蹬死了,见了老祖宗也能挺直腰杆说话硬气!   还有一件事,傅白辞去老师的职务,李青梨的织布厂工人职位却可以留给家人,李青梨便让李大宝顶了自己的职。   过完年便是开春,不论是李青梨傅白,还是李二丫她们,全都要收拾东西准备去大学报道了。   傅白上的大学最远,开学也早,所以是五个人中走的最早的那一个。   傅白离开这天天空湛蓝,阳光明媚温暖,李青梨以及李老五,李二丫几个全都来送行,还不止他们,还有不少傅白教过的学生。   虽然傅白教学严格,但是教学水平高,对待学生也非常负责,许多学生都舍不得他,傅白不得不费一番功夫才把这群才十几岁的孩子劝回去,结果导致他和李青梨告别的时间大大缩水。   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傅白和李青梨视线交缠,仿佛周围的人和物都不存在一般。   李青梨上前一步靠近傅白,帮他整理衣裳以掩盖自己发酸的眼眶,若不是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真想紧紧地抱住自己的丈夫。   李青梨垂下长长的眼睫,“傅老师……”   “嗯。”   “进了大学记得和女同学女老师,所有雌性动物保持距离知道吗?”李青梨故意恶声恶气地道。   “嗯。你也是,进了大学和男同学男老师,所有雄性动物保持距离,知道么?”   李青梨眼睫毛轻颤,无比乖顺:“我知道。”   李成阳几人:多么朴实无华的嘱咐啊!   汽车的喇叭声不停催促着乘客,一声一声敲在李青梨耳中,眼泪突然就决了堤,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梨花带雨,不过如是。   下一秒,她便落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她被紧紧拥住,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爱你,李青梨。”   李青梨眼神怔愣,再次抬起眼睛时傅白已经松开她转身而去,只留下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   这样的背影她看过很多次,可是却从未令她如此不舍过。   只是她知道,傅白是一只能翱翔九天的雄鹰,她不能让傅白为自己折了两只翅膀,而她自己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一条她从未走过的路。   只要过了这个四年,后面将是康庄大道,她和傅白,他们李家,乃至整个中国,都会往更加光明的道路前进。   时代的巨轮继续滚滚向前,1979年,七百六十多万知青返城,为了解决知青工作问题,第一张个体工商户执照发放,到了年底这个数字便达到十万多张,个体经济开始复苏。   这一年于李家也是有重大转折的一年,在李青梨和李成阳的鼓励下,李老三扩大养殖鸽子规模,在县城卖起了肉鸽以及鸽子蛋。在李青梨的鼓励下,李四嫂又租用李青梨半间屋子以及缝纫机,做起了裁缝。   后来李老二见李老三和李四嫂生意做的好,他便在李老三摊子边上卖起了水果,生意也是不差。   1980年,南方地下工厂发展得如火如荼,出现各种螺丝大王,矿灯大王等等,可是内陆搞个体经济却还是小心翼翼,许多人还是更放心铁饭碗。   像李家里兄弟几个这样敢出来做生意的还是少数,但是正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李家兄弟几个也是在这年挣了不少钱。   1981年,全国经济不景气,上面两次下达文件“打击投机倒把”,李老二李老三他们听从李青梨的意见,提早收起了摊子回家种田。   1982年,李青梨和傅白这对夫妻终于毕业团圆,没多久,李青梨便怀孕了。 第99章   1983年, 第一届春晚一曲《乡恋》奏响了新年的歌声。   这一年,李青梨二十九岁,傅白三十一岁, 夫妻俩结婚九年, 终于迎来他们第一个孩子, 傅樱。   也是这年, 国家开放五百多种小商品的定价权, 街头摆摊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当然绝大部分人还是偏向于更加稳定的铁饭碗,也有一部分有魄力有胆量的人当起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辞去稳定的工作, 出来自己闯荡。   身处时代巨变的浪潮,李家一家自然不能独善其身, 改变不可避免。   首先是李家大房,勤快本分的李老大夫妻,在家勤勤恳恳地种地, 带孙子,李大宝和李大丫都已经成家,李大宝顶了李青梨的职仍在织布厂上班, 和织布厂女工人秦慧结了婚,如今儿子都三岁了,夫妻俩踏踏实实上班,日子过得很不错了。   李大丫则在李成阳的介绍下嫁到了城里, 如今她在妇联工作,也生了一个两岁的儿子, 现如今她也二十五岁了, 比从前要成熟懂事太多, 原本李老大两口子都担心大闺女走歪,如今放下心来了。   至于大房最聪明最出息的李三丫,她毕业后被分配到市里的国营企业当技术员,如今正和大学同学交往中,事业爱情双开花,前途坦荡。   最小的李六宝,如今在上高中,成绩还挺不错,但凡三丫回家他就缠着自己三姐给自己辅导功课,李三丫也说六宝大学有望。   然后便是二房,李老二夫妻这几年从卖过水果,卖过鸡蛋,卖过鱼虾,卖过冰棍……李老二他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胆子大,作为摆摊的先锋,钱真没少挣,后来图方便也在县城买了房做铺面。只是随着摆摊做个体经济的人增多,他的生意不如从前,但是也饿不死。   至于李二丫,她毕业后被分配到县农业局工作,毕业后李老二两口子就想给李二丫找对象,只是李二丫已经不是曾经的李二丫,她比从前有思想得多,父母越是逼她,她却越不愿意回家,更扬言不想结婚,把李老二两口字吓得不清。   至于年纪尚小的李八丫,她自然和上头三个同龄堂姐一样,还在上初中。   要说这几年哪房挣得最多,那当属李老三两口子,因为李三嫂娘家住在山沟沟里,那里人也少,且还是本家,所以李老三就干脆驻扎在自己丈母娘家,在那偷偷搭棚养鸽子,几年来鸽子越养越多,每天捡鸽子蛋捡起到手软,钱袋子自然鼓囊囊的。   不过去年李老三还是摔了一个大跟头,因为钱来得太快导致他越来越贪心,没听进李青梨的劝告,养殖鸽子的规模越来越大,还雇了大舅子小舅子两家人帮忙,后来就被人举报了,夫妻俩到底还是被抓了进去。   李青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完全不惊讶,因为贪婪是人的本性,她三哥不狠狠摔一回是不会收敛的。   最后这是还是靠李老五出面,李老三两口子交了罚款,又在里面待了两个月,这才被放了出来。   不过李老三两口子的行为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三房孩子最多,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李二宝第二年高考上了大专,今年才毕业,李三宝在上大学,也二十岁的人了,毕业就能娶老婆了,剩下三个也都在上学,所以李老三夫妻不仅要挣两个儿子娶老婆的钱,还要供四个孩子上学,家里能挣钱的就他们夫妻俩,压力能不大吗?   不过虽然辛苦,但是李老三两口子还是甘之如饴,自家如今就有两个大学生了,再把剩下三个供出来,现在是辛苦一点,以后孩子们不就都出息了?夫妻俩每每想到着,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别提多有奔头了。   只是出了这事之后,李老三夫妻俩成了县里盯防的对象,再加上他们两口子进去一趟吓得不轻,养鸽子的事业被迫暂时搁浅,目前夫妻俩还在家地里玩泥巴呢。   然后便是四房,之前李老四跟着兄弟李成阳混,后来李成阳得到升迁去了县里,李老四觉得没意思便自己回家了,李老四是李家兄弟五个里面胆子最大的那一个,他见自己几个哥哥都挣了钱,心里也痒痒,后来也不知道他听了谁的话,竟不声不响干起了倒买倒卖的勾当,找人合伙一起去隔壁省份进菜进水果运来本省卖,也捞了一笔钱。   这们生意挣得多来得快,但是风险也大,这年头跑长途十分不安全,运气不好命都能丢了,加上报纸上还报道了骇人听闻的命案,所以李老四都没找自己兄弟,而是找别人干这勾当。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强,后来李老四倒买倒卖的事情还是被发现了,不仅李四嫂和几个孩子哭着不让他再出去,刁婆子也是又哭又骂,李老四只能作罢,后面就在家跟自己三哥三嫂一起在地里玩泥巴。   不过有一句话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虽然李老四事业不太顺,但是李四嫂的裁缝店倒是开得挺好,安安稳稳地挣了钱,家里倒也没有太困窘。   至于四房的四个孩子,龙凤胎李四宝李四丫今年高考,李四宝考上大专,李四丫准备复读,七丫上初中,后来又添的七宝还没到入学年龄。   然后便是李家五房,李成阳如今进入县公安系统,仕途坦荡,他对李青梨说他并不准备按照那本垃圾小说所写辞职下海经商,那不是他最期望做的事情,他会在当前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至于李五嫂唐雅,她在进大学第二年怀孕了,所以休学一年,今年毕业她也不准备接受分配工作,她的计划是回县城当一名教师。   值得一提的是,唐雅和自己父亲那边已经彻底断绝联系,原本就千疮百孔的父女关系,断绝了唐雅也没有太伤心,她现在全部的中心都在自己两个可爱的儿子身上。   是的,男主基因太牛批了,唐雅千辛万苦一次生了两,唐雅还笑称,现在计划生育了,她一次生了两个还赚了,倒惹得李成阳听了十分心疼。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李成阳和唐雅结婚这些年,唐雅精气神越发的好了,脸上的笑也多了,旁人说起他们夫妻俩,那只有羡慕的份,感情是真真的好。   最后就是李青梨和傅白,毕业后的这一年里李青梨只专心干一件事——养大肚子里的娃,至于其他事都交给了傅白,而傅白呢,他在大学时有个什么研究团队,向上头申请资金通过了,这一年他不是在照顾老婆,就是在忙在县郊外筹建小研究所的事情。   李青梨询问傅白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东西,傅白说了一大堆,李青梨却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她只知道了一件事,当年她老娘从抄家现场拿到后来又流落到傅白手中的笔记本虽然一个字都没有,但是傅白用铅笔涂页后却显露了真容,其中的内容正是傅白如今研究课题所需要的宝贵材料。   时隔多年,李青梨才得以解惑,原来此中竟然还有这样的隐藏内容,怪不得当初傅白只要那些空白笔记,她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自己丈夫在研究啥李青梨到底还是没弄明白,这让她深刻明白世界的参差,同样是大学生,差别咋就这么大呢?后来她也不纠结了,别人问起傅白的工作她模棱两可说两句就是了,反正她知道自己丈夫有工作,薪水不低能养活自己和孩子,这就够了。   李青梨家和五个哥哥家虽然近况有好有坏,但若是和十年前相比,那却不可同日而语,最起码六家人现在吃饱穿暖,手有余钱,心底也踏实。   六个子女日子好过了,兄妹之间关系又和睦,作为老爹老娘的刁婆子和李老头那日子就更好咯,六个子女都是要面子的人,一个孝顺另外五个就不甘落后,搞得和互相攀比似的,这样的结果就是老两口整天乐呵呵的,吃穿啥的什么都不用愁。   刁婆子甚至还跟李青梨说笑,她还当自己这辈子享不到儿女的福,谁知道吃香喝辣的梦想还真实现了,看来人还是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李庆山这一支的境况大队里的人都看在眼里,当初一年出五个大学生,大队里的人谁不羡慕的冒泡,后来眼看他这一大家子越来越出息,越来越有钱,大队里的人也就淡定了,天天羡慕嫉妒人家,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熬了九个多月终于卸了货,好不容易做完月子,傅樱两个多月大的时候,李青梨挺着丰腴的身材动员五房哥嫂,若干侄子侄女,甚至是侄孙回家开会。   如今的李家又与从前的李家大不相同,从前一大家子三十人,现在都四十多人了,一个堂屋压根急不下,没奈何,李青梨拿出姑奶奶的气势往外头撒了一大把糖果,趁着几个小的迈开小短腿跑去捡糖果,李青梨眼疾手快把堂屋大门给扣上。   刁婆子李青梨李老大他们按照从前的位置自动落座,至于李大宝夫妻,李二宝这些小辈,只有站着的份。   李青梨坐下后,视线依次扫过桌上的爹娘哥嫂,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面孔,陌生的是大家脸上岁月的痕迹,不知不觉,爹娘已经六十多岁了,最年轻的五哥都三十六,她也快三十了。   李三嫂左瞅瞅右瞅瞅,突然道:“这情况让突然我想起当年小妹开家庭改造大会的时候了!” 第100章   李三嫂这话一下子点燃了这一屋子人说话的热情。   二十六岁的李大宝在头上摸了两把, 目光幽怨:“就是从那晚之后没多久,小姑就叫爷爷给我剃了个和尚头,剃又没剃干净, 跟狗啃的一样, 被大队里的人看到, 全都嘲笑我, 给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严重的伤害!”   大宝的妻子秦慧听到这, 没忍住捂嘴吃吃的笑了。   作为和尚头操刀大师的李老头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李二宝却道:“大哥, 你可别说了,你只是少了一点头发, 我可是屁股都被打烂了, 在那之前我爸妈从来就没打过我,那一顿就能抵十年, 之后我一个礼拜就没坐过,你知道我那时候上茅厕有多痛苦吗?”   李老三作为那晚损失最严重的人,他也记得一清二楚, 但那毕竟是一件糗事,他这人要点面子,不好说出来控诉自己妹子, 只能装作啥也没想起来,呵呵傻笑。   李老二想到从前忍不住“哧哧”笑了两声,夸张道:“那晚说最惨的还是我,一把年纪还被自己老娘抽鞋底?就你们这些小辈, 哪个尝过亲爹亲娘的鞋底?”   抽鞋底行动负责人刁婆子磕着瓜子,近两年圆润不少的脸上挂着笑, 嗑完瓜子装模作样往李老二扔瓜子壳, “混张东西, 你现在就是求着你老娘抽你鞋底,老娘还嫌你脸上油多呢!嘁!”   有时候环境确实能改造一个人,这些年家里孩子们不惹事了,出息了,条件好了,就连刁婆子这种被人背地里骂老不死的人都转了性子,这几年不仅长了肉,脸上笑多了,掐架频率大大减少,不认识的人还当她是隔壁和善慈祥的老太太呢。   大家说的开心,李老四忍不住凑热闹,抱着胳膊笑道:“还有我,那时候我下地偷懒小妹就不给我吃饭!当时把我给气的呀!更气人的是爹娘还惯着她,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差距咋那么大呢?想我之前二十九年的日子过得多爽,谁想到最后我竟被一碗饭给治了!唉!”   一大家子都被他怪模怪样的样子逗笑了。   大家能毫无芥蒂对往事侃侃而谈,也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当时被小妹/小姑修理了心里有气,但是后面受益的还是自己,说到底小妹/小姑还是在为他们好。   其实真要说起来,那次家庭改造大会之后受益最大的应该是二房,李二嫂不再补贴娘家,还不花钱就让李二丫上了高中,李老二戒酒后又多了一个八丫,不过对于拎不清的人来说,恐怕也不会想着感激。   李青梨忆往事也忍不住莞尔一笑,随后坐直了身体,翘起一条腿,右手顺了顺新剪的短发,还拽了拽衣领……总之,摆款。   “你们现在终于理解你们妹子小姑当年的良苦用心了吧?要不是我,你们现在能过成啥样,还不好说呢!”   “是是是,小姑你简直挽救了一个失足少男的命运!剃得好,剃得妙,剃得呱呱叫!”   “我们俩口子还真得感谢小妹,不然成瑞哪能变勤快,按照他的性子,现在连孩子老婆都养不起了!”   “还别说,要不是小妹劝我戒酒,还真不一定有八丫!不过后来咋又不灵光了呢,我还想多生两个才好。”   李青梨抿唇直笑,“既然哥哥嫂嫂们知道我不会害自家人,我这里有一件事,我希望哥哥嫂嫂们和我一起了,好好奋斗一番。”   李老三眉眼一动,第一个出言询问:“什么事?”   李青梨抱住胳膊,眼中的神采动人,她抱着胳膊侃侃而谈:“三哥你们这几年做生意都尝到了甜头吧,只不过一直小打小闹也没意思,既然做了,咱们不如来一票大的?”   此话一出,全屋寂静,众多异样的目光纷纷落在李青梨一人身上。   李老四抢在李老三前头急哄哄开口询问:“啥大的?小妹你有啥想法?靠谱不?算上我一个!”   李老四贩运几次蔬菜水果,尝到甜头,胆子也练出来了,闻到了商机的味道心里仿佛有蚂蚁在啃噬一般,十分急不可耐。   李青梨两只小梨涡漾起:“四哥你别急,听我慢慢说。其实这些年国家的变化大家都能感受到,虽然波折起伏,但是大方向上还是向上的,尤其是近几年,恢复高考,鼓励个体经济和民营经济,深圳特区,开放小商品定价权……这些事让我清晰且深刻地认识到,时代真的要变了,而我们这代人就处在时代变革的浪潮之中,既有风险,但也有前所未有的机遇!而我想做的是,抓住机遇,在浪潮中搏上一搏,也倒不枉此生!”   李青梨慷慨激昂,情感饱满的话语挑动了所有人的情绪,大家都不禁为之一振。   搬来凳子坐在李青梨身边的傅白凝睇自己的妻子,目光深沉如海,耀眼如星,唇角不知何时柔和下来。   “所以在上大学的时候我就在想,毕业后我要自己创业!这几年我积累了一些同学人脉和资源,也盼来了更加稳定成熟的时机,我觉得是时候了,再不起步就晚了了!我决定今年就开一家饲料厂!”   李青梨严肃郑重的态度感染了其他人,李老三他们原本还只是随便听一听,现在却也不自觉地严肃以待,不过说到饲料厂,李老三兄弟四个的眉头都紧紧皱到一起,只有李成阳目光奇异,止不住地往李青梨身上看。   “饲料厂?”李老二摸一把嘴上浓密杂乱的大胡子,“咱自己家喂鸡鸭的饲料就是随随便便的,咋能造得出来更好的,让别人愿意掏钱买的?”   “对啊,主要饲料这方面咱们真是一点没接触过,小妹你说的咱们没底啊!”李老四也道。   李老三却饶有兴致地望着李青梨,道:“我看小妹的样子,倒像是有几分把握?”   李青梨飞快扫了李成阳一眼,清了清嗓子道:“既然都到了开厂的份上,我多少有点筹码的,现在市场的饲料都太简单,价格又贵,我现在知道饲料的配方,也能弄出机器设备,现在锅都准备好了,就差大米下锅了。只要钱到位,直接开整!我有信心,只要饲料做了出来,咱们就等着收钱了!”   其他人还要花时间消化这个消息,出乎意料的是李成阳和唐雅就说了两句,夫妻俩竟然直接就同意了。   “我跟你小雅出五千,我不方便出面,合同上你就写你五嫂的名字。”   就李成阳这干脆利落的劲,不愧是娶了“富婆”的男人,就是不知道怎么搞的,李成阳说话时还带了那么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老五?”李老大他们惊呼。   李成阳却淡定摆手,“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你们看着情况决定出多少钱吧,不过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和小妹的话,我建议你们可以多出点钱。如果你们担心挣不到钱,我和小雅还可以再加一点。”   李成阳能不投资吗,因为在小说里他李成阳从刚开始的小打小闹,积累了一定资金后就开了一家饲料厂,凭借质量和价格优势,以及新鲜的宣传手段迅速占领市场,赚了个盆满钵满!只不过现实中他对挣钱没有那么热衷,没有前面做生意的积累,什么原材料,什么机器设备,他压根没接触过,更别说开厂了。   他是不明白,但是看样子自己小妹很明白啊,自己小妹明摆着是要复制小说中他的致富之路,明摆着能挣大钱的事,傻子才不干!   李青梨与李成阳对视一眼,便明白自己五哥反应过来了。   李成阳分析得确实没错,李青梨自认不是多有天分的人,所以如果不是真的很有把握她不会蹚这趟浑水,她的把握来自于十年前她做梦的那天她一笔一画记在本子上的内容,上头不仅有小说中要剧情,还有她五哥的发家史,尤其是占小说很大篇幅的创业史,由于小说将男女主开饲料厂这段写得很详细且反复提及,李青梨当时顺手就写上了。   她也没想到过就是这个本子,如今倒成了创业的关键了。   不仅如此,小说里她五哥创业的道路上也经过很多挫折,这无疑为李青梨提供了丰富的创业经验。再说了,她五哥如今人就在这,哪怕建厂后遇上困难,他五哥不也能动动他男主的大脑帮帮忙吗?   再说了,自己丈夫傅白比五哥还聪明些,再加上精明的三哥,剩下的三个哥哥怎么着也是三个臭皮匠,他们全家出谋划策,就算她李青梨脑子差点,又有什么好怕的?   李青梨能理解李成阳的想法,李老大兄弟四个却不能,在他们看来李成阳的行为完全无法理解,但正是李成阳类似“托”一般的行为,李老大他们都有些动摇了,毕竟是人都有从众心理。   李青梨趁热打铁,索性掏出一个本子,简明扼要的来说,这就是一个计划本,这是李青梨在傅白的指导和补充下共同做的一份计划表,里头详尽写了建厂,设备,材料,生产,销售,甚至还有建立特色品牌的计划。   当然了,当前的情况下,哪怕环境稍微宽松,建厂还是得小心来,不能太张扬。   李青梨照本宣科念出自己的计划,一些简单明了的内容李老大都能听懂,听完都纷纷点头,至于那些难懂的内容……李老大他们虽然没听明白,但是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于是乎,李老大他们全都被忽悠进来,李家兄妹六个合伙开起了饲料厂。   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李家兄妹六个并不清楚迎接自己的将是多么美丽与光明的未来! 第101章   明天就是中秋节, 这天下班后李正萍并没有回自己的房子,而是径直回家——她许久没回去的家。   说起来她上班的地方在县城,她的家也在县城, 每天骑车来回也方便, 但是当她终于攒够钱之后, 她毅然决然买下一间房子, 房子并不大, 还没有县城的家三分之一大, 也没有家里装修得那么好,没有电视电冰箱这些昂贵的家电, 但是她还是买了, 买下没多久她就搬进去住了。   因为她习惯了,从她一个人去外地上大学之后, 她便慢慢习惯了离开家,离开父母,一个人静静度过日出日落的感觉。   如果非要形容这种感觉, 那大概就是——自由吧。   自由的味道就仿佛一种让人上瘾的毒,尝过就不舍得抛弃,所以大学毕业后, 她人生头一回忤逆母亲,不上交工资,不为冯家那边亲戚揽事托关系,直接用不结婚恐吓试图逼迫自己相亲的父母……   因为这些事, 她被自己母亲百般埋怨,父亲也有些微词, 但是她的心却从未这般畅快过!   原来, 不再被父母的情绪所牵制, 不再试图讨好母亲改变母亲,随心所欲的感觉竟如此之好。   从前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总是担心母亲对自己不满,担心母亲会厌恶自己,抛弃自己,为了看到母亲脸上的那一抹笑,她什么傻事都愿意做,只是那个傻姑娘如今已经长大了,她已经不再奢求父母的爱,她已经足够坚强,坚强到靠自己安身立命,不再依附于他人。   李正萍六点多到自家楼下,停车的时候和自己父亲李成勇以及妹妹李正敏不期而遇。   “姐!”李正敏从摩托车上跳下来,背着个大书包就往李正萍身上跳,搂着她的脖子不放。“姐,这么多东西,我的呢?”   李正萍父女俩对视一眼,李成勇眼中带了一点零星的笑意。   李正萍无情推开树袋熊李正敏,“你牙都黑了,还吃甜的呢?以后有你罪受!”   李正敏对李正萍挤眉弄眼的挑衅:“我明天就跟小姑说,说你欺负我!哼!”   转身跟只兔子似的往楼上蹿。   李正萍无奈摇摇头,她拎着月饼等礼品跟在李成勇后面上楼,楼道里李成勇念念叨叨:“中秋人回来不就行了,我跟你妈缺这点吃的?”   “大过节的,总要意思意思吃口月饼,不然跟平时有什么区别?”   父女三人前后到家,李正敏的书包随意扔在一旁,人便跟铁碰上吸铁石似的,直线走到彩色电视机旁,打开电视看起《西游记》来,也不在意是第几集,反正从哪里看她都能接上。   冯燕人在厨房里,吼声先飘了出来。   “李正敏,谁让你看电视的?书看了?作业做完了?就你这个成绩,你还有脸看电视?”说话的同时,冯燕从厨房出来,近些年来脸上养出的肉,也并不能让她看起来更温柔些。   李正敏在沙发坐下,突然记起早上茶几上还有三个大大的苹果,伸手去拿,结果却摸了个空。   冯燕站在沙发后面戳她的头,“死丫头,跟你说话听到了没有?”   李正敏愤而回头,眼睛里仿佛有火光跳动。   “明天是中秋,我就看一会儿电视犯法了吗?爸没说,姐没说,就你天天说!我是你女儿还是你看管的犯人啊!我成绩不好,那怪谁?还不是冯洋一会儿抢我东西,一会儿找我问这问那,一会儿制造噪音,我还怎么学习啊?他到底是谁啊,天天住我家,姐给我买的苹果,早上还有三个,现在一个都没了,他是猪吗?啊啊啊!!!烦死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把他赶走!!!我快崩溃了!!!”   李正敏发泄完,狠狠抱住胳膊,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气得仿佛鼻子都在喷气。   冯燕迅速扫了一眼卫生间方向,怕李成勇出来发火,不敢再惹李正敏,沉着脸回厨房去了。   没多久,冯老娘接小孙子冯洋回来,一进门就开始抱怨。   “哎呦,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天天上下楼,还要跑老远接送小洋,我咋这么命苦哦!”   李正敏头也没回,懒洋洋道:“外婆,小洋十四了不是四岁,我今天不也是自己回来吗,您非要接送,这不是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您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小洋是男娃,你是赔钱货,能比吗?”冯老娘张口就啐了一口。   冯燕吓得忙从厨房出来,“娘,你又说胡话了!再这样说八丫,我家可不欢迎你!”   说话的同时眼神疯狂往卫生间方向使。   冯老娘反应过来,慌忙闭上嘴。   冯洋见客厅桌上有月饼和水果,脏不拉叽的鞋也不脱,一阵风似的跑过去,两下扒拉掉方便袋就要开月饼盒子,李正敏急了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伸出手指头指责。   “冯洋,你给我停手!这是我姐买的月饼,不是给你吃的!你别不要脸!”   冯老娘迈着六十多岁的步伐走过来,拉住冯洋,在他耳边咬了几句,硬将冯洋扯走。   李正敏还不放心,干脆拎着月饼水果回自己屋。   进屋的声音和卫生间门打开的声音同时响起,冯燕捋了捋头发,故作自然地对李成勇说道:“我娘都快七十了,脑子不中用,也没几年活头,她说话咱们当耳旁风就行了。”   李成勇斜眼睨一眼冯燕,面无表情地从她身旁走过去。   冯燕内心有点酸楚,但更多的是庆幸,她以为丈夫又要和自己吵架了。   李正敏的房间里,李正萍坐躺在上铺拿一本书看,见李正敏气呼呼进来,她没忍住笑。   “别撅嘴了,嘴上都能挂秤砣了!”   李正敏将东西放好,直起腰道:“姐,你不生气吗?隔壁原来是你的房,现在给外人占去了,你回来都没地方睡哎!要不是妈拦着,我真想把外婆跟冯洋一起赶出咱家!这都住了一年了,早知道还不如让他们住咱家那套老房子呢,眼不见心不烦。”   李正萍放下书,半是玩笑地道:“让外婆住咱家那套老房子,那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候连房子都要不回来。”   李正敏震惊地瞪大眼睛,“不会吧?这也行?”   李正萍拿书轻轻敲在自己妹妹头顶:“你一个小孩子,不要整天瞎操心这些事,小心长不高!”   李正敏摸摸自己的头,目光幽怨,“你敲我的头我才长不高呢。”   中秋这天上午,早饭之后李成勇便开着小轿车带上两个女儿去亲妹子李青梨家,不只他们二房,他另外四个兄弟家都来了,因为他们老爹老娘如今就在妹子家呢。   当初分家时说五个兄弟轮流养爹妈,但是他爹妈把偏心贯彻到底,没分家之前就偏心唯一的妹子,现在老了,还是在亲妹子那边待得最多,他老娘非说在儿子家住着不舒坦,惹人嫌,还是亲闺女孝顺,女婿又是知识分子长得又俊,外孙女傅樱更是漂亮得跟个洋娃娃似的,他们老年人看着就欢喜,跟这一家子漂亮人在一起,感觉自己还能多活十年!   面对七十多岁的亲娘的歪理,他们做儿子能怎么办?只是顺着她呗!   不过说起来妹子家确实是他们兄弟姐妹六个中生活水平最好,也最会享受的,老爹老娘待在那,他们也放心,再说他们兄妹六个也住得不远,经常跑跑就是了。   为了他们老爹老娘,兄妹六个现在虽然不住在一起,但还是时不时聚餐吃饭,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还没分家的时候。   中午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醒了酒还说了一会儿话,李成勇才和自家父母兄弟妹子告别,又开着小轿车回家去。   别的夫妻中秋都回娘家过节,自己丈夫孩子却都去和婆家过节,冯燕心里不太舒服,不过这些年李家兄妹六个都成了富户,自家的钱却没多少在自己手里,冯燕不敢太得罪丈夫,只能不痛不痒地刺了李成勇几句。   晚上吃饭,冯燕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加上冯老娘祖孙两个,一大家子六口人围在桌旁,倒也有那么点热闹的气息。   饭吃到一半,冯老娘观李成勇心情似乎不错,便仗着年纪说道:“二丫啊,外婆知道说这话又要讨嫌,但是外婆是真的为你好,你看你都三十岁了,别的女人三十岁有丈夫有孩子,生活多有奔头?你现在有房子有工作是不错,但是你没丈夫没孩子,就是矮人家一截!别人在背后还不知道怎么嚼舌根呢!听外婆一句劝,人还是要结婚生孩子的。你小舅认识一个人,比你大四五岁,人家在大厂里当主任,虽然是二婚,但你现在这个年纪,想找岁数差不多的,肯定不是条件差就是离过婚,咱们也别这么挑,过日子嘛,差不多就行了。”   说到这冯燕就来气,鱼也不吃了,原本那点过节的气氛瞬间消散,她盯着李正萍的眼神只有四个字:怒其不争。   “你就是作!二十几岁那时候死都不愿意相亲,非要跟我犟,你说哪个女人像你这样?你还是女人吗?外头人家指名道姓说你是怪胎!把我说的老脸臊红的,都没脸出去见人了!”   冯燕以为事关大女儿的婚姻大事,丈夫肯定站在自己这边,然而令她意外的是,李成勇竟然没出声,就一个劲地夹菜吃。   李正敏最忍不住气,她扬着小脸高声质问:“这节到底还过不过了?妈你是不是非逼得姐再也不回来才好呢?”   冯燕气得差点在李正敏头上敲一个爆栗,厉声道:“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我是小孩,我知道讲道理,你们是大人,你们却不讲道理胡搅蛮缠,我凭什么不讲?我就讲!”李正敏得瑟地道。   冯燕被气得直喘气,却因为丈夫在家不得不忍耐,红着眼咬牙切齿地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你当我想投在你肚子里呀?”   “李正敏!”冯燕一掌拍在桌上,差点连酒杯都被拍倒。   李正萍余光里看到自己亲爸越捏越紧的手,她放下筷子,不急不慢对李成勇和冯燕说:“既然说到对象的事,我就今天说了吧,我有对象,是我大学时的学弟,比我小三岁,家庭条件差点,但是人很上进,也很聪明。原本他想中秋过来拜访,我没让。就这么多。”   说完拿起筷子,往李正敏碗里夹了一筷子蔬菜,李正敏的眉头能夹死苍蝇。   冯燕听前头心情转好,听到后头再次皱起眉头。   “年纪比你小,家里条件还不好?那他为啥要找你,他肯定是贪咱家的钱,你千万别被他骗了!”   李正萍神情冷然,无心的话最伤人,这些年自己母亲确实收敛了一些,没有对她非打即骂,可是就这短短的一句话,就已经说明很多,在自己母亲心里,不论是她考上大学,还是她事业有成,她就是比不得男人那一根腌臢东西!   放在从前,她还会觉得伤心,觉得自己没用,但是放在现在,她却只想笑。   只可惜啊,她脑子太愚,不能早早看透,不然也不至于受那么多的苦,三十岁了才活得畅快些。   冯燕见李正萍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心里蓦地火起,待她发作,却被李成勇一把按住。   “你还吃不吃,不吃就一边去!”   隔天早上,李正萍起来便收拾东西,经过厨房的时候就听冯老娘压低声音说着话。   “燕儿,你侄子想他爸妈了,女婿看咱们冯家人不顺眼,我也不敢让他开车送咱俩。你随意给老娘一点钱,回去你兄弟见我不是空手回来,你脸上也有光是不是?”   “娘你说什么胡话,你都快七十了,我哪放心你坐车一路颠回去?你先吃早饭,我下去把东西买了,待会成勇醒了我就叫他开车送你跟小洋。啊?”   “哎!”   早上饭桌上,冯洋逮着肉包子狼吞虎咽,李正敏想吃的时候只剩下素菜包子,气得筷子一扔,早饭都不吃了,回屋用力摔上房门,生怕别人听不出她的愤怒。   有时候李正萍会觉得,自己妹妹跟小姑才是亲母女吧,一样的炮仗脾气,一点就着。但是她也不准备矫正什么,小妹这样就挺好,最起码她心中喜恶清清楚楚,不用憋着藏着。   冯燕眼皮子跳了跳,强压脾气,好声好气地对李成勇道:“成勇,我娘想带小洋回去一趟,她年纪这么大了,万一路上颠了可咋办,你送他们一趟吧?反正厂里迟一点去也不妨事。”   李成勇垂着眼睛吃包子喝粥,吃得异常的快,含混不清的“嗯”了一声,冯燕脸上的笑顿时真切了几分。   早饭后李成勇和冯老娘祖孙一起下楼,没多久李正萍也走了,李正敏偷偷溜去自己三叔家找双胞胎姐姐玩去了。   冯燕十一点钟买菜回来,进门却见自己丈夫靠坐在沙发上,电视也没开,就双手搭在膝头,看着电视屏幕发呆。   “怎么这个点回来了,上午不去厂里了?”冯燕放下菜篮子,准备剥豆子。   李成勇目光慢慢转向她,没什么表情地道:“冯燕,我要离婚。”   冯燕双手一个哆嗦,整个菜篮子都被碰到地上,红彤彤的洋柿子骨碌碌滚得老远。   李正敏在三叔家待了一上午,和好姐妹说了许久,心里终于好受了不少,回来的路上蹦蹦跳跳的,只是当她快到自家门口,就听里头传出惊天动地的哭骂声。   李正敏听了一会儿,脸上笑意尽收,踟蹰了一会儿,转身下楼跑了。   作者有话说:   想给二房一个结局,就这样吧,本文完结,谢谢宝子们的支持~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