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非芩哎呦了一声,“这么大声音,吓我一跳。”
“您才是吓死我了!”田妙莹瞪眼,“那里那么多变异狗,它们可不是闹着玩的!”
“像你这样养一只不好吗,我也很好奇和狗融为一体的感受。”孟非芩笑着,抓了抓萨摩耶的耳朵,又从衣领里挑出一根项链。
细细的绳子上穿着一颗狼牙。
“再说,我戴着‘项圈’呢,它们压根就不理我。”
“那也不行,”田妙莹坚持,“太危险了。”
卢琦的关注点在少女身上,“她在那里做什么?”
露露嗅到了异样的情绪气味,他有所察觉,“卢琦,你认识她?”
卢琦意识到不妙,引开话题,“远远见过一次。我担心她被变异狗攻击。”
“那倒没有,”孟非芩说,“她应该也戴了项链,那些狗无视了她。但我看她好像打算直接迈过红线,就劝了下她。那孩子也奇怪,我话还没说呢,就跑走了。”
“是这样……”卢琦感受到了露露探究的目光。
果然,自己的反应让他起疑了。
按捺下复杂的心绪,卢琦回想着纸飞机上的话。
口头劝说到底缺乏力度,效果不容乐观;
可她自己也无力杀死二十几个人,更不能让露露攻击人类,助长他的嗜血性。
如果那个少女没有骗她、如果真的六天后会打开一扇门,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真的会这么顺利么。
卢琦抿唇,就算真的有门,露露会允许人从门离开么?
六天、六天……
假设少女说的是真话,那她必须尽快准备起来,在门开的那一刻控制住露露。
卢琦扭头回望盯着她的青年。
不管少女说的是真是假,就算没有“门”,驯服露露也在计划上。
她得抓紧——不,立刻、现在!
卢琦解开露露脖子上的狗绳,“我和妙莹说一会儿话,你回房间待一会儿好吗?”
露露蹙眉,“我很乖,不会吵的。还是你要说一些我不能听的话?”
“只是女生间的一些话而已,你在这里,不太方便。”
只是女生?露露淡淡扫过黄振毅,“他也在这里。”
“露露……”卢琦沉下声来,“回去。”
露露喉结滚动,压住开始焦虑的情绪。
她越是不让他在场,他越是止不住的担心,担心卢琦又要逃走、担心那只粗野的萨摩耶碰到她,更担心卢琦不爱他。
“打断一下。”孟非芩旁观了全程,站起来,从卢琦手里拿过狗绳,“借用。”
她走去露露身前,将狗绳挂回choker,转身看向卢琦,“你想让他回去?”
卢琦愣怔着,点了下头。
“我告诉过你,不要把狗当做人。”孟非芩强调,“孩子,他是狗,就算他长着六块腹肌,身高一米八五,他也还是狗。让狗回家不是这样的。”
她抓住绳子,“我再给你演示下,正常人类是怎么让狗回家的。”
孟非芩打开门,牵着绳子往外走。
露露定在原地,直勾勾看着卢琦,没有离开的想法。
孟非芩回身,脚尖轻踢了下他的小腿。
露露当即扭头,冰冷地凝望她。
就算她是女性,也不能将他从卢琦身边带走。
他的怒目对上了孟非芩漠然的双眼。
露露微怔。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眼神了,变成人以来,所有人类都仰视或平视他,唯有孟非芩的目光淡淡的。她告诉他,她在看一条狗——一个人类在看一条狗,她是人类,她天然凌驾于他之上。
露露退了半步。
基因里对人类的怯弱冒了芽,他很清楚自己不需要害怕孟非芩,可他竟不能直视她。
“去!”孟非芩发出警告轻呵,又拉了下狗绳。
露露迟疑地随她迈步。
她的能量冷静而果断,理所当然地支配他。
主人与狗,这天经地义的从属关系动摇了露露,他下意识跟随她稳健的步伐。
“开门。”孟非芩甚至要求狗自己打开门。
房间解锁,她把露露拉了进去,松掉了狗绳。
作为链接的绳子一断,露露当即回神,想要出去。
孟非芩挡在他面前。
室内的灯光将露露的阴影打在她身上,他的影子全然覆盖她,可她面不改色地挡在他前面,不退反进,往前走了两步,勒令他坐下。
露露迟疑着没有轻举妄动。
他听说过孟非芩的能耐,不确定她还有什么手段。
见他安静下来,孟非芩转身离开,她一走,露露又蠢蠢欲动。
“嘁!”孟非芩当即转身,指着他、指着门,用眼神警告。
只要他试图出门,孟非芩就坚定逼退他。
她从头到脚镇静,连头发丝都不畏惧他。
同样的训练,孟非芩和卢琦风格截然不同。
卢琦的坚定,是在和露露较劲,她在犟,是“坚硬”而非“坚定”;
孟非芩的阅历、她的学识打磨了她的气场。
她将半个世纪以来,在七块大陆上所见所闻的各个犬群首领搬到露露面前,并融合人类的优越地位,向这只年仅十岁、没有离开过城市的小狗展示她深不可测的磅礴分量。
那双睿智冷静的女性眼眸后,是森冷的狼、是残忍的鬣狗、是凶恶的野犬、是狡猾的狐、是带领整个军犬团的军犬之首……无数经过厮杀浴血后淬炼出的犬科眼睛盯视着露露,盯着这只年轻的小家伙。
这些视线下,他根本没有动弹的胆量。
如此反复数次,约莫十几分钟,露露终于在门内定住。
老人身上的气场太强,以至于露露都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真的错了?她才是对的?
孟非芩在卢琦和田妙莹惊叹中回到房间。
她甚至没有把2602的门关上,就那样敞开着,露露也只是站在门内,没有外出。
“真是聪明又固执的狗。”孟非芩笑道,“很少有狗能耗我这么久。”
“您是怎么做到的,”卢琦急切地求教,“我训练露露的时候没有那么顺利,总是会出现对抗,好不容易成功后又要表扬很久,不然下一次他就不肯做了。”
“每次都这样?”
卢琦不好意思地点头,“他力气大,又聪明,我很难驾驭他。”
“这不是根本原因。”孟非芩挑眉,“一提起训狗,你就告诉我训狗是‘不顺利’‘会出现对抗’‘不哄他他就不干了’。你不仅给自己预设了训练的结果,还为自己找了充分的理由去支撑——‘他力气大又聪明’‘我只是个女生,我驾驭不了他’。”
“这不对,小卢,”她摇头,“你还没有做,就觉得自己一定要失败了。”
“你嘴上说着‘坐下’,心里想的是‘他肯定不会坐下’。”
“动物听不懂话,它们靠感知,它感知到的不是你说的中文,而是你心里给出的指令。”
孟非芩指了指门后的露露,“那当然不会顺利了,他收到的指令是你心里想的‘不要坐下’。他很配合你,很乖很听话的照做了,你还不满意,那就是你无理取闹了。”
卢琦愕然。
这同样是她很早就学过的知识,可放在自己身上,总是很难控制情绪。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露露刚抓到她的时候,非要给她拴铁链,后来为什么没有拴了?
她当时是做了什么?
她回忆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露露主动摘下了她脖子上的铁链,想来想去都没有记忆。
她只记得,自己生病卧床时,被铁链硌得难受,想要把它摘下。
她没有为露露下达指令,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一心想要把它摘下。
她绝不会容许自己戴着狗链生活,戴狗项圈这件事上,没有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露露于是明白了,她很坚定的不愿意,他听懂了。
拨云见雾,卢琦忽然清晰明确了什么。
她也说不清那是什么,转身往2602走去。
“露露。”她站在门外喊他,露露亮着眼,立刻跑去了她身边。
卢琦摸了摸他的头,又指向门后,“回去,待着。”
露露可怜地蹙眉,“卢琦……”
“回去。”卢琦看着他,模仿孟非芩的神态表情,平和而坚定。
她又重复了一遍,确保心里和嘴上的说辞一致:“回去。”
露露顿了下。
他不甘心地站着,反复确认卢琦有没有改口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