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葶抹去唇上的唾液,皱了皱眉,这个场景巧合得诡异,跟她昨天提交的死亡图一模一样。
梦境变了。
阿家克之前,她只需要在旁边看着角色死亡;现在却要亲自动手,在梦里完成白天画的死亡图。
麻烦的是,她白天没有梦里的记忆,不能挑选武力值低的角色绘画。
相反,白天的她为了追求OA成绩,还会专门挑复杂华丽的角色。
而游戏角色的武力值往往和精细度成正比。
温葶无可奈何,只能祈祷白天的她至少别去碰哀龙那批上古神魔。
有没有办法保留梦里的记忆?
梦与现实这两个世界倒不是毫无联系。
梦里梦外都会稳定地出现宫白蝶。
他是有梦境类的能力吗,能不能让他把梦里的内容转达给白天的她?
这么想着,有脚步靠近。
温葶猛地转身,握紧手中的枪。
大门之外,一身蓝绲白底长袍的男子走来。
他的装扮与这里格格不入,墨发披散,玉簪挽了上半,余下披在身后摇曳出冷光。
“妻主。”
听见这个称呼,温葶稍稍放松。
她用目光示意地上的女王,“第三个了,这些梦很不对劲。白蝶,我越来越习惯杀人了。”
这些梦的社会背景不同、出现的人物不同,但无一例外都磨炼了她的杀人技巧、大大提高了她的心理素质。
三天之前,温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平静如水地拔出枪,杀死与自己拥吻的女人。
这不像是件好事情。
宫白蝶扫过倒在血泊王座里的女人,勾了勾唇角。
“妻主可有受伤?”他面露忧愁,向温葶递出帕子。
温葶摇头。
她肉眼可见的疲乏,还有点沮丧。
宫白蝶眼睫微垂,片刻,开口,“若妻主下不去手,便等我过来。”
温葶摇头:“我不是在乎这个。”
游戏角色死亡是常态,并不会让人痛心。
“我只是有些担忧。怪谈到底为什么要让我把自己画过的角色一个个杀死?”
“它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些角色比我想象中要容易杀死,不像是在锻炼我的超能力。”
“难道祂是想让我沉溺杀戮,堕化成麻木不仁的杀人机器?还是单纯在戏弄人类,觉得这种残杀‘孩子’的戏码很有趣?”
宫白蝶忧心忡忡,“可能,他是希望你痛苦。”
“痛苦?”
她满脸疑惑,无法言喻的愤怒与无力感束缚着宫白蝶,令他躁戾。
他想要摧毁她在乎的一切事物,可她根本就没有在乎的事物。
曾经那样喜爱的昭霞,这两年她也再没有提起过了。
当初出租屋里摆满了的昭霞周边,都在她换房子时当做垃圾处理扔弃。
他真的报复得了她么?
他不能伤害她的身体,一旦她重伤死亡就会脱离怪谈,回到原本的世界。
在不受伤的情况下,一个无心无情的女人要如何感到痛苦?
刚刚展开怪谈时的亢奋日渐消磨,迟迟得不到想要的反馈,宫白蝶越来越沉默。
她什么都不在乎,她只在乎她自己。
“白蝶,你真的想不起来了么。”
宫白蝶回神:“什么?”
“就是第三个梦里,你最后想要对我说的话。”上个梦里见面时温葶就已经问过一遍。
她锲而不舍地再度追问:“今晚呢,今晚你有想起来吗?”
宫白蝶暗暗皱眉。
那个多嘴的疯子,他真不该放纵他出来。
“抱歉,”他歉疚回答,“我实在不清楚。”
「贱人」
痴狂的笑声骤然回荡在宫白蝶耳边,阴魂不散,如同诅咒:
「我只要她强了你,你还有什么骨气?」
强了他……
宫白蝶垂眸,看向面前血泊里的女王。她死了,唇上还带着她的牙印。
他忍不住讥笑那个自己。
这般冷血无情的女人,怎么会愿意和他这个不盈利的残次品缠在一起。恐怕她连碰他一下都嫌恶心。
他将那声音从脑内驱散,“白蝶无用,这么多天都找不出破解怪谈的方法。妻主,让您失望了么。”
“怎么会。”温葶确实失望无比,“没关系的白蝶,想不起来就算了,这里应该是有什么限制,我醒来后也会忘记梦里的事情。”
她彻底放弃从宫白蝶身上挖掘信息,将注意力集中在眼下,冲他扬起笑意,“何况,你存在的本身可比一句不知真假的情报更有意义。”
宫白蝶弯眸。
分明觉得他废物,竟还能面不改色地甜言蜜语。
“妻主真这么想?”
“当然,你这么好,比田螺姑娘还要贴心。多亏了你,我这几天生活质量直线上涨。”这是实话,温葶牵起宫白蝶手,略有担心,“蝴蝶,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你从手机里出来后好像有些拘束。是因为女尊的设定吗,还是不习惯新的世界?”
宫白蝶微讶。
他当了七年多的宫白蝶,行走躺卧、一颦一笑都被固定在“宫白蝶”的形状里。
就算恨她入骨,也不影响他扮演宫白蝶这个角色,她竟说他“有些拘束”?
哪里不够自然、不够到位么……
“我只是…”他抽回手,摆出世家人夫一贯的克己谦卑,“唯恐自己帮不上妻主。”
“哎呀,那我可得好好告诉你,你站在这里呼吸就帮了我大忙了。”
宫白蝶抬眸。
“陷在这么诡异的怪谈里,一个人和两个人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温葶轻轻握住宫白蝶的一只手,“如果这个怪谈、这些噩梦的目的是摧毁我的精神,那有你待在我身边,我能坚持的时长会翻好几倍。白蝶,我很庆幸显化出的角色是你。”
“您说笑了,除了我,您身边还有很多人在。”
他说完,见她表情古怪。
这表情和她提及总监时极为相似,有不以为然,也有不以为意。
她顿了顿,用和孩子解释离婚的语气,模棱两可地回答,“是有很多人在……不过,你还是不同的。”
又来了。
宫白蝶半垂眼睑,视线落在被温葶牵住的左手上。
她真是贯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会儿她的人生意义又不是覃穆,而是他了?
她摆出这幅表情、这幅姿态,说着如此暧昧不清的话,想从他这个无用的淘汰品身上得到些什么?
莫非她早就推测出他就是幕后黑手,一见面就表现出的信赖和这两日接连不断的花言巧语都是在讨好献媚?
温葶倒是反应过来了:“你这么拘谨,该不会是担心我嫌弃你没用,会抛下你吧?”
宫白蝶还陷猜度中,根本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随口嗯了一声。
“原来如此,女尊的设定还禁锢着你。”温葶笑道,“不用担心,白蝶,除了夫妻我们还可以是朋友、是姐弟、是母子,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带着你,不会抛下你。”
她每说一句,都让宫白蝶困惑一层。
他不明白,她既对有钱有势、容貌周正的新总监警惕抗拒,又为何要对宫白蝶这个没什么用处的非人类装得这样深情。
余光扫过血泊中女王的下唇。
蝴蝶的左半饱胀虚荣,沾沾自喜;
右半发出嘲笑,让它看清女王的死状。
死去的女人从头到脚无一不精,是倍数于他的精美华丽。
看看,仔细看清这个女人的下场,她那么用心描绘的角色,杀起来时可曾犹豫?
别忘了,两年前她搬家扔掉昭霞周边时说了什么——
「小姑娘这么多都不要了吗?」
「嗯是啊,房东太太您有喜欢的吗?」
「我是不喜欢这种东西,但这些娃娃啊本子啊多好啊,那么多都是新的呢,去网上卖掉也比扔了强啊。」
「这里很多是内部限定的,我上网去卖,被人发现了不太好。」
「那就带走嘛,我让我老公帮你送去新房子里。」
「哎呀,您这么照顾我,我都舍不得走了。不过还是不用了,这些东西又占地方又没用,以后搬家都是麻烦。」
扪心自问,他比得过昭霞么。
他创造的流水、分红不到昭霞的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