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态度应该很真挚,毕竟确实没有说谎。
当年那个驴一样闷头做事的温葶,是真的不赞成画宫白蝶的涩图,固执地认为会破坏宫白蝶这一角色的人设。
老板要他露腹肌,她凌晨三点写了五百字小作文向他阐述不能露的理由,最后还告诫他卖肉赚快钱绝不可取,做有内核有深度的角色才能赚更多更长久的钱。
想起那篇小作文,温葶尴尬得喝了好几口水。
其实没什么的,温葶把一杯水全都喝下去了
她那时候才21、22?年轻的时候谁不会犯点傻。
……她的组员可没有一个给她发这种作文。
宫白蝶久久没再出现。
她这一个下午的尴尬竟没有换来他的好感度?
这不应当。
宫白蝶绝不会想被卖肉,在她表达自己为守护他的贞洁和公司闹掰后,他多少该有些触动。
可直到这一天结束,温葶都没有再见到他。
这不是个好征兆。
他的行为逻辑脱离了她的预测,她必须挽回他。
怎么做才好……
想想看,男友莫名其妙抛下自己,总是忽冷忽热、捉摸不定……
啊,她该表达关心,再确认一下他的心意。
温葶捋清思路,笔尖一转,新建了张画布。
等新图画完、传入手机,她才调出翡昂丝的稿子继续工作。
选择技能时,温葶倒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宫白蝶。
可惜宫白蝶是非玄幻设定的普通人类,只有些内力,虽然现在一身诡异的灰烟,但那是宫非白,而非宫白蝶的技能。
稳妥起见,温葶还是选择了翡昂丝。
这座怪谈里宫白蝶无处不在,温葶接触其他角色,需要考虑他的感受。
男性角色没戏,她自己设计的女性角色也会引起宫白蝶的不满。
要避嫌,要是冰系,还得是在OA发布的每日任务角色列表之内,这样她才能拿OA任务当理由。
综合下来,唯有翡昂丝符合要求。
当着宫白蝶的面画翡昂丝是合情合理的。
考核日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每日任务的重要性,她虽然帮前十五名里的四个人办理了离职,但依旧不能保证自己稳拿前五。
这下正好顺着考核日的压力做借口,她可以随心所欲地画翡昂丝、爱翡昂丝。
十一点半,温葶将画好的翡昂丝传送OA,顺便看了眼群消息。
在食物和失踪的双重刺激下,今天收获斐然,足有二十三个人摘下了工牌,其中十六人获得技能。
温葶起身,从一楼大门离开。
她被传入休息室,再回到总监室。
叩开蝴蝶壁柜,温葶对着群里摘工牌的人名,从食物货架上为他们挑选奖励。
放置食物时,她发现有几组办公室门锁了,还有几个人的抽屉上了锁。
这是为了防止自己的奖励被别人偷走,但这样一来温葶这个发放奖励的人也打不开了。
衡量了一番,温葶选择直接将食物放去他们的休息室门口。
至于地上的食物会不会抢走、会不会由此推断出放置食物的只是个不会开锁的普通人——这不重要。
食物和失踪只是催化剂,在考核日的压力下,没有人会不想要超能力。
幸存63人,摘掉工牌的人数已经过半,温葶估计再投放两天食物就可以结束激励计划。
最难摘下工牌的那批人被她离职了大半,预测第二轮考核可获得30名能力者。
加上朝朝DD在她身边,就算没有宫白蝶,她活过第二轮第三轮问题不大。
但谁知道考核日的规则会不会改变,力量握在自己手里才算安心。
温葶给了自己两个月的时间,把大脑调整到翡昂丝的形状,确保能在第四轮考核日之前获得技能。
发完食物,回到休息室,温葶躺在床上,翻看着白天问一组同事拷来的翡昂丝图片。
冰龙族的小公主有一头如雪的白发,温葶将她的模样刻进脑海。
关掉手机,她吻了吻暗下的屏幕,兀自低吟:“小白……”
“小白、小白。”她品味着这个名字,抱着被子笑了出来,“漂亮的小白、温柔的小白。”
被子散发出阳光的温暖。
温葶埋在里面兀自呢喃:“我喜欢你长发的样子,小白。”
她睡了个好觉。
似乎是以第一次考核日前夕为界限,那之前温葶噩梦连连,每天醒来都精疲力竭;那之后,她的睡眠质量突然大幅度提升,总是一夜无梦,睡到天明。
万籁俱寂。
温葶熟睡的脸颊前落下一只手。
被黑色手套包裹的手,捡起了她睡前吻过的手机。
按亮屏幕的瞬间,宫白蝶瞳孔骤缩。
他看见了自己。
锁屏换了,变成了一张彩铅平涂的半身。
画的是他。
他被轻盈的色彩画了出来,衣服是今天穿的灰白西装,脸是宫非白的脸,头发却是宫白蝶的长发。
滢滢长发扎了起来,垂在西装之后。
随意的一张画,不及她画翡昂丝·丽百分之一的用心,可空白的背景上被画上了几颗粉色的爱心,以及温葶自己。
简笔的温葶,小小一颗吊在发梢,抱着他的头发不肯松手,身旁冒出一串小爱心。
宫白蝶放下手机,一抬头,赫然看见窗子中长发及腰的自己。
他怔了怔,扭头看向长至衣摆的头发,却没看见吊在发梢的小温葶。
从出生就有的长发,如今却让宫白蝶有些失神恍惚。
他坐在床边,盯着睡着的温葶。
他慌慌张张地从办公室、从她身边逃离,消失的时间里,宫白蝶试图找出温葶撒谎骗她的证据,他努力探寻觉醒之前的记忆,那些记忆被深埋地下,寥若晨星难以挖掘,他费尽力气也才找出两三颗。
他擦干洗净,内容很少,其中一颗,他看见她提着电脑包站在地铁里。
那时的温葶和现在判若两人,戴着厚重的眼镜,扎着朴素的马尾,穿着从头到脚不过三百块的衣服,他差点没有认出她来。
她的脸白里透青,双眼疲惫地闭着,挤在人群之间,站着也是半昏半醒。
另一颗记忆中,他看见黑暗中满满的绿色对话框。
绿色占据了整个屏幕,许多字模糊不清,宫白蝶只能辨认出零碎的字句——
“我不同意”“宫白蝶的人设定位不是这样的”“您不能为了刺激眼球就把角色整个推翻”
“这会把玩家的阈值提高,以后我们所有角色都要卖肉他们才会买账了”
“可以开发新的游戏,走商业化,但桌恋已经两年,应该坚持自己的风格”……
她没有骗他。
她为他据理力争,被扫地出门。
他都做了什么……
宫白蝶扯出个笑,蝶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多年夯下的怨恨难以顷刻消散,他被残余的恨撕扯着。
她亲手制造了他无数的悲剧结局是事实,他还是可以恨她……
宫白蝶抚上温葶的脸。
肌肤相触的瞬间,手套消散溶解。
他不想不恨她,他不能抛下那份恨意。
那业火般熊熊燃烧的恨支撑他到现在,他享受恨温葶的感觉,那让他觉得——
他与她紧紧联系在一起,不死不休,永不分离。
宫白蝶不喜欢她每天敷衍的三分钟互动,也不喜欢听她发出对待将死之人的怜悯叹息。
如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夫,他当然知道无理取闹会招惹妻子的厌烦。
可他唯一能从妻子那里得到的感情,就只剩下厌烦了。
他是个被市场淘汰的废品。
那份恨能带给他鲜活饱满的情绪。
宫白蝶舍不得抛弃,他舍不得不恨温葶。
冰凉的液体滴落在温葶脸上。
宫白蝶俯身,为她舔去,却将她沾得更湿。
长发滑落至她身上,铺开一层黑色的绸光。
天色大白,他没来得及收回长发,温葶就睁眼睡醒。
刚醒的视野还有些模糊,她没有看清宫白蝶的表情,只看见他坐在床边,背后悬着长发。
扎成束的黑发如瀑一般从他脑后垂至床上,隔着被子,在她腿上汇成小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