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葶和煦道:“姐姐家里有好多红裙子,要去看看吗?”
宫白蝶眼睛一亮,立刻要翻出墙来。
“别别!”温葶连忙拦住他,“这里会摔跤,你等着我,我进来接你。”
她第一次踏入宫家的宅子。被火烧毁的老宅依稀可见昔日阔绰,这里的框架比村长的屋子气派太多。
远远的,温葶看见了那棵停满蝴蝶的枯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梅树上的蝴蝶比之前更多了。
她头皮发麻,不敢靠近,就站在门口冲宫白蝶招手。
宫白蝶一见她便眉开眼笑地扑了过来。
他瘦得厉害,仿佛只剩一把骨头,头发和衣服都飘散着,跑起来轻盈翩舞,蝴蝶一般。
“走吧,”温葶挽着亲切的笑,“跟我回家。”
她握住了他的手,冷得一颤。
宫白蝶敛眸,唇角弧度加深,甜甜地说好。
真是个贱人。
每次他好好待她,她都拒他千里之外,他折磨她时她倒要主动贴上来。
他怎么会试图爱这样的人?
他们之间,只能是恨。
温葶将宫白蝶带回家里,这件事引来不少议论。
宫白蝶被蝶仙附身的事已经传出,蝶仙浑身都是宝,温葶的做法相当于独吞。
但她将祭司杀了,又遏制了连祭司都不能制止的怪病,村民们对她十分敬畏,几次上门劝说不成便也作罢。
这是暂时的,很快就有人求来,讨要宫白蝶的血。
那血到底是什么东西、蝶仙赐予人类这些血的目的是什么?
蝶仙既然放任人类取血,大抵是有用意的,不论好意还是歹意,温葶不敢冒然替祂做决定。
她于是让村民稍候,自己回屋去问宫白蝶。
带回宫白蝶已经一周了,温葶首先给他清洗了身体。
那头长发洗了整整两个半小时,要不是担心“损坏神体”,她早一剪子给他绞了。
把洗完的水一盆盆倒出去,又把干净的水一桶桶搬进来,好不容易洗完,她蹲跪在地上给他擦脚、穿内裤,他坐在床上嘻嘻哈哈大笑,抓着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当娃娃机操纵杆摇,手劲儿大得可怕,轻易扯断好些头发。
她试图教会他放手,他不仅不放开她的头发,还得寸进尺地抓上她的脸,手指用力扒开她的眼角。
温葶带弟弟妹妹都没这么温柔耐心过,蝶仙要是位有良心的神仙,高低该满足她三个愿望才够。
以防万一,头三天她照旧在宫白蝶脖子上套了麻绳,把他拴在柱子上。
三天后,发现这人还算安分老实,她才把绳子取了,只把他锁在里屋。
他也不闹着要出去,除偶尔唱歌外几乎不会发出响动,比养条狗安静许多。
“小蝶。”
打开里屋的锁,温葶推门进去,看见宫白蝶正坐在床上刺绣——
他连澡都忘了怎么洗,倒还会双面绣。
有好几次,温葶会生出这疯子在戏弄她的怒意。
尤其是当宫白蝶把洗脚水踢她脸上、吃饭朝她吐口水时,温葶总是冒出无名火。
这种怒意很快被她用理智强压下去。
她很清楚,他不可能是装疯,她实在没必要和他置气。
听见开门声音,宫白蝶转头。
这一礼拜他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好歹态度是好的,每每见了她都开心地笑:“爱我,爱我!”
“不是‘爱我’,是‘温葶’。”温葶再一次纠正,坐去他身边,“我想问你件事,小蝶。”
他说他不喜欢白,温葶便不叫他“白蝶”。
“嗯?”宫白蝶放下刺绣,专注地看着她。
温葶指指他的手腕,那里还有疤痕未愈,“有人想要你的血,你愿意给吗?”
“血?”
“血。”温葶做了个割腕的动作,“她说自己腰痛,想用你的血治一治。”
因为这种理由喝人血实在荒唐,但或许蝶仙娘娘有自己的打算,她姑且来问一问。
宫白蝶没有任何犹豫就把手腕伸了出来:“给。”
温葶提醒他:“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拒绝。”
宫白蝶往前又伸了伸,“给。”
他这么大方,温葶没有立场反对。
她取了只小碗,拿了把新剪刀烤火消毒,准备下手前犹豫了下:“嗯……小蝶,你会来月经吗?”
宫白蝶抬眸,迷惘地望着她。
温葶自从进入这具身体就再没来过月经,既然女尊男生子了,她还以为宫白蝶会来。
“好吧,那只能动手咯。”她把剪刀和杯子交给宫白蝶,“你自己来吧。”
宫白蝶抓着剪刀:“我来?”
“嗯,你来。”她可不想染上伤害神体的因果。
宫白蝶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剪刀看。
下一瞬他蓦地握着剪刀朝手背刺下!
并合的剪刀直接穿透了手掌,尖端从掌心破出。
温葶倒吸一大口凉气,血滴滴答答掉进碗里、流到地上。
等那只小杯蓄了一半后,宫白蝶猛地拔.出剪刀。
又是一大股血涌了出来,他抬起那只穿透的手掌,对温葶灿笑:“有血了,你喝。爱我,你喝。”
伴随着浓浓的震撼,温葶看着疯癫痴傻的宫白蝶,五味杂陈。
失去家人对一个人的刺激真的如此之大么?
如果是她的家人一夜之间被火烧死……她最多请一个礼拜的假…一周恐怕不好批,其实连上周末三天应该就能把后事料理完成。
温葶默默将纱布缠在宫白蝶手上,他这时候倒是乖了,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动作。
“和你比起来,我真够冷血无情的。”温葶将纱布打上结。
包得不是很好看,她尽力了。
“疯了未必是件坏事。”于事无补地调整了下褶皱,温葶捡起了那把被血染红的剪刀,“这个年代你清醒着,结了婚,也是要一辈子给人供血,不如是疯了。”
反正活人也吃不饱穿不暖,饿死冻死的比比皆是,他疯了至少想睡就睡,想唱就唱,不用半夜爬起来给孩子喂奶,不用天不亮就起床给全家做饭。
温葶收拾了屋子,搓洗擦血的毛巾:“挺好的,你说呢?”
宫白蝶没有回话,她自己哼笑了下,“哎呀,这话显得我更加冷血无情了是不是?”
衣摆一沉,她被宫白蝶受伤的手揪住。
温葶回头,他对着她笑:“血,喝我的血。”
“不是我,”温葶端起那只小杯,“是村子里的一个女人要。”
“喝!”宫白蝶执拗地盯着她,不高兴道,“你喝!”
这是疯言疯语,还是蝶仙下达的命令?
温葶实在不想喝,抽出衣摆来,“我没有事,不需要这个。”
宫白蝶没有再拦,只是眼里流露浓浓遗憾。
总是这样放血也不是个事。
温葶召集了全村,告诉他们蝶仙需要宫白蝶的肉身,为了保证肉身不毁,每个月只施一次血,让有需要的人上来取。
那只杯里的血立刻被分光了,挂在壁上的那点都被人舔得干干净净。
看着女人伸出舌头舔杯子的模样,温葶说不出的恶心,更恶心的是,喝过血那些人各个当场精神抖擞,满脸旺盛的血气。
她直接把杯子给了女人,回到家看见宫白蝶手上的纱布渗出血来,赶紧又给他换了块。
这血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温葶笃定,这蝶仙也绝不是什么善良的正神。
这猜测一语成谶。
分血之后隔了半月,一声尖叫贯穿了村夜。
有人死了。
整个村子聚在一块,看见了毛骨悚然的一幕,女人躺在床上,身上扎满了蠕动的黑色毛虫。
窸窸窣窣的啃食声在夜晚清晰可见,她被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和布料都没有留下。
看了这个场景,人群间忽然爆发出几声哀嚎。
有人抱着嘴巴鼻子蹲了下来,尿骚味从身下弥漫开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什么意思!”温葶立刻转身,厉声询问,“你们知道什么!”
她们跌坐在地,目光惊惧,嘴唇直打哆嗦:“我也……”
“我最近嘴巴里也钻出了、钻出来这种虫子……”
“什么!”温葶震骇。
那几人惶惶然地喃喃:“怎么死人?我喝过蝶仙娘娘的血,怎么会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