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白蝶知道温葶不爱他。
她这种人怎么会爱上别人,他用尽力气才博得她的一点恨。
能看见温葶疯癫痴狂的一面,已是他用命换来的成果。
他早就知道的,她就是这样冷血自私、清醒无情。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温葶,摘下工牌却出现了角色技能。
她的内心孕育诞生出了热爱。
温葶、他的温葶有了爱,却不是他。
“不……”他沙哑麻木的喃语,血泪未及滴落就被代码回收修正。
他赔上一切的痛苦绝望,换来的却是促成她与别的角色相爱。
多么可笑,多么荒唐!
她笑得可真够得意猖狂,连他没了耳朵都听得一清二楚。
冰龙冲来,他已没了相抗衡的力量——但他还有这具腥臭破损的残躯。
这具流脓腐烂、苟延残喘的废料,到了最后还能让他用上一用。
震颤从身下扩开。
整栋大楼晃动起来,尘土坌涌,温葶愕然抬头,顶部天花板消失,露出夜空一角。
几十层的大厦轰然消散,只留下两人所处的这十平米楼梯间。
他还有力气没有使出?居然还有改造绿森大楼的力量?
持续的飓风兀地缓了下来,如今没了房顶,风却变得温和微弱。
温葶霍然回神,这不是改造,而是节能!
他是舍弃了其他区域,将怪谈范围缩小至这四四方方一块!
舍弃了此间以外的所有,千万缕灰烟从四面八方汇聚于宫白蝶一身,这些回收的力量如一条条灰色的长虫,在他血肉里团成一个个小茧。
百川归海,数百只灰色的茧在宫白蝶体内起伏鼓动着,如同心跳,如同胎动。
某种强烈的预感蹿升而起,温葶不寒而栗。
她后退几寸,没有可以躲避的空间,被封死在这间钢筋水泥的盒子里。
冰白的雌龙俯冲向下,直冲地上的宫白蝶而去。
寒气如枪,就连温葶都被冻得脸颊发麻。
噗哧——二者相碰,血雾与冰雾爆开。
白色的冷雾里生出股股绯红的血气,像是冰封的曼珠沙华。
浓雾阻挡了视线,但温葶切实听见了血肉撕裂的黏声。
她扶着墙站起来,挥手掸开眼前的冰雾。
死了吗?谁死了?
咔嚓、咔嚓咔嚓……
刺耳的切割声从冰雾中传来,伴随碎块掉落的重响。
雾气稍散,红与白在温葶眼中铺开。
从茧里孵化的数百只红蝶扎在冰龙身上,锋利的口器切割、啃食着她。
咔嚓、咔嚓咔嚓!
密密麻麻的虫子扒着龙体,如蛆附骨,任龙挣扎扭动,一只不掉。
口器磨下的冰屑洋洋洒洒地飘零,覆在了跪地不起的宫白蝶身上。
他仰着头,于冰凉的雪里望着红与白的撕扯,破碎的红衣已然无一处完整布料。
上百只蝴蝶吸收了他的腐肉,从他体内破茧而出,血溅了一地,在他身下飞射出一轮血花。
百蚁食象,冰龙被活活咬成碎块。
一块块冰砸在地上,附着在上面的红蝶至死粘着她。
它们还在啃咬,不放过已死的冰晶,直至那些冰晶在锋利虫口下啃成蝴蝶的形状。
一只、两只……一块块冰变成蝴蝶。
最后的龙首落地,被蝴蝶纤长的足肢固定着,一点点咬成粗糙、简陋的蝶形。
脏污的红裙外,那轮飞溅的血花上躺着大小不一的冰蝶。
晶莹剔透,雪白无暇,又被血映得发红。
是蝴蝶,是白色的蝴蝶——
她摘掉工牌,然后出现这一地白蝶。
宫白蝶回头,朝怔忪的温葶咯咯轻笑。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弯着眉眼对她露出糜艳、黏腻,又恶毒的笑。
温葶失神地望着一地狼藉,冰与血交织融合,把这小小的水泥盒子脏得一塌糊涂。
半晌,她猛冲去安全门前,使劲往下按把手。
门把焊死了一般,无法打开。
她抬腿踩在门把上,踮着脚去摸没有屋顶的天空。
触手砭骨刺冷,那虚假的夜空下是一道空气墙。
出不去。
怎么样都出不去。
温葶呆呆站着。
兀地,她抓着头发尖叫起来,歇斯底里、崩溃疯狂。
“你怎么死不了!你为什么死不了!”她扑上前,鞋底踩踏之处,白冰与黑血融合扭曲,变成混乱的脏污。
“怪物!我操.你全家!”她气急败坏地抓着宫白蝶的衣服头发,将他砸去地上,对着他捶打,“去死啊你去死啊烂货!市场都把你淘汰了你怎么还不死!缠着我干什么!”
手下的触感仿佛一具冰冷轻薄的骷髅,温葶不在乎,她哭着、叫着、将全部力气发泄在宫白蝶身上。
他无力还击,仰躺在地板上,任由她撕扯暴打。
黑色的血液从他身下扩散,他脸上的皮肤脱落大半,唯独那块白色的蝶纹完好无损、洁白无瑕。
不管温葶怎么打,他都保着猖獗的微笑,仿佛他是这场游戏里最大的赢家。
这表情令温葶怒不可遏,她更用力地砸着宫白蝶的头颅胸膛,在拳头碰撞的重声里,她倏地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温葶蓦地停下动作,想起了自己进入第九层电梯时看见的时间:
11:31 P.M.
目光下移,她看向自己被宫白蝶重新戴上的工牌。
工牌每天都会刷新,如果刚才她是在零点前摘下的,那么很有可能技能已经刷新了!
她可以再来一次!
察觉到温葶的动作,宫白蝶同样反应过来这巨大的漏洞!
他骤然抬手,抓住她两只手腕迅猛翻身,将她压在地上。
看他这幅反应,温葶就知道这方法有机会成功!
上肢被控制,她立即蜷腿朝他下腹踹去,这招兔子蹬鹰结结实实踢在宫白蝶小腹,黑血大股涌出,宫白蝶浑然不觉,只死死地抓住她的手。
“放开!”温葶扭腰补了两脚,一次比一次狠,手腕上的力道同比加重,几乎要将她的腕骨箍碎,那对化为脓水的眼睛黑洞洞地对着她,一字一句:“你做梦!”
“哈。做梦的是你。”温葶与他博弈着,头发和衣服滚走了地上血水,泥泞肮脏,“一个淘汰品能活到现在,你这场美梦已经够久了吧!”
“我劝你安分别动。”冰冷的长腿钳制住她下半身,他抵着她的额头,眼角冷戾,残喘发笑,“你该不会想尝尝被折断所有关节、只能在地上爬的滋味。”
“我当然不想。”温葶扫过他被代码链勒到弯折变形的手脚,冷冷讥笑:“谁折断我一根指头,我都恨不得杀了他。得是多么下贱的贱货,才会求伤害自己的凶手来操他。”
她身上的呼吸豁然粗重,也不知是愤怒还是亢奋。
“是,我多贱呐。”他气得浑身颤抖,镣铐摩擦,震出沉冷的锁链响,“也不知道是谁一笔一画创造出我这样的贱人。”
“龙还生九子,我创造过个没屁.眼的烂货有什么稀奇。”温葶蓄力,狠地一头槌砸在宫白蝶脑门上。
一这头下去,两人都没声儿了。
温葶眼前一黑,差点脑震荡昏过去。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宫白蝶比她先缓过劲儿。
他眉开眼笑,呼出冷气:“没屁.眼的烂货操起来爽吗?你喜欢吗温葶?”
剧痛强制的安静里,温葶稍稍恢复理智,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
不能再被这死人牵着鼻子走。
冷静,别忘了她的目的,有什么办法让宫白蝶松懈,好趁机摘下工牌——
温葶无视了他的挑衅,就着疼痛带来的生理泪水,别过头去。
血泊里的她同样狼狈不堪,衣服头发不比宫白蝶干净。
“放过我……”
良久,她半睁泪眼,婆娑低泣,“求你了,白蝶……求求你,我不想死在这里。”
宫白蝶看着她,身上的代码链明亮幽绿。
她的脸脏了,分不清是从地上还是他身上沾到的血,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凝结成黑。
不管是从哪里沾到的,总归都是他身上的血。
她的泪从他的血上流过,脆弱困苦,霎时间回到了那年首都大桥的边缘。
那是第一次,温葶的泪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