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万一你又从手机里爬出来,我不想一无所知地面对你。”
他不说话的时候连呼吸也没有了,成了一面冰,又冷又硬。
很久,他说:“无所谓的。你早习惯了。”
他一直在抹除她的记忆,怪谈里、梦境里,不管抹除多少次记忆,她的选择都不曾改变。
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他们曾在最初的几个梦里有过回忆。
不是多美好的回忆,梦里是,这里也是。
“忘记吧温葶。”他在冰蝶的围剿中伸手触碰她,“……按你的方式活下去。”
他不能再时时刻刻从手机里看着她了,她自私一点、冷血一点,他才能安心。
“把对我的狠劲…用在……所有人身上。”
温葶勾住他即将掉落的手,“我对你狠吗?”
她垂眸看着他没了皮肤的脸颊,“蝴蝶,我对你不狠啊。”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是从手机里爬出的非人类,是古怪诡异的上司、是温良贤淑的人夫、是疯疯癫癫的村夫、是吃人的怪物、是歇斯底里的恶鬼——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总归都接受了宫白蝶。
“……我错了?”宫白蝶迷茫无措,“是我搞砸的?”
没有人会欣然接受身边出现一个非人类怪物。
何况她对他的爱不屑一顾,爱留不住她,他只能恨她。
温葶沉默片刻,阖眸,“你没错。”
他最大的错就是不恨她。
但造成这一点的不是宫白蝶,而是她,是她赋予了他这样的认知与性格。
“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她轻拍着他,能当好人的时候温葶一定当。
“我知道你委屈啊,蝴蝶。”她抬头吻上他的唇角,“以后不用那么累,可以休息了。”
宫白蝶敛眸,他已看不见,也感知不到温葶的嘴唇,但他知道这一刻她是心软的。如同她杀死朝朝后,悉心照料对方留下的土豆苗。
她在老家根本不种地,都不知道土豆不能天天浇水,害他一遍遍花力量抢救那些苗苗。
他们嘴唇贴着嘴唇,几粒莹白的光点从中飘升,在飞向天穹之前便早早破灭。
这个姗姗来迟的吻隔了一个世界,谁也感知不到。
“我做得好么……温葶。”他问。
“当然了,”温葶柔声回答,“你再是恨,也没有真的杀人。如果我是你,未必做得到。”
他依旧是游戏里那个宫白蝶,命运多舛,却坚韧。
“不,我是问,这么多年,我有帮到过你么……”
温葶一愣:“什么?”
他的声音黯淡得快要熄了,游丝般苍弱:“我看着你…一直看着你……你过得太辛苦了温葶……”
“我赚的那些钱,有帮上你的忙吗……”
温葶仰头,望着万千光点飞向的地方。
片刻,她说:“有啊,当然有,你不知道你帮过我多大的忙。”
如果没有一上线就盈利的宫白蝶,她应该已是带着孩子的母亲,囿于在三个家庭和职场的困境里;
如果不是小有名气的宫白蝶,她不可能进入绿森这样的大厂;
如果没有宫白蝶赚的那些钱,在把初恋送进拘留所后,她或是灰头土脸回到老家,或是挤在首都的青年旅社里。
温葶从来没有见过流星,此刻身边点点腾空的白点,像是一场逆流的流星雨。
她身下是天,星星从她身边颗颗流至大地。
“你改变了我的人生,”她望着那些小光点,真心实意地告诉他,“你帮了我太多太多。”
说完,她迟迟没有听到回应。
温葶低头,看见他依偎在她怀里,露出甜蜜的、纯真如孩童似的笑脸。
他像是即将乘着这些流星,去地上做一个童话般美梦。梦里净是爱他或是恨他的温葶。
爱和恨,都可以。
温葶搂紧了他,光点已然分解完他的双腿。
陪他离开的尾声里,她无意识地轻吟了一声:“……对不起。”
他无法回答她了,只是笑得更加开心。
他们静静走完了最后一程——本该如此。
在温葶望着飞升的光点发呆时,四四方方的墙角上突然出现一张没有血色的人脸。
“啊!”温葶心脏骤停,马上把宫白蝶推出去,自己爬起来撤离。
被推开的宫白蝶只剩半截身子,连人带冰在地上滚了两圈,咚的一声正面朝下,身上光点冒得飞快。
温葶没空管这个死人了,自己紧贴墙角,惊骇戒备着从墙头露头的少女。
少女皮肤苍白,白得不像是活人,眼睛则黑得没有一点光亮。
看见温葶,她一对黑森森的眼睛微微睁大,宛如猫咪受惊后瞳孔扩散
,立马缩下墙头。
温葶没有放松,紧盯着那个方向。
少女没有再出现,约莫两分钟后,她离开的位置浮起一行黑烟组成的文字:
[人类?]
温葶盯着这三个字符。
显然,能说出这种话的家伙一定不是人类。
她是什么东西……
定了定神,她扬声道,“是的,我是人类。请问您是?”
那行字散开,组成字的黑烟丝丝缕缕地伸进了这方楼梯间,如同伸张的触角汲取这里的信息。
其中一缕擦着温葶飘过,她偏移几寸,不着痕迹地避开,黑烟倒也没有缠上她,兀自贴上她身后的墙壁。
没过多久,那些黑烟如潮退去,悉数收回,组成了新的文字:
[你解决的怪谈]
[厉害]
[你可以有一个愿望]
温葶惊愕,这是什么意思?打通游戏出系统奖励了?
怪谈还有这样的机制?
难道她关于能力者选拔的猜测是正确的?
“我可以提一些问题吗?”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毕竟遭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经历,我有很多疑惑。请放心,如果您不希望我知道,我会立刻止住好奇心。”
灰黑色的烟雾停顿了一会儿,组成了新字:
[可以]
明明只是些烟雾,温葶却从它迟缓的动作里品出了些为难。
看来对方并不太乐于解惑,她要尽量精简。
“谢谢您。”
“我想知道,我能平安无事地回到原本的世界吗?以后还会不会被卷入这类事情?”
[嗯]
[不一定。许愿不被卷入,我会满足你]
这个愿望值得考虑。
“谢谢。我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呢。”
[拾]
“拾…女士?”少女外表看起来远远不到被称呼为“女士”的年龄,“我能这样称呼吗?”
[嗯]
“谢谢。”温葶极尽礼貌,“拾女士,您是如何进来的?”
拾实简明扼要地写下:
[我祓除怪谈]
温葶眸色微深,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很早之前她就推测,既然世界上有“邪恶”的怪谈势力,那么大自然为了平衡数值一定会有解决怪谈的“正义”势力。
哈,来得够早的,再晚一分钟她都自己出去了。
温葶又问了几个关心的问题,得到的回答都很简短,少女似乎不擅长与人交谈,语言能力一般。
[没有时间了]
她们隔着墙交流了三分钟,拾便收到了[世界]发来的新任务,她催促道,[说出你的愿望]
温葶还有很多想要了解的,但按照少女和宫白蝶说法,离开后她就会忘记怪谈里发生的一切,现在知道太多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谢谢您耐心回答我的问题。”她止住对话,毫不犹豫给出了愿望,“我希望得到钱——以合法正当的形式获得我所处国家流通的货币,越多越好。”
[没问题]
拾很熟练地写下:[解救一个生命三万,击杀领主两百万,你可以获得两百三十六万]
“等一下!”温葶错愕,“离开怪谈的人数应该不止12…”她说完自己反应过来。
5是她盗登OA解决掉的人数,其他人算是被领主击杀的,和她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