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菲迟疑不过两三秒,程煜舟便挑出了扩散吹嘴,装上了吹风机。
“不用,插那个防飞翘吧。”她多善解人意呢,“省点时间。”
“很快的,”程煜舟笑道,“马上就好。”
他挑出她的一缕长发,卷起盘入吹嘴中。
降噪的高速风在两人间嗡嗡作响。
李雨菲抿唇,欲言又止。
半晌,在恒定的风声中,她突然开口:“我很…口是心非吗?”
程煜舟一愣,“什么?”
“就是……”李雨菲撇了撇嘴,“你觉得我口是心非么?”
像是来庄园的第一天,她哭得稀里哗啦,让郑建彬不用管她。
那一刻,李雨菲是真的觉得郑建彬好不容易打完比赛,队友又在等他,没必要留在房间里哄她。
但她体谅了他,他二话不说地走掉,李雨菲又是真的气恼。
她似乎总是和男友们起这样的矛盾,十次吵架里至少有七次是类似的原因。
这是口是心非吗?
“我不是考验你、让你来猜我的心思。”李雨菲自己卷了下一柱头发,让他能直接盘进吹嘴,别扭地补充,“你真的用其他吹嘴我也…不会不高兴的。”
好吧,说不定可能会有一点点、一点点的不舒服。
她蹙着眉,分明是不太情愿,却用余光悄悄瞟了他一眼。
她在观察他的脸色。
程煜舟深深吸气,黑色的黏雾在脚下阴影里翻滚了两息。
他不知道她和其他前任相处的细节,却是见过郑建彬的反应。
“我知道、我知道的菲菲。”望着吹嘴中的头发,他半垂眼睑遮掩翻滚的情绪,“礼貌和尊重是相互的。任何人友善的打了招呼,得不到回应,那都会生气,这绝不是口是心非,更不是你的错。”
李雨菲觑他,“你是这么想的?”
“当然。就算是慈善,救助方也不该理所当然地接受,多少该抱有感激。”他的语调微凉,眸底弥漫着寒意,“是谁对你说了这种话?但凡那人有一点良心,都该尽己所能地回馈你的体贴善意。”
他知道的,李雨菲从来不是别人口中那样骄奢跋扈,她是个相当有礼貌的女孩。
在她七八岁最恣意妄为的年纪里,到他家中,也会拒绝保姆的服侍,自己动手,并对佣人说谢谢。
她所谓的那些任性,不是以牙还牙,就是对亲近者的撒娇而已。
那些男人竟然不知感恩,毫无廉耻地反过来责怪她——她为什么会和那些人在一起?他们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迷惑的她?
程煜舟百思不得其解,却也坚定了信念。
他愈发确信,他留在她身边决定无比正确,至少郑建彬死后,李雨菲再没有独自伤心。
李雨菲沉默着没再开口。
气氛沉静,唯有风声依旧。
她爱他么……
她又想起了这个问题。
不一定,但她总是想他、念他。
他是第二个永远坚定地告诉她,她没有做错任何事的人。
而第一个对她说这种话的人,是李雨菲自己。
“好了。”风声不知何时停歇,程煜舟拨了拨新吹出来的卷发,柔声问,“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他再次意识到李雨菲一个人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六年不见,她甚至学会了察言观色。
他必须更小心、更轻柔地对待她,让她在这里舒展疗愈。
“随便。”李雨菲说完,马上补充,“不要水里的。”
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吃海鲜了。
“意面好么。”程煜舟难得不太好意思地说,“我的厨艺比较一般。”
“没事,我自己做饭也就那样。”
她还以为程煜舟无所不能呢,看来家务方面他俩没什么差别,毕竟都是从小饭来张口的主。
淦。
他做得比她好!
凭什么!她好歹还是半个健身餐博主,他程煜舟一个坐办公室的,凭什么!
李雨菲抱胸,刻薄地挑刺:“你肯定放了很多油吧。”
“8克左右。”
“那你一定放了糖和芝士!”
“是放了芝士,”程煜舟道,“糖倒没有,用了一点点奶粉。”
“奶粉?”李雨菲惊愕,“难怪奶香那么浓…谁家意面会放奶粉!别太离谱了!”
“我看不少人会放牛奶,芝士本身也是奶里提取的,应该和奶粉差不多。”程煜舟迟疑,“你不喜欢吗,菲菲?”
他用不安忐忑的眼神看着她,李雨菲再不甘心都说不出来话了。
李雨菲搁下叉子,憋屈道,“没,我喜欢,那以后你来负责做饭。”
程煜舟顿时安心,弯眸:“好。”
那乖巧的笑看得李雨菲更不爽。
区区一个程煜舟而已,小时候发质比她好、皮肤比她白就算了,长大了怎么还会做饭,他想干什么,评选十佳樱花妹吗。
真讨厌,总是说自己不擅长,然后惊掉所有人下巴。只有她把他的话当真了。
李雨菲扫向桌上那张厄洛斯的神牌,换个角度挑刺:“你刚刚看它做什么?研究出什么来了吗?”
“暂时还没有。”程煜舟起身收拾桌子,“也许和信仰力一样,需要检测到恶魔才能触发。等下午第二轮时我去试试。”
圣战难度跟着信仰力走,恶魔数值始终在全民信仰值95%左右浮动。
这既能让大众保持紧张,又不至于太过绝望。
怪谈诞生的瞬间,一切既定规则都无法改变,这个敌我数值比会一直延续下去。
考虑到第一轮是初见,程煜舟调动了体内的能量,强行把前半天的难度压低至70%,给了两组一个适应过程。
下午开始,难度将逐步恢复至常态。
虽然稍加危险,但也避免了像上半天那样机械地使用原始兵器作战。
整体而言,反倒轻松了些。
程煜舟把碗筷放入洗碗机。
七楼这间房本是没有厨房的,只嵌了个冰箱。这次倒是感谢WV的改造,把这个大房间改成了五脏俱全的套房,方便了他照顾李雨菲。
剩下几个小时,两人上床补觉。
想到一睁眼又要去杀鱼除草,李雨菲心情顿时糟糕。
更糟糕的是,这么危险的地方,她还见不到程煜舟,要和他分开作战。他要是再死一次,她都不知道。
“宋晓娜那个狗屎,她一定是故意的。”她侧躺着对程煜舟低骂,“就那么巧,我们离得最远。”
在安全的法治社会,她一小时收不到男友的报备都控制不住心慌,更别提现在这种时候。
就算程煜舟已经死了,但谁知道会不会再死一次。真叫人担心。
程煜舟弯眸,他喜欢他们挨着头躺在一起。
她身后铺开瑰丽馨香的长发,嘀嘀咕咕说话时,偶有呼吸拂过他的下巴和面颊。
小学和初中,有几次他们同桌。
午睡时分,教室里安安静静,所有人都睡着了,他便能趴在桌子上看李雨菲。
那是程煜舟唯一可以正大光明看李雨菲的机会。
而今,他们又躺在了一起,且离得更近。
程煜舟眉眼都浸了笑,他小声说:“那我们偷偷换队伍。”
“那不行,”李雨菲道,“我们偷偷换了,别人也跟着换,到时候全乱套。”
“那去找宋小姐申请。”
“纯浪费我口水,还要被她阴阳怪气骂一顿。”
她说正事呢,他总笑眯眯、笑眯眯,开花似的不知道在美些什么。
李雨菲拽了拽他的头发,让他回神,严肃一点听她说话,“总之你不要出头,千万保护好自己,记住了吗。”
“嗯。”程煜舟点头。
他们不会分开太久的。
下午之后,他们会彻底在一起,不会有人反对——即使是宋晓娜,也必须支持他们。
李雨菲满意他的乖巧,又不满意他的这张脸。
看着郑建彬的这张脸,她总觉得他要不以为然地反驳她,说些什么“我一个大男人”“你别老是瞎操心”这样的话。
关于他的真实身份,一直瞒着也不现实。李雨菲想,早晚还是要揭穿的。
但不是今天。
今天太特殊了,等这次圣战结束,她再旁敲侧击好好问问,是不是有什么规则束缚了他,如果她戳穿了他的真实身份,他会不会像厄洛斯那样消失离开。
既要避开核心问题、又要获取答案,这问话太考验技术含量,她得好好想想。
六个小时的体力活让李雨菲迅速入睡。
头顶还有鸟雀攻击屏障的扑棱声。恶魔的围攻下,她睡得不算安稳,几度半梦半醒间,察觉程煜舟似乎一直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