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琦茫然回应,笑道,“好,早上好。”
她准备关门的时候,看见了走廊尽头的露露,也对他点了下头,“早上好小露。”
黄振毅和田妙莹面前掠过微风,青年迅速折返,他站到卢琦面前,挡住对门的黄振毅田妙莹,专注地凝望她。
“早上好,”他笑,“能见到你,这真是美好的一天。”
黄振毅对田妙莹努嘴,田妙莹捂着酸掉的牙,嘶嘶抽气。
受不了。
田妙莹这一天都没能和卢琦说上两句话。
自从有了露露,她给卢琦打下手的机会就少了,这两天更是离谱,她这个卢琦助理居然一次都没和卢琦看诊过。
田妙莹百无聊赖地在前台刷手机,倒数着下班。
倒数到十分钟时,大门被人推开。
挺着啤酒肚中年男人提着航空箱走了进来,挑剔地审视医院环境。
田妙莹扫过他腕上的表和脚上的皮鞋,心里哦吼了一声,端起笑容接待,“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
男人将航空箱放在一旁,“我最近搬到了附近,听说你们的犬科很出名。”
田妙莹介绍,“是的,我们有几位医生很擅长犬科方面的疾病。”
“那就好。”男人看向航空箱,“我家狗到预产期了,看看吧。”
“好的。”田妙莹帮男人做了登记,用通讯器通知卢琦,“卢医生,有快到预产期的狗狗来看诊。”
她抬手对男人示意位置:“医生在里面,您直接进去就行。”
田妙莹登记的客户信息同步给了卢琦,她刚打开系统,还没加载出来,门便被推开。
进来的男人见了她,上下打量了眼,“这么年轻?”
卢琦经常听见这种质疑。
年轻的医生总是让人不放心,因此她对外都笑着说:“还年轻呢,都快三十了。”
男人挑眉,重新审度卢琦。
那视线像是油脂从皮肤表层擦过,黏腻腻的,让她不太舒服。
卢琦侧过头,被熟悉的气息拢住。露露上前,接过男人手里的航空箱放去看诊台,用身体隔挡在了卢琦和男人之间。
青年的容貌气质太过出挑,即便穿着助理服也很难让人忽视,男人的目光从而转移到露露身上。
卢琦悄悄松了口气。
“狗狗要生了,是吗?”
她示意露露在桌上铺好尿垫,挂上对待小动物的笑脸,伸手进笼子,“有点害羞吗?来让姐姐看一下。”
伸手抱狗的时候,她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
狗和猫不一样,一只身心健康的狗不会缩在航空箱里不肯出来。
把狗抱出笼子,卢琦的脸色变了。
她以为是长毛贵宾,但在灯光下,狗狗柔顺的卷毛、褐白相间的颜色、比头部大的垂耳,以及猫咪般的长相,让卢琦血液发僵。
她看向男人,“查理王犬?”
“对。四岁了。”
露露瞥了眼那只腹部滚圆的母狗。
这是人类眼中优雅与美丽并存的狗,也是他母亲的品种。
卢琦半垂着眼睑,抬起狗爪看了下。
和普通狗狗粗糙的爪垫不同,这只查理王犬的肉垫细腻光滑。
“打比赛的?”她一边检查一边问。
男人带了点得意,“这可是今年地区赛的季军,花了不少钱拿到的。”
卢琦拿了听诊器听了小狗的心脏,很快皱了眉。
“多少钱拿的?”
“这我怎么好说。”“比市场价要低吧。”
男人诧异,“你怎么知道?”
卢琦摘下听诊器,两只拇指按揉查理王犬的头部。
“嘤!”一声尖锐的痛呼贯穿了诊室,小狗猛地退开,又被卢琦抱到怀里轻哄,“哦哦好了好了宝贝,不痛。”
她轻柔地哄了两声,抬眸看向男人,“买的时候知道它的情况吗?”
男人插着口袋,“是,它主人和我说,它有基因病。”
“知道是什么基因病么?”
“叫什么脊髓,反正说是会头痛。”
“脊髓空洞症。”卢琦松开了小狗。它犹疑地嗅闻四周,试探着在看诊台上走。
走了两步,它的身子偏斜向左侧,脑袋也歪向身后,如同将倒的陀螺。
“罹患脊髓空洞症的查理王犬普遍在5岁左右发病,您买的这只4岁了,初步检查下来,它也出现了脊髓空洞症的症状。”卢琦说,“这种情况,它生出来的小狗很难健康。”
她的语气有点冲,男人皱眉,“你不用说了,这些我买之前都了解,我现在就想知道,它肚子里的小狗长得怎么样,最早什么时候可以剖。”
卢琦压抑着翻滚的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
“刚才摸了一下,时间是差不多了。”她坐去电脑前,让自己的目光聚集在显示器上,不要往外发散。
“您打算剖腹产是吗?”
“对,顺产怕出现意外,还是剖了安心。”
“像是这样携带基因病的狗狗,是不建议繁育的。”卢琦登记着档案,“最好是剖的时候,一并把绝育手术做了。它省事,您也省事。”
男人没有说话。
她扭头看了他一眼。
“不绝育,绝什么。”他说,“我闲得慌啊,花那么多钱买只病狗,还要给它吃药,不就是为了让它产仔么。”
卢琦抿唇,片刻,颔首,“那我大概明白了。”
她关掉系统,站起来对男人道,“抱歉,您稍等,我去帮您找找其他医生能不能接。”
见她要走,男人侧步挡住门。
“什么意思啊,”他歪着身,“怎么着,你剖不了?”
近距离间,卢琦闻到了男人身上混合着狗和酒气的体味。
她呼吸微疾,语气也沉了下来:“根据规定,宠物繁殖者必须确保宠物没有遗传问题后,才可进行□□繁育。发现动物有基因问题可能会遗传给后代时,兽医可拒绝签字。”
“你的狗,我接生不了。”
“你接生都接不了,你当什么狗屁医生?”
卢琦冷声,“请您放尊重点。”
“我尊重你,你他妈尊重我了吗?”男人抬手指向她,“态度那么差,一进门说话就吃了枪子儿似的,我是没付钱还是怎么着你了?”
“我告诉你,这狗比你都贵。你现在不给它剖,转院的路上要是生了、出个什么意外,你他妈赔得起吗!”
他一把扯过椅子抵在门口,“开车二十公里过来,你一句接不了又让我二十公里回去,耍人呢!”
细白的唾沫喷洒在卢琦脸上,男人嘴巴张合着,喉咙里涌出更浓厚的酒臭。
粗噶的咒骂、查理王犬偏斜的脑袋、恶臭的酒气围剿着卢琦,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思绪骤然拉回八年前的那个冬夜。
她不断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要陷入当时的情绪。
“和你说话呢,哑巴了?”卢琦的沉默让男人更加恼怒,他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拉着个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你不就是担心给病狗做手术,出了问题,找你麻烦呗,扯什么规定。我干繁育八年了,怎么别的医生都能做,就你清高做不了?”
警车的鸣笛朦胧钻入耳中。
卢琦粗重喘息着,淡淡的腥甜泛上口鼻,呼吸间是挥之不去的血气。
不,不能再继续了……走、走……
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要离开、离……
她张皇地朝门走去。
“走什么?来来来,对着镜头——”男人挡在卢琦之前,把手机贴上她的脸,“来对着这儿,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我保证让全网都知道你们这医院虚假宣传、欺骗顾客,连个剖腹产的手术都做不了,你们算什么医院!”
走、走、医院……她要离开!她不能留在这里!
她要去医院!去医院!
卢琦焦急地寻找出路。男人见她神色慌张、躲避镜头,气焰愈发嚣张,“说话啊,刚才不挺能叭叭的么,对着镜头说两句啊白衣天使。”
医院、去医院!
啪——!
卢琦猛地甩手。
手机摔落在地,滑出半米,屏幕裂开两道痕。
男人愣了下,旋即暴怒,一把扯住卢琦的胳膊,“你什么医生啊!说不过还摔我手机?”
带着酒臭的体味扑鼻袭来,卢琦瞳孔骤缩,身体先于大脑之前挣扎起来。
被男人抓住的胳膊火辣辣生疼,意识朦胧模糊,她慌乱地掰扯,急于逃离。
“躲什么!我让你…”男人的口气携着愈浊的烟酒味,卢琦再也压抑不住尖叫。
在她叫出来的刹那,身体骤然一轻。
钳制着她的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粗喘:“你、你干什么……”
卢琦茫然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