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这里干活,她哪里好意思回去吹空调。
她喝完把水给程煜舟,“你要不干脆告诉他们实话得了,跟他们说要有人当替死鬼才能离开。这么大的太阳,让人家干苦力,最后还空欢喜一场,多难受啊。”
程煜舟蹙眉:“但怎么和他们说呢?”
“你就说…”李雨菲话语一顿。
如何向众人解释他们知道这件事,确实是个难题。
“这庄园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困住我们?”她纳闷,“你知道原因吗?”
程煜舟垂眸,捏着塑料瓶的手指微紧。
“是我。”他道。
李雨菲诧异:“什么?”
“有一只燕子,路过了这里。”
停在李雨菲身后树上的燕子歪头,在它看来,李雨菲是个毛躁的女人,一不小心就会说漏嘴。
他要把真相告诉她么?
“燕子?”李雨菲疑惑。
程煜舟沉闷道:“它往我身体里注入了一根羽毛,随后这里就成了只进不出的怪谈。”
“什么?”
燕子鄙夷地望着程煜舟,倒也没阻止。
只要怪谈能顺利进行,它背点锅也不是不行。
“它将这种状况称作‘怪谈’,称自己受主人的命令,在世间开拓怪谈。”
“那根羽毛与我绑定,五十年后才会自行消散。”他微垂眼睑,“我也试过杀死自己,但毁坏的只是这具变幻出来的躯壳,躯壳破损后,我离开它,情况还是一样。”
李雨菲睁眸,“不是、为什么啊?为什么是你啊?”
程煜舟摇头,“它说,我的灵魂很合适。”
“岂有此理!什么东西!”李雨菲一拍座椅,狐狸眼瞪大,“它干嘛的呀,路上看见个好的就往人体内塞东西,这和强.奸有什么区别!”
燕子扑棱了两下翅膀。程煜舟对它投以歉意的眼神,让它稍安勿躁。
“那只鸟呢?”李雨菲问,“它肯定有办法,我们找它去!”
“它走了,说不会再回来。我没法离开这里去找它,而活人也看不见它。”
这一下线索全断。
“抱歉……”他沮丧道,“我很抱歉把你和那么多人困在了这里。”
李雨菲拍了拍他,“也不能都算你头上。”
尽管宋晓娜说程煜舟没她想得那么无辜,但李雨菲一直相信他一定是出于无奈。
如果他真有能力,大可以回到程家,继续当他的少总裁,和她完婚,而不是在这里当社区志愿者服务每个游客。
“这些我能告诉宋晓娜吗?”李雨菲问。
程煜舟缓缓开腔,“我……不是很信任她。”
李雨菲明白他的顾虑。
一旦宋晓娜把程煜舟的真实身份捅出去,其他游客定然容不下一个亡魂存在于他们之中。
“行吧,反正说不说的,也不影响现实情况。”李雨菲托腮,“那只燕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定要困住那么多人吗,就我和你不够它的胃口?”
程煜舟愣怔:“就…你和我?”
“昂。”
将部分实情透露出来前,程煜舟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
当李雨菲知道怪谈的“钥匙”在他体内,只要他死,这一切就能迎刃而解后,她会如何选择?
他无法想象那一后果。
可她开口询问了他,在她表露对他的喜爱之后,程煜舟忍不住想要尽可能地信任她。
他说出了部分实情,忐忑等待宣判。
这一句“就我和你”将程煜舟的一切不安粉碎融化。
六月的夏日穿过树叶,青绿斑驳地落在李雨菲身上。
她翘着腿,托着腮,迷茫又认真地望向远处,那是只有他和她的未来,她心平气和地望向了一个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未来。
有过这一刻,纵然某日之后她要他死、要他魂飞魄散,程煜舟也足可慰藉。
“菲菲。”他开口,在她看过来时,颤颤开腔,“我……”
他无法言语,呼吸湿沉咸涩,歉疚与感激一并涌起,最后化作自惭形秽,无法用轻飘飘的一两句话道出此刻的心绪。
李雨菲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搂过他的脖子,把人按进怀里。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他又欲言又止,摆出那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了。
“好了好了,都说了不怪你了。”她胡乱揉了揉他的头,“我说你这么那么热心、那么亲切地对待这些人,原来是这个原因。”
抵在她胸前,程煜舟听着她的心跳,发出闷闷的轻音。
“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不了就别去想了。”李雨菲低头看他,“真没离开的办法,就帮大家多挖两个坑吧。咱们一起想想办法,让其他人在这里过得舒坦点,当是赔罪了。”
她的心脏在程煜舟耳边搏动,那蓬勃有力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弹动,如她一般——
鲜活旺盛极了。
他们在相似的环境下长大。起初,浇灌在他们身上的爱意都是寥寥无几,他因而萎靡,她却焕发出比其他精心呵护的幼苗更加茁壮的生命力。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以死谢罪你还死不了。行了,别去想了,不如想想中午吃什么吧。”
程煜舟瞌眸,懦弱卑劣地往她跳动的心脏挨得更近,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他没有她强大的生命力,他只能是依附着她,借由她旺盛的力量,残喘着活下去。
……
圣战后的日子在挖地道和刷新恶魔之间慢慢过去。
不知道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宋晓娜将更多注意力放在了刷恶魔这件事上——要李雨菲说,她就是纯偷懒不愿意下地。
这段时间风平浪静,可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第三天晚上,举着烛火的普绪克神使再度造访了每个人的床头。
好久没见到这东西,众人被吓得不轻,但这次再没有出现受害者,所有人都全身僵硬地待在床上,等黑影看够了自行离去。
第七天上午,第二个被恶魔附身的神职蚂蚁出现,被守在祈祷室门外的人们解决。
第九天傍晚,地道挖到了结界处,人们迫不及待地抓来松鼠虫子和鸟雀地道的尽头扔去。
结果不尽如人意,哪怕是深达二十米的地下,结界之外依旧是死域。
这一结果,对众人的积极性造成巨大打击。
他们试图继续往下深入,燕子忍不住提醒程煜舟:[怪谈是气泡型,纵向超过五十米,可真要出界了。]
[你和活人不同,他们无非是回家,你是真的会‘没命’,别挖着挖着把自己挖没了。]
程煜舟颔首,“谢谢您,这倒不用担心。”
长达九天的曝晒苦力,换来的是失败,地道的挖掘还在继续,可每个人的心中都不太抱有希望。
挖掘的进度慢了下来,开始有人翘班不去。
有人起了这个头,懒散消极的风气迅速扩散,当三十多米深都不见效果后,挖地道这件事渐渐也就不了了之,没有人组织继续。
程煜舟朝燕子颔首示意。
不会有问题。
圣战争取而来的两周安全期转眼过去,这期间除了收获了一个四十米深的大坑,只杀了一只蚂蚁。
第二次圣战即将来临,程煜舟再度繁忙了起来,临近大战,人们惶惶不安,每天都有人来找他纾解、讨论。
这庄园的告解室不在一楼,而在程煜舟身上。
李雨菲一开始跟着耐心旁听,没听多久就腻了。
趁程煜舟分身乏术,她正好去见见宋晓娜,宋晓娜天天给她使眼色,要她来见她,那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
“你这里怎么那么多人?”进了宋晓娜的房间,李雨菲扫了圈房里的人,除迪安外,雷霆车队其余七个人全都在这儿。
气氛有点不对。
李雨菲一双狐狸眼警惕地来回瞄了圈,发现七个男人都目光晦涩地盯着她看,每个人的眼神都一言难尽,隐隐透出敌意。
她后退半步,反手抓上门把手。
干什么,宋晓娜的七个小矮人,想对她做什么!
“别紧张别紧张。”迪安把她和门分开,“我们没别的意思。雨菲你的实力有目共睹,我们能对你干什么啊。”
最开始他还不服气宋晓娜认为他比李雨菲弱,经过三周相处,迪安彻底服输。
李雨菲狐疑戒备地从左看到右,从右看到左。
一屋子全都是宋晓娜的哈巴狗。
“他们都知道了。”坐在最深处的宋晓娜忽然开口。
“知道什么?”
“郑建彬,是程煜舟。”
李雨菲睁眸,“你…”“用不着我说。”宋晓娜打断她,“是个认识郑建彬的人,都看得出那不是他。”
“……”这点不可否认,程煜舟和郑建彬实在是有太多不同。
“你们想怎样!”李雨菲挺腰抱胸,“把这事说出去吗?”
郑建彬带的青训车手抑制不住激动道,“彬哥现在在哪里,他到底怎么样了!”
旁边的男孩也忍不住道,“你好歹是彬哥的女朋友,也太恶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