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立于她身前,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掐着中年男人的脖子,单臂将他提了起来。
只一会儿的工夫,男人圆盘似的脸涨红,双脚在空中胡乱踢蹬着,想要骂人,却被死死掐住了喉咙。
两百斤的男人被青年单手拎起,他姿态紧绷却毫不费力,像是提起了一只鸡。
中年男人脸上的狰狞很快变为惊恐。
“怎么了!”诊室的门自外被拉开,听见争吵后赶来的助理打开门,露露扼着男人砸向走廊地板。
砰的重响,他跨压在男人身上,圆瞳漆黑森冷,倒映出男人恐惧至扭曲的丑态。
“住手!”
几个男助理赶紧上前拉住露露,黄振毅跑在最前面,用力抱着露露的胳膊,却没能制止,自己也被带着跌倒趴下。
另两个男助理一个从后勒住露露胸口,一个抱腰,三个男人合力之下,青年竟都没拉动。
他喉咙里发出暴怒的低吼,一个劲儿地往男人身上扑袭。动静愈大,惊动了整个医院。吕施安匆匆跑来,呵斥阻止。
诊室门口乱作一团,直到警察赶到,把当事双方带去警局。
医院诊室配备了监控,警察很快了解了事情经过。
“行了,为这么点事闹成这样。”
办案民警在中间协调,先对着中年男人开口,“人家医生说的有错吗?拿病犬盈利,这钱不亏心吗?就算你这狗没病,买卖双方公平平等,人家也有权利不接你这一单,你犯得着那么激动,还把手机贴人姑娘脸上。你想干嘛?”
男人沉着脸,带着乌青的嘴角抽搐了下,想要骂人,到底顾忌这里是警局。
“还有你。”说完顾客,警察反过来教育露露,“他是激动了点儿,可他有作出实质性的伤害行为吗?遇到纠纷你可以报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杀人呢。”
两边各给了一棒,警察把调解书往前一推,“所幸今天没什么人身损伤,你们二位要是同意,就在这里签字,这件事到此为止。”
“你不要去找人家医生的麻烦,你呢,也别那么上火,好好给人家道个歉。”
“不可能警官。”中年男人捂着脖子,恨恨地瞪着露露,“我好端端地去给狗看病,手机被摔了,人还掐成这样,后脑勺也磕了,今天他们不给够我的损失费,我大不了叫律师上法庭、我上网曝光他们!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没个讲理的地方了!”
“什么意思?”警察敲了敲记录,“这里不讲理是吗?”
男人悻悻嘟囔,“我可没说啊。”
警察没好气地皱眉,“那你说下你的诉求。”
“两万。”男人道,“我那手机买来一万,用了还不到两年;还有我这脖子、我这后脑勺,这事儿要一万,不过分吧。”
警察看向另一侧的两人,“你们怎么想?要是不同意的话,可以走法律程序。”
至始至终沉默的女医生拉过桌子上的调解书,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把调解书交给警察,拿出手机,“警官,我转给您。他手机坏了,没法收钱,晚点您帮我转给他。”
警察诧异地看了卢琦一眼。
她脸色苍白,双眼红肿,坐在那里闷声不吭,很容易被人忽略。
就连中年男人都有些意外,没想到她这么干脆。
交了钱,签了字,从派出所出来已是天黑。
卢琦在前面走着。
夜风吹拂起她的碎发,将她的气味卷到露露嘴边。
涩中带着丝丝缕缕的咸,比一月的晚风更加冰凉。
他跟着她,直到卢琦单元楼下。
她在门口止步,转过身来望了露露一眼。
“干嘛这副表情。”她苍白地笑,被风吹了一路的脸愈发没有血色,近乎透明,眼睛和鼻子却透出了红意。
“别…”露露小心翼翼地朝她迈步,“别难过,好么。”
卢琦愣怔,半晌,垂眸轻语,“你才是,干嘛一副要哭的样子。”
她垂眸时,眼尾的红愈发明显。
露露屏气,沉默了一会儿,他问:“如果他死了,你会开心一点吗?”
“或许吧。”她勉强笑了下,回应露露的玩笑:“至少世上能少几十只受苦的小狗。”
露露抬眸,认真凝望她。
“今天,谢谢你。我会和院长解释清楚情况。”卢琦对他道,“我有些累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她知道是她连累了露露,也知道露露在因她而不安。
可卢琦实在没有力气去安慰别人,也没有精力接受别人的安慰。
她只想回家,只想尽快躲到无人的安全区里。
单元楼下,露露仰头望着没有开灯的窗户。
他站到了凌晨,直至那扇窗户亮起来光后,才转身离去。
青年迈出小区,面色沉沉地走在空荡的街道上。
逆着呼啸而过的风,他翕动鼻翼,自紊乱的寒风中寻找男人的气息。
黑背白底的燕子悄无声息地栖在露露身后的路灯顶,猩红的鸟眼将他这天晚上的行动轨迹纳入眼中,淌出戏谑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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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金毛寻回猎犬,开始工作!
第20章 疯犬酒店
第二天天明, 露露踏入安心医院时,遇见了田妙莹。
田妙莹扬起笑脸,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燕麦棒。
露露偏头, 田妙莹把燕麦棒塞他手里, 对他眨了眨眼,小声说了一句:“干得漂亮。”
她走了,露露把燕麦棒翻过来, 看见配料表上不含巧克力和可可,收入口袋。
往前走, 他去更衣室换上工作服。
黄振毅和另两个助理见了他,纷纷同他打招呼, “来了啊,早。”
露露余光警惕地后扫。
这不是他们平常对他的态度。
黄振毅穿上裤子, 拍拍露露的肩。露露猛地转身面朝向他。
见青年下颚紧绷,黄振毅退了半步, 举起双手:“你别误会。”
“昨天拉你,因为人家是客人, 我们也没办法。”他解释道,“他昨天在诊室里说的话,我们也听到了一点。哪个兽医听了都恼火的。”
“我也想揍他,可真没那个胆子。”远处的男助理敬佩道, “小露,刮目相看啊。”
“院长看了监控, 她和我们一样,都站在你这边。”
露露嗅到了善意,身体稍稍放松。
他嗯了一声,转过身, 继续换自己的衣服。
“嘿,中午一起吃个饭啊。”黄振毅叫他,“昨天我们仨群殴你一个,不好意思啊。”
露露瞥过他,他又乐呵呵道,“不过三个也没拉住你,你之前做什么的,怎么力气那么大。”
吱呀——
露露关上衣柜,整了整领口。
他带上那根燕麦棒往外走,“不用,我有事。”
他的态度依旧,没有任何转变。
还以为能和他不打不相识的三人对着冷漠的背影,略显尴尬。
露露出了门,遇见经过的女麻醉医师。
“呀,小露呀。”她止住匆忙的步伐,从口袋里摸出颗大白兔奶糖,“吃早饭了么,给。”
露露弯眸,“谢谢您。”
“不用谢,”女麻醉医师玩笑道,“以后我遇上了蛮不讲理的顾客,你帮我揍他就行。”
“当然,”露露真诚道,“卢琦医生允许的话,您叫我的名字,我立刻过去。”
“哎呀,还要卢医生同意哦~”女麻醉医生捏着嗓子调笑了一声,摆摆手,“走了。”
看着这一幕的更衣室三人愈发沉默。
这人对男女双标的程度,根本不是中央空调、花花公子可以形容的了。
等露露走远,年纪最小的男助理嘀咕:“他是恨男吗。”
“谁知道,他自己不是男的吗。”
露露这一早上收获了全院的问好,就连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吕施安都对他点了下头。
露露收了一兜小零食,把含可可的单独放在左边的口袋。
今天卢琦是下午的班。
她下楼的时候,一眼看见了站在树前的露露。
那棵树掉光了叶子,光秃秃地裸.露在寒风里。
他穿着和树同色的风衣,立在褐色的枝杈下,看见卢琦出现,圆眸霎时迸发出炽热欢喜,一派勃勃生机。
他朝卢琦跑去,手伸进右侧口袋,捧出一把小零食给她。
卢琦在那一把七零八碎里看见了眼熟的包装,“同事给的?”
露露点头,把手往前又伸了点。
卢琦捻起了颗奶糖,“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