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不在,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们心头的疑惑。
礼拜堂里只有一半的人在,气氛异常凝重。
转折点是在下午三点左右。
第三次圣战一开始,众人就明显察觉到恶魔变强了。
早上六点, 结界出现破口, 由上一轮第三名拿着谷子镇压;
然而随后不到两个小时,东南、西北、西南三处同时出现了破漏。
这一次的入侵十分严重,程煜舟消耗了所有谷子, 李雨菲也使用了新到手的阿波罗牌。
早在第二次圣战结束后第三天,她就像程煜舟透露了这张牌。
当天程煜舟便组织了一场短会, 公示了李雨菲的新牌,告诉大家庄园内有遗落的神牌, 鼓励每个人积极寻找。
宋晓娜适时出来,展示了她绑定的两张新牌, 并和大家讲解了绑定机制。
初听这一消息,众人兴致冲冲, 然而一直找到第三次圣战,也就只有一个人发现了新牌。
谷子消耗完, 依靠新牌,第二次的破漏姑且压制。
宋晓娜在分组上作出了些调整,但不久,结界再度出现了破口。
一次两次是意外, 第三次就再不是偶然。
显而易见,原来的分组已不适用第三次圣战, 每个小组的信仰力之和低于恶魔,才会不断出现破漏。
宋晓娜紧急重新规划了新的分组。
骤然大规模人员变动,交接过程青黄不接,结界登时四处漏风。
旧的小组分解, 新的小组又尚未就位,暴动突发,离新小组近的人员急忙跑向新组,才出发的人员自然掉头返回旧组。人群节奏霎时被打乱。
各组人数参差不齐,新小组等不到人齐,旧小组又失去了原有成员,组与组之间混乱融合,庄园霎时乱作一团,中控亦失去了人员分布信息,再无法总揽调配。
和第一轮溃散后一样,宋晓娜第一时间通知往城堡汇合,但这次的入侵非比寻常。
第一轮的前半场,程煜舟用负面能量强行削减了恶魔数值,这一次,他把压制的那部分还了回去。
入园以来,除第一周受到惊吓外,随后的两次圣战都获得了胜利,且无人牺牲。
两次圣战赢得了四周的安全期,长达一个月的小镇生活令人们习惯了闲适,以为这次也不过是坐着驱赶恶魔而已。
有信仰力的保护,恶魔也并非面目可憎,都是常见的动植物,人们难免松懈。
直到这一次,看见被罂粟侵蚀精神的同伴变得疯癫、看见有人被鸟雀撕啄下血肉、看见有人被扇贝整个儿吞入壳中……死亡的绝望、被虐杀的恐惧以及失败的崩溃彻底击垮了人群。
轮椅零落地倒在地上,他们仓惶奔逃,杯弓蛇影的惶恐让大脑失去判断,一有恶魔出现,人们便拼命亲吻神牌,全然不顾队友是否已经使用了技能、也全然不顾这一数量的恶魔是否用信仰力就足以防御。
牌技大量重复、浪费,令人类的陷入更大的劣势之中。
溃败如洪,颓势一发不可收拾。
最终,他们只得瑟缩在建筑物内,三五成群地紧锁房门,不敢踏出一步,更别提听从广播向城堡汇聚。
下午开始,强烈的负面情绪如海底火山喷发,过量的黑雾充斥着怪谈,燕子眼中的世界几乎漆黑一片,看不清路。
它大为震撼,一切果如程煜舟所说,他的怪谈没有像露露和宫白蝶那样后期迅速疲软。
四周的平缓期后竟真的迎来逆跌,达到了庄园怪谈开始以来的最高巅峰。
即使燕子用不着这些负面能量,它也忍不住对程煜舟惊叹连连。
这个看着平静温和的亡灵,做的事却凶得厉害。
截止第三轮圣战日结束,分散的人群都没能彼此汇合。
目前最大的人群聚集在城堡礼拜堂,一共二十三人。
恶魔力量再强,这个数量的人群也足够冲破黑暗,但此时此刻,二十三人分散为了三个区块,各自为营地僵坐着,谁都没有动作。气氛沉重而紧绷。
三个小时前,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争吵。
宋晓娜提出要立刻出门搜救。
这个合理正当的计划,却遭到了质疑和反对。
“大家都劝你不要浪费机会,你偏不听!”眼睁睁看着丈夫被罂粟卷走的中年女人歇斯底里咆哮,“我们求你开店的时候,你那么清高,现在哪来的脸命令我们!我们都是按照你规划的小组、按照你的指示做的,我们那么相信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
“你总觉得我们被洗脑,只有你一个人清醒!”
有男人愤怒道,“让你开店你不开!你没参过战,总玩过游戏吧,前期开点多重要你不知道吗!连这种常识都不懂,你揽什么瓷器活,谁要听你瞎指挥!”
“大家冷静一点儿!”迪安焦头烂额地劝说,“谁能想到这次恶魔那么强!晓娜她是人,不是神,而且从一开始就是你们推举她指挥的,前两次她难道没有为你们带来胜利吗?”
宋晓娜冷眼看着愤怒的人群,这一刻,所有人都忘记了她前期的贡献,只看到了眼前的失败。
“那是侥幸!”有人大喊,“她这种目中无人的女的,不知道听取意见,早晚倒霉。她那是为了我们吗,她是为了她自己能出去!”
“已经有人被她瞎指挥害死了,我们不可能再信她的鬼话。”
“谷子都没了,就剩三个小时,每个人最多使用六七次牌技,这次不可能赢了!我们还是待在这里,至少能保证不死。”
“我把话放在这里,”中年男人踏上桌子,义愤填膺高呼,“如果战败需要找人承担惩罚,那一定是她的责任!”
他脖子暴起青筋,唾沫横飞地指着宋晓娜,“她浪费了我们上一轮辛辛苦苦得来的胜利。你们看看她的样子,有一点忏悔、一点自责吗!以后每一次我们获胜,如果第一名的奖励落到她手中,那都会白费!这种人就是祸害,必须承担责任!”
“喂!”李雨菲都有点听不下去,“你有什么资格说她,你又为大家做了什么?用得着这么过分吗!”
失去丈夫的女人登时尖啸:“你老公没死,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谁说的,我老公…”早死过了!
李雨菲差点把这话说出口。
一直作壁上观的程煜舟立刻挡在李雨菲身前,“大家都冷静点,责任稍后追究,重要的是眼下。我理解各位的痛苦,但这个困局不破,伤亡会越来越多。”
“郑先生,您说的对。”一名戴眼镜的中年人拨开人群,走到前面,“但我认为,接下来还是换个指挥官比较好。
“倒不是质疑宋小姐的能力,只是现在人们大多情绪激动,失去的信任恐怕很难重建。”
这话还算客观,人群立刻响应,“对!”“换人!”“不行就下去,让郑先生这样的人来组织。”
“我明白各位的意思。”程煜舟为难道,“但时间真的不多了,我没有力挽狂澜的把握,冒然指挥大家出动,一旦增加伤亡,会更加打击我们的自信心。”
“目下这个残局我也是有心无力。”他望向众人,“如果各位有什么好主意,请不要吝啬地说出来。”
“郑先生太谦虚了。”“您就说说您的想法吧,您肯定有思路。”
“是啊,您先说说您的,要是我们都觉得可行,就按照您的计划来,现在这个情况,输了也怪不到您头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程煜舟身上,宋晓娜站在圈外,沉默无言。
迪安担忧地拉她,被她甩手振开。
已被程煜舟洗脑的傀儡,宋晓娜绝不敢接触。
似乎总是这样,中学开始,只要她和程煜舟同席出现,聚光灯便永远照在程煜舟身上,而她则总是蒙在他的影子下。
宋晓娜不想找借口,可事实就是程家方方面面都过于强大,根本不是他们一家旅游公司可以比拟的。
很多人都劝她,以她的基础,能和程煜舟同席,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宋晓娜也明白这一点。
可她就是不甘心。
她抬眸,冷冷看着人群中的青年。
既然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怎么就不能再死一次!
冰冷憎恨的目光里,闯入了一道明艳的身影。
宋晓娜一愣,见李雨菲朝她走来,二话不说拽着她往角落走去。
“干什么!”宋晓娜低呵,将手甩开。
“干什么?我还问你在干什么呢!”李雨菲压低声音,“你那些牌呢?用啊!”
宋晓娜垂眸,“我还没想好要把它们分给哪些人。”
“那你自己用啊!”李雨菲瞪眼,“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行!”宋晓娜一口否决。
“为什么不行?”
“我……”宋晓娜深深呼吸,她看向李雨菲,“我随时有可能消失,这些重要的资源不能压在我身上。”
李雨菲纳闷:“你怎么就要消失了?”
“他不会留下我的。”宋晓娜余光瞥向程煜舟,“我本以为第二次圣战后,他就会有所行动。”
可程煜舟迟迟没有对她出手,这十分不符合常理。
“我不知道他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总之那些牌不能全花在我身上。”她反过来对李雨菲道,“如果我不在,或是行为举止出现了异常,你应该知道凶手是谁。”
“你想得也太多了吧。”李雨菲不高兴,“我知道你俩看不惯对方,可这么多年你们不也是一个学校读下来了?他不理你就行了,用得着弄死你么。”
“呵。”宋晓娜抱着胳膊嗤笑,“那样最好。可要是我真的不在,或者举止异常、变得不再像我了,你一定要小心他。”
“昂?”
“我怀疑,他有操控心灵、给人洗脑的能力。”
“哈?什么东西?”什么洗脑,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别忘了,普绪克不止是灵魂女神,也是心灵女神。后者的特质比前者更加重要,普绪克还未成神时就拥有连美神都嫉妒的心灵之美,而你的牌技却没有一点与心灵相关的内容。”
“我推测,这份能力不是消失,而是被人偷走了。”
“等下,”信息量太大,李雨菲理解不能,“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迪安就被…”注意到程煜舟往这边看了过来,宋晓娜收声。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李雨菲挑眉,“你以为在我面前说程煜舟坏话会有用吗?”
她可没忘记,昨天宋晓娜还联合了三个壮汉,疑似要包围她。
“你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宋晓娜沉声,“你就这样不信任我?”
“哈,这问题真好笑,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在演出前把我衣服剪破的女人说的话?”李雨菲叉腰,另只手掩唇,“你当时是怎么对我来着的——‘opps,真幸运啊雨菲,你这次不用上台丢人了’。这是人话吗!宋晓娜你是真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