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飞鹏,踢了他的狗。”卢琦低语。
“啊?这么说伤害宠物狗就会变成狗头人?”田妙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样算伤害?拍头算吗?它们要是扑上来,甩掉它们算吗?”
“说的是‘过分伤害’,不过分就没事吧?”
这条规则里,不仅是行为模糊,对象也不算明确。
吕施安思索:“妙莹的规则里提到[戴项圈的是宠物狗],那戴着项圈的狗头人算宠物狗吗?”
说到这里,几人的目光突然停在卢琦的脖子上——戴项圈的狗是宠物狗,戴项圈的人呢?
黄振毅睁大了眼睛,“话说什么是项圈?项链算项圈吗?”
卢琦立刻反手,把项链摘了下来。
看着手中的项链,她又思考:“如果把宠物狗的项圈摘下来,会怎么样?”
“对呀,”田妙莹眼睛一亮,“[没有项圈的狗是流浪狗或野狗],把宠物狗的项圈摘下来,是不是就是可以攻击了!”
几人精神一振,从卢琦的这句话里找到了各种突破口。
他们热切讨论起来,露露站在外侧,眸色微暗地望着卢琦手中的项链。
半高领之下藏着暗红色的choker。
他用力吞咽,脖颈感受到choker的存在,纤细的拉扯感给予了他稀薄的抚慰。
这远远不够。
沙滩上,卢琦对吕施安说的话反复回响在露露耳边。
她说,她从没想过和他永远在一起。
她还说,她随时做好了抛弃他的准备。
这两句轻声细语的威力,超越了细小病毒啃噬肠道、脊髓空洞症碾压大脑。
露露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话。
卢琦一直和他说的是:他是最好的小狗,没有人不爱他。
现在他拥有了和她相似的形状、学会了更多技能,她却要抛弃他。
是他不够活泼,看起来得病了吗?
他于是拽着卢琦一连玩了几个小时球,尽可能高地跳起来扑球,证明自己的健康;尽可能快速地把球捡回,希望她开心。
从前他叼回来一颗小球,她都会眉开眼笑,会抚摸他、轻吻他,用让露露脊椎酸麻的眼神注视他,逼得他不停摇尾巴。
可那天玩了那么久,卢琦并不开心。
露露明白了,她不再爱他了。
她对他充其量只是一点点喜欢,如同他对蚯蚓寡淡的兴趣一样,可有可无,百无聊赖打发时间而已,只要卢琦叫一声,他就能马上抛下蚯蚓。
正如此时,黄振毅的一句话,就让卢琦摘掉了他给她的项链。
露露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难过还是在愤怒。
混乱斑驳的情绪助长了他体内的黏雾,黑灰色的黏雾升腾扩散,潮涨潮落般澎湃起伏。
这不能怪卢琦,一条合格的项圈是不会被狗蹬下来的,这是他准备不当的结果,他本来也不喜欢那条细得像毛一样的项圈。
项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露露察觉到了“小露”和“露露”最关键的利弊。
人类的他固然拥有更多特权,可以和卢琦共同进食、可以和她一起出门;但与此同时,人类的他也容易被她丢弃。
他不能忍受这一点。
他还是必须告诉她,他是她的露露,是她心尖尖上的宝贝。
“大家不要聊偏了。”讨论的内容从规则里的项圈,不知不觉变成了安医院里哪条狗不乐意让人遛。吕施安不得不拉回话题,“项圈和狗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是要离开这里。”
“目前的规则里,一点都没有提到出去的信息啊。”
吕施安道,“我有个想法,也许会有危险。”
几人看向他,他扫视了一圈,认真道,“直接走,怎么样?”
“对哦,”田妙莹后知后觉,“我们都没试过离开呢!”
黄振毅弱弱开口,“但一般的恐怖题材里,直接离开都不会有好下场。”
好一点的是发现出不去,坏一点的是精神迷失,最差的是被出口前的怪物弄死。
“那是故事需要。”卢琦觉得可行,“其实一般的鬼神怪谈里,除非有仇有债,否则活人进入‘它们的世界’,都是因为意外。只要遵守一定的规则,比如正午时分离开、不发出声音地离开,它们是不会阻拦的。”
她说完,见几人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了?”
田妙莹意外,“小卢姐,你还真懂呢?”
“只是些野狐禅。”卢琦摆手,“以前在网上和精怪志记里看的,没有用的,也不成体系。”
“什么叫没有用啊,”田妙莹更加惊讶,“你还照着试过吗?”
卢琦目光微移,“总之,直接离开可能会有危险,但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总不能一直坐在酒店里,起码得出去看看。”
她避开了话题,几人顺着往下讨论。
露露沉默着,紧紧挨着卢琦。
卢琦很擅长自学。
当初他生病时,她积极主动地寻找起了各种医疗资讯;她当然不是指望自己马上超越现役兽医,只是想要尽己所能多了解一些而已。
而在他离开后的一段时间里,卢琦也疯狂搜寻着某些信息,譬如通灵,譬如回魂。
那是露露最不想回忆的经历。
那一年里,卢琦暴瘦得厉害。
她不去上学,不接亲戚电话,也不去看医生,每天待在出租房里。
原本井井有条的小房子里堆满垃圾,随处可见饼干袋、泡面盒。
蟑螂肆意出入,从卢琦脚上爬过、半夜啃噬她的头发,她看见了,也浑然不在意。
唯一能让卢琦出门的,只有求神拜佛。
她从名门宗教一路拜到荒野乡下的神婆那里,不愿意吃.精神科开的药,却吞了无数不知来历的丹丸灰水,花掉了大把积蓄,房间墙壁上贴满了父母、露露的照片,地上画满了诡异的法阵。
这种状态持续了近一年。
她无视窗外传来的声声上课铃、缺席了高考,直到最后重度营养不良倒在房里,被房东发现送去急救。
卢琦在ICU里躺了两天,又住院了半个多月。
那是她求神问道以来,和父母、和露露离得最近的一次。
露露模糊的幼年记忆中,自己曾在医院的笼子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笼子里除了他,还有一颗小球,是卢琦给他的小球。
那一定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卢琦身边总有很多球球。
他隐约记得,那时卢琦曾站在医院的笼子外,哭着对他说过什么。
他听不懂,死后才慢慢理解了人类的话语。
原来那时她曾哀求他——
[我没有办法了露露,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能用的、不能用的,全部用完了。]
[求求你好起来……]
[求你了,吃东西吧……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大门紧闭的ICU里,露露哭泣着舔她、顶她。
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让他离开、去往别处,可卢琦这样难过,她还没有睁开眼,他必须守着她,她身边只有他在守她。
那一年的时间,他眼睁睁看着卢琦暴瘦,看着她衣服下徒剩肋骨,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不管他怎么吠吼、怎么拱她,卢琦都形同枯槁,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直至她倒在医院的病床上,他都没有一点办法。
他真的没有办法了,卢琦。
求求她好起来……
求她了,睁开眼吃东西吧……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捡球球给她,让她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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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卢琦认知中露露喜欢的东西:食物、印着小鸡的小毯子、她的拖鞋、蚯蚓、小动物、树枝、人类、柔软的玩具、会快速移动的玩具……
露露认知中卢琦喜欢的东西:他和球(他的排名在前)。
第26章 疯犬酒店
直接离开, 听起来是个作死的选择,但也是唯一的突破口。
几人昨天都熬了一宿,接下来还不知道会面对什么, 商议之后, 决定趁着安全时养足精神,再采取行动。
吕施安提议两个女生先在沙发上睡,他们三个男的守, 被露露拒绝。
“房间有两个,我守着卢琦, 你们去另一个房间里守田妙莹。”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到独裁,几人惊愕, 卢琦扯了扯露露,“说什么呢。”让两个男人盯着田妙莹睡觉, 合适吗。
“房间里很安全,”露露柔声对她说, “没必要聚在客厅里。”
“现在是安全,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卢琦蹙眉, “就算是睡床,那也是我和妙莹一间,你和他们一间。”
露露眉心紧皱,毫不遮掩嫌恶:“不, 我不和男人一间房,我也不能离开你。”
另外三人的脸色愈发复杂,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卢琦被他闹得羞耻,“那就都睡客厅。”
生怕露露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她压低了声音,轻呵警告他:“现在是特殊时期。”
露露很不乐意, 但卢琦的语气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