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施安的话让有些人后怕不已,同时也对他生出了些信任。
卢琦坐在第一排角落,挨着孟教授一行。
一个赚钱的宠物医生未必医术超群,但一定能言善辩,十分擅长沟通。
吕施安正是这样的人。
刚进医院时,卢琦很不适应要接触大量男性,那段时间,是吕施安帮她圆场善后。
不管两人是什么关系,单凭这一点,卢琦就足够感谢他。
吕施安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十点半是门禁,时间有限,今天就不让大家介绍自己了,我们直接把每个人的名字和房间号投在屏幕上,建议大家拍照保存。”
网络不可用,但投影还能正常使用。
整个酒店的充电设备也都良好,就是时间紧迫,没空去找打印机。
会议室内顿时闪光一片,众人一边拍照,吕施安一边抓紧讲:“请大家过来的原因不必多说,我们被卷入了非现实世界。按照虚拟作品里的说法,这可以被称作为‘怪谈’。”
他话未说完,就有人发迫不及待地问:“太荒谬了!有没有可能是我们、或者只是我精神错乱了?”
生活在新世纪,在场又多是接受过教育的年轻人,比起什么“阴间怪谈”,大家更愿意相信是自己疯了。
“我和我们几个同事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吕施安说,“我们只是兽医,对人体了解的没有那么透彻,但就我所知,出现幻觉通常是两种情况:功能性精神障碍和器质性精神障碍。”
“前者会在有遗传史的人身上,或是受到强烈刺激时出现。”
“我们几个同事的家族都没有遗传史,而且普通幻觉是短暂、间歇性的,这两天的经历虽然匪夷所思,但还没有那么大的刺激源,能让我们陷入如此长时间的、真实丰富的幻觉里。”
“再说后者,后者是脑部疾病导致的,像是病毒性脑炎、帕金森或者损伤到了额叶颞叶。这种的可能性就更低,本来就是低概率的疾病,不至于咱们几十号人同时发病。”
“至于您说的,会不会只是您一个人出现了精神障碍、我们全都是您幻想出来的——”吕施安思索道,“我认为可能性也不高,因为您的行为举止出现异常后,周围人肯定会马上送医。要真是这样的话,您再坚持两天,一定会有人发现您,那我们就都得救了。”
现场的气氛因这较为权威解释轻松了些许,情况没有好转,但有人主动站出来,能为不少人定心。
“不是幻觉,那又是什么情况?”
“吕医生,你刚才说什么规则?那是什么东西?”
这问题不用吕施安解释,底下的大学生就回答了:“恐怖小说里的题材,不遵守规则就死。”
“什么规则!”这话立即引发了恐慌,“那规则在哪?去哪看?”
“大家稍安勿躁,今天请你们过来,就是了解规则。”吕施安拿出自己房间的入住手册,“我们在电话里说过,请大家带上自己房间里的所有本子。”
手册和规则这样的字眼,无法通过电话传达。这座酒店似乎对手册讳莫如深。
安心医院几人索性让房客把房间里的纸质物品全都带来了。
“现在,请大家依次诵读自己手册上的内容,我会把它们打在投影上,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我们需要遵守的规则了。”
吕施安让在场人挨个读出手册内容,他一边在电脑上记录,一边提醒大家拍照保留,还很有先见之明地强调了一句:“为了提高会议效率,不管大家中途有什么想法,都先保留,等所有规则出来后,我们再依次讨论。”
在座74个人,共41间房。
然而很遗憾,规则并非每间房都独一无二,除卢琦他们已知的规则外,只有三条新内容。
马上轮到卢琦分享规则,她翻开手册,发现自己原本的五条规则后面又加上了其他房客分享的那三条。
前三条是最开始得到的:
[一、人就是人,狗就是狗。有主人的狗是有项圈的,没有项圈的狗是流浪狗或野狗。]
[二、请您尽量待在自己的房间内,每天22:30至次日05:00,请勿进入他人房间,请勿离开酒店。]
[三、宠物狗是人类忠实的伙伴,如果您的车上有宠物狗,请勿呵斥、驱逐它们。]
然后是试验后得到的:
[四、酒店广播用于公布重要通知,由中控制管理,除寻找人以外,房客不得使用酒店广播。]
隔壁房间交换来的:
[五、宠物狗是友好的,请不要过分伤害它们;野狗和流浪狗是危险的,请务必小心。]
后三条是这次会议上得到的:
[七、房客入住期间,可以随意使用酒店内的水电。]
[八、本酒店可携带宠物入住,入住期间,请看管好您的宠物。]
[九、房间内的座机可用作内部通讯;前台号码:08812;客房服务号码:08813;送餐上门号码:08814;如您需要联系其他房客,可拨打088+房间号。我们的工作人员24小时在线,为保障客人的休息,22:30-05:00暂停客房之间的联络服务。]
新加的三条规则,卢琦基本都已经摸索了出来,如今得到了佐证和细化,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总之多少算是松了口气。
奇怪的是,在第五页和第七页之间,出现了一页空白。
那一页突兀地留在那里,被新出的规则跳过。
卢琦疑惑地借来旁边孟教授的手册,对比之后,发现不止是她的手册这样,孟教授和田妙莹的手册的第六页也是空白。
第六的序号也被跳过。
卢琦猜疑,规则六应该就是关于佩戴项链的内容。
田妙莹黄振毅回来后,手册就没有更新。
当时她差点以为萨摩耶停止攻击田妙莹只是偶然,如今看来,或许是他们对这条规则的探索度不够,所以才没有显现出具体的文字。
如此想来,小露也发现了这件事。
从出口回房后,小露第一时间去翻他们自己的手册;
送孟教授回2603时,她和孟教授说话,露露也在一旁翻看2603手册。
他应该是看见手册出现了空白页,才翻了两本用以求证。
除这九条规则外,从食堂回来后,卢琦的手册上又多了一条。
轮到卢琦,她站起来读出自己手册上最后一条新规则:
“……[十、本酒店旨在打造‘人与狗共同生活’的乐园,为防狗狗误食,酒店内只提供对人类和狗狗都无害的食品。]”
汇报之后,她补充说明:“这条规则应该没什么问题。晚上的时候,我和朋友已经去过餐厅,吃过东西了。暂时都没有异常。”
众人错愕地看着她,不知道是在看勇士还是疯子。
露露也错愕地看着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从“男朋友”变成了“朋友”。
“我们用了草莓桃子果汁、鸡腿、香肠、玉米排骨和米饭,这些东西大体上对狗无害,虽然调料里有对狗有毒的成分,不过目前我们两个人都没有感到不适。”卢琦说,“我们倾向于认为:有毒成分的剂量过低,无法对人体造成伤害。就像葱姜蒜对狗有毒,可大家平常也还是会给狗吃一些用葱姜蒜炒过的剩菜。”
出于谨慎,卢琦提醒:“试验时间和样本有限,目前这只是我们的推测,大家酌情考虑。”
“葱姜蒜对狗有毒?”卢琦话音刚落,就有人震惊发问,“有这回事?头一次听说!”
“以前农村里养狗,不都是人吃什么,狗吃什么的么。烧饭炒菜,哪天不得用到葱姜蒜?”
“还有什么对狗有毒?我们要怎么知道什么有毒什么没毒?”
孟教授也惊讶地看向卢琦,“你们早上还叫我别吃这里的东西,怎么晚上自己跑去吃了?”
卢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露露冲她笑了笑,“进食很重要,不能一天不进食。”
“这是小问题,”吕施安在台上说,“一会儿我把我的兽医资格证和狗狗不能吃的东西投到屏幕上,大家拍照,吃饭时可以对照。”
有国家认证的兽医在,在场众人都安心不少。
“目前已知的规则就是这十条,大家有什么额外情报可以站起来讲。”
吕施安自己先开口道,“我先来说一个:酒店出口处有几十条怪狗守着,没法通过。我们初步怀疑它们是之前离开酒店的客人。”
“它们会攻击试图离开的人,将他们变成狗头人,狗头人会第一时间寻找宿主——方便起见,称为‘主人’。”
“但怪狗不会攻击脖子上佩戴项链的人类,根据规则一[有主人的狗是有项圈的],也许在怪狗眼中,戴着项圈类似物的人属于[宠物狗],是同类。”
台下哗然:“所以您在电话里让我们找项链、绳子一类的东西,随身带着?”
“没错,”吕施安颔首,“但我无法肯定地说,戴上项链一定就安全了,也有可能项链戴久了真的会被慢慢同化为[宠物狗]。”
他一直都是个合格的医生,永远不会把话说死,吕施安只提供专业分析,让客人自己做最终决定。
“吕医生,你说的这些情报很有价值。”一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站了起来,“但这毕竟是关乎生死的事情,您能提供佐证这条规则的事实依据吗?”
“没问题,这也是我接下来想告诉大家的。”吕施安并不觉得他的质疑冒犯了他,相反,他很高兴在座多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壮年,每个人都拥有反思、质疑的能力,这大大提高了他们离开这个地方的成功机率。
“妙莹!”他提高声音往外喊,同时打了预防针,“我们的两位同事就在尝试离开的途中变成了狗头人和主人,我会叫他们进来,他们没有恶意,请大家不要害怕。”
大门被轻轻推开,会议室旋即响起出惊恐的抽气。
田妙莹领着老人和红色羽绒服女子进来,腼腆地朝会议室里笑了下。
即便吕施安保证狗头人和它的主人无害,可所有人早上都亲眼看见了狗啃断人类脖子的场景,心里怎么能够不怕。
会议室内愈发惶恐,伴随着几声低叫:“是怪物!”“吃人的怪物!”
“大家不要紧张!”吕施安提高音量,“声音会刺激到他们,请保持安静!”
这话一出,场内立刻没了声音。
吕施安得以继续:“妙莹,和大家阐述一下你现在的状态。”
“大家好。”田妙莹刚开口,就听见人小声说:“她会说话!”
“……”她有些无语,可还是接着道,“请放心,我和身边的两位都能正常的思考、说话,大家也不用担心这三位……狗头人,它们已经纳入了[宠物狗]的范畴,不仅受到我们管控,而且和其他怪狗不同,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看,它们现在站着,没有任何异常。”
但有些躁动。
卢琦观察了下狗头人的肢体动作,那只是正常狗在人多环境下的兴奋,没有攻击意图。
“它咬死了人!”田妙莹的话立刻得到了激烈地反驳。
有人指着红色羽绒服女人身边的贵宾狗,“就早上,它把人的脖子咬断了!血都溅到了我身上!”
“对啊,死了人啊!我们亲眼看见了!”
红色羽绒服女子马上沉了脸,“那是他先推我的好吧!我自卫有什么不对!”
“不是、不是的!”田妙莹急忙道,“大家听我说,死了人是事实,是的,这些狗头人很凶猛,反过来,如果我们和他们达成合作,那就相当于拥有了和这里的怪物抗衡的武器。”
“简单点想,把它们当做罗纳威、藏獒来看好吗?最开始的狗也是攻击人的,我们人类驯化了它们,现在它们不也成为我们最好的伙伴了吗?”
她说的话很难让人信服,但也有人听懂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现在追责意义不大。”戴着眼镜的男人第一个捋清思路,帮田妙莹点明核心思想,“这里非常危险,如果我们还要分裂,那只会造成更大的损伤。”
“我知道大家都很害怕,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能和这些狗头人为敌了不是吗?敌人已经够多了,难道我们还要再自己给自己树立新敌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