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琦紧紧盯着露露。
他微微侧着脸,眼睑半垂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跪坐在离她足够远的位置。
他非常礼貌,对她非常尊重,却不肯妥协半点。
“出去!”卢琦一把打掉了他手上的三明治,失望至极,“给我出去。”
露露一怔。
这是他从未听过的指令,卢琦从不曾这样对他。
“卢琦……”他张口,就见卢琦指着露台,“再死一个人,我马上从这里跳下去。”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露露甩头,平复心底的躁戾,“就算是我,触犯规则一样会受到惩罚,只不过是我很强大、有足够的力量对抗规则而已。”
卢琦直接背过身,对着床,不看露露一眼。
“卢琦、卢琦。”他爬到她身后,哀声乞求她,“不要这样,你不喜欢我了吗,你不爱我了吗卢琦?我爱你呀卢琦,我爱你。”
双眸发烫,一股热泪从卢琦眼中流下。
她抱紧双膝,将脸埋在膝盖里,对露露的乞求默然不理。
露露安静了下来。
在卢琦以为他准备离开时,忽然之间,熟悉的湿软舔上了她的脸颊。
她错愕抬头,陡然看见漂亮高大的金毛寻回犬站在她身边,歪着脑袋,纯良天真地望着她。
露露……她的小狗……
泪水扑簌簌落下,沉寂数年的感情潮水般压得卢琦喘不过气。
比起人形,原本模样的露露更能让她真切意识到:它回来了。
她看向了它,漆黑的狗狗眼里满载欢欣。
它高兴地扑腾,尾巴摇动,浅金色的毛毛如同顶级丝绸,折出华美的泽光。
露露躺了下来,对她露出肚皮,邀请卢琦抚摸它。
卢琦咬牙,压抑着翻腾的情绪,对它低吼:“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地上的金毛僵住了。
卢琦仓惶别头,不忍看它的表情。
她知道不该怪露露,问题的症结出在她身上;
她也知道吼叫对解决问题,可谢云的尸体在她脑海中回放,那么多人都因她遭受了无妄之灾。
永远是这样、一直是这样,她的存在只会给周围人带来痛苦和麻烦。
深深的自责和愧疚堵得卢琦难以呼吸。
离开、离开她……
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拜托了,让她静一静。
露露离开了。
他把食水留在房间,走出卧室,将门带上。
巨大的金毛犬化为黑红色的黏雾,雾气构成模糊的人形,当雾散去,恶心的黏雾中走出了俊美的金发青年。
他从来没有被卢琦这样吼过。
不管是幼时腹泻,把整个出租房都涂满屎水时;还是咬断电线、翻倒垃圾桶时,卢琦都不曾对他发过火。
露露愿意为卢琦奉上一切,唯独不能在她的安全上退缩。
怪谈是必要的。
卢琦需要怪谈,需要一个充满规则和秩序的世界。
他瞥向房门,伫立片刻后,离开了房间。
卢琦情绪很激动,强行靠近,会让她更加应激。
建立怪谈以来,他一直待在卢琦身边,正好借此机会巡视一下领地。
露露沿着园区的边缘走着。
燕子再没有出现了。
他们全然失去了联系,露露放开嗅听,搜寻了整个怪谈,都没有发现它。
这算是件好事,它终于远离了卢琦。
纵使燕子一直自称它是站在他这边的,但露露从没有相信过它。
燕子和[世界],都是敌人。
现在燕子消失,留下一个未知的[世界]。这个概念模糊抽象。
它将规则称为[世界的善意],说明[世界]已经发现了这个怪谈,可露露至今没有感受到怪谈被破坏的痕迹。
是[世界的爪牙]还没有到吗?还是……他没有察觉到它们?
他先去了最关键的出入口。
那些穿着衣服的[流浪狗]们还呆呆地坐在草坪上,等待有人经过。
露露穿过它们,踩在出入口的红线之前。
两边的狗对他视若无睹,只有一只光秃秃的吉娃娃傻乎乎地朝露露走了两步,想要靠近。
露露回眸,黑色的瞳孔冰冷地睨视它。
吉娃娃呜咽了两声,颤巍巍趴下,向他示弱。
露露收回目光,脸上的嫌恶并未褪去。
这样丑陋的小型犬,弱小而愚蠢,恐怕一辈子都只是流浪狗了。
他扫视过周围各个品种的狗,食指勾下半高领,露出脖子上的红色choker,如同调整领带的精英,浑身上下流露出优越。
真是个晦气地方,充满被抛弃的臭味。
向他这样有主人的家犬,在这里待久了会沾上霉运,得快点检查完,从这里离开。
露露低头,贴着入口的结界深嗅。
他忽而皱眉,嗅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气味。
等他再往前一些,那点淡薄的气味忽而散了,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露露抬手,抚过身前的结界。
没有缺口,没有异常。
闻起来像是乌鸦,是外面路过的鸟么……
他反复检查了这处结界,确认没有损坏后,转身去检查其他边界。
在他走远后,结界之外、半空之中垂落几缕黑烟。
黑烟落地,一名穿着灰色卫衣的少女落在了地上。
少女戴着卫衣的兜帽,手里拿着一把迷你的水果刀。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自己磨了大半天的成果:一条半指长、一毫米深的凹痕。
又看向结界里走远的露露。
少女歪头打量,自言自语:“大黄狗?”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狗的怪谈领主。
是鬼是怪是猫是狗都无所谓,没有发现痕迹就行。
少女举起那把迷你的水果刀,壁虎一样趴去结界外壁,继续忙着磨她的裂口。
她就快要成功了。
顺利的话,很快就能悄无声息地将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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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露露:走开,别让我沾上贫穷下贱的流浪狗臭味。
少女:大黄狗。
从小只听过卢琦彩虹夸夸的露露破大防。
第38章 疯犬酒店
卢琦倚着床头。
她说是要静一静、理清思路, 可到最后只是沉湎情绪、一味发呆罢了。
直到床头柜上的座机响起,兀地打破了一室寂静。
她颤了下,麻木地拎起电话。
“小卢!”
声音传来的刹那, 卢琦猛地直起了背, 不可置信地回应:“……吕医生?”
“小卢!”她听见了急促导致的吞咽声,“太好了,你没事。千万别去会议室那一层!”
“我已经去过了!”吕施安还活着的消息让卢琦提起了精神, 她转身跪在电话前,迫切问, “你怎么样?还有人逃出来了吗?”
“你已经去过了?那你……”
“我没事,我们在楼道里, 本来想打开安全门,灯突然红了。恢复后我们又回来稍微看了一眼。”卢琦两句话交代完自己, 又急着问,“你呢?你们呢?”
“我还好……”吕施安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算上我,在会议室里看守柴犬的全都从安全门跑了, 只有谢云……”
他的声音顿了下,夹杂喑哑,“他为了帮那些抗议者,没能及时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