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看见了路, 便往前走;看见信号灯就停下而已。
她已经走了很久,中途还搭了一次公交车。
没什么原因, 公交车停在了她面前,门打开, 她就上去了。
从终点站下来,在通过这个红绿灯后, 卢琦迷茫地望着眼前的交叉路口。
好像有点眼熟。
这是哪里?
她是要去哪里?
她是……怎么了……
砰——
她听见有人喊,“喂,你还好吗,醒醒、醒醒!”
“没事吧姑娘?谁叫个救护车!”
刷在世界上的白浆变得愈发浓稠, 直至全白,如同厚重的挂壁往下覆没她的意识。
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
作为水猎犬, 露露是第一次进入自然水域。
瘫痪治疗期间,露露还不太能走路的时候,卢琦买了一个充气泳池。
她会找一个温暖的天气,在单元楼背后的那棵大梧桐树下展开泳池, 托着它在里面游泳。
露露只游了两个月,那个小泳池就不够它扑腾了,转身都困难。
卢琦最后一次把泳池收进衣柜里时,轻柔地对它说,“再等等哦露露,再过两年,等你的病毒排完、我可以考驾照了,我们每周都去市里的泳游馆。”
露露很期待。
因为这句话,在看见培训酒店里室内游泳池的宣传介绍时,露露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归属感:
他要占领这个地方,这里应该是他和卢琦的家。
三点出头,露露拎着水桶返航上岸。
他又路过了那片梅花。
昨天约莫也是这个时间,卢琦站在花.径上,疏影斜横的花影蒙照了她。
身前身后都是梅,当她仰头,用一双映满梅花的眼眸看向他时,他的身影就被投在了雅致清幽的梅里,伴着醉人的午后冬阳。
露露时常觉得,卢琦眼里的他,比他实际的模样更加高大、更加漂亮。
这并非错觉,它最丑陋的时候骨瘦如柴、半身瘫痪,毛发如稻草干脆。
当一只幼犬变成那副模样时,连母狗都会选择抛弃它,卢琦却抱起了他,说,“这是哪里来的小天使呀~这么可爱。跑到了我的家里,你就再也回不去天上,要永远待在我身边咯。”
露露至今不明白,卢琦为什么会那样爱他。
她没有理由、不计成本,无缘无故地深爱着他。
他只是一条狗,无论如何都无法回报她万分之一。
露露为自己浅薄的爱意感到羞愧痛苦,他对不起卢琦,他对她的爱远远不够,他时刻提醒自己要更加爱她。
卢琦、卢琦卢琦……他爱她、他要立刻见到她。
在海里畅游的舒爽感、捕鱼成功的成就感,全都并入了即将见到卢琦的兴奋之中。
露露不吝把所有正面联想全都套在卢琦身上,又将和卢琦在一起时感知到的所有东西,都赋予积极正面的联想。
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皆因卢琦存在这个世上;
阴雨连绵,潮湿的水汽让卢琦散发出了温凉的清香;
寒风刺骨,那是他遇到卢琦的日子,是最梦幻奇迹的时节。
世界因卢琦而存在,露露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把鱼献给她。
他欣喜地迈入酒店,回到他和她的家。
踏入酒店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气味涌入露露鼻腔。
那是类似卢琦发.情期的味道,较之平时强烈百倍。
露露愣怔了一下。
他将鱼交给前台,顺着甜美的血气朝深处走去。
他定在了中控室门外。
“卢琦?”隔着虚掩的门,露露倏地升起恐惧,他无由来地发冷,死后无时不刻疼痛的几处伤口同时发作,共鸣般爆发出剧烈的痛感。
他嗓音虚浮地又唤了一声,“卢琦,你在里面吗?”
“卢琦?”
没有回应。
[保安]看了露露一眼,又木然地移开视线。
露露定了定神,他向前一步,轻轻推开了门。
霎时间,血腥气如有实质,混合着甜到发苦的巧克力味冲进了露露鼻腔。
他怔在原地,呆看着地上的女尸。
她满脸是血,蜷缩着侧倒在地上,扩散的瞳孔朝着大门、正对着露露的方向,身边散落着的巧克力空杯和半板巧克力。
浓厚如油的巧克力味洗刷着露露的犁鼻器。
他和死不瞑目的女尸四目相对,她青白染血的脸上保留着死亡时的痛苦。
卢琦死了。
她宁愿自杀,也不愿意留在他为她准备的家。
斜阳打在冰冷的尸体上,青年金色的眼睫颤了下。
两痕血泪从他漆黑无白的眼眶中爬出,于那张英俊矜贵的脸上留下黑红色的裂痕。
后肢忽地失去了力量,双膝猝然砸在了地板上。
露露低头,双手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双目涣散地盯着瓷砖上蔓延开的血迹。
卢琦、卢琦卢琦卢琦卢琦卢琦卢琦卢琦……卢琦!
簌——
酒店之外,有狂风卷着落叶滚过。
无端起的大风吹来了浓云,遮天蔽日,天光暗沉似夜。可这是白天,于是没有灯光。
露露抓着发根,一把扯下数十根头发。
金发纷纷扬扬散落在地,他机械颤抖地再次拔下,一把又一把。
他希望自己冷静,试图让自己镇静,可即便将头皮撕扯下来,露露也得不到半分松缓。
拔毛不痛不痒,无法缓解巨大的压力,修长的五指弹出利甲,长甲刺入颅骨的裂缝里,顺着裂口直接抓挠内里的大脑。
冷静、冷静、放轻松……
露露呆呆跪坐在地,抓揉着柔软的大脑。
头骨遗留的裂缝太小,他双手抓着缝隙,用力向外一掰——
他掰断了半个颅顶,被指甲戳烂的脑髓稀稀拉拉地流了下来。
露露木然抬头,两颊遍布血泪。
疼痛不起作用,疼痛不能释放他的压力,让他感到轻松。
他在粘稠的黑血和红白的脑髓中,看见了卢琦空荡的脖子。
啊……
指间用力,露露捏碎了那块掰下的颅骨。
他居然如此粗心大意,这么久了,都没有给卢琦一个承诺。
卢琦没有得到项圈,当然也就不知道自己有家。
她没有归属感,是因为他没有及时给她可靠的项圈。
这个发现如同灯塔在苦海上亮起,为露露指明了方向。
无力的后肢被慢慢注入了力量,露露僵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蹒跚地走向卢琦的尸体,歪着破损的脑袋,定定盯了一会儿。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张嘴哈气,呼出团团灼热的白雾。
真可爱——
卢琦的尸体像天使一样动人美丽。
他小心地把她抱了起来,激动地舔食她脸上干涸的血液。
她甜蜜极了,就连巧克力的苦味都掩盖不了血的美味。
砰——!
酒店门口,一棵香樟树被飓风折断。
海面上起了风暴,这是费维娜怪谈开启以来,第一个阴雨天。
抱着冰冷的女尸,露露走出了中控室。
他站在电梯前,电梯从12层缓缓下降。
伴随着叮的提示音,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
一对紧张的情侣依偎着往外探头,他们正好下楼,男人手里握着棒球棍,女生抓着他的胳膊。
门一打开,两人径直对上头颅破碎的露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