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白天的那一幕——少年坐在她的床边,俯身,低头,将手指覆在她的唇上,轻触之后又飞速分开。
有某种气息在空气中流动,他的心像被虫子蛀咬般酥痒,让他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冲动——想触碰她的唇。
此时此刻只剩下这一件事。
但她的眼睛太亮了,看得他莫名心虚。
小江靠近他胸口,“给我看看。”
鲛人却忽然抓住了她乱动的手,指尖挤进她的指缝,十指交握,另一只手覆盖她的眼睛,不让她看见。只是面颊逐渐靠近,直到两人的呼吸缠绕。
他的手在小江脸上轻柔地抚摸,从她闭着的眼睛到挺直的鼻梁,从柔软的脸颊到饱满的嘴唇……
他的指尖抚过她的下嘴唇,莹润饱满的唇瓣中间有一点凹陷,他反复摩挲这一处,用力克制住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他克制住了,但自尾部升起的阵阵颤动还是泄露了他的心绪。
对面的少女忽然睁开眼,黑暗中一双金瞳明晃晃地,让她看起来像一只警惕的小猫。
他下意识感到一阵心虚,为自己龌龊的心思。
正当他要收手时,小江却一口咬住了他的指尖,用牙齿轻轻地磨。
她无辜地看着他,含混不清地说:“痒……”
鲛人的反应速度是人的数十倍乃至百倍,人类无论如何是不能够咬到他的。
但此刻,他已经想不到这些了。
他的尾巴不住地轻颤,触电般颤栗的感受中混杂着被刀片划过一样的刺痛,让他几乎要分不清这是快意是还是疼痛。
他唯一清楚的是,他舍不得抽手。
寂静中,只听到水中两颗心剧烈跳动着。
小江目不转睛地看着小海的反应,看他靠桶沿躺着,痛苦地蹙起眉心,好看的眼睛半睁半眯,像是惬意又像是难受,她觉得这样很新奇,直到她发现小海的眼眶变得潮红湿润,快要落下泪来,才倏然松口。
小江连连歉声道:“抱歉抱歉,但你以前也咬过我的,我也没哭啊……”
她怕他又生气,便轻轻拍着他的背,试图以此安抚他。
但鲛人却没有因此感到舒缓,每一片她所到之处都在发热颤栗。他脊背弓起,脊椎处控制不住化出背鳍,身体的鳞片随着她的抚摸的节奏而出现和消失,整个人进入极度不稳定的状态。
即便他再无知,此刻也明白过来这种不正常现象的原因——
他即将进入下一阶段,从少年体分化为成年体。
小江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小海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看着眼前极度痛苦的鲛人,小江十分后悔,心里暗骂自己为什么非要嘴贱咬那一口。
她忽然想到那颗没吃完的绿玉石,上次在林子里她身体痛苦成那样,吃了半颗之后就迅速恢复了,那半颗绿玉石甚至让她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了。
当时没摸到的半颗应该还在。
江流云从来不会乱扔她的东西,他如果见到一定会帮她收好。
小江来不及多想便立刻从桶里爬出去,翻箱倒柜找了一番,果然在枕头下找到了剩下的半颗绿玉石。
手心里的触感还是温热的,这让她感到放心,看来碎裂的这段时间并未对它的效力造成影响。
小海犹自痛苦地闭着眼,小江捏开鲛人的嘴,没等他意识到异样,便将半颗绿玉石喂进去。
小海倏然睁开眼睛,冰蓝的眼睛变成深碧,如同海底深不可见的暗涌,暗涌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以席卷一切的力量聚成他眼底的涡旋。他的体内迅速被一股陌生的力量占据,引导他的灵力修补自身,痛意被平复下去,身体里的燥热也被抚平,伤口处的血肉可见地生长愈合,而这一切不过在瞬息之间。
这根本不是普通灵药能达到的,这是……神的力量。
小江看着他瞳孔紧缩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以为他正在承受剧痛,连忙抱紧了他的身体,安慰道:“再忍忍,很快就好很快就好了。”
在忍受疼痛这一点上,她很有经验。
鲛人贴着那具火热的身体,前所未有地感觉到温暖,他紧紧回抱住温暖的源头,把脸颊贴在她的颈侧,让鼻尖充盈着她的气息,不可抑制地开始感到期待——
分化期过后,他会化成男身,拥有真正的双腿和一切男人的性征。
与她相配。
一想到这里,鲛人就感觉到身体里不可抑制的酥麻,几乎忍不住想要一口咬住她后颈的冲动,为她打上他的专属标记。他还是忍住了,只用牙齿在她颈侧的皮肤上轻轻蹭咬,灰蓝色的长发随水流铺盖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快要与他融为一体。
鲛人轻轻在她耳边呢喃,“从今往后,任何事情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他想起她浑身鲜血淋漓站在巨蛙面前的笔直背影,“我会保护你,只要你动一下手指,心里想到我,呼唤我的名字,我就会听到。无论在哪里,我都会过来保护你。”
“我是你的,永远都是。”
为你心动,为你化形,从身到心都只属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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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咳咳,今天是甜度爆表的一章,让小情侣过个好周末(●'?'●)
第32章 质问 “你是说,江家那个小丫头房间里……
“你是说, 江家那个小丫头房间里有一只鲛人?”
秦於期不知道什么叫做鲛人,只知道那东西长得十分怪异,“鬼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反正绝对不是人, 它没有腿, 只有跟鱼一样的尾巴。”
“不对,鱼的尾巴也没有那么大的。不管了, 你一定要去杀掉这个东西,他在江渔火屋子里我不放心。”
人身鱼尾, 指甲锋利,容貌美艳,听着就是典型的鲛人一族。贾黔羊慢慢摩挲着杯盏, 却没有着急回话。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呢,就别再喊打喊杀了, 这碗药再不喝该凉了,咱们先把身子养好怎么样?”刘诞候在秦於期床边,第三次将药碗端到他跟前。
这个小祖宗前天才在山上受了那么重的伤, 昨天刚醒就非要拖着一条伤腿去找那个江家的小丫头, 可偏偏话都没跟人说上几句, 就被房子里的怪物给扔了出来。再想进去,不知道里面设了什么术法, 竟然死活进不去了。
折腾了几次被房子外面的术法给震晕过去了, 可这小祖宗还不死心, 才醒来就开始发号施令,一会儿念叨着要把那个小丫头接过来,一会儿要冲过去杀了那怪物。
刘诞看着小祖宗脖子上的淤青, 十分想捏开他的下巴把药灌进去,让他喝了药再睡一觉消停消停,等他们把正事办完,小祖宗也恢复得差不多,他们这一行就该踏上返程之路了。
秦於期果然不肯配合,看都没看药一眼,他一门心思全在江渔火身上,眼睛只盯着贾黔羊,“贾先生,她一个小姑娘,正被那样一个怪物困在房子里,她很危险,你一定有办法救她出来。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绝不能让她有事!”
刘诞也顺势看向贾黔羊,却见对方不为所动,甚至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这一点他倒觉得秦於期说的没错,若说要救江家小丫头出来,在座除了贾黔羊没有别人。
那天秦於期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时候,他带着全队的人漫山遍野地找,都快要急疯了,可偏偏这位贾国师镇定自若,不帮着找就算了,还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东西。
正在刘诞急得差点带兵杀入黎越寨的时候,贾黔羊忽然从屋子里出来,只见他目光里掩饰不住的兴奋,嘴里还喃喃地说着什么“破了”、“竟真的死了”之类的话。过了一会儿贾黔羊才看到站在门口的刘诞,跟他说他找到了,秦於期就在西南方位的山林中。
他们深入西南位的林子里找,果然找到了正躺着在山沟里的秦於期。他相信贾黔羊是有些神通的。
茶盏轻轻搁下,贾黔羊开口道:“殿下抬举了,我不过是一介散修,即便早年间窥得了几许天机,有了些灵力,但对上鲛人则是万万不够的。殿下有所不知,绝地天通之后,神在世间彻底消失,人们循着神留下来的足迹修炼术法,追寻长生,得入门者可称为仙人,一介凡人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劫难磨炼才堪堪摸到仙人门槛。可鲛人一族,却是生下来就拥有强悍的灵力和漫长的寿命,可以说是世间最接近于神的物种。”
秦於期拧眉,“难道鲛人就不可战胜了吗?”
贾黔羊神秘一笑,目光透出几分狡黠,“也不尽然,只是在下无对敌之力而已。”
他话音一转,“不过殿下放心,那只鲛人在黎越寨的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有人已在我们之前动手了。”
*
大祭司回来了,寨子里重新又开始忙碌起来,一年一次的祭祀大典就要来临,神庙门口来来往往帮忙的人也多了起来。
人人都好奇江流云是怎么回来的,只江流云对那段经历闭口不谈,只称自己在山里迷了路,走了许多天都没走出来,幸好小江找到了他。
“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是啊,换做我家那个小丫头,估计等我自己都找回家了,她还没出门呢。”
有人向他道贺,江流云都一一应承了。
“真是个不得了的女儿呢。”斜里突然刺进来一道冷嘲。
江流云回头,看到从身后走过来的青黛,往日的恭敬不复存在,目光里只剩下冰冷。
他无奈地笑笑,“有什么事到殿里再说吧。”
江流云了解这个弟子的性情,年龄虽然只比小江大了几岁,但性子却格外老成,身为族里和神庙默认的接班人,平日里端庄持重,但江流云相处时日久,知道她也是个脾气不小的人,骨子里的犟劲和小江也是有的一比。
青黛冷哼一声,转身进了神殿。
“祭司大人,难道不准备告诉族人你的好女儿都干了什么吗?”
江流云刚踏进殿内,就听到青黛尖利的质问。
从看到江流云抱着浑身是血的小江回到寨子里的那一刻起,青黛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原本以为天穹破裂,使黎越寨彻底失去庇佑的事是那只鲛人干的,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江渔火,竟然是族里的人杀了庇佑黎越寨的山神!
天穹对黎越寨的庇佑,青黛是前些年正式成为巫女之后才知道的,这是黎越寨最大的秘密,她一直小心保守着,这也是她的骄傲所在。出生在一片被神所庇佑的土地,即便外面那些人如何富有权势金钱,她也从不曾羡慕,她相信这个将战乱争斗永远摒弃在外的寨子,就是世间最好的地方。
可是,现在一切都被江渔火毁了。
她不仅杀了山神,她还活着走了出来。
作为毁掉黎越寨安宁的罪魁祸首,江渔火凭什么还能活着,她不该为此谢罪吗?而明明知道一切真相的祭司大人,就因为罪魁祸首是自己的女儿,难道就要替她隐瞒罪行,当一切没发生过吗?
青黛无法咽下这口气。
江流云闭了闭眼,没有回答青黛的问题,反而问她:“青黛,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小江她一个孩子,怎么能杀死山神?”
这个疑问青黛不是没有想过,不然她不会首先将目标对准鲛人,只有天生拥有强大灵力的鲛人一族,才有可能杀死黎越寨山林里生活的那位山神。
山神说起来是神,可青黛和江流云都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神祇,那是神的仆人,真正的神早就从世间消失了,就像寨子里信仰祭拜的羽神,所有人都信仰祂,但没有人见过祂。神殿里供奉着的古卷记载,山神是神的仆人,代替神守护黎越寨,也是天穹的掌管者。
但即便是神的仆人,青黛相信它绝不会是力量弱小之辈,哪怕是得道修仙之人,都未必能有与之一博的能力。
如果没有江渔火的闯入,祂本可以继续守着天穹,继续庇护黎越寨世世代代的人。
但偏偏她闯进了禁林,还……
青黛原也是不敢相信的,可是她又想起江渔火身上的那些怪异之处。
江流云走近神龛,从神像背后取出一件物什,递到青黛眼前。
那是一柄乌黑的短刀,没有刀鞘,墨一样黑的刀身和刃口的一线蓝色完全展露在人眼前。
“你也去过矿洞,见到过那些矿石不是吗?”
青黛倏然抬头,“你怎么会知道?”
她只进过一次,便是和小江、乌虎他们进矿洞寻找六虫儿那次,可她回来之后,因为觉得事情有蹊跷没有告诉任何其他人,甚至包括她的族长父亲,也告诫过乌虎和六虫儿不要说出去,以免引起恐慌。而江流云才回来,只怕都还没来得及见到乌虎和六虫儿。
江流云没有回答,只是指着刀刃继续问她,“这个颜色,有没有觉得眼熟?”
青黛这才想起来,刀刃泛出的幽蓝,和那些矿石很像,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