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树梢上的鸮鸟还没来得及反应,便从树上掉了下去。
但几乎是在鸮鸟被射中的同一时刻,侍卫也受到了巨大的外力冲击,整个身体被撞飞在地。他挣扎起身时,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显然内脏已经受伤出血。
秦於期怔愣在原地。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名侍卫的身体被撞飞、落下,虽然只在瞬间,但他看得清清楚楚。
没有人,没有物,没有任何可以对他施加外力的东西。而更为震撼的是,那只鸮鸟竟然在扑腾了几下之后又飞走了,若不是他亲眼所见,绝不会相信这是一只刚刚被利箭射中的鸟。
不对,那只箭根本就没有射中它,在即将刺入的瞬间,箭身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挡了。
贾黔羊所说,看不见的力量。
“这是……为何?”
秦於期不解地问。他看着那名侍卫被拖下去,出门在外医疗条件有限,受了这样重的伤,结果只有等死一条路。
而贾黔羊仿佛早已料到会发生什么,只是又抚了抚拐杖上的鸠首,抬头望天,轻声道:“殿下,这次可要看清楚了。”
贾黔羊抬起鸠杖,秦於期看到杖身有光线向鸠首流动,随着鸠杖触地,鸠首上有白色的光点飞射而出,原本黯淡的夜空在接触到光点的刹那震荡出一圈圈光晕,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阵阵涟漪。随着光晕逐渐扩散,秦於期看到一层巨大的透明的穹窿,如同保护罩一样笼罩在这片土地上。
光晕转瞬即逝,几乎是在瞬间,夜空就恢复成原本深沉黯淡的样子。若不是贾黔羊的提醒,他不会注意到夜空这一瞬间的闪烁。
秦於期久久不能从这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紧紧盯着夜空,希望能看出什么端倪。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自小受朝中大儒教导,从来都对这些异端邪说嗤之以鼻。但此刻,当这些宛若神迹的现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开始动摇了。
世界,好像变了。
在这个世界里,被礼教法统教导长大的他变成了一个浅薄无知的人。
久久无言。
秦於期说不出话来,不自觉地看向远处的灯火。山脚下的民居看起来宁静祥和,如同大雍境内每一个普通的聚落。
这里的人会知道他们头顶上的东西吗?那个白头发的少女,她知道吗?
“公子,公子……”
有人拉回了他的思绪,却不是贾黔羊。
他的身前不知何时跪了个浑身湿透的人,那人哭丧着脸,是那个颇能讨他欢心的侍从十七。
“公子,小人回来了。”
“小人听从贾大人的安排接受惩罚,只是……只是那蛮女实在是欺人太甚……”
秦於期听了侍从的讲述,得知他被那个叫渔的少女叫去捉鱼赔给她。但不知为何,一次次要叉到鱼的时候,他的身体总会提前感到刺痛,最终在水里泡了许久,都没有抓到她要的数量。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两人都很火大,少女嫌弃他不肯好好抓鱼,他气愤少女在背后搞小动作。
贾黔羊和秦於期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其中的原因——所有外来的人都无法伤害这里的活物。
只是侍从不知道这里的蹊跷,一口咬定是那蛮女在背后使了什么妖术。
“行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秦於期打断了十七喋喋不休的讲述,他已经事先知道了这块地方的异样,现在这件事不过是又验证了一次。只是,从那名少女的表现看来,她似乎并不知道实情?还是说,她在装模作样。
秦於期目光微凛,如果伤害动物都会遭到反噬,人就更不必说了。若是他们都很清楚自己所受到的保护,要拿下这里确实会非常棘手,但若他们并不知道,或许还有法子可以筹划。
十七见主子已经不愿再听,他不甘心就这样算了,大着胆子多说了一句:“小人皮糙肉厚,受一点皮外伤倒是没事,但是那蛮女实在目中无人,竟敢大放厥词,说还要公子您去给她亲自捉了鱼赔给他。”
“呵。”秦於期冷笑一声,一次次地挑衅他很好玩吗?那股恶心粘腻的触感又被勾起,有如实质,像阴影一样挥之不去。
做梦,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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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宠物 “对不起,我是不是下手太重,弄……
彼此相安无事过了几日,小江照常养着鲛人,偶尔外出渔猎,只有一次,远远地在山上看见那帮外来的人在山间搜寻着些什么。小江记得江流云说的,要适应,便没有跟上去。
这天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江家的小屋里亮起了烛光,江流云正做好了饭菜等她回来,本想问她怎么现在才回来,但看到她的样子,江流云不由哑然失笑——小江不仅手里拎了一长串鱼,还用衣服兜了一堆红红绿绿的野果子,可称得上满载而归。
江流云又一次觉得,即便没有他,小江应该也能过得很好。他应该欣慰,她小小年纪就能照顾好自己。但又想到,她本来不必是这样的,若是那个人在,她本可以肆无忌惮地施展本领,不受制于任何人任何事。一时间,欣慰和失落交杂在心头。
小江没有察觉到她爹的百般心绪,匆匆扒完满满一碗饭之后便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她很急,但她知道不能急。
今天在山间摘野果的时候遇见了一只山雀,山雀告诉她,从山神那儿打听到变小的术法了。
整整一个下午,小江按照山雀的方法练习了许多次,一开始还不太熟练,但多练习几次之后,已经不会再失手了。
小江从怀中掏出一个她手掌大小的瓶子,瓶身用琉璃制成,剔透晶莹,一眼就能看见瓶子里面的情况。这是江流云十分宝贝的东西,小江只看见他拿出来过一次,把玩了一会儿便放回匣子收好。
小江看着瓶子有些心虚,她发誓只会在带小海出门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其他时间绝对不会碰。
原谅她吧,她只是想给缩小版小海一个舒适的家。
小江拿着瓶子对着浴桶里的鲛人比了比,心里默默计算着要缩小到什么程度才合适。
鲛人从水里冒出来,看着小江和她手中的琉璃瓶,满脸疑惑。
小江指指鲛人,又敲了敲瓶身。
鲛人懂了,但鲛人不信,甚至想潜回水里。
小江按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他下沉。
“等着。”
此刻,对着房间里的巨大浴桶,小江将咒语和步骤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小江对上桶中鲛人的眼睛:“嘘……”
她将一根手指伸到唇间,示意他保持安静。
一点金色的光晕从小江指尖隐隐浮现,光晕逐渐从米粒大小扩散成豆子大小,明明灭灭,跳动似火焰。
鲛人看着那点微弱但熟悉的光茫,冰蓝色的眼眸浮现疑惑出神色。怎么可能……这怎么会……在这个人身上出现?
但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便见眼前少女唇间轻动,不知道念了什么,他的身体一下子没入水中。水域突然变得宽广深邃,猝不及防之下,他的身体逐渐往下沉,让他几乎有了在海里的错觉。
水还是那些水,木板还是那些木板,不是水域变宽了,是他变小了。
一只大手笼罩在他头顶,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把他从水里捞走。
……捞走……没错。
他真的被捞起来了,就像一条普通的鱼那样……
鲛人只觉得眼前一黑。
等世界再次明亮的时候,他对上一双眼睛,巨大的、明亮的,宛如流淌的金水,又如跳动的火焰,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沉湎其中,随着她眼皮的眨动,他的世界就在这之间明明灭灭。
鲛人躺在她的掌心许久没动。
小江却开心地要跳起来,几乎要发出傻笑,想要但还记得捂住嘴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爹爹不喜欢她琢磨术法,这件事是决计不能让他知道的。
但看着此刻在手心里小小的小海,小江忍不住到处戳戳。当然,受到了鲛人顽强的抗拒,只不过那些抗拒现在就像是挠痒。
逗弄了一会儿,小江敏锐地发现鲛人的皮肤有些发红,她立刻开始反省自己。
“对不起,我是不是下手太重,弄疼你了?这里都红了好大一块儿”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鲛人感觉浑身都开始烧起来。它挣扎着想回到水里,心里想着一定是她掌心的温度太高了。
看着小小的东西在掌心扭来扭去,小江脱口而出道:“小海,你现在好像一条泥鳅哇。”
鲛人拼命挣扎的身躯瞬间僵直。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凡人拿来跟在淤泥里打滚的泥鳅相提并论。
一气之下,他冲着她虎口的位置咬了一口。
“嘶……”
即便身躯变小了,但鲛人牙齿的锋利程度不变,依旧咬出了两个小窟窿,两条细小的血线正往下流淌。
鲛人看着自己的“作品”,一时脑子有些发晕,不知是烧的还是血腥味引起的。他等待着手主人的惩罚,它想若她用力,说不定真可以一掌拍死他,他是见识过她的力气的。
但是过了一会儿,没有从天而降的惩罚,只降落下一根她的手指。
“不生气不生气,才没有你这么好看的泥鳅,小海是世界上最可爱、最好看的鱼。”小江用一根手指抚了抚鲛人的头,轻轻给他顺毛,话音轻轻柔柔地哄着。
小江不是不觉得痛,但看着现在小得可怜的小海,根本生不了一点气。小东西总是容易让人怜惜,只想把它好好保护起来。
突然面对自己这么个庞然大物,他应该是太害怕了吧,都怪她下手没轻没重的。
鲛人背过身去,无法再面对她的眼睛。即便这段时间已经听到了无数次,他依然有些受不了她过于直白的赞美,此刻她的手指一遍遍抚摸他的头发,轻柔地像羽毛,他浑身又开始不由自主烧起来。
咕咚——
浴桶就在少女的手下方,缩小版鲛人纵身一跃跳进浴桶,把自己藏进水里。
“是我的错,差点忘了你不能离开水。”小江急急忙忙道歉,也不知道小海有没有听见。
但术法总归是成功的,小江便暂时没有管它,转头去找布条给自己的手止血。
过了一会儿没有动静,鲛人从水底冒出小小的头,看到她正在灯火下给自己包扎,面容平和恬淡,看到他浮出水面,甚至转头对他微微一笑,而后又关注回自己的伤口。
她一点都不怪他。鲛人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鲛人又沉入水中,在浴桶中快速游动,他想让脑子恢复平静,让水流带走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不得不承认,如果按照饲养宠物的标准来看,她待他相当好。在她这些天的照料下,他的外伤已经基本痊愈,她给他提供的环境,鲛人在水底看着目前对它来说堪称巨大的浴桶,说不上好,但……这是她仅有的了。
她……到底为什么……她把他当作什么呢?
鲛人在水底重重地摇头。不可以,她不可以把他当成宠物,他必不可能成为一个小女孩的玩物!
只是,他现在没有办法离开,也无法和外界联系。只能等,等灵力恢复的时候,就是他能离开的时候。而眼前这个少女,竟然能以肉体凡胎驱动灵气,说不定能对他的恢复有所助益。
所以,暂且先在这里安置。至少,目前为止这户人对他没有恶意,就是……屈辱些罢了。
没事,等灵力恢复,再将她的记忆抹去就是了。
小江不知道鲛人脑子里想了些什么,她包扎好伤口就坐在桶边吃起了果子。白日里跟着鸟雀在山里摘的野果又红又大,咔嚓一口下去,甜美的汁水溢满齿间。
见小海从水里浮出来后就一直盯着她,她以为他看中了自己手中的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