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生气了?”
“别生气了,我们还没去好玩的地方呢,还没去到便要回去,方才又何必出来呢?”
江渔火瞪他一眼,“是你拉着我来的。”
李梦白眼里闪过促狭的笑意,“我让你来,你便要来吗?你怎么这样听话。”
“好,我现在就走。”
“不准走!”李梦白立刻张开双臂,耍赖一般拦在她面前,“今天你陪我玩,明天我们就去那个地方,你答不答应?”
江渔火狐疑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当真?”
“当然,我说到做到。”李梦白捏了捏江渔火的脸,唇角不由扬起,“但是,你不准想任何人,不管是你师兄还是那个讨厌的鲛人。今天,你的眼里只能有我。”
江渔火拍开他的手,顺势握上,“好,成交。”
……
“来来来,买定离手啊。”
人声喧沸的赌坊内,庄家站在桌前,手中的骰盅上下翻飞,周围一圈面色涨红的赌徒们定定地盯着他的手,视线焦灼着,恨不能一眼看穿里面的骰子。
江渔火一下子被李梦白拉进这个气味混杂的空间,只觉得来到了全然陌生的世界。
她有些茫然地被李梦白拉着在人群中穿行,不过这里没有异样的眼光,四周全是眼红耳热的人,没人在意他们这两个湿漉漉的闯入者。
“大小二分,输赢天定,诸位看仔细了啊。”庄家一把将骰中按在桌上,随着盖子被他缓缓揭开,桌边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向他手下的东西。
“赢了!赢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像是炸开了一串炮仗。
江渔火被欢呼声震得耳朵发麻,却看见李梦白兴高采烈地回头,正张嘴对她说着什么。
她一个字也听不见,只好问,“你说什么?”
李梦白又说了一遍,江渔火还是摇头。
他忽然回身与她贴得极近,唇几乎要贴到她的耳朵,温柔的气声钻入江渔火的耳道,“看明白了吗?”
耳朵仿佛被蚂蚁爬过般酥痒,江渔火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见她这般窘态,李梦白作弄心思又起,故意对染上薄红的耳朵吹了一口气。果然,那只耳朵更红了。
江渔火知他在故意作弄自己,当即冷了脸,可下一刻手里就被李梦白塞了一个布兜,里面满满一兜的金铢。
李梦白一双眼笑得要淌出蜜来,伸手将江渔火推上赌桌,“江渔火,本公子命令你,去把他们的钱都赢过来。”
第93章 赠剑 “江渔火,拿着它,你需要它。”……
江渔火莫名其妙拿了一大笔钱, 还莫名其妙被推上了赌桌。李梦白让她去赢钱,她原以为这游戏无非就是选一方押注,看着简单得很。
于是, 凭着一股莽劲跟着人押大押小, 一兜子沉甸甸的金铢渐渐地份量就轻了起来。
她有些心虚地看向李梦白, 却见对方正笑得花枝乱颤,不知是嘲笑的笑还是开心的笑。
江渔火将钱袋往李梦白怀里一塞, “你自己来吧。”
李梦白不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羽扇, 悠悠地帮她扇走身边的浊气,“怎么,赛场上风光的大比魁首, 到了赌场上就不行了?输不起啊。”
输得实在太多了,江渔火不吃他的激将法,任凭他说破天去也不赌了。
李梦白嗤笑她一声, “真没用,看我的。”
江渔火看他一副赌场老手的样子,便决定留下来看看他要如何把她输出去的金铢赢回来。
赌场里, 骰盅翻飞又落下, 人群中响起了一轮又一轮欢呼声, 但没有一次是为这个容颜秀美的紫衣青年。
不过紫衣青年仍旧是整个赌桌上的焦点,所有人都盯着他的落注, 他落哪边, 反着押就对了。
江渔火看了半天, 以为他有什么计策,最后捞一把大的,结果一直到他兜里的金铢见底, 也不见转机,这手气简直比她还要背。
李梦白气得把布兜往桌上一扔,“一定是你的骰子有问题!你敢不敢拿出来给我看看!”
那庄家见惯了输钱耍赖的人,当然不肯,但显然是久经场面的人,非但不生气,反而和颜悦色地招呼他下次再来。这样的散财童子,当然是多多益善。
“不玩了,扫兴!”
李梦白气急败坏地出了赌坊。此时天色将黑,雨也停了,江渔火以为他终于要回去了,结果这位少爷非但没有被赌场坏了兴致,反而神采奕奕地,“江渔火,不跟这群俗人一般计较,我们去看点有趣的。”
于是,江渔火又被他拉着进了一家戏院。
戏院里灯火通明,戏台上的人咿咿呀呀唱着,台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江渔火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凑热闹,折腾了一天,她只想有个清净地,便离了李梦白去门口等他。
墨蓝的夜空挂着一轮新月,江渔火纵身一跃便到了房顶,看着新月,想着明天要去的地方。
李梦白没有向她透露具体的位置,也没有明说要拿的是什么东西,凭着李梦白手中的地炎藤,她不能多计较,当日都答应了下来,但她不能不做好防备。
她至少,要活着将地炎藤拿给温一盏。
楼下戏院内,婉转的唱腔幽幽地传出来,拉长的腔调在夜色中格外哀怨。
“……为君化身,两鬓珠泪痕。”
“三十年离别恨,不觅伤心人……”
明明心里还想着别的事情,唱词却还是落进了江渔火的耳朵。
讲的是一个鲛人倾慕凡人男子,为那男子化身成女子,正在两人要结为夫妻之时,几番阴差阳错,鲛人被迫回了海里,徒留凡人在岸上苦等。三十年后再相逢,鲛人仍旧青春貌美,而凡人已经垂垂老矣,即将油尽灯枯。鲛女送走男子,在坟前留下这段唱词,唱两人被情字蹉跎的一生。
声声泣血,催折人心。
江渔火忽然想起那个鲛人,她分辨不出来七年前在黎越寨的小海是男是女,但如今看着,那人却已是一副男子模样,也是为谁化了身吗?
唱词里说,鲛人一次化身,便是终生定性。这七年,他想必也和戏里的鲛女一样,遇到了倾慕的对象。
有些人大约是想都不能想的。
一阵清凉的夜风来袭,江渔火回头,便看见那个鲛人一袭白袍,踏着月色而来。
他手上拿着一柄剑,很快就来到江渔火近前。
“上次不慎弄断了你的剑,这柄权作赔礼。”
江渔火的目光他的胸口扫过,而后才落回他手上,先前的伤势似乎已经无碍,手中的剑银光流转,却是非凡。
她没有接。
她原本那把不过是最寻常的铁剑,担不起这样珍贵的赔礼。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见楼下李梦白抱怨的声音,人未到,话先到。
“江渔火,你不去看戏是对的,今天这出,难看得很……”
他从楼梯爬上来,刚伸出个脑袋,就看见房顶上还有第二个不速之客。
“喂,你又来做什么?”
李梦白不悦,这人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转眼又看到他手中之物。
他一挑眉,“哦……原来你要给她送剑。”他转向江渔火,笑着挥了挥衣袖,“取了取了,天阙的好剑,江渔火,不拿白不拿啊。”
李梦白目光炯炯地看着那柄剑,一双笑眼眯了眯,倒是他疏忽了,那天回来气昏了头,忘了她原本的剑已经断了。
不过,他疏忽的似乎不止是剑呢。
江渔火嫌李梦白烦,也不想见伽月,一句话也没说,直接飞身跃下,独自回客栈练功。
伽月刚想跟上,李梦白却往前一步挡在他身前,不客气地伸手去夺鲛人手上的剑,“给我吧。”
伸出去的手立时被银芒抽了一鞭。
寒光凛冽,让李梦白有一瞬间觉得手都要被冻伤了。
他挑了挑眉,讥笑一声,“她不在,不装了?哎呀,这样杀气腾腾,可一点不像受伤之人呐……”
“需要我教你怎么样才能装得更像一点儿吗?”
这样阴阳怪气的话还不足以令他动怒,可此人三番五次出现在江渔火身边,又时常与她举止亲昵,即便只是远远看着,也足够碍眼。若非忌惮她,他如何能让此人好过。只是她好不容易才回到落月城,他不能又把她气走。
鲛人按捺住一闪而过的杀意,“你又是她什么人?”
“我是谁?”李梦白挑衅地勾起唇角,“我是她心上人。”
鲛人眼中划过一丝不屑,“你不过与她初相识,”
“没错,我的确是才与她相识,自然是比不过宗子大人您,”李梦白笑,“可短短几日,我们便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时日虽短,但进展迅速。总好过虚度了大把光阴,却做了仇人,宗子大人您说是吗?”
猝然被人在不容触及之处扎下一根刺,伽月毫不手软地挥出一记,强劲的灵气荡开,将他的白袍荡地猎猎作响。
“李二公子,继承家主之位前,不妨先管好自己的嘴。如此,说不定还有机会在老家主死前顺利交接。”
李梦白对他本就有所防备,这才堪堪避开他的一击,虽然避开了主力,但灵力余波还是将他击得气血一滞。
听到他的话,李梦白心中悚然,面上却是笑着,他抹了下嘴角血迹,“不愧是宗门宗子,日理万机,竟是连家族内部龃龉也逃不过宗子大人法眼。”
虽然逼得他出了招,李梦白的目的已然达到,但这一招却也让李梦白心思不由沉重。
这样强大的人,若到时是他出面阻挠,他的行动就麻烦了。
不过,这样的人,似乎也不是全然没有弱点。
李梦白站起来,向这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天阙宗子伸手,再一次道:“把剑给我,我替你带给她。”
伽月微微眯眼,冰蓝的眸光锐利如箭,并不相信他。
李梦白低笑两声,“宗子大人难道还不肯承认吗?她恨你,怎么会接受你亲手给的东西?若是你去给,她一定不会接受。”
“而我不一样,我是一个她信任的人,你也知道的,她就是这样一个人,爱恨分明得很。两个阵营,便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待遇。若是对她所爱之人,便拼尽自己所有也要护着对方,若是被划进了恨的行列……”他说着眼尾斜睨了一眼伽月,笑着继续道,“宗子大人想必有所体会。”
白袍银绣的人目光立时变得危险起来,李梦白立刻换上一副诚挚神色,补充道,“我只是希望她有一柄称心如意的剑,她那样的剑修,自然应该得到天底下最好的。您说是吗?”
伽月的目光仍旧审视他,“我如何信你?”
李梦白大笑起来,“宗子大人难道没有在这把剑上下禁制以追踪她的位置?我若真私吞了,宗子大人难道还怕查不到吗?”
一阵沉默过后,寒凉而沉重的兵器被扔进李梦白手中,随之而来的是鲛人冷漠而倨傲的警告,“下次见到她,我要看到这把剑出现在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