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时间回到现在，在确认村民们白天对于自己等人并没有敌意之后，众人再次来到了张桐面前。

　　看着对方脸颊上那略显滑稽的擦伤，此时的几人却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你们来找我，是为了那件事吗？”

　　张桐面部仍然是淡然的表情，如果不是因为那处明显的擦伤，看上去仍然非常严肃。

　　“我们其实还在考虑，你们明白的，外来者虽然出现了明显的退化，但他们总还是人类，这么多年下来，我实在是……

　　“我有预感今天上午会有答案，所以没让他们出去采集或者狩猎，就是想要有任何消息都能及时公布。”

　　“没关系，也不全是因为这件事。”

　　尽墨打断了对方充满感情的叙述，让张桐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惊讶。

　　“那你们前来是为了？”

　　“我想请问您，这边的居民晚上一般都会做些什么呢？”

　　听到这个有些奇怪的问题，张桐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带着疑惑说道：

　　“还能做什么？你是知道的，无论是希望城还是这里，除了工作吃饭和睡觉之外，或许就只剩下创造新生命这种事情可做了。

　　“理解一下吧，这里毕竟什么都没有，在希望城至少大家还能选择累死，在这里不被吃掉就算好结局。怎么，是有些人吵到你们了吗？”

　　尽墨表情没有变化，躁郁症的嘴角则是明显抽动了两下，心中暗自想到：

　　如果九十个人一起玩叠罗汉的确是在创造新生命的话，那多少也有点太过于猎奇了。

　　“并不是这件事，我们昨晚休息的很好。”

　　尽墨想了想继续试探道：

　　“那你们几个负责管理的希望城成员，有没有在晚上察觉到什么异常？”

　　“没有，这边的晚上向来很安静，或许有点声音，但除了刚刚那种丢人的声音之外，就只剩下一些侥幸穿过大部分沼泽，然后死在附近淤泥中的异兽们的哀嚎了。”

　　听到这里，尽墨已经基本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里的所有人或许是被控制了。

　　至于控制他们的到底是菌丝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并不重要。

　　这里距离希望城不足一百公里，他们必须为人类的未来保险。

　　“明白了，我没什么想问的了，请问其他三位幸存者在吗？我想和你们说一些事情，有关于希望城变化的事情。”

　　“他们肯定是在的，我们四个上了年纪，一般只会留在村子里处理事情。”

　　说罢，张桐摆了摆手，叫来一个守在建筑外面的人类和外来者混血成员，让他前去通报，将剩下三位幸存者请来。

　　五分钟后，四个中老年人全部来到了这间还算宽敞的房间内。

　　他们是三男一女，其中那位女性和一位男性看上去大概四十出头，仍然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他们两人一个能够从异兽体内剥离菌丝，另一个则是懂得基本的机械制造和维修，维持着聚落成员对于原始工具的使用。

　　但张桐和他们昨天晚上看到的另一位老者则是已经有六十多岁，腿脚都没有那么灵便了。

　　此时此刻，尽墨一个坐在客位上的到访者却有了些主人的气质，她环顾四周眼看众人已经到齐，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收敛，变得无比坚定：

　　“水银，关门。”

　　脑子不大聪明的健壮男人转身关上了建筑唯一的大门，并且用自己高大的身躯靠在了门上，似是在防止外面的突入。

　　“你要做什么？！”

　　张桐之外的另一个老人似是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双手在桌子上猛地一拍就要站起起来，却在尽墨目光的注视下一点点坐了下去。

　　虽然他年纪大，虽然他阅历丰富，但在一位排名靠前的成熟超能者面前，一切似乎都是那么脆弱。

　　他从这个中年女人的眼中看到了明显的不满和杀意。

　　“请原谅我的无礼，接下来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必须先和各位确认一件事情，请问在与希望城失联的二十年中，你们是否还在践行着最初的誓言，还在维持着对于希望城的忠诚？”

　　几个中老年人没想到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样，他们相互看了看，最后张桐第一个举起手：

　　“我知道我的提议让你们为难了，但我想说的是，如果带上那些人真的会让希望城面临风险，那么我选择和他们一起待在这里。

　　“这并不是说我对希望城失去了忠诚，你们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讲给你们，只需要……只需要和希望城建立基本的通讯连接……”

　　张桐说到一半，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他有些明白了尽墨的问题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或许的确仁慈了一些，但对于希望城的忠诚却毫无改变。

　　眼看张桐不说话了，另一个老人则是猛地举起手说道：

　　“我可以走，我没意见。”

第224章 梦醒时分

　　迎着众人写满疑惑的目光，老人似是感觉自己被蔑视了，更加激动地说道：

　　“昨天张桐和我说过这件事后我就决定了，这些外来者退化太过严重，已经不能算作人类了，这么多年来我每天都在忍着恶心和他们生活。

　　“二十年啊，人能有几个二十年？我每天晚上闭眼，梦里全都是那些早衰的脸，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请让我回归希望城吧，哪怕是扫大街，我也想在有灯光的地方睡一晚。”

　　他颓然地坐了下去，不知是在感慨时光的流逝还是自己刚刚的失态。

　　剩下的一男一女则是明显更加倾向于张桐的想法，他们想要回归希望城，但却不希望完全放弃沼泽营地。

　　以希望城的产能，制造一些浅水平底船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能够较为熟练地穿过那片沼泽，那么有了这片区域近乎天险般的阻隔，沼泽中心完全能够成为希望城之外的一处人类营地。

　　有了大本营的帮助，即使这些有退化现象的外来者一辈子都无法走进那处高墙，也能过上比现在好一些的生活。

　　尽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四人的发言，他们的不少建议都颇为实用，尽墨自己甚至都有过类似的想法。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被污染了。

　　即使躁郁症已经通过事先约定好的暗号传递来了对方并未撒谎的表述，但同样难以改变这个事实。

　　见到尽墨面露失望，张桐认真问道：

　　“难道是我们被困这边这么多年，思维方式已经落后太多了吗？”

　　“不是。”

　　尽墨摇了摇头，放在扶手上的双拳微微攥紧：

　　“我询问你们关于忠诚的问题是有关另一件事。”

　　“您说。”

　　“根据我们的观察，你，你们，沼泽聚落的所有人，已经被城外的菌丝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以一种隐秘的形式污染了。”

　　“什……”

　　两位老人和两个中年人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极为惊讶的表情。

　　尽墨用了不到五秒钟，用了一句话摧毁了他们坚守了二十年的努力 。

　　“这不可能！”

　　更加苍老的那个老人刚要起身，却没来由感受到内心一阵安定。

　　这种安定并未来自他的内心，并非内忧外患被全部解决，而是一种源于外力的，强制的安定。

　　他忽然没了争辩的力气，靠躺在椅子上看向周围，看到了一位青年女性带着异色的双瞳。

　　没等四人继续辩驳，尽墨的语气越发冰冷：

　　“昨天午夜，沼泽聚落的所有人都无意识地离开了住所，前往了中央那个广场处举行了神秘的仪式。

　　“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是清醒的。”

　　尽墨看向张桐，像是在证明自己对于真相的了解：

　　“你脸上的伤，不是摔倒或磕碰的。”

　　她看向那个已经被强制镇定的老者：

　　“你昨晚是和一个外来者睡在一起的。”

　　她看向那对幸存的中年男女，

　　“你们两个，嗯，昨天看起来很恩爱。

　　“我不知道你们的仪式目的，不知道你们的污染到了什么程度，也无从知晓你们举行那种祭祀的频率。

　　“但是……”

　　尽墨扫视众人：

　　“你们毫无疑问，已经，被污染了。

　　“所以各位，请容许我真诚发问，你们是否还保持着对于希望城的忠诚？

　　“你们明白我的意思，所以遵从内心回答即可，因为结局已经注定。”

　　寂静笼罩了房屋内狭窄的空间，这样一处类似会议室和卧室集合体的房间对于九个人来说还是有些拥挤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内忽然传来了一声苦笑，随即跟着长长的叹息，张桐嘴角微微勾起，看着面前比自己小了一辈的尽墨道：

　　“我昨天骗了你，其实我当年在向南逃出那片森林后出现了莫名的晕厥，失去了大概一天左右的记忆。”

　　其余三名幸存者也纷纷若有所思，但没有像张桐一样给出正面回复。

　　“如果我没猜错，那些幸存的避难所外来者就是你或者你们醒来之后遇到的吧？”

　　无人回复尽墨的问题，但沉默已经说明了答案。

　　“我明白了。”

　　尽墨微微叹气。

　　“我也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张桐后靠在了椅背上，让那做工粗糙的椅子发出一阵吱呀。

　　“辛苦你们了。”

　　虽然对于规定了然于胸，但尽墨还是第一次执行这种任务，心理建设也并不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