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区别吗？”

　　“……”

　　沉默也是一种回复。

　　议员波尔多靠坐在椅子上，他的特殊身份让他可以在被审讯时仍旧保持一定的体面，便如此时身下柔软的座椅，以及自由的双手双脚。

　　此时此刻，这位议员脑子里面空空荡荡，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只剩下右手机械性地转动起左手拇指上那枚纹路特殊的戒指。

　　他和超能者蔓生的关系并不是简单的上下级，而是已经无限接近养父和养子。

　　蔓生身上的优点很多。

　　他的父母很早就由于工厂事故去世，在进入孤儿院之后没几年便觉醒了能力，因此并没有吃什么苦头，然后他便被当年的波尔多发掘了出来，带离孤儿院单独培养。

　　蔓生此人性格偏温和，处事十分沉稳，能力虽然强大但攻击性并不强。

　　这样一个有性格有能力，又没什么背景的年轻人从各个方面考虑都是接班人的好选择。

　　是的，虽然从来没有明示过，但议员波尔多已经打算将超能者蔓生定为下一任代号“波尔多”的议员。

　　偏向温和的能力可以让那些老骨头在坚守底线方面没那么坚定，到时候只要在传承派系内部取得一定的共识，向老骨头们退让一部分利益，就可以将蔓生名正言顺地安排成下一任议员。

　　毫无疑问，这违背议会不成文规定中，继任者只能够从正常人类中选择这一条。

　　但波尔多相信，在利益的诱惑下，他能够在新提案表决中取得过半的票数。

　　当这件事形成惯例之后，议会整体上的大局就会对传承派系更加有利，在更久远的未来，说不定能够让整个议会回归“正轨”。

　　选择蔓生的波尔多是这样想的，在时谨的身上投入了更多精力的尼娅同样如此。

　　但现在，对于波尔多而言，计划已经被全盘打乱，等到从这里出去，他必须重新想办法。

　　只是现在，比起内部斗争上的失利，失去一个值得挂念的晚辈似乎更值得自己悲伤。

　　有气无力地回到内务部为自己准备的单间，波尔多仰躺在大床上再也不想起来。

　　相似的事情还发生在其他审讯室和单间中，无论是波尔多议员一家，还是超能者“炸弹人”的那些家人，在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后无不陷入了极大的悲痛中。

　　而在这么多人当中，只有一个人在得知真相后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那个人就是“炸弹人”的妹妹，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

　　她捏着自己的衣角，详细讲述了自己哥哥回家探亲那天拒绝了为自己读故事的提议，斩钉截铁地认为那个人绝对不是自己的哥哥。

　　案件的记录者们在为此悲痛的同时，也将这件事进行了着重的记录。

　　从这方面来看，希望城外未知生物伪造的假人即使能够对真正的人类进行模仿，也似乎不具备一些属于人类的感情。

　　对于正常的工作和能力，他们都能够进行较为完美的复制，但唯有涉及到情感方面的问题时，他们会有不一样的表现。

　　这条发现被立刻上报，于是菲涅尔小队和尽墨小队的十位超能者中，有家人的被立刻叫来了家人进行鉴别，没有家人的则只能先持续进行关押。

　　严密的审查和鉴别进行了几天，时间来到了十月的最后一天。

　　因为尽墨小队和菲涅尔小队归来的时间间隔只有一天，所以指挥部天真的认为在之后还会有更多的超能者从城外归来。

　　但事实并未如他们所愿，他们的心态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沉入谷底，似是已经看到了剩下四支小队的结局。

　　终于，在十月的最后一天，临时指挥部解散，二期计划的探索部分宣告结束，没有归来的所有超能者在档案上被列为失踪。

　　整体的探索计划正式进入到了研究收获的阶段。

　　至于那十位超能者，因为队伍中总有人还是有家人的，所以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交叉验证，最终都被排除了替换的嫌疑。

　　也是在这一天，林清流挎着装着一些镇静剂和文件的挎包，来到了内务部的大楼给这些超能者做心理方面的疏导。

　　推门而入，最先映入林清流眼睛和鼻腔的是浓重的烟气和烟味。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缭绕的烟雾上形成道道光柱。

　　单人休息室（牢房）内，一位看上去将近五十岁的女性正翘着双腿，一根燃烧的香烟被夹在她的指缝中。

　　林清流伸手在鼻子前方扇动了两下，无声无息地强化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系统。

　　“吸烟有害健康。”

　　林医生给出了适当的劝诫。

　　“对外探索也有害健康。”

　　女人透过窗外看着外面一成不变的风景，语气中没有一丝波动。

　　“说的也是，好在我只是心理医生，这方面其实不归我管。”

　　林清流用一种不粘锅的语气态度活跃了一下气氛，但效果并不怎么好。

　　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气馁的表情，反正话疗也不是他这位半吊子心理医生的特长。

　　聊上几句，发动能力，读取记忆，种植暗示，一套完整的疗程就结束了，对于他来说，患者的态度一点也不重要。

　　“你似乎一点也不生气？”

　　尽墨从窗边转过了头，看向这位看上去年龄只有自己一半大的心理医生。

　　“女士，在希望城中精神病的数量远超您的想象。”

　　林清流摊摊手示意自己见得多了，事实也的确如此，眼前这位女士好歹还没开始发疯，要不然他诊所的餐具为什么都买不锈钢的？

　　“今天只是和您聊一下与城外探索有关的经过，顺便解决一下或许存在的内心障碍，当然，如果您没有倾诉欲，那么我会在这里停留半小时，之后就会去下一位超能者的房间。”

　　尽墨拨弄了一下垂落到耳边的头发，略带好奇地问道：

　　“下一位是谁？”

　　“超能者‘水银’。”

　　“嗯，那你不用去了，把他的时间也匀给我。”

第248章 有人在养蛊？

　　在两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之后，尽墨礼貌性地熄灭了香烟，开始简单讲述外界探索的经过。

　　实际上他们的经历并不复杂，无非就是穿过平原，穿过沼泽，抵达村落，杀干净，然后原路返回这几个步骤。

　　但也正因如此，中间某个看上去不太协调的部分才成了让尽墨耿耿于怀的心结。

　　“我知道，如果停留在沼泽聚落，能够获得更多的信息和情报。

　　“我也知道，他们中的很多人对自己当前的状况完全不了解，甚至不知道为何而死。

　　“但在他们没有睡着之后的记忆的情况下，我们无法推断神秘仪式的联系是一周一次还是一天一次，又或者是其他的频率，我必须以希望城的利益为准，将小队的生命放置在第一位……”

　　掐了烟的尽墨看上去是在讲述，实际则是在说服自己的内心。

　　林清流没有怎么插话，装模作样地在笔记本上胡乱记着什么，等待对方自己开解自己完毕。

　　“为了保险起见，我让我的能力覆盖了沼泽聚落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人还是树木，甚至是聚落栽种的那些作物，没有任何东西活下来。

　　“我们因此失去了很多宝贵的情报。”

　　“但你并不后悔，对吧？”

　　林清流放下了笔，抬起脑袋问道。

　　尽墨毫不犹豫地点头，

　　“当时或许有一点，但在将这件事和‘念’小队联系起来之后，就完全没有了。”

　　“一个坏消息。”

　　林清流的脸色凝重了一些：

　　“今天是十月三十一日，探索计划的对外探索阶段在今天正式截止了。

　　“你知道有多少超能者小队成功返回吗？”

　　尽墨看着林清流的表情，想要猜测一些数字，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胡乱下定结论，最终摇了摇头。

　　“两队，十人。”

　　尽墨感觉这个答案出乎自己的意料，但也确实合理。

　　纸面能力上来说，她的小队是最强的，但其他队伍也各有各的长处，并不能轻易小看。

　　“是谁的队伍？粉碎？又或者风刃还是白石？他们的队伍战斗力都很强。”

　　林清流摇了摇头，

　　“作为亲历者，您应该明白城外最大的危险是看不见的，只看正面战斗能力会有失偏颇。”

　　眼看只剩下了两个选项，林清流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想法，直接公布了答案：

　　“是菲涅尔的小队。”

　　“竟然是他。”

　　惊讶的神色在尽墨的脸上一闪而逝，毕竟菲涅尔也不算籍籍无名之辈，白天光剑超人，晚上不如正常人的奇怪能力很容易让人记住。

　　她觉得自己之后需要再看看这支不起眼的小队的信息，为将来可能存在的合作打好基础。

　　“我想说的是，成功归来的队伍数之所以没有变成‘1’，和您的谨慎和小心是分不开的。”

　　“不用再疏导我，只是我有几个问题想要和你讨论一下。”

　　尽墨挥手制止了林清流接下来的发言，反而是询问道：

　　“医生，你觉得那个什么‘避难所’存在的可能性是多大？

　　“虽然基本可以确认那些人都是被城外生物操纵的傀儡，但我越想越是觉得他们所说的‘地下避难所’应该确有其事。

　　“如果这东西并不是真实存在的，那么虚构这样一个概念进行欺骗就会变得非常不合理。”

　　尽墨将双腿从桌子上拿了下去，一手托腮露出思考的表情：

　　“但那个人轻而易举地将这件事说了出来，说明这似乎并不重要。”

　　林清流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心说自己的确有个探子此时正在城外为自己勘察地形，她要是过几个月再问，说不定连地图都有了。

　　想到这里，林清流也只能结合一些自己的思考给尽墨推导了一下相关的可能性，包括一部分有关生物场的思考。

　　尽墨仔细听着，最终带着感慨说道：

　　“以我一个外行的视角来看，您去研究所工作前景应当也非常广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