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瞒不下去,烦躁和愤怒积聚而来,甄溪用力甩开她的手:“是我又怎样!如今是蔡侍郎认错了!与我无关!”
钟毓惊怔又愤怒:“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什么叫与你无关!是你做的事!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溶溶备受煎熬,自己却在谈情说爱,你太过分了!你去澄清!”
说着就要拉她走,甄溪再度甩开她:“你别多管闲事好不好!溶溶是无辜的!难道我就活该吗?我也是受害者啊!是罗公子骗了我……”
“就是你活该!”钟毓气愤道:“当初我和溶溶好说歹说,你非要和罗公子在一起,若是你听了我们的话,怎么会有今天!”
甄溪掩面痛哭:“那事情发生了我能怎么办,我和绥安就要成亲了,你现在是要帮着溶溶,毁了我吗!”
钟毓怔住了,难以置信:“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事关溶溶的清誉和未来啊!”
“你怎么知道蔡侍郎不是她的归宿呢?蔡侍郎位高权重……”
“那你怎么不要?”钟毓冷冷打断她,“你不是一直贪慕虚荣,想要做贵夫人吗?你怎么不要?”
甄溪被她犀利刻薄的言辞刺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恼恨道:“是蔡侍郎看上了溶溶!即便我去澄清,他要的也是溶溶!”
“那不一样,你澄清了,他再要溶溶,那是他强抢民女!你不澄清,那就是溶溶勾,引企图上位!”钟毓义愤填膺,“走,我们现在就去!”
“你要逼死我吗!”甄溪尖锐地喊道,她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通红,见钟毓被她吓住了,立刻又放软了语声,“钟毓,我的未来才刚刚开始,可是溶溶她既没有心上人,也没有婚约啊!有了蔡侍郎有什么不好?”
为了让自己不显得那么自私恶毒,甄溪补充道:“若是溶溶有心上人,有想嫁的人,我会不替她澄清吗?”
钟毓望定她:“此话当真?”
甄溪心猛地一跳,勉强镇定问道:“难不成你为了帮她,要帮她扯谎有一个心上人吗?”
钟毓抿紧了嘴,甄溪居然看穿了她的想法。
“这件事溶溶都已经认了,你又节外生枝呢!”甄溪一再强调。
钟毓沉声道:“溶溶不是认了,是被污蔑的百口莫辩,她还想护着你,想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甄溪,你真没良心。”她定定地望着甄溪,“你以为你不认,溶溶替你认下,你就高枕无忧了吗?当初你和罗公子在一起那么高调,他带你去过那么多场合,总有见过你的,到时候你和李绥安在一起,难道不会有人认出你吗?”
甄溪背脊一僵,唇色发白,看着钟毓离开的背影,心惶惶不安,她知道钟毓一定会帮溶溶的,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去找任含贞。
谁知任含贞听了,淡淡一笑,帮她拭泪:“你放心,溶溶左不过就是找来魏家母子作证,可是周工上回在茶楼不经意说起溶溶在魏家做客一事,正巧蔡侍郎就在隔壁,若是蔡侍郎一心要得到溶溶,想必魏家那头他会摆平的。”
甄溪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全然放下心来,又听到任含贞道:“而且,我听周工说,蔡侍郎已经定好了后日上门下聘,势必要大张旗鼓逼溶溶就范。”
这个“逼”字刺了甄溪的心,她没想过要逼溶溶的,可是,可是事到如今,若是不逼溶溶,那死的就是她,她只能牺牲溶溶,但是但是她以后一定会对溶溶好的!一定会的!她在心里打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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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下朝,沈忌琛照例去给皇后姐姐请了安,又去陪他的外祖母太皇太后用了早膳,才出了后宫来,却被梁元汴喊住。
梁元汴脸上的淤青还清晰可见,脸色倒是神清气爽,好不得意地走近沈忌琛:“沈嫖姚啊沈嫖姚,你机关算尽又如何,皇上到底宠爱我姐姐,自然爱屋及乌,我们梁家不过用了一招移花接木就将你安给我的罪名摘得干干净净,再过一段时日我就能官复原职,失望吗?”
沈忌琛看着他洋洋自得的样子,垂眸轻轻一笑,那清贵的不可一世的样子,是梁元汴最痛恨的样子,他咬牙:“你装什么蒜,生气就表现出来。”
“我知道这个罪名难不倒你们梁家。”沈忌琛抬眼,眼底是尽在掌握的清冷。
梁元汴立刻被激怒了,他阴恻恻地盯着沈忌琛:“你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沈忌琛轻叹:“别紧张,我不过就是找个借口打你一顿罢了。”
那居高临下的不屑,顿时点燃了梁元汴的怒火,他的眼睛像是要喷出一蓬火:“沈嫖姚!”这么一激动,立刻牵扯到他嘴角的伤口,他怒火更甚,看着沈忌琛瑰伟的背影,他怒极反笑,“沈嫖姚,过两日可要去喝蔡侍郎的喜酒?他要纳妾了。”
沈忌琛站住脚转身看了他一眼,以为他要说什么事,听到竟然是蔡侍郎纳妾,他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给梁元汴,转身欲走。
“你不想知道蔡侍郎要纳的是哪家的闺秀吗?”梁元汴在后头气定神闲地喊着,身边有列队的太监走过,纷纷停下朝他们行礼然后离开。
沈忌琛走下台阶的脚步没有停歇,显然对这种无聊的事一点兴趣也无,就算蔡侍郎纳的是仙女或是公主,他都毫无波澜。
文松跟在沈忌琛身后没忍住给梁元汴翻了个白眼,这个梁公子可真无聊。
“锦绣楼的岳溶溶。”
沈忌琛蓦地站住了脚,利剑自他心脏穿刺而过,他倏然攥紧了拳,脸色紧绷凌厉。
文松惊惧地转身,脱口道:“梁公子莫要胡说!”
梁元汴起初只是怀疑,那一次沈忌琛和他抢岳溶溶做活或许只是针对他,但是在一盏江南被沈忌琛打了后,他才反应过来,沈忌琛打他之前,他正提到岳溶溶,此时不过也就是试探来佐证他的猜想,没想到……他眉眼间是一扫阴霾的英气,走过去时意气风发。
看着脸色乌沉的沈忌琛,梁元汴愈发痛快:“听说是岳溶溶爬了蔡侍郎的床,蔡侍郎这才无奈纳她为第九房姨娘。”
脸色本就难看的沈忌琛,一点一点苍白,也越来越冷,结成冰霜,梁元汴感到寒意刺骨,可他那快要压抑不住的怒火,却让梁元汴愈发心血彭拜。
文松握紧了拳,在他快要一拳打在梁元汴脸上时,生硬开口:“梁公子请吧!”
梁元汴笑了两声,长长舒出一口气:“记得备份厚礼。”他大笑着扬长而去。
沈忌琛紧握的手逐渐充血,半晌,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渗出,文松既慌张又担心,还有隐隐的恐惧,他低声道:“侯爷,梁元汴的话不可信。”
沈忌琛只觉得自己的心一阵阵发寒,喉头似是腥甜,他压抑着吞下去,脸色青白一片,平静地下楼,腿忽然发软,身子狠狠打晃,直直摔了下去。
“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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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侍郎的人挑着三箱聘礼摆在裁云堂的正厅时,锦绣楼所有的绣娘都站在了两边,唯独不见甄溪。
钟毓站在岳溶溶身边,浑身都紧绷着,准备随时战斗,她看向岳溶溶,岳溶溶正冷冷看着蔡侍郎。掌柜的领着一众绣娘给蔡侍郎和罗公子行礼。
罗公子风流倜傥地站在蔡侍郎身侧,扫了一圈,不见甄溪,心下冷笑,她倒是识相。
杜艳激动极了,顾不得尊卑说道:“蔡侍郎罗公子莫怪,我们与溶溶朝夕相处,情如姐妹,今日是溶溶的大日子,我们便过来观礼,能与蔡侍郎为妾,真是溶溶的福气。”
蔡侍郎笑道:“说得好!”他上前意欲挽岳溶溶的手,钟毓眼疾手快推着岳溶溶站到一边,蔡侍郎神色一冷,剜了钟毓一眼,钟毓毫不畏惧直视回去。
罗公子爽然一笑:“溶溶啊,你看蔡侍郎多重视你,你此次进府虽是九姨娘,可恩宠却是独一份的,毕竟谁家纳妾能出这番聘礼的,还不赶紧领受,谢了蔡侍郎一片心意。”
钟毓傲然道:“蔡侍郎,罗公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溶溶没有父母,自然是由她自己做主,左右不过一句‘我愿意’,否则岂不是强抢?”
蔡侍郎不紧不慢坐在了上位之上,罗公子冷笑一声:“这大喜事你情我愿自然是好,只是溶溶已然被蔡侍郎破了身子,在场之人皆知,难不成她还能别嫁不成?”
钟毓气性上头:“若是溶溶不愿!她情愿去做姑子!”
掌柜的低斥一声:“不得胡言!”他生怕钟毓得罪了蔡侍郎。
蔡侍郎鼻子一哼:“做姑子?岳姑娘好大的气性,那也得看本官愿不愿意。”
钟毓拧眉:“蔡侍郎是要强权压人了!那我们只能上告大理寺!上告刑部!请上官为我们做主!”
“你什么东西!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蔡侍郎怒而拍案,双目一瞪。
岳溶溶按住钟毓的手。
蔡侍郎看到岳溶溶出面,脸色稍霁,笑道:“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岳姑娘当真要闹得人尽皆知?你觉得闹大了,一个四品大员纳妾此等小事,大理寺会如何宣判?”
岳溶溶面色冰冷,掷地有声:“那晚同侍郎在一起的人是谁,侍郎心知肚明,罗公子也心知肚明,侍郎如今要强纳我为妾,我誓死不从。”
罗公子不慌不忙走近她:“闹大了对你没好处,上京是什么地方,遍地权贵,你想死,没那么容易,识时务者为俊杰,蔡侍郎说是你,就是你,大理寺刑部的上官们会信你还是会信工部侍郎?怪只怪,你无权无势,聪明的,领了聘礼与侍郎为妾,否则......”他轻笑着拍了拍岳溶溶的肩,眼底极尽冰冷威胁。
他这一番以为足以震慑岳溶溶,谁知岳溶溶后退一步,厌恶地用手帕掸了掸他碰触的地方,罗公子脸色一凛:“敬酒不吃吃罚酒!”
杜艳假惺惺劝道:“溶溶,这是你的福气呀,侍郎对你多好。”
岳溶溶愤恨地瞪着蔡侍郎,她知道罗公子说的对,他们这种身份想要拿捏她,简直易如反掌,她气得浑身颤抖,只能捏紧了手指强迫自己镇定,她傲然挺直背脊,稳住声线:“那晚,我正在启明巷魏家做客,那儿附近的百姓都认得我,皆可为我作证。”
纵然蔡侍郎和罗家势力强劲,她也不信他们敢明目张胆威胁一众百姓。
谁知罗公子爽然一笑:“你是说魏家和他的邻居吗?我去问过了,他们都说那晚并没有见到你,还有魏回,新科二甲进士,近日蔡侍郎派他出城办差了,至于魏夫人,也被支走了,他们何时能回京......”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看着岳溶溶脸色一点一点发白,才道,“就看岳姑娘何时进府了。”
岳溶溶一阵惊怖,三年前绝望的恐惧再度袭来,她看着蔡侍郎看着她的眼神,贪婪的犹如一头兽,她只觉四肢发凉,钟毓有一种大势已去地悲凉,紧紧扶住她,眼中蓄满了泪,在强权面前,她们渺小如沙砾。
裁云堂很安静,任含贞静静看着面如死灰的岳溶溶,唇角逐渐勾起一抹弧度。岳溶溶,今日你是非嫁不可了。她有一种马上就要除去眼中钉的畅快,一想到日后不用再看到岳溶溶在她面前晃悠,不用再担心岳溶溶抢了她的先得权贵青眼,再也没有人能抢走她的风头,她整个人都飞扬了,恨不得立马倒一杯酒饮尽。
“掌柜的!掌柜的!”忽然一个伙计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进门时被门槛绊了一跤,猛地摔在地上,顾不得疼,就嚷道:“侯爷来了!还有韩大人贺大人郑大人!浩浩荡荡。”
众人皆惊,掌柜的以为自己听错了:“哪位侯爷!”
“还有哪位侯爷!自然是武靖侯,沈侯爷!”
岳溶溶仿佛被注入了一丝生气,目光闪动了起来。
任含贞笑容倏然一僵,双肩不由发抖,怔怔看向岳溶溶,不,不可能!侯爷绝不会是为了她来!绝不会!
其他人却是又惊又慌,诚惶诚恐地开始整理仪容,蔡侍郎也不复方才的唯我独尊,站了起来,与罗公子对视一眼,皆是凝重。
“他们怎么来了?”听到沈忌琛的名头,蔡侍郎没来由地一慌,
罗公子拧眉摇头:“我也不知,先看看。”
话音才落,在场之人皆是齐齐朝门口看去,就见沈忌琛为首,韩贺郑三人紧随其后,再后便是一众护卫,一行人阔步而来,沈忌琛明净英俊的脸上似是结了一层冰霜,颀长的身姿瑰伟冷峻,风拂起他的衣摆都叫人心生惶恐,掀眼朝门内的人看去,所有人心神一震,忙是低下头去。
今日的沈侯似乎尤为不同,像是千斤巨石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沈忌琛跨过门槛,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一步一步入内,所有人默契地躬身往后退去,齐齐拜下:“见过沈侯爷,见过各位大人。”
当所有人躬身行礼时,岳溶溶立在那尤为醒目,沈忌琛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有一瞬的消融,岳溶溶忽然所有的酸楚集聚而来,胸口一闷,眼眶一热,滚下一滴泪来,沈忌琛眉心微蹙,只觉得心头一烫。
罗公子上前笑道:“嫖姚你们怎么来了?”
沈忌琛横横斜了他一眼,掠过他,罗公子心头一跳,怎么回事,他何时得罪了沈忌琛?
贺敏轩看了眼地上的箱子,挑眉:“哟,今日可热闹啊,有什么好事?”
罗公子看着沈忌琛坐到了上位,神色瞧不出什么来,便回道:“也不是大事,蔡侍郎与这里的绣娘互生情愫,所以特来下聘纳为妾室,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韩子羡和郑旭朝也坐到了一旁,贺敏轩兴致勃勃:“工部侍郎纳妾还是小事啊,看上谁了?”
大概是久经朝堂的敏锐度,蔡侍郎莫名有些不敢说岳溶溶的名字,总觉得他们突然来的有些蹊跷,罗公子也了解他们不是无聊之人,绝不会平白无故地来,一时也沉默了。
掌柜的见没人回答,便上前作揖道:“贺大人,是岳溶溶。”
贺敏轩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走到岳溶溶身边,不可思议:“你和蔡侍郎互生情愫了?”
岳溶溶很想翻他一个白眼,还是忍住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蹦:“没有!”
贺敏轩问:“哦,”转而回头,看向罗公子:“那你们怎么撒谎说她看上蔡侍郎了?”
所有人皆是一惊,就凭岳溶溶这两个字,他们就信了岳溶溶而不是再三质疑?
罗公子忽然心慌手抖了起来,强装镇定地笑:“这件事说来话长......”
“溶溶,过来。”
一道低沉清冽的声音忽然响起,罗公子喉头一滚,目光一颤,扭头的时候艰难地吞了在口水,就看到沈忌琛静静地看着岳溶溶,岳溶溶则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慢吞吞走向沈忌琛。
蔡侍郎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
岳溶溶却看到了沈忌琛右手缠着纱布,她目光一凝,将自己的关心压了下去。
沈忌琛看着她,嗓音微凉:“你看上这个老头子了?想给他做妾?”
岳溶溶忍无可忍:“我疯了不成!是他缠上了我!污蔑我!非说我......”她气得脸色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