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溪恍若未闻的样子,钟毓哪里还忍心生她的气,轻抚她的背快速道:“甄溪,我们去求溶溶帮忙,让她向侯爷说情......”
猝不及防,甄溪用力推开钟毓,拼命嘶吼:“别跟我提她!”她激动的浑身颤抖,眼底是拼尽全力的恨意,“岳溶溶她怎么能这么羞辱我!她是故意的!她要报复我,让我被所有人践踏!我不会放过她的!我不会......”
“啪”,钟毓的手掌擦过甄溪的脸颊,她被打得翻过身扑在地上,怔住了心神。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是你贪慕虚荣在先,辜负李绥安的一片真心,如今还来污蔑溶溶,若是你当初没有鬼迷心窍,珍惜你所拥有的,怎么会落得今日的下场!”钟毓气得心绞痛。
忽然甄溪笑了起来,笑得嘶哑诡异,身子都在跟着颤,她缓缓站起身,眼中泪花闪烁,笑意浸在一片死寂中:“你向着溶溶,你们都向着溶溶,侯爷也爱她......”她转身欲走,钟毓心头一慌,喊住她。
“你要去哪?”
“用不着你管!”甄溪愤恨地丢下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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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忌琛牵着岳溶溶的手走出裁云堂,转头问她:“你的房间在哪?”
岳溶溶心情沉重,没回过神来,呆呆问了一句:“什么?”
沈忌琛很有耐心,走近她垂眸凝视着她:“我问你你的房间在哪?”
岳溶溶忽然心头一跳,退开一步,低头掩饰眼底的慌乱:“在,在云锦苑。”
她刚说完,沈忌琛就拉着她走:“带我去看看。”
他们就这么离开,没有注意到程潜站在长廊尽头,冷冷注视着他们。
岳溶溶不知道他要看什么,站在门口,看着沈忌琛走进房中,眉心微蹙,显然很是不满,她没力气去猜他此刻所想,跟在后面走到桌前倒了杯茶,捧在手里静静喝着。
“生气了?”
沈忌琛低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岳溶溶皱了下眉,放下茶杯,抬头看去,凝重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蔡侍郎不是良人,为什么要让甄溪给他做妾?误会解释清楚,并非一定要葬送了她的幸福啊!”
“幸福?”沈忌琛冷笑,静静凝视她,“她不配,因为她欺辱了你。”
岳溶溶心头一颤:“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沈忌琛望定她,眼底清浅的笑意消散,渐渐乌沉,他低沉道:“我残忍?岳溶溶,为了一个对你心怀不轨的女人你在跟我置气?”他低笑一声,尽是嘲弄,像是拼命克制,终究克制不住发怒喝道:“我就是这么贱,我不顾大病初愈,特意赶来帮你解围,你却为了一个欺负你污蔑你的女人跟我置气!对那种女人你尚且都能维护,为什么对我就!”
他蓦地僵住了身姿,气得转过身去。
岳溶溶心头一慌:“你病了?”
“死不了。”沈忌琛语声冷硬。
岳溶溶知自己说错了话,懊悔极了,她不是要替甄溪说话,她也恨甄溪,恨她如此自私如此狠心,半点不顾姐妹之情,可看到她那样狼狈那样绝望地跌坐在地,她心有不忍。
但此时,见沈忌琛背对着她,半点不想理她的样子,她垂眸咬了下唇,见他虽不理她,却也不走,便鼓足勇气走到他面前,深吸一口气,低着头闷声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带了一点无心的娇,像是从前那般。
沈忌琛看着她圆圆的脑袋乌云一般的秀发,她微微低着头,能看到她柔腻白皙的脖颈,都不用她抬头,他都能知道她此时的表情是有多可怜多委屈,他的心就软了。
“诚意。”他妥协的声音低沉醇厚。
岳溶溶疑惑抬眼,果然她眼底有一层水雾,美丽极了:“什么诚意?”
他道:“道歉该有诚意。”他举起自己缠着绷带的右手。
其实方才在裁云堂她就想问了,“怎么伤的?”
见她的关心不似假装,他心里下好受些,平静道:“听到你要给一个老头子做妾,气的。”
岳溶溶面色一红,带着几分求饶:“能别提这件事吗?”说着她转身去自己的床头拿出一个药箱,转身捧在怀里,有些迟疑不确定,“要我帮你换药吗?”
沈忌琛强硬道:“不然呢?为你伤的,你不用负责吗?”
岳溶溶快步走过去,放下药箱,还在嘀咕:“你不能好好说吗。”
她和沈忌琛坐在圆桌旁,托住他的手仔细帮他拆纱布,头也不抬,问道:“你得了什么病?”
什么病?那日他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就一病不起,发起了高烧,把太皇太后和皇后还有他母亲吓得不轻。
“偶感风寒。”他淡然道。
岳溶溶点头,没再追问,纱布拆开了,手心是三个结痂的黑印,还渗了一点血,她抿了下唇,她脑海里忽然跳出沈忌琛听到她要给别人做妾的狂怒,可他今日还是来救她了,她倒了些药粉在棉絮上,借着上药,问他:“沈忌琛,你相信我?”
沈忌琛眉头紧皱一瞬,方才在裁云堂她分明不是这么喊他的,这个过河拆桥的小白眼狼。
“当年我提出让你做我的妾室……”他对上岳溶溶看过来的目光,顿了一下,“虽是权宜之计,你都不愿意做,怎么可能看上那个糟老头子。”他语气讽刺,不知在生谁的气。
岳溶溶听到他提当年做妾一事,也生了气性,抬头问:“若是真的呢?”
房中一阵安静,沈忌琛周身的气氛逐渐冰冷,他缓缓凑近,面无表情,语声极冷:“我会让他彻底消失。”
岳溶溶蓦地打了个冷颤,为了缓解气氛,扬声道:“我这可没有上好的伤药,侯爷金贵,回头还是让太医再处理一下吧。”
沈忌琛四下看去,拧了下眉:“你这的确是够寒碜的。”
岳溶溶正包扎给他系上结,听到这话,故意戳了下他的手心,他痛得抽气一声,瞪了岳溶溶一眼,岳溶溶只当没看见。
“不是说在看宅子了?看得如何了?”沈忌琛忽然心情好了起来。
乍然听到这件事,岳溶溶还愣了一下,才想起先前为了骗他存钱的目的,扯谎说要在上京买宅子,此时他突然提起,她只能敷衍搪塞:“还在看。”
沈忌琛面不改色道:“我已经帮你看好了一处,在朱雀街上。”
岳溶溶一听,正好找到了拒绝的借口:“朱雀街?我可买不起。”他的侯府正在朱雀街正街,那可是除望京门以外数一数二的富庶长街。
沈忌琛凝视着她爬上床放回药箱的动作,理所当然道:“用不着你花银子。”
岳溶溶放回药箱的手顿了一下,回头嘻嘻一笑:“不用我花银子的宅子,我可不敢住。”
沈忌琛脸色微沉:“别装不懂。”
岳溶溶笑了笑,就是不接茬。
沈忌琛目色沉沉凝注她,眉宇间露出几分凛然端正的寒意,声音压抑到了极点:“所以,你被欺辱污蔑,你情愿牵连魏回,让魏回为你作证,都没有想过来找我,让我来帮你。”
她存心和他生分,刻意回避,一想到她将自己排除在外,那个该死的魏回却被考虑在内,连一处小小的宅子都不愿受,抿紧的唇线冷峻至极。
岳溶溶不知该怎么说,可她的沉默在沈忌琛看来却成了默认,他凝注的目光逐渐失望,愤然转身,却撞到了岳蓉蓉床头的锦盒,一个物什扎眼地刺进沈忌琛的眼,他身形狠狠一顿,在岳溶溶转过身前,将物什攥进了手里,阔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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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文松:好久没打人巴掌了,虽然挺爽,但手还挺酸。
(下一章有个重要的新人物出场)
第31章 醉酒 岳溶溶,你还是逃了。
今日是蔡侍郎有史以来最郁闷, 最憋屈最屈辱的一日!想他蔡家虽不如沈家煊赫荣耀,但也是名门世家,他也位列四品, 活到不惑之年却被一个青年压弯了脊梁骨,还要纳一个不喜女人为妾, 那个丧门星!
可恨, 谁叫他沈忌琛年纪轻轻品阶已经凌驾在他之上, 他愤恨却无奈地灌下一肚子的酒, 左拥右抱, 还要听着那些不知情的同僚贺他纳妾之喜。
酒宴至月上中天之时才散,醉酒的他被下人搀扶着走上马车,安静寂寥的长街只有他一辆马车独行,忽然马车停了,久久不见动静, 他浑浑噩噩醒来,喊了一声家仆, 无人应答, 又喊了一声车夫, 还是无人应答,他努而坐起骂道:“反了你们!他沈家郎君欺我!你们这些兔崽子竟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说着他踉跄着推开车门, 就要将他们痛打一顿撒撒气, 谁知门才一开,突然涌进四五个壮硕男子, 将他一脚踹进了车厢,门一关,惨烈的喊叫和暴躁的怒骂齐齐传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凶!可知我是谁!我是工部侍郎!”
尾音是一叠连声的惨叫,和暴雨般的拳打脚踢。
月光晦暗的巷子里, 停驻着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文松立在马车旁,冷冷看着巷口外的马车。
沈忌琛坐在车厢里,垂眸看着手里的物什,那是今日他从岳溶溶的锦盒里拿来的,是一枚黄色玉石所制的弯月,在车厢的灯光下晕出柔和莹白的光圈,倒真像是一枚月亮落在他的手心里,在他珍视捧着,垂坠而下的是一条晶莹剔透的细小珠链,只是珠链的连接处却是损坏的。
那是从前他送给岳溶溶的礼物,是他剿灭海寇意外得来的稀有玉石,他请了第一工匠将它打造成月牙的形状,送给了岳溶溶,他还记得岳溶溶惊喜珍爱的模样,从那以后,她每日都戴着,一弯新月卧在她的颈窝处,映月生辉。
可这弯新月却在她跟着曲烈山逃走的那日被丢弃。城外的湖边,她扶着受伤的曲烈山,不见他亦是血流如注,用力扯下新月,狠狠掷于地上,说着绝情的话与他分道扬镳,以死相逼放她离开。
他猩红着眼看着她扶着曲烈山离开,一口鲜血喷出,血气不继被韩子羡等人带回了杭州城。
再醒来时,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强撑着锥心刺骨的痛骑马赶至城外,在那条湖边找了整个日夜,终究再也不见那弯新月。
他以为是被路过之人捡了去,大肆悬赏,最终心灰意败,原来,原来这枚新月是被溶溶捡了去......他心神震动,凝视着新月的瞳孔紧缩,无限地痛楚将他淹没,一滴泪自他眼底滚落。
“侯爷。”文松的声音自车外传来
沈忌琛目光逐渐冷冽,收拢手指握紧了新月,语声极沉:“不至死即可。”
文松明白了,放开了打,别打死就行。他走到蔡侍郎的马车外,静静听着蔡侍郎的惨叫求饶声,不屑一顾地冷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我家夫人都敢肖想!
翌日,蔡侍郎被宵小暴揍一顿下不了床的事就传遍了整个朝堂,皇帝震怒,让沈忌琛这个刑部侍郎彻查此事。
罗公子却心知肚明蔡侍郎为何被打,吓得马上命人从库房里挑选了最珍贵的珠宝亲自送去锦绣楼给岳溶溶赔罪,之后更是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在沈忌琛面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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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闹了那么一场,锦绣楼的绣娘看着罗公子亲自登门,极尽尊敬的给岳溶溶献上珠宝,看着岳溶溶的目光都变了味,没有亲近,反而更加疏远,只有钟毓依旧不变。
沈忌琛极致的尊贵地位都让这些绣娘心底生了变化,若是昨日提岳溶溶解围的只是寻常之人,或者寻常贵族,她们都不会有多大的介意,可偏偏此人是沈忌琛,就好比,大家都知道明月是求而不得高不可攀的,谁也摘不到,可偏生被身边摘了去,如何不心生嫌隙。
杜艳冷然道:“甄溪,你还不过来,你的好姐姐溶溶得了多么珍贵的礼物,你作为她的好妹妹,还不求她赏你两件给你做嫁妆。”
岳溶溶蓦然抬头,就看到甄溪站在门外,甄溪变了,变了阴冷沉默,她冷冷看着岳溶溶,径自进屋往自己的床榻而去。
一旁看热闹的绣娘冷嘲热讽:“哪有什么好姐姐好妹妹,好姐姐会故意瞒着好妹妹自己有了沈侯这么座靠山,会不提前告知,非要等到下聘这日,让好妹妹颜面尽失吗?”
钟毓怒骂道:“你在颠倒什么是非?昨日你不在场吗?还是说你蠢到看不懂?”
杜艳嘲讽道:“钟毓,你到底是个聪明人。”
“就是,溶溶还未进侯府呢,你就上赶着抱大腿了?这么快舍弃甄溪了?平日里不是姐妹情深吗?”
钟毓面色一白,这才后知后觉看向甄溪,甄溪紧绷着脸阴恻地盯着她,她顿时愧疚袭上心头。
岳溶溶见她们羞辱钟毓,冷然道:“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有绣娘气不过:“你骄傲什么?你素日和甄溪交好,怎么眼看着她给一个老头子做妾,你怎么不求求侯爷!”
杜艳冷笑:“歹毒呗,即便自己幸福了,也见不得被人好,甄溪若是嫁给李状元那就是正妻,她一个顶多做妾做外室的人怎么忍得了呢。”
钟毓还上前理论,被岳溶溶拉住,冷冷道:“这么爱说是非,出去说。 ”
“你!”绣娘们气急败坏,却突然想到周工被打成猪头的脸,皆是脸上一白,一句话也不敢再说。岳溶溶知道,此刻没什么比暗示沈忌琛更能堵住她们的嘴。
任含贞微微一笑,站出来打圆场:“大家别这样,溶溶得沈侯青眼没有告诉大家,或许有自己的考虑,至于下聘那日特意请来了侯爷为她做主,羞辱了甄溪......”她顿了一下,勉强找补道,“或许也有她的考量,她不是故意的,大家别再说了,甄溪现在正不好受呢,还请大家先离开吧。”
众位绣娘忍气吞声,闷声怪任含贞,一面说一面离开:“也就你还替她说话,把甄溪害得那么惨,你看谁都是好人。”
任含贞笑着送大家离开,钟毓气得差点呕血:“你听听任含贞说的什么话!”
岳溶溶却安抚她:“别气了别气了,你忘了万佛寺的大和尚说的了?六根清净。”
钟毓撇嘴:“根本净不下来。”她深吸两口气,探头朝甄溪看去,甄溪只是低头用力拨弄着手里的珠钗,如失去了所有喜怒哀乐,钟毓与岳溶溶对视一眼,拉着她朝甄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