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多次瞥向岳溶溶:“就怕有些痴心妄想的人想近水楼台,别还没摘到那轮明月就摔下来,摔死了!”
岳溶溶只当没听见,依旧和钟毓说笑,钟毓却看着杜艳笑道:“你怎么好像很怕有人会近水楼台似的?”
杜艳脸色蓦地臊红了。
突然一道奇怪的声音响起来:“可是我怎么听说……”却又戛然而止了。
众人被这转折的话头瞬间吸引,纷纷调转头去,看着语声源头的方绣娘,急问:“你听说了什么?”
方绣娘看着众人稀奇的目光,顿时谨慎,她听说的事也不知真假,万一胡乱说出来,传了出去,再传到镇国公府……她倏然打了个哆嗦,讪笑着摇头:“没什么。”
别人可不放过她:“你这两日领了韩家的差事,韩家同在望京门里的,你定然是听说了什么,快说吧。”
方绣娘无奈,只能找了个借口:“韩家的二少夫人怀孕了,我去做喜帕能听到的不过都是些孩子的事儿,可没听到有关沈侯爷的。”
众人知道她嘴严,没了意趣,岳溶溶的却愣住了,姝意怀孕了……
饭后大家去园子里消食,她还是没忍住,拉住了方绣娘,不露痕迹地闲聊:“二少夫人怀孕了,给的赏钱多吗?”
方绣娘“噗嗤”一笑:“财迷,很可观就是了。”
岳溶溶趁机问道:“那二少夫人身体还好吗?”
方绣娘多看了她两眼,笑道:“昨日才请了太医,诊断出来的,看着很好,金尊玉贵地养着。”她又看了岳溶溶两眼,拢了拢斗篷状似不经意问,“溶溶你认识二少夫人吗?”
岳溶溶微愣一瞬随即笑开来:“我要有那么好的福气,还用得着在这做绣娘吗?”
方绣娘也跟着她一起笑,仿佛这就是一场遥不可及的玩笑。
遥不可及吗?可她和叶姝意也曾玩闹在一起,一起喝酒,一起闯祸。
岳溶溶很喜欢那段日子,沈忌琛每日都要去军营,叶姝意来了,她们两个整天腻在一起,闯了不少大小祸,每每叶姝意都会搬出沈忌琛的名头,对方立刻恭恭敬敬认打认罚,她们无比骄纵,无比畅快,简直快要无法无天了。
那时候的岳溶溶知道沈忌琛身份贵重,却不知他如此贵重,整日腻在情爱的蜜罐里,根本没去想,他为何能令杭州的大小官员都忌惮,后来懂了,蜜罐也破碎了。
尖针扎进了岳溶溶的指腹,她痛得惊动回神,慌忙捂住冒出血珠的手指,不让鲜血沾染上价值连城的红色云锦,她又用手轻轻拍抚。
“这般珍惜,不知情的还以为岳姑娘是在为自己绣嫁衣。”一道刻薄冰冷的声音响起来,岳溶溶抬眼,就看到靳棠颂缓缓走来。
岳溶溶轻叹一口气,起身行礼。
靳棠颂嗤笑一声:“我没看错吧,岳姑娘何时这般守礼了?从前你不是很骄傲的吗?”她提到从前,眼中有一丝冷意。
岳溶溶不想同她争吵,可她的沉默却惹得靳棠颂不快:“如今你站在这里跟谁拿架子?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岳溶溶吗!”
说着,只见她快步上前,“哗啦”一声,手里的剪刀瞬间刺穿云锦,一路往下,撕裂两半。
岳溶溶惊诧之下怒从心头起:“你做什么!”她冲上前去,靳棠颂却突然往一边倒去,“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猝不及防,岳溶溶甚至没来得及心疼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就听到靳棠颂带着哭腔的声音望着她身后:“表哥……”
岳溶溶身形一怔,转过身去,就看到靳棠颂跌坐在地,泪眼汪汪地看着门口,她随即看过去,蓦然对上沈忌琛冰冷漆黑的眼眸,心狠狠一撞。
沈忌琛走过她身边,一眼也没看她,扶起靳棠颂,低沉地声音问她:“有没有受伤?”
靳棠颂抽噎了两声:“好痛。”
“文松,请大夫,扶表姑娘回去。”沈忌琛冷冷道。
文松从惊诧中回神立即上前,靳棠颂却推开了文松,挽住沈忌琛的手臂,万分委屈:“表哥,岳溶溶推我,我要她给我道歉!”
文松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岳溶溶。
沈忌琛目色微沉,没有立即答应,看向岳溶溶,她抿紧了唇挺着背脊直直看着他,恼怒又倨傲。
他知道她的性子。
“表哥……”靳棠颂轻轻摇撼他的手,带着一丝乞求,“我要她道歉。”
沈忌琛清寒的眸看向岳溶溶:“你听到了?”
岳溶溶耳中震颤,瞳孔蓦然紧缩,看着他的目光闪过微光,看到靳棠颂得意地扬起了下巴,一如当年她获胜时的模样,当年沈忌琛选择靳棠颂,今日亦如是。
沈忌琛蹙眉:“你在痛苦?”他嘲弄勾唇,“一句道歉而已,能有多痛?”
岳溶溶触及他眼底的痛恨,猛地心惊,她恨他,他也恨她,忽然她笑了,眼中愈发闪亮,沈忌琛的眸光却愈发暗沉,看着她转向靳棠颂,樱唇亲启,她说:“对不起。”
很轻,很无所谓。沈忌琛的心就好像被什么揪住了,怒火丛生。
靳棠颂笑了,继续道:“表哥,我不喜欢这件嫁衣,大家都是龙凤呈祥,鸾凤和鸣,我偏不要。”
沈忌琛耐着性子问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靳棠颂笑了起来:“我想要孔雀翎的,背上绣上孔雀,尾巴要用真的孔雀翎绣成衣摆曳地,孔雀也有吉祥如意,婚姻和谐的象征。”
岳溶溶不去看沈忌琛的表情,他低沉醇厚带着笑意的声音却清楚刺穿她的耳膜。
“依你。”
淡淡的声音,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岳溶溶这两日来的辛苦全都抹杀了。
靳棠颂却高兴了,又道:“表哥,岳溶溶虽然道歉了,但我还要你罚她!”
岳溶溶终于回头,沈忌琛也在看着她,却问靳棠颂:“你想怎么罚?”
靳棠颂想了一会,很天真道:“她毁了这么名贵的云锦,那就不给她赏钱!让她无偿做这次嫁衣。”
沈忌琛见岳溶溶眼中终于有了紧张害怕的情绪,眉心蹙了起来,比起他对靳棠颂的宠溺,比起让她道歉,她竟然更在意那一点银子!甚至看着他的目光不再强硬,露出张皇不安。
半晌,他仍是道:“好。”
当年,沈忌琛和她闹得很不愉快,几乎可以说是撕破了脸,老死不相往来的,岳溶溶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这次再见,她虽然很心魂动荡,但她是个有骨气的姑娘,是以每回见面,她都力持着不在意的姿态,就是想漂亮些,豁达些,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既往不咎,不再拘泥于从前。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变得太过可怜。
可这一回,她终于克制不住湿了眼眶紧紧盯着沈忌琛:“你明知道,这件嫁衣是她自己毁了!”
她越是这样在意,沈忌琛的脸越冷:“是又如何?”
他明摆着是要护着靳棠颂,偏心靳棠颂!这样明目张胆,丝毫不在乎自己受的委屈,可是,自己又算什么,他凭何要在乎!她将自己的下唇咬出一排白色的牙印,生硬道:“那我请辞。”
沈忌琛眼中闪过一丝微讶,继而冰冷,他逼近一步:“你说什么?”
岳溶溶转头,直视沈忌琛:“我请辞,还请侯爷另请高明。”
沈忌琛语声极冷极沉:“因为我冤枉了你,护着棠颂?”像是在问一个答案。
岳溶溶用最平静的声音道:“因为你不给我钱。”
莫说靳棠颂,就连沈忌琛也怔住了,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的话!等到回过神来,怒气陡然攀升,因为克制脸色逐渐阴沉:“不是因为我冤枉了你!因为我护着棠颂!只是因为银子!”
岳溶溶掷地有声:“是!”她需要银子!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下,沈忌琛怒极反笑,语声幽沉:“岳溶溶,你听着,这件嫁衣你非做不可,否则,上京再无你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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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忌琛不是吓唬她,他的确有这个势力和手段。
岳溶溶这两日都在侯府待到很晚,她们云锦苑的绣娘,每月除了锦绣楼的月俸看得就是达官贵人们给的赏钱,这个才是大头,既然在沈忌琛这儿拿不到,她只能尽快赶工,希望早日完成。
可这在云锦苑里,却成了居心叵测。
这日一早,岳溶溶起晚了,钟毓拉着她让她吃点东西再去侯府,谁知杜艳冷嘲热讽的声音插了进来:“可别耽误人家攀龙附凤了。”
岳溶溶还没急,甄溪却恼了:“你别胡说!溶溶才没有那样的心思!”
杜艳冷笑:“这一天比一天晚,不就是存了心要爬沈侯爷的床?夜黑风高好成事不是?”
甄溪气得要上去抓她的头发,转头却握住岳溶溶的手厉声道:“溶溶,你别去侯府了!我看她怎么编排侮辱你!”
岳溶溶还未开口,身后掌柜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大清早闹什么!都站好了!”
众人不知这个时辰掌柜的怎么来了,只见掌柜的目光在她们只见搜罗一圈,开始点名。
“含贞,钟毓,甄溪,还有杜艳,今日你们不必上工,跟我去赴宴。”
说着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中,掌柜的目光停在了岳溶溶脸上,犹豫了一会,移开了,结果又再移回去。
贵人说要我们这里容貌上乘的绣娘作陪,若说容貌,谁也越不过岳溶溶去,只是今日她还要去侯府,沈侯爷他自然不敢得罪,可对方也是来头不小啊……
虽说他们锦绣楼没有让绣娘应酬的先例,可胳膊拧不过大腿,掌柜的只能从命。
钟毓也是奇怪,便问道:“是何人请我们赴宴?”
掌柜的还在思忖,听到这有点不耐烦:“梁家的公子,太常寺少卿,说是要感激含贞特意设宴。”
一听梁家,任含贞先是一愣,而且低头矜持地笑了起来。
杜艳两眼放光:“含贞,梁少卿特意宴请你呢。”
梁家虽不比沈家金贵,却也是钟鼎之家,这一辈里更是出了个贵妃,听说独得圣宠,连沈皇后都要避其锋芒,梁家自然水涨船高了起来。
一时间,众人看着任含贞的目光都变了,任含贞依旧从容含笑。
此时掌柜的看着岳溶溶迟疑开口:“溶溶你……可能去?”
杜艳顿时警惕了起来:“梁少卿宴请的是含贞,我们都只是作陪,何必让她去!”
岳溶溶冷冷瞥杜艳一眼,开口道:“掌柜的,我能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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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松:我当时吓坏了,大气不敢出的。[爆哭]
第7章 撞见 “不是病了?原是为了来赴宴,看……
岳溶溶没有以德报怨既往不咎的大道德,谁看她不顺眼,她自然也不想别人顺心,杜艳不想她去,她偏生要去。
何况,沈忌琛断了她的赏银,她真的急需银子,这些贵公子出手都很阔绰,或许能得到很多赏银。
杜艳冷笑:“平时装着一副清高的模样,一听这种宴会,还不是巴巴地来。”
岳溶溶皮笑肉不笑:“你不也巴巴地来了。”
几人坐在马车里,自然是拦住她们争吵,任含贞静静看了岳溶溶一眼。
钟毓拉着岳溶溶低语:“你今日不去侯府,当真没事?”
岳溶溶点头:“我让人去告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