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番外*帝后下 下
皇上曾经的封地, 春松,那是夏末的一日,梁尊路作为春松最大的贵族兼重臣, 进宫述职,皇上见到他龙颜大悦, 走下龙椅扶起他:“梁叔。”
梁尊路连连后退:“臣不敢, 皇上如今贵为天子, 不可再如此称呼臣。”
皇上垂眸微笑:“梁卿此次进京, 要多待些时日。”
梁尊路笑:“承蒙皇上厚爱, 臣遵命。”说着叹息道,“刚进城时,看着如今的上京,只觉得恍如隔世啊,愈发的繁花似锦, 这都是皇上治世有道啊,待会出宫, 臣还要去逛逛呢, 看看皇上的天下, 我大周的盛世。”
皇上被勾得兴起:“朕与你一同前去。”
梁尊路忙是后退作揖:“这可使不得,皇上金尊之躯.......”
“有何使不得, 您忘了, 当年在春松,我们便时常微服私访, 体察民情,今日也是如此。”
话毕,他立刻喊来吴总管和御林军大将军安排行程,一行人做寻常装束出了宫。
正直午膳时间, 梁尊路便提议去尝尝庆阳楼的新菜式。
庆阳楼的掌柜的见他们打扮富贵,身后还有三两仆人六八扈从,应勤地迎他们上了最好的雅室,却被皇上拦住了:“诶,我看大堂就很好,热闹,梁叔您说呢?”
梁尊路自然清楚他的用意,朗笑道:“如此正好。”
掌柜的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忤逆,迎着他们去了偏厅雅座,雅座与雅座之间以风景屏风隔开,皇上和梁尊路还有御林军大将军在雅座落座,那几个下人和扈从只是挑了正对雅座的大堂散座坐下。
见他们举止不凡,面生的很,掌柜的猜想他们不是外地的贵人,便是上京新晋的贵人,不敢怠慢,也誓要将这几位潜在的客人笼络住,便极力推销道:“几位爷,咱们这每日都有新奇表演,今日是位说书先生,说的志怪故事可是引人入胜呢!”
梁尊路朝皇上看了一眼,皇上淡淡一笑,并未在意。
“掌柜的,将你们这的特色菜肴都上一份。”梁尊路扬声道,掌柜的立刻点头哈腰地去了。
等他一走,隔壁雅座传来交谈的声音,时而高调,时而低沉,却是真真切切传到他们这间雅座来。
“如今这大周的天下,可是赵沈的天下了。”
皇上执杯的手微顿,面色一沉,目光寒凉如水。
大将军脸色大变,一把握住腰间的佩刀就要起身,就听到皇上冷冽的声音:“坐下。”
梁尊路凑近皇上低语劝慰:“皇上,这些都是市井小民,懂不得什么的。”
隔壁再次传来:“听闻现在朝中大臣更加信服沈皇后了,若是有了沈皇后,皇上都要退让三分。”
“这不是因为皇上宠爱沈皇后的缘故吗?”
“呵呵,说是宠爱,谁又得知,皇上是否忌惮沈家,所以独宠沈后呢?”
“沈家势大,国公爷掌握着十万精兵,沈家郎君如今又再度封侯,沈后在后宫一家独大,更遑论太皇太后大长公主还有韦氏勋贵,这改日若是一朝醒来易主,我都不奇怪的。”
“不错,当初新帝即位,其中最大支持者便是沈家。”
眼见着皇上的脸色越来越沉,大将军几乎按捺不住,梁尊路沉默不言,淡定地喝了一口酒。
“爹爹!爹爹!”忽然眼前闪过一抹俏丽的声音,像是一道彩霞照进这间雅座。
皇上抬头,看到一张明媚亮丽的脸,乍然见到他,兀自一愣,而后笑容在唇边荡漾,灿若朝霞,惊喜喊道:“你是......詹哥哥?!”
“不得放肆。”梁尊路严肃的呵斥一声,转头朝皇上微微一笑,“皇上,是嫣儿无状了。”
皇上颇为意外:“这是嫣儿?长大了。”
梁嫣儿自若地坐到他们中间:“可不是,我如今十六岁了,再不是从前那个小孩了。”她朝皇上皱皱鼻,拿着在路边买的彩纸风车递到他跟前,“不晓得詹哥哥也在,这个送给你当见面礼,你别嫌弃,如今你是皇上了,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啦。”
皇上怔了怔,坦然接过来。
梁嫣儿和沈倾辞完全不同,她会撒娇,会哭闹,会喊疼,会抱着他的胳膊叫他替她做主,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开始三头两天宣召梁嫣儿进宫,只是让她观赏宫中秋景,亦或是和她一同作画,沈倾辞也是知道的,可她却从来没有在他跟前提起过,拒绝过。
连带着陪着沈倾辞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甚至沈倾辞进御书房的次数都在变少。
有一回他陪着梁嫣儿在园中作画,梁嫣儿玩闹了起来,不小心栽进了他的怀中,沈倾辞正走来,他想要推开梁嫣儿的手却在见到沈倾辞莞尔一笑的面色时,停住了,他的心往下沉了沉。
“皇后来了。”他就那样扶着梁嫣儿,和沈倾辞说话。
梁嫣儿俏皮吐舌,乖乖站好朝沈倾辞行礼。
沈倾辞温和含笑:“妹妹免礼。”
“皇后姐姐真温柔,皇上你真是好福气呢。”梁嫣儿一句无心的话,却像是扎进了皇上的心,是啊,沈倾辞一直这么温柔,不管哪个女人靠近他,她从来不曾动怒过。
那天晚上,皇上在时隔半个月后,再一次走进了凤栖宫。
半个月未曾留宿凤栖宫,他来了,沈倾辞仍旧是宠辱不惊地起身,只是这一回,她朝他行礼了,他没有阻拦。
不知何时,他们之间默契地默认了这种变化。
皇上坐在了龙凤榻上:“坐。”他指了指身旁的位置,沈倾辞温顺而坐。
几乎没有一点铺垫,皇上沉声道:“朕打算纳嫣儿进宫,封为贵妃。”
猝不及防,沈倾辞手里的茶盏一滑,刚倒的茶水洒了她的手背,她被烫得眉心一皱,低呼出声,皇上立即起身过来握住她的手,焦急喊道:“宣太医!”
沈倾辞以为她有心理准备的,也得体地明白他们不是寻常的夫妻,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妄想,可此时她还是心底泛酸眼前一片朦胧。
看着她低着头,皇上摩挲着她的手,心尖泛起丝丝疼意,眼底染起希冀:“卿辞,若是你不愿意,朕可以......”
“皇上说笑了,”沈倾辞抬眼看向他,眼底的水雾已经散去,只剩点点,在灯烛下像是闪闪发亮的星光,她忽略了皇上微怔的神色,体贴道,“皇上是一国之君,泽被苍生,理应为皇室开枝散叶,嫣儿妹妹性情活泼可爱,且是贵族之后,与皇上也有青梅之情,有她陪着皇上,臣妾哪有不愿之理。”
皇上握着她的手僵了僵,半晌,慢慢挪开,眼底的情意化成漠然,他低首垂眸,两人静坐。
“皇后当真是......天下贵女的典范。”皇上淡淡一笑,他唬地起身,第一次对着沈倾辞冷了脸色,“那便依皇后之言!”
他拂袖离去,沈倾辞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怔怔坐了许久,想喝一口茶醒醒神时,触口才发觉茶水已经冰凉了,她忍着不适之感,尽数喝尽。
若华走过来,蹲在她身边道:“娘娘,您明明就不高兴,为何不告诉皇上,为何不跟皇上撒娇求求他,只要您开口,皇上会依了您的。”
沈倾辞垂眸看向她,眼底是从未见过的黯然:“求来的东西,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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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嫣儿进宫了,抢夺了原本属于皇后的宠爱,成了皇上最宠爱的贵妃,梁家也因此加官进爵,成了上京新贵。
不管是出于对沈家的忌惮,或是试探沈倾辞对他的心意,皇上对梁嫣儿的宠爱和曾经对沈倾辞的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梁嫣儿逐渐恃宠而骄,见到沈倾辞时,也不再像从前那般乖巧,行礼的时候再也不曾低头。
“姐姐,秋凉,怎么还坐在湖边吹风呢。”梁嫣儿盈盈笑着,掩唇道,“也是,这凉风只怕也抵不过姐姐的心凉吧。”
沈倾辞端着茶杯坐在那静静看着她,眼底喊着一抹清浅的笑意。
碧华幽幽道:“贵妃娘娘如今果然是不同了,不似以往见到皇后娘娘毕恭毕敬,生怕得罪了进不了宫的模样了。”
梁嫣儿眼睛一瞪,随即笑开来:“詹哥哥不过就是看在你家世份上才对你另眼相看两眼,我与詹哥哥可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你以为你在詹哥哥心里能比得上我吗?”
这种口舌之争,沈倾辞骄傲的一向不屑为之,但今日她突然有了兴致,勾唇一笑,起身道:“你既知本宫家世显赫,就该夹着尾巴做人。”
梁嫣儿最恨她那幅高高在上的样子:“家世再显赫又何如,百年士族一朝将倾的前例不胜枚举,怎么皇后娘娘以为沈家是意外吗?”
“啪”,猝不及防,梁嫣儿被沈倾辞狠狠打了一记耳光,她就势翻过半边身子去,再转过来时,瞪着沈倾辞的目光迸出怨毒。
“你敢打我!”
沈倾辞冷冷看着她:“口出狂言。”
梁嫣儿被她的气势吓得怔了一瞬,目色一冷,阴沉道:“詹哥哥那么疼我,若是他知晓是你将我推进了湖中,你道会如何?”
话毕她转身跳进了湖中,岸边她的两个宫婢惊呼大喊着“娘娘”“救命”。
若华碧华站在一旁傻了眼,也怕了,这附近只有她们几个,若是事后梁嫣儿一口咬定是皇后推得她,总是她们作证,也不会被采纳证词。
眼见着宫婢太监闻声而来,沈倾辞面不改色,凉凉道:“既然梁贵妃这么爱跳水,就让她在湖中多待一会,碧华。”
碧华迟疑地看了眼沈倾辞,立刻扎进湖水里,将挣扎着冒头的梁嫣儿按进水中,再松开,等她再冒头时,再度按下水,三番两次,梁嫣儿终于怕了。
等到会水的太监赶来时,碧华才帮着一起把梁嫣儿拉上来,皇上正闻讯而来,疾步上前一把将梁嫣儿抱在怀里,梁嫣儿已经吓得说不出一个字。
“宣太医!”皇上大怒,对上沈倾辞平静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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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气势汹汹踏进凤栖宫时,沈倾辞正气定神闲坐在窗边看书,闻声抬眼,对上他乌沉的眼,她放下书籍起身,行礼。
“嫣儿说你打了她,还推她下水,可有此事?”皇上的语气冰冷,不见丝毫温度。
沈倾辞坦然道:“臣妾的确打了贵妃一记耳光。”
“为何?”皇上眉心紧蹙,紧盯着她,“希望皇后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盯着她,眼底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希冀。
沈倾辞直视他的目光,正色道:“因贵妃对沈家行咒骂之言。”
“沈家?因为沈家?”皇上眼底的希冀尽数打碎,暴怒易见,突然嗤笑一声,“原来是因为沈家!”
“不然呢?”沈清辞反问。
一股尖锐的刺痛扎进心底,皇上语塞脸色铁青:“那推她下水呢?也是因为沈家?”
沈倾辞道:“是她自己跳下水,想向臣妾证明在皇上心中她更重要。”
皇上脸色紧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让碧华按着她不让她出头,也是她自愿的?”
沈倾辞道:“梁贵妃污蔑皇后在先,臣妾只是小惩大诫一番,有何不可?”
她抬头看着他,眼中似有情愫在闪动,手指紧紧攥着,像是在跟自己较劲,力持端庄的模样。
皇上的目色渐渐冰冷:“嫣儿年纪尚轻,玩闹惯了,皇后素来大度,也已惩戒过了,想必不会再与她计较,此事,朕希望就此作罢。”
沈倾辞虽心里清楚这个结果,但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心还是往下一沉,若是从前,他如何会轻轻揭过,梁嫣儿到底还是在他心里了,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句话:“遵旨。”
皇上转身离开,起初他的确是因为忌惮沈家,才亲近了梁家,但当他与梁嫣儿日渐亲密,却不见沈倾辞有丝毫的妒意和醋意,他像是和自己较真,便一发不可收拾。
此事后,他对梁贵妃的宠爱愈发高调,赏赐如流水一般,像是要做给世人看一般,可重要的场合,他仍旧会维持皇后的体面。
他们僵持在一种奇怪的关系漩涡里。
他以为沈倾辞只是不拘于小节,可当看到沈倾辞因为沈忌琛被算计,牵扯进男女情事中时,他看着她勃然大怒的神色,才知道原来她在乎一个人也是会失态的。
当夜,他再也控制不住进了凤栖宫,微醺的酒意包裹住沈倾辞,他紧紧抱住她,生气而无奈地质问她:“你不在意朕是不是?不管朕和哪个女人在一起你都不在意是不是?”
“当初你嫁给朕,是因为心里有朕,还是只当这是场一场政治婚姻?你可有将朕当夫君一般疼爱,一如嫣儿疼爱朕一般。”
沈倾辞清醒得很:“您是臣妾的夫君,亦是皇帝,臣妾自然敬您,爱您。”
他突然攫住她的下颚:“你知不知道,朕最讨厌你这样冷静的样子,仿佛即便这个皇帝不是朕,你也无所谓!”说着他狠狠吻住她,不让她再说一句他不爱听的话。
那一晚他疯狂所求,她掐算着受孕的时间,在这一晚惹恼了他,如她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