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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亡夫长兄借子后_分节阅读_第110节
小说作者:迎婵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381 KB   上传时间:2025-11-11 17:07:50

  晋师爷恭送主子离去,营帐中只剩几个护卫、晋师爷、田岁禾母女。

  尽管双腿已软得几乎站不住,田岁禾还是强撑着,将孩子护在怀里,强忍道:“您想错了,宋持砚他没那么喜欢我,就算喜欢,也不见得会为了私事耽误公事……你还是放我走吧。”

  那位师爷只是笑,不与她辩驳,“晚间我会弄来一份漕运总督盖过官印的文书,娘子雕工精湛,应当能照印子仿出印章吧。还有一个时辰可休憩,行路疲倦,带孩子安置吧。”

  他把母女俩带到一处营帐。

  营帐中陈设物什一应俱全,是贵客的待遇,营帐的外头却围满了兵马,宛若铁桶密不透风。

  *

  女儿无忧无虑,吃完饭已很快睡下,田岁禾坐在营帐中,看着怀中的女儿,目光逐渐失焦。短短一个时辰,她仿佛经历了许多年之久。

  多年前,阿翁醉酒时曾说过胡话:“早知……早知道会这样,这亏心事就让师父去做吧!老头无父无母,无妻无子……”

  少时她不懂阿翁在哭什么,知道石碑上刻着什么那日,她才懂得,阿翁是在后悔,但她依旧无法全部体会老头子的心酸。

  今日方知。

  谁能想到呢,多年之后,阿翁的另一个徒弟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被人用孩子家人要挟着去私刻官印。

  老头的音容笑貌在那一刹清晰,田岁禾好似看到从前那双总是在笑的浑浊老眼中的哀伤与自责。

  最得意的徒弟,却走上了为虎作伥的路,即便这并非阿翁导致的,但他还是自责,懊悔教给他精湛的技艺,让他走上绝路。

  田岁禾忽然庆幸,幸好她是在老头子不在的时候,被赵王的人威胁。

  不然,她无法想象瘦弱的阿翁会多自责,他已那么苍老,怎么能再一次承受那样的哀痛呢?

  “唔,阿凉,要赢……”

  怀中女儿翻了个身,满足地吧唧着嘴,想来是做了个美梦。

  田岁禾心里又被绳捆紧了一圈,更喘不过气。

  阿翁不必经历再一次的痛苦,可还有女儿,这是她在世上最亲的亲人。

  她要怎么办?

  营帐毡帘动了,那位晋师爷负着手走了进来,把一张文书拍在田岁禾面前桌子上,“田娘子,照着刻吧。”

  他甚至都不曾问田岁禾可曾考虑好了,俨然算尽一切。

  田岁禾看着文书。

  她怀着一点没底的希望道:“可印出来的章纹和印章不一样,我可能……没法刻出来很像的。”

  晋师爷和气笑笑,看着她怀中的稚儿:“这孩子生得跟仙童似的,也懂事,一个糖人就能哄好,想必很得娘子疼爱。”

  他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弯下身要去逗睡梦中的孩子。

  那指尖落在田岁禾眼中,无异于刀剑,她倏地用身子护住笋笋。

  “别动她!”

  “娘子见外了,孩子如此可爱,我怎忍心伤害?但世子爷恐怕没那么心软,当初为了说服一位官员,硬是当着那人的面,将他家中稚子的手指头,脚指头,四肢……一点点卸了,嘶……孩子哭得属实可怜啊。不过娘子不同,看在宋大人的份上,只要娘子配合我们,别说保孩子安然无恙,我们还能保孩子一生富贵,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娘子想必清楚此理。”

  每一句话都像刀,在田岁禾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划上一道。

  想到笋笋会经受那些惨无人道的伤害,她就不住发抖。

  晋师爷精明的眼中露出笑意,拍了拍手:“为母则刚,田娘子技艺精湛,又有女儿陪伴,定事半功倍。”

  田岁禾浑身发冷,她不想帮他们做事,可怀中孩子牵动着一个母亲的心,本能冲破内心重重纠结,从她舌尖溢出来。

  “……你们,要我多久刻好。”

  “两日,但越早越好。哪怕是故意拖延,这两日也够娘子拖的了,但两日之后,倘若还未刻好,这么可爱的孩子可就要遭难了。”

  晋师爷成竹在胸,撂下玉料和雕刻的用具就先行离开了。

  *

  苏州城夜色沉沉。

  宋持砚来到了与恭王世子约定的地方,就赵王旧部近日的异动商议,皆得认为赵王不会从此安分。

  箫呈道:“我那堂兄如今在赣州带兵,被皇爷爷下旨回京请罪。他曾任赣州都督,手下有兵马,或许会起事。”

  宋持砚颔首,“但这些年,赵王为陛下做了不少事,如今虽受废黜,但陛下还留有情分,他们应当会先暗中筹划。期间假意安分,以迷惑陛下。”

  箫呈说:“父王也是如此说,让我务必稳住,切勿打草惊蛇,无乱发生何事,都要等。等他们先起兵。如此才不会被陛下怀疑是党争。”

  二人达成了一致,暂且无话,宋持砚沉默地饮茶,箫呈看他神色,笑道:“怎么,又受挫了?”

  宋持砚不言语,又饮一杯。

  外头护卫忽地急急奔来,慌道:“公子,不好了!田娘子和小小姐被一伙精锐劫走了!”

  方才还冷脸沉默,宋持砚猛地起身,大步开了门,沉声急问:“发生了何事?”

  护卫简要说了,箫呈面色变了:“这定是我那堂兄做的!”

  宋持砚面色沉肃,毫不犹豫地拱手请示:“世子,请准臣调动人马追人!”

  箫呈迟疑了,方才他们还都认为需要引蛇出洞,如今怎能打草惊蛇?父王反复定住他,要想成大事,需顾大局。

  他回绝了:“大张旗鼓去搜,必将惊动他们,本世子可以派出私下蓄养的精锐,不必你亲自冒险。”

  没有上官准许,宋持砚无法调更多兵马,他也早已料到恭王世子会如此决断,并不意外。冷道:“下官亲自去。”

  亲自更是凶多吉少!箫呈拦住他,狠心道:“你若去了,只会再搭上一条命!田娘子也不爱你,你又何苦轻贱自己?你是朝廷命官,也该顾全大局!”

  宋持砚僵了僵,望着远处:“您就当是臣执迷不悟。”

  直到此时,他才看清自己的心,相比让她独属于自己,他更希望她安好。

  箫呈还想劝,宋持砚目光冷下:“若今日被抓的是您的妻女,您还会如此作想?”

  箫呈的手无力垂下。

  他摇摇头,取下一块令牌,“是我失言。这是我的令牌,可在沿途以替王侯办事之名,调数百兵马在关口等候增援。但切记不可带入军营,否则若是赵王世子反将一军,你将被论罪!再多的……我凡帮不了你了,祝好。”

  箫呈背过身,负着手不再看他。

  宋持砚拱手:“多谢世子成全,臣必求得两全!”

  *

  田岁禾曾听陈青梧说起,二十多年前那桩假章贪污案。

  “那年徽州民乱,朝堂拨了军饷,国舅为了填补亏空,私自寻匠人刻官印,挪用了军饷。匪乱得不到镇压,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不久后有人检举国舅,先皇后全族流放,众多官员被杀。”

  “我身边那小丫鬟,便是因为家中吃不起饭,被爹娘买了,这样的孩子在徽州数不胜数,能活下来就已是难得,还有的人家为了活着,甚至易子而食,当奴仆又算什么?”

  “谁能想到居然是赵王陷害国舅,一枚假章,让众多无辜百姓、无辜官员受害……”

  田岁禾每刻一刀,陈青梧的话就在脑中过一句。

  赵王世子要刻官印用于运粮,从扬州开始谋反,若是他成功开始了,战争再也无法阻挡。

  扬州,她离开徽州后的新故乡,会和当年的徽州一样惨烈。不止扬州,其余地方都会遭受战乱的蹂躏。

  田岁禾只是一个雕刻铺子的小掌柜,勉强认得些字,没读过兵书,从不了解朝局据,但她知道什么叫饿殍遍野,什么叫人命关天、血流成河。知道这枚印章会带来灾祸,有无数和笋笋一样天真乖巧的孩童被卖为奴,经历易子而食。无数和阿翁一样孱弱的老人,佝偻的身子会被践踏在马蹄下。无数阿郎那样开怀的少年,被迫提着刀枪上战场……

  田岁禾没有经历当年徽州的惨状,此刻却犹如置身其中,耳边都是哭喊声,鼻尖尽是血腥味。

  她的手抖得越发厉害,才刻到一半,那一刀又歪了。

  “哎呀!”

  晋师爷搁下茶杯,他时常过来盯着她雕刻,每次他一来,田岁禾都会装作认真琢磨且有了头绪,避免他们伤害笋笋。

  方才实在没控制住,想到自己手中的刻刀,会间接杀死无数人……她就浑身颤抖,无法控制她的手。

  晋师爷叹气:“田娘子,这是第三块弄坏的玉料了,王府虽说富庶,禁得起这样靡费,但有的人禁不起啊。”

  他来到一旁垂着脑袋,安静玩磨喝乐的笋笋面前。

  “别动她!”

  田岁禾猛地起身,她一动,她身后的士兵也用长矛拦住她,喝道:“别动!”

  田岁禾被剑拦着,无法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晋师爷走向女儿。

  “好孩子。”晋师爷在小青笋跟前蹲下,“玩个把戏好不好,阿翁用这枚小刀在你的脸上划上一刀,给你个糖人,愿意么?”

  小青笋小脸煞白,奶声奶气地道:“不好,笋笋怕疼。”

  晋师爷和蔼笑笑:“那如果,让阿翁划你一刀,这样就不会划你阿娘了,你可愿意?”

  小青笋抿住嘴,眼巴巴地看向田岁禾,母女二人对望,田岁禾望见女儿眼里的纠结,她多希望孩子能再自私一些。

  可小家伙充满孺慕地望着她,眼中星辰闪烁,仿佛阿娘就是她的全世界。小手揪着衣摆,忍着怕点了头:“不划阿凉,就愿意。”

  田岁禾泪如泉涌。

  她再也支撑不住,泣不成声,哽咽道:“别伤害她,我会好好刻,我能刻出来的……”

  晋师爷这才满意,塞给笋笋一个新的玩具,“鄙人就再信田娘子一次。娘子有良心的人,不想殃及无辜,可若一个人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又谈什么良心呢?”

  晋师爷走了,还把守在营帐里的兵士都支走了。

  这是两日里,田岁禾和女儿第一次不被旁人监视,短暂的自由,却像上断头台之前吃的酒菜。

  她握着刻刀,不知道该刻向哪,是自己和孩子,还是那枚印章?

  刻刀所指的方向,是她如今能选的路。要是刺向自己和孩子,她不必违背良心,成为罪人,女儿也不会受凌虐。可她是人,不是圣人,她也怕死,想要活着,更怕女儿疼,怕女儿有个好歹。

  女儿还那么小,对人世充满好奇与憧憬,田岁禾下不去手。

  可刻向印章,就有可能酿成大错,推动战乱。

  田岁禾视线被眼泪染得模糊,看不清东西,和内心一样没有方向。

  “阿凉!不哭哭!”

  女儿还不知道娘亲为何难过,爬过来用小手给娘亲擦泪。

  “阿凉,给,给阿凉玩。”

  她把新得的玩具塞给田岁禾,以为这样阿娘就能开心。田岁禾望着女儿,猛然把她搂入怀中。

  她想起当初,她缠着要跟阿翁学雕刻,老头一度很忌讳,可田岁禾实在瘦弱,阿翁担心她无一技之长傍身,恐怕日子会穷困潦倒,因此粗略教了一些。

  年少的她不甘心,常偷看阿翁雕刻,琢磨他的技法,阿翁发现后很是慌乱:“芽儿,有的东西不要学太精,对你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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