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岁禾没给大户人家当过差,但知道同样身在底层的人要谋生得多胆战心惊。能为少年免去一次责罚,这伤她就更不会放心上了,和气道:“这不算什么事的,我在乡下时常受伤,真的不算什么大事的。”
少年虽然幸运免了受罚,另有别人要受骂了。
戏班班主打量了几人的衣着,知晓都是有钱人家的人,怕得罪了有钱人,客人虽没计较,班主却不打算放过那走绳失误的少女:“来了这么久还毛手毛脚的,这班子里是容不下你了,明日就把你卖了去!”
田岁禾越过班主,他身后少女瑟瑟发抖,脸几乎低到胸口,只看得见瘦尖下巴,那孩子很瘦,脸色苍白得好似马上要晕倒。
少女拼命地道歉,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田岁禾从那一双恐惧的手上看到了自个的影子。
她连连说没事,几人刚转身要走,班主不打算放过那少女,竟直直给了那少女一脚!少女苍白的面色更是面无血色,直直晕过去了!
田岁禾急急地回头,扶住了少女伶俜的身体。
方才她救下的小姑娘亦上前喝住班主:“胖墩儿!你是非不分,分明是我冲撞了她,怎能罚她?”
班主顿时没了气焰,苦着脸说:“这丫头卖身葬母,口口声声说她武功好,我便雇了她,原定的是让她给我干三个月的活,哪知她身上带着伤却不告诉我,这不是骗我么?”
红衣小女孩看田岁禾对卖艺少女很是怜悯,大气地拍拍胸脯:“这姐姐跟着你也是受罪,她拿了你多少银子,我给你!”
班主见她和身边少年衣着不凡,他窝里横,却不敢得罪贵人,哪能不应?连银子都不敢多要。
救下那可怜的少女,主仆俩正要再谢过太难随和,然而回头,那位娘子已经消失人群里。
小主子失落道:“我还想救下人大姐姐会高兴呢,说不准答应给我雕刻东西了,我也还没报答姐姐……”
少年宽慰:“只要人还在歙县,小的定帮您寻到。”
*
田岁禾趁乱溜了。
阿翁生前嘱咐她和阿郎,可以靠雕刻讨生活,但要藏着几分技艺,免得太出挑被人盯上。要是有不认识的人莫名其妙让他们帮忙雕刻东西,可千万不能答应。
那孩子追上定是为了让她帮忙雕刻。可孩子虽是好孩子,她家人是谁,是好是坏还不知道呢。
她可不想惹麻烦。
田岁禾再没心思在街头巷尾闲逛了,拉着跟林嬷嬷回府。
不想林嬷嬷因为今日的事受责罚,也怕郑夫人怪她多管闲事,田岁禾说:“嬷嬷,咱俩先回吧,待会门进的时候您在我身边遮着点,这样我就不会被夫人说了。”
林嬷嬷也怕郑氏的抱怨,俩人一道瞒下来。但入夜时,田岁禾才发觉忘了件要紧事。
今夜那陌生公子要过来。
她红着脸问林嬷嬷求助,“背上的伤不大,可也禁不起上上下下蹭,直说受伤就暴露了。”
林嬷嬷可是过来人,什么花活儿没听说过?她拍拍田岁禾的肩膀,绘声绘色说:“娘子太保守了,站着、趴着、坐着也行。”
田岁禾睁大了杏眼。
林嬷嬷接下来的话让她不仅睁大眼,嘴都张大了。
“甚至悬吊,也不是不行!”
作者有话说:
----------------------
禾禾:o.O / 下一更周三下午六点[玫瑰]
第14章
悬吊在绳上?
怎会有如此可怕的事……
林嬷嬷每说一句,就像柴堆里加了一把火,田岁禾通红的面颊就快熟透,她捂住脸打断了:“嬷嬷别说了……用不着这么多。”
林嬷嬷憨厚地笑,“这不是看娘子不知道,想卖弄卖弄见识嘛!”
林嬷嬷先行退下,田岁禾拿起冰凉瓷杯在双颊上压了压,才镇下脸上的热。乡野之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田岁禾是个勤劳孩子,一天不干活就内疚,因此很小的时候起,她就喜欢夜晚、雨日和冬日,这些时候可以心安理得地闲着,不必因为懒惰而自责,可现在她害怕天黑。
越怕,天黑得越快,月亮似乎也跟她过不去,咻咻咻,咻咻咻,不一会就攀到了柳梢头。
那位陌生公子稳重的脚步声出现在寂静的廊下。
田岁禾飞快环视了一圈屋里的陈设,窗台、桌子、凭几、圈椅、还有软绒绒的地毯……林嬷嬷说那都是用料极好的家当,最耐用的是那张红木饭桌,她可以放宽心地使。
可田岁禾还是无法想象,桌子是吃饭的地方,她坐上去岂不是把自己当盘中的佳肴?
脚步声靠近,田岁禾强按下从榻边跳起的冲动,用绸带遮住眼,遮住她快从眼里的软弱和羞耻。
她照例起身,用主动帮他解腰带掩饰她的紧张。
之后田岁禾没有和前两回一样主动躺下,陌生公子略有迟疑,双手克制地按住她肩头要推倒她。
田岁禾从迟疑中醒神,忙避开他的手并摇摇头。
陌生公子会错意,竟转身离开。田岁禾急急勾住他的衣摆。
“你误会了!”
田岁禾红着脸,磕磕绊绊地解释:“我的意思是……待会,我不想躺着,我想、想站着。”
田岁禾语焉不详。宋持砚虽没经验,但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听过形形色色的事。
他准确地领悟了弟妇的意思,但明白不代表不意外。
田氏在他印象中一直是安分守己的、保守的,此次答应为三弟延绵子嗣也是出于对亡夫的情谊。
按理,她不会主动也不想主动在其中寻求乐趣。
宋持砚发觉他并非看懂她。
他许久不曾动,看样子是被她大胆的话惊讶住了。田岁禾慌忙解释:“不是我想,是林嬷嬷说,那样……就能更好吃进。”
宋持砚便明白了。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田岁禾透过朦胧的绸带看到他的动作。她垂着头,照着林嬷嬷教的走到桌子前,背对着桌子站定。
料想他比她更没经验,她站在桌前,背对着他解释道:“其、其实跟平时差不多……就是翻个面儿,你应该也还能找到吧。实在不成,你就摘了遮眼的东西,反正我背对着你,屋里黑漆漆的,你别怕啊……”
她口吻紧张但比白日官衙前撞见他时要更从容。
宋持砚清正的眉宇拢起探究,探究自己,也在探究田氏。
有时他真不知道田氏究竟算不算胆小保守。若不胆小,为何但凡碰到一个人都无比拘谨。若是胆小,却有晾晒在她和三弟窗前的几片肠衣和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还有今夜她的举动,虽知是林嬷嬷的提议,但她并不抵触。
不是深爱三弟么?
为何如此坦荡,是她的深爱掺假。还是她对三弟的情意超乎凡俗,即便与别的男子亲近也不会损及她对亡夫无上的专一。
宋持砚捏了捏眉心。
这也并非他该好奇的,何况她是亡弟的遗孀。
摆正即将脱轨的探究欲,他按部就班地解开她的系带。
田岁禾站着等了好半晌,脚下落了一块布,背对着外人的感觉很令人不安,想到上回难以容忍的存在,她小腿开始发抖。
紧张地等了半日,却发觉他并不熟练,又开始到处找寻。田岁禾想帮忙,他冰凉的手碰上来,轻轻拿开了她的手,轻易就寻到了。
但有了新的阻碍,她站着且背对他,不好辨别。
田岁禾回想着林嬷嬷说的要领,背要往下塌一些,这样才能露出更多,方便看清。可要那样翘着好难为情啊!她平时在外人面前放个屁都怕被听到响,还要一点一点地慢慢挤出来。只能跟上次一样咬牙欺骗自己,这是阿郎,她在阿郎面前总是自在的,别说放出声,平时他们俩还会比比谁的更久、更响。
把他当作阿郎就好了。
田岁禾紧咬牙关鼓足勇气,尾巴一点点地翘起。
但还是寻不到,宋持砚只好暂且摘下缚眼的腰带,横竖田氏背对着他,她又缚着眼睛。
摘下束缚,稀薄月光映照,宋持砚眼前白光一晃。
三弟遗孀的身后昙花绽放。
男子清冷目光沉沉。
*
林嬷嬷快变成贴在窗上窗花了,白日教给娘子后她就后悔了,大公子那样克己复礼的秉性,说不定只想循规蹈矩、板板正正地来。
会不会反感啊?
担心宋持砚不配合,今夜她又忐忑贴在窗上听声。
娘子的声音从窗内传出,听方向是在檀木桌前,小娘子温软的声音照旧很轻,怯怯的,让人听来心里直颤:“……还要再高一些么。”
大公子不想暴露身份,自不会回应,娘子软弱的声音更没底气了:“那……这样呢?”
大公子还是没反应。
会不会不高兴了,毕竟让大公子答应配合已是逾越了那位的底线,还要……林嬷嬷坐不住了,唉!早知道不该为了避免夫人的责罚跟娘子一道瞒天过海的。
屋内传出声音。
咚!
林嬷嬷被吓了一大跳。
老婆子在府里这么久,从未见大公子动气,故而着实震撼,震撼到缓了下才敢继续听。
这一声之后就没了别的动静,大公子依旧平稳。
时辰也跟之前一样,不多不少,恰好两刻钟。宋持砚推门而出,步调跟以往一样有条不紊。
但回到院中的宋持砚却没有林嬷嬷想的那般心无旁骛,因为中间有过细微的波动,他许久无法平静。
任凭田氏如何大胆,方才他都不应该乱了分寸。
哪怕仅是那一下。
*
大清早,郑氏唤田岁禾去。
昨夜还是跟之前一样恍然如梦,田岁禾神思飘游,到抄手回廊,酸痛的腰肢让她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