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她还是求助地看向了宋持砚,眼巴巴的很是无奈。
宋持砚依旧垂着眼眸,仿佛跟她不熟,但她看到他指尖点了点,似乎是某种暗号。
还以为是她错觉,但随后他唤来院中的下人们逐一审问。
宋持砚先后把几个人单独叫去了,还让田岁禾和林氏在侧旁听。他用的办法很简单,先对这个婆子说那个丫鬟招供了,称看到她盗窃了东西,对下一个丫鬟也用类似的办法,很快问出了有嫌疑的丫鬟,是清荷院新来的春雪。
春雪被他审问的架势击溃了,瑟缩着招认了:“我阿娘生病没钱看大夫,前日有个面生的丫鬟来找我,给我二两银子让我这么做,我为了银子只好照她的话做了。”
更多的就问不出来了,但今日三房设宴,三房脱不开干系。
在场的宾客目光都转了个风向,崔九娘道:“那可得好好查查,王妃赠我的宝珠竟用于冤枉人!说出去我们崔家颜面何在?”
崔九的姐姐是王妃,此番有意与宋家交好,这才让崔九带来南海宝珠做彩头助兴。没想到闹出了这样的意外,林氏听出她的不悦,急忙澄清:“九姑娘及诸位放心,家有内贼,不仅冤枉三少夫人,还要给我们三房寻不是,我定查个清楚!”
好生安抚一番,赔礼道歉,总算让众人和缓。
唯独岑六郎不愿接受这个真相,说笑道:“莫不是宋大公子为偏袒弟妹找来的替罪羊吧!”
这人实在是太可恶,田岁禾总算知道阿郎幼时为何会揍他!她现在也很想揍他一顿,但她不敢……
她要是她有宋持砚这样的身份就好了,可惜宋持砚这样文绉绉的人一定不会轻易揍人。
好可惜。
她遗憾地偷窥宋持砚,宋持砚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她想让他帮她出头?
但他并不为岑六郎这样的宵小之徒浪费半分精力。
田氏又偷偷看了他一眼。
她眼里的遗憾更明显了,宋持砚清了清嗓子,冷澈的视线落在犹不甘心的岑六郎面上。
“岑六郎与其在此无理纠缠,不如多去西巷走一走。”
岑六眼皮突地一跳。
他在西巷瞒着人偷偷养了个贪官之妾,正是宋持砚之前查处的那位,要是被查出来,他少说得吃官司,还要被父亲毒打。
宋持砚这明着威胁的冷淡目光看得岑六郎心虚。他忙改口:“说笑,说笑的,既是误会一场,在下也给三少夫人道个歉。实在对不住!今日这颗宝珠虽是在下的彩头,但三少夫人被恶人陷害属实委屈,就给少夫人压压惊!在下还有事,告辞!”
他记着回去转移罪证,跑得比风还快,田岁禾拿起宝珠追上去:“多谢,但我不稀罕!”
这出闹剧就此结束,田岁禾的清白洗清了,但林氏沾上的是非可就大了,为了表明态度,她即刻赶回三房,兴师动众地揪内鬼去。
*
人群散去,田岁禾补上她见到宋持砚必备的鞠躬大礼。
“多谢您。”
宋持砚神色淡淡,“分内之事,深宅是非多,母亲多病,下次遇到此类事,径直派人寻我即可,若我不在,就去寻付叔或李宣。”
田岁禾又要鞠一躬,宋持砚伸手把住她胳膊拦下。
“你有身孕,不必如此。”
这句话一说,心知肚明的两个人都难堪地沉默了。
田岁禾纤长睫羽压得极低,庆幸宋持砚不知道她已知晓真相,她还能装一装傻。
宋持砚亦如此觉得。
他庆幸不曾让她知道他早已察觉她发现了这一秘密。
他淡然地转身告辞,迈出几步倏而折过身:“方才我并未不信你,是思及避嫌才刻意疏远冷淡。”
田岁禾一双杏任眼惊讶地睁大,“没关系的,我本来就很有嫌隙啊,您就算怀疑也没有关系的。能帮我揪出坏人就已经好了,真的,我不会在意这些的。”
她望着那颗树释然一笑,笑容温柔,和他方才立在高楼上,看到她对着小腹露出的笑容一样。
宋持砚被日光照暖的丹凤眼又冷淡如含冰的溪水。
他明白她为何讶异。
她是在意外,他怎么会觉得她在意他是否信任?
毕竟她只在意三弟的信任。
宋持砚面无表情,仙台玉树似的清冷身影消失树后。
*
田岁禾被冤枉的事虽然已经被澄清,惊起的波澜却久久不散。
几个时辰后,林氏押了一个婆子来到大房:“是这个婆子不知受了谁人指使冤枉岁禾!”
郑氏不置可否,但也没给林氏难堪。后半日她派陈嬷嬷去给田岁禾送安胎的汤药,并安抚了她。
入了夜,在外会友归来的宋玉凝也来探望,愤然道:“岂有此理?竟要冤枉一个身怀六喜的人!还一口一个山里人,那些权贵往上数十代,哪一个不是寻常百姓?”
她担心田岁禾动胎气,不停地安慰她,田岁禾已很平静:“大姐姐,我会照顾自己的。”
她认为十有八九是柳姨娘利用林氏来栽赃。不仅是她,宋玉凝也笃信,三房虽说查出了作乱的婆子,给出的理由却是婆子的儿子当年因为随着家丁寻找三公子出意外,因而记恨三公子,这才要冤枉田氏。
风波虽然被粉饰太平了,可三房经此一事成了笑柄。
虽不是林氏诬陷人,但三房让整个宋家因内讧成为开封府的笑柄,林氏自也首当其冲。
林氏气得掀了桌。
“我派人查过,这婆子似乎跟柳家有些来往。除了柳氏也没人想去害田氏!好哇,我站在她这边,她却反过来利用我的名声来下黑手!”
那柳氏可就别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
田岁禾被冤枉的事虽过了,但几日后郑氏把宋持砚叫过去。
“这宅子里太多心怀不轨之人,你长姐要去城郊的慈恩寺住上大半年,不如让田氏也去吧,那儿环境清幽,适合安胎。”
这与他有何关系?
田氏是三弟的遗孀,她腹中是三弟的遗腹子,为何每每有事总要来征询他的意见?
宋持砚微攒的眉心漫上些冷淡和烦躁,但因着谨慎的习惯,他还是客观地指出其中的隐患:“山寺的防卫不及府里森严。”
郑氏无奈地笑笑:“府里戒备再森严,但这深宅的人心都是针眼,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啊。”
母亲坚持送田氏出府安胎,宋持砚也不想再干涉。
他越发排斥有关田氏的事。
若她住到山寺,他们便不会再见面,他便可眼不见为净。
宋持砚应是:“母亲所言在理,儿会挑选几个能干的护卫与侍婢婆子,同去随护田氏。”
听说要去山寺里住,田岁禾很是高兴,这处大宅子里虽富丽堂皇,日子过得也舒坦,可她却不放心,不仅要担心再有上次那样的事害了她和孩子,还要时不时担心自己的身份是否会让大房丢脸。
她还是喜欢住山里。听说玉凝也要去道观小住,之后她也还是可以跟她学认字念书。
更妙的是离开了宋宅,她还不会跟宋持砚低头不见抬头见。
简直再好不过。
出行那日,宋持砚身为长子,受母命护送长姐与弟妇出行。
那山寺就坐落在城郊,距离宋家只有一日的路。
一路上,田岁禾像总算出笼的鸟儿,偷偷掀开帘子一角,好奇地望着沿途的街市,眼眸澄亮。
玉凝调笑她:“简直像是深宫的妃子难得出宫。”
田岁禾赧然地笑了笑。
他们正经过一座茶楼,茶楼共有三层,通过半开的窗,可以清楚地看到雅间里的客人。有正襟危坐的贵人,就像宋持砚那样不爱笑。再过一间是两个嬉笑的年轻姑娘,应是相约出来玩耍的。还有一对生涩的年轻男女,看女子的发髻这两人应当刚成婚不久呢。
她兴致盎然地透过一个个窗口窥见世间百态。冷不防看到趴在窗口的一个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眉眼清秀,是张陌生的脸,但两人视线一对上,他仿佛熟识般咧嘴冲着她灿烂一笑。
那白得晃眼的牙,肆意热烈的笑容似曾相识。
田岁禾脑中闪过飞贼的身影。
怎么会是他!?
她的瞳孔像遇到危险的猫儿一缩了起来,面色变得僵硬。
楼上喝茶的少年举起茶杯遥遥干了一杯,裂开嘴笑得更热烈,是很干净明朗的笑容。
田岁禾却像见了鬼一样。
那少年武功高,神出鬼没的,她实在是怕,怂得手都不像是自己的,都忘了她还可以拉上帘子来杜绝这一次可怕的对视。
楼上的少年潇洒了呷了一口茶,见她定睛痴痴地望着这边。
心里小人又胡思乱想了,这寡妇姐姐是不是被他的俊颜迷住了?明明上回他略微做了伪装,她竟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可太让少年人心潮澎湃了,他竭力保持潇洒,倚在窗口,星眸朝她飞去一记堪称魅惑的眼神。
但……
有一道颀长的浅白身影像一堵冰砖垒成的墙,拦截了他魅惑的眼神,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那位冷淡的宋家探花郎骑在马上,遥遥送来警告的一眼。
“可恶!”
少年大力关上了窗。
马车的小窗边,田岁禾的心砰砰乱跳,不是因为那神出鬼没的少年。而是突然靠近马车窗边,比鬼也好不到哪儿的宋持砚。
她被少年吓得六神无主之时,宋持砚不知何时留意到她的异样,已骑着马来到她这侧的窗边。
他骑在马上,比车窗高出许多,于是他微微俯下身。
两个人的目光这般对上了,宋持砚没说什么,清冷凤眸里是不加掩饰的暗示和警告。
他、他这眼神好吓人!
田岁禾木楞地朝他眨了眨眼,双颊渐染上浅浅绯红。
她像个偷偷跟外男眉来眼去,被长兄逮着的少女般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