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岁禾老实了。
两人以一个相互不熟稔的生疏姿态相拥了一路。
宋持砚起初低着头,下颚流畅的弧线恰好贴合着田岁禾的头顶,如交颈的鸳鸯,但他依旧不习惯太过亲近,略微后仰着脖颈拉开一些距离,给自己保留一分空间。
马车往前驶去,宋持砚呼吸平稳,心里却不平稳。
有一种脱离控制的不适。
只一念之间,他就在田岁禾的唇上印下了那个吻,根本来不及思考,过后仿佛给她盖上一个印章,就此登上她的贼船,走上一条与他过往人生截然不同的路。
或许还是条不归路。
宋持砚闭上眼。
*
田岁禾放心地睡了一觉,中途马车停了都浑然未觉,醒来发觉自己在一处陌生屋子里。
她还沉浸在困倦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惊诧地掀开被子。
“阿郎!”
门推开,宋持砚颀长的身影携带着屋外的日光近了。
田岁禾赤着脚扑了过去,双手环抱住他腰身,在他怀里打量着陌生的环境:“你还在……吓死我了,我一睁眼看不到你吓死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我们怎么在这里啊?”
被她紧搂着的腰身很僵硬,宋持砚愣住片刻。
他像往常那样抬手要扒开她的双手,旋即反应过来完全没有必要,自暴自弃一般纵容了。
“这是东阳县中另一处宅子,这几日我们暂且在此处安置。”
“两位嬷嬷呢?”
简单的问题竟让宋持砚沉默了好一会,“两位嬷嬷先去山庄。”
“先去……那就是我后去了。”田岁禾眼皮失落耷拉,“还以为亲了我就是不让我走了。”
她幽怨地叹了一口气。
宋持砚不知如何措辞才足够精确表达他的意思,又不至于显得太荒唐,过来半晌:
“只是她们走,不是你。”
“真的?!”田岁禾萎靡的精气神提起来,高兴地摇着他胳膊,“我就说嘛,阿郎都亲了我,你果真还是被我给迷晕了!”
宋持砚凭她摇着。
这是他上了贼船的代价。
虽然已迈向自甘堕落这一路,但宋持砚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不会变,扔打算与她分居。
又临时拨了一个女护卫过来照料田岁禾,因而不必担心她。
院子颇小,他的房子离田岁禾也很近,可随时照顾她。
刚沐浴回到屋里,田岁禾抱着一卷薄被过来了。
“阿砚?”
若她唤的是“阿郎”,宋持砚或许还能分出理智,把控着二人之间的节奏,不让一切那么快。
他平静上前从她手里接过那卷被子放在他的榻上,再命仆从从主屋抱过来一卷地铺铺在在地板上。
田岁禾拦住他:“这床这么大你竟还要睡地上!?”
宋持砚背对着她,正好避免让她窥见他眼底微妙的不自在,从容道:“你有身孕,同床不合适。”
从昨夜他吻她开始,田岁禾就察觉出他变了。
因而她也不急了。
有一句话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来着。宋持砚坐在桌案旁看书,田岁禾躺下来:“那好叭。”
刚躺下,她又翻起身:“那阿郎,你睡前能不能亲一亲我?”
宋持砚头也不回,手上书册漏翻了一页:“不能。”
他又开始拒绝她了,田岁禾不满地蹬了下床:“为什么?”
宋持砚道:“昨夜刚吻过。”
“但今夜没有啊。”田岁禾用脚尖撩起被她踢到一边的被子,把自己从脚到肩严严实实盖好,“我第一次在这屋里睡,不习惯。你亲我一口,我可能好受许多。”
她属实聒噪,宋持砚无法安静温书,他放下书回到榻边,在她额上温柔地印了一下就要离开。
田岁禾手快地揪住他衣襟,眉毛扬了扬:“不对!”
宋持砚垂眼无声凝着她。
停顿片刻,他选择了成全她,低头在她唇上印下吻。
田岁禾的呼吸乱了一拍,可哪怕羞怯得要死,她仍然趁机抓住宋持砚的胳膊不让他逃脱,宋持砚轻吻的气息因她沉迷的动作而微乱。
她嘴唇轻软,在灯下吻她,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很舒服。
田岁禾也这般觉得,宋持砚嘴唇很软,带着一点点凉意,不会让人觉得腻,就像他这个人。
她更用力地抓着他胳膊,不想放这到嘴的肥羊离开。
可田岁禾到底还是羞赧的,离得这么近,她无法承受这样的靠近,只能闭上眼,略带生涩地感受亲吻所带来的新奇感觉。
宋持砚没有如她一样也闭上眼,眼中清晰地映着她,眸光偶尔流转,将她的一切反应尽揽眼底。
这样的相贴持续了几个呼吸,田岁禾出于本能地张了口。
唇瓣被宋持砚顺势含住了,虽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刻,两人依旧为此战栗,田岁禾尤其。
唇瓣被别人的唇瓣含住,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但会舒服啊。
田岁禾发出动情的轻吟,手往上攀去,圈住他的脖颈。
但宋持砚没有沉溺的打算,他松开了她,手撑在她枕头两侧拉出距离,黑沉沉的眸子俯视着她。
才吻了片刻,她的嘴唇就红润似枝头新摘的樱桃。
眼中亦氤氲着湿润雾气,使得她仿佛在因欲求不满而委屈,期待他更深入的侵占,甚至凌虐。
田岁禾睁着这样使人生恶眼看他,“你不喜欢么?”
宋持砚指腹揉上她的唇,指腹揉弄,让她的唇更殷红,直至呈现出糜丽的色彩,仿佛快被弄坏了。
“喜欢。”他坦然道。
她更不解了,雾眉攒起:“喜欢为什么要停……”
宋持砚指腹像一根沾湿的鸦羽,从她脆弱的唇上拂过,激得她睫羽敏感地战栗,仿佛无力承受。
他的嘴角有了从容的淡笑。
是很喜欢。
但正因喜欢,所有的节奏和进程才必须由他尽数把控。
宋持砚清冷的嗓音低得蛊惑:“岁禾,我已兑现承诺,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
他毫不恋战地回到桌边。
田岁禾眼睁睁看着他仿佛一片清雪落回到枝头,她摸摸被他揉过的嘴唇,闭上眼睡了。
宋持砚把控着节奏,白日里田岁禾再索吻,无论她如何撒娇,他都至多只是揉揉她的唇瓣。
温和却疏离地告诉她:“岁禾,你要学会忍耐。”
田岁禾只能忍忍。
但第二晚临睡前,她又揪住宋持砚的衣摆,连他要说的话都已料到:“阿郎,昨晚上是吻过了,但是今晚上还没有。”
她可怜巴巴地眨着眼,仿佛缺少他的吻,她会因此不圆满。
她多么依恋他。
宋持砚被她如此渴求又可怜的目光取悦了,他并不觉得多吻一夜会如何危险,俯下身成全了她。
便有了第二夜、第三夜、第四夜……第五夜的时候,田岁禾还未出声,宋持砚已放下手中书本,到榻边走去朝她弯下身。
唇方要触碰她,他才察觉不知不觉中早已让她得寸进尺。
但他想收回这个吻已经来不及了,田岁禾早已反应过来,勾着脖子把他朝她压下去。
“阿砚,要亲亲。”
下不为例。
哪怕再纵容她一夜,但这几夜他们的唇舌探索仅限于厮磨对方的唇瓣,品尝对方。不曾像上次意外触碰彼此的舌尖,因而某些程度上,节奏仍稳稳控在他手中。
宋持砚低头印上今夜的吻。
田岁禾酣然入睡,宋持砚出了门,应周许的邀约,来到上次二人深夜见面的地方。
周许万分激动。
那日他去见了余姑娘和余县令,余县令起初恼怒,认为女儿给家中招致祸患,但他示出云阁老亲信的身份又陈词说服,最终得到信件。
如云阁老所料,那贪官的确是被赵王胁迫才不得已与之同流合污。
“此次赵王必会断尾求生推出他身边的重臣顶罪,但若能斩断他一条臂膀,也足以还朝廷半片净土。这些信件帮了大忙了,宋大人不愧是大理寺少卿!这才来到东阳二十几日就将那些信件弄到了手!”
宋持砚没有抢功的喜好,平静道:“周大人过誉。我未在其中有任何助益,一切都是他人所为。”
周许出于感激和喜悦自然多问了一句,“是何能人?”
宋持砚欲言又止。
下意识地,他想像先前敷衍余县令一家那样道:“是内子”。
但周许知道他是宋家大公子,也清楚他不仅不曾娶妻定亲,身边亦从无红颜相伴。
事到如今,宋持砚才发觉他竟不知该如何对外陈述他与田岁禾的关系。并非无法界定,而是无论哪一种称呼都足够惊世骇俗。
她是被他藏在身边的弟妇,无法成为内子,也无法成为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