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岁禾话锋一转:“宋持砚,别小瞧我的实力……”
还不忿地往上挺了挺。
“……”
宋持砚收了手。
她梦中虽有她的阿郎,但也有他,亦算不错。
他撑起身支起脑袋,维持着侧躺的姿势欣赏她的睡颜,手指点了下她鼻梁:“睡吧,没小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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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及田岁禾有孕,马车慢慢悠悠地走着,田岁禾一路悠闲地赏景好不惬意,原本只需要一日的路,他们整整走了三日,这才抵达离开封五十里的另一处相邻县城。
马车驶入僻静清幽的宅院,和在东阳县的简陋小院不同,这一处宅院虽很小,却与在歙县的别院一样遍布清贵雅致之气。
这里的仆从都是宋持砚命人精心挑选过的,各个都很能干。
宋持砚先吩咐众仆从照看好她,又叮嘱田岁禾:“有事便寻管家,我不在时切勿外出。”
田岁禾目光幽幽地盯着他:“你好像在偷偷把我藏起来啊。”
宋持砚低头看她,面色平静,目光微不可查地暗下。
“不错。”
他本来就是私藏起了她。
田岁禾只当他说笑,钻到他怀里,跟在山里时那样哄他:“这个院子还是大了一些,不如阿砚把我藏在这里,好不好啊?”
她喜欢搂着他的感觉,阿郎成了阿砚比从前又高了一截,搂起来越发让人觉得安心。
宋持砚揽住她肩头,经过几日他揽她入怀的动作日益自然,言语亦温和:“若是你想,亦无不可。”
田岁禾手还不规矩地丈量着他的劲腰,惊奇道:“阿砚,你的腰真窄啊,还很结实呢!”
她在他腰窝处用力按了一下,又移到前面触碰。
宋持砚倒吸一口气,按住她胡作非为的手,冷静好听的声线像是被酒泡过一般喑哑。“别动。”
他抓住田岁禾一双腕子反扣到她身后,低下头与她鼻尖相触,沉沉的目光注视着她。
“岁禾,有些地方不能碰。”
喑哑的嗓音和清冷克制的语气反差极大,十分勾人。
田岁禾气息变得微微急促,声音也跟着绵软妩媚,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女,因为生性羞涩才下意识地想后退,可又想到这几夜。
自打沐浴那夜开始,宋持砚每晚都要看一看她。
不仅要看她,他还不许她闭眼,让她看着他的眼睛。可除了看之外,他也不曾有进一步的动作。
田岁禾觉得不公平,不忿盖过了羞赧,她不满地道:“我就要碰,凭什么只许你每晚研究我,以前我们可都是互相看的。”
宋持砚的气息又变了,“从前你和阿郎时常相互看对方?”
田岁禾被他这要吃人似的目光唬住了,“你好吓人啊,我就是说一嘴,好啦好啦,我不看行了吧,反正看过好多次了。”
“不,你必须看。”
宋持砚牵住她的手往屋里走,反手关上了房门。
然而门一关上,他后知后觉自己的行径有多幼稚,宋持砚拉着田岁禾坐在窗前,摊开一册书卷,“不敢看我的话,看书吧。”
田岁禾欲哭无泪。
那她还不如看宋持砚呢……
用书镇住了田岁禾,宋持砚推门而出,闭眼吹片刻凉风,寻李宣询问两位嬷嬷的事。
李宣道:“陈嬷嬷已于三日前送回了宋家,林嬷嬷则到了东阳附近的别业里,每日都会给夫人写信汇报田娘子的事,且很是配合。”
原本夫人打算把田娘子接到另一处庄子里安置,大公子送走田娘子时也是如此打算。
只是那夜之后大公子改变了主意,把弟妇留在自己身边。
名义上则与夫人说是因田娘子动了胎气,不便行路,就近安置在东阳附近的那处别业。
夫人拟定的那处庄子里过半是夫人的人,而东阳的别业是大公子的产业,仆从皆听命于大公子,自会盯着林嬷嬷伪装出田娘子留在别业而非大公子身边的事。
可时至今日,李宣也不敢相信,他起初只当大公子是顾念田娘子有孕才纵容她认错,没想到竟会瞒着宋家人,把人藏在身边。
可大公子这样冷情,怎么会仅仅因为几日错认就恋上弟妇?
李宣想到了更合理的可能。
会不会当初田娘子并未有孕,是夫人为了三公子能留下香火,私下让田娘子与别人借.种。
借的便是大公子的种。
难怪林嬷嬷一有事就找大公子,大公子那样淡漠的人也从不推脱,对田娘子也还算耐心。
原来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二人已经有了深入……
李宣恨不得自己愚蠢一些,至少可以装傻。可身为心腹,他自要尽职,忍不住提醒宋持砚,“此事能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夫人还心心念念盼一个孙子呢。”
宋持砚早已想到此处。
“日后去寻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代替即可,母亲在意的是孙子,而不是田氏所诞下的孙子。”
见他铁了心如此,李宣也不再置喙,横竖田娘子没入家谱,名义上不算宋家少夫人,更不曾见过多少外客。宅院深深,只要宋持砚有心藏娇,外人又能知道宋家大公子孩子的生母曾是他亡弟的遗孀呢?
林嬷嬷被宋持砚要挟,只好例行给郑氏捎信写明娘子近日境况,“一切无恙,胎象亦稳。”
陈嬷嬷做事仔细,追问前去探望的女使:“可亲眼看到娘子了?”
女使说:“林嬷嬷说娘子记忆正乱着,见到生人就害怕。婢子不敢搅扰,但婢子问了别业的丫鬟,都说娘子的确如此。”
相比陈嬷嬷的谨慎,郑氏反而摇着团扇无所谓的模样。
陈嬷嬷还沉浸在宋府之外的自由中,主动请缨道:“夫人,要不老奴过去敦促一二?”
“不必,砚儿的人我自事放心。”郑氏落下团扇,“嬷嬷,您不在这些日子,柳氏母子越发得意,我憋着气一肚子,您如今回来了也正好,好歹能与我说一说话呀。”
陈嬷嬷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可内心却流下了泪。
她就是想避开夫人的怨怼啊。
陈嬷嬷最后挣扎一番:“老奴是想起娘子从客栈被掳走后,大公子单独带娘子回了东阳,听说是有正事,但孤男寡女,又曾有过肌肤之亲,老奴怕大公子越了界啊!”
郑氏对此仍是纵容得令人费解,“砚儿知道分寸,何况他们如今不是不在一块么?先让岁禾在外面安胎。等临盆之际,我会亲自去别业一趟,陪她诞下孙子。”
陈嬷嬷不敢再多说话了,只是心里忍不住嘀咕。
您怎么笃定会是孙子呢?
陈嬷嬷垂头丧气地留下,郑氏吩咐她:“嬷嬷替我给三叔公送个东西吧,催一催那件事。”
三叔公是宋家族老,也是郑氏姑父,是郑氏在宋家的最大助力。
郑氏不曾明示陈嬷嬷需要同三叔公催什么事,想必是个秘密,夫人虽然常跟她吐苦水,但也有许多事瞒着她。知道得太多会惹祸上身,陈嬷嬷并不好奇是何事。
*
转眼一月流逝指缝,田岁禾已适应了新住处,也适应了跟宋持砚的新生活。山野之人闲不住,征得宋持砚同意,她把房中花盆里的兰花拔了种上她喜欢的小葱和蒜苗。
“阿砚,看!”
宋持砚今日休沐,方从外面练剑归来便被田岁禾叫住,她捧着盆不知名的草木大肆卖弄。
宋持砚问:“此为何物?”
田岁禾狐疑地盯了他一眼,“这是葱和蒜啊,阿郎,你怎么连蒜苗都不认识了啊?”
宋持砚接过花盆,即便她出于哄他的心思特地改口称他为“阿砚”,但她心里终究认为他是阿郎。
可他本不是阿郎。
宋持砚并不打算彻底抛弃自己,成为她的阿郎,“我的确不识蒜苗,只觉颇似兰草。”
田岁禾只当他为了适应回到高门的生活,在强装风雅呢,她指着蒜苗得意地说:“蒜苗不仅能吃,长得也有三分像兰草,难道不比你那只能看不能吃的兰草好上百倍么?”
宋持砚清冷眼眸绽出淡淡笑意,“但你拔掉的兰草价逾一两银,比蒜苗昂贵百倍。”
他每说一个字,田岁禾眼中的笑就消失一分,“一、一两银子!这都能买一年的大蒜了!你不早说,早说我该拿兰草去卖了换大蒜,还不用自个种,呜……亏大发了。”
宋持砚眼中笑意更深了。
他手里的花盆拿走放在窗台上,扶着她肩膀往里走。
“故而别再想着你的蒜了。”
种蒜亏了本,田岁禾心情沮丧,但她绝不轻言放弃,拿起绣花绷子绣起了小孩肚兜。
宋持砚则在旁安静看书。
微风从窗外吹来,吹动书页哗啦作响,也吹动田岁禾耳际的一缕青丝拂过宋持砚翻书的手,他停下来看着地上的一双影子。
他们隔了半尺,但影子已违背主人本意亲昵地相依相偎。
这一月以来,他跟田岁禾相处都如今日一般,虽比从前亲昵自然,但远未到如胶似漆。
这也是他刻意控制的结果,他不喜欢一切进行得太快,超出自己控制是其一,不满足是其二。
自小无论是喜欢读的书还是佳肴,越是中意,他越不会一次读完,而要逐字拆读,直到彻底吃干抹净,彻底成为他的。
对田岁禾也应是如此。
宋持砚继续看书。
他们各忙各忙的事,田岁禾绣着肚兜忽然捂住肚子,红润的脸色在瞬息之间变得煞白。
“阿、阿砚,要……要出人命!”她拉住他的手指向自己肚子。“我的肚子突然动得厉害,好奇怪……”
宋持砚扔了手中书卷,扬声唤道:“李宣!唤郎中!”
他们都对生儿育女毫无经验,早在搬入这宅子之时,宋持砚就备下了一位郎中,以便随时待命。
郎中速速赶过来。
只见小俩口皆面色惨白,额头皆满是冷汗,这模样可吓坏了郎中,连忙为田岁禾切脉。
最后却哭笑不得,“二位多虑了,此乃胎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