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持砚低眸对上她的欣然盈着笑的眼眸,眼里也有笑:“你信鬼神之说?”
田岁禾与他絮叨起来:“你忘啦?那一年隔壁山头的老孙头上山砍柴回来突然昏倒,看到什么都发抖,还总说家里有人。他家老婆子给求了一道符,烧了符水喝下去第二天就没事了。”
宋持砚虽然鄙夷这些,但愿意纵容她:“既好奇,便去看一看。”
摊子前是个年轻的小道士,小道士见着田岁禾,诧异道:“娘子!你不是在月老庙求姻缘的那位娘子么?”
见田岁禾面露茫然,好似觉得他在凭空套近乎,为了吸引她算命,小道士忙道:“您忘了,可小道还记得,您的夫婿叫宋持舲!”
摆摊的桌子搁下一把长剑,小道士望着小娘子身边的贵公子,瞧见对方寒意岑岑的眼眸,后脖子也一凉,当即闭嘴。
但田岁禾已经听清了,身子晃了晃,宋持舲?好熟悉的名字,她茫然看着宋持砚,“阿郎……你不是叫宋持砚么?不对,阿郎,你不该叫宋持舲么?好乱……”
宋持砚面色变得凝重,手紧拢住她肩头,温声道:“他记错了,别多想,我就在你身边。”
小道士也忙道:“对!对!我好像是记错了!”
肩头有力的大手挤走了田岁禾的冷静,她不再多想,热情地跟对方打招呼:“我撞着脑袋,忘了好些事了,道长怎么在这里啊?怎么,月老庙倒闭了?”
真是扎人心窝,小道士正色道:“小道离开月老庙是因为看透了那庙中的贪婪本色,遂果断割席。”
“这样啊……”田岁禾很钦佩,“那听起来,你倒也像个有良心的,不像有些奸诈的道士,挂个牌就要十文钱。”
小道士讪讪干笑。
他是因为月老庙被三个月的大火殃及,才不得不来到此处。不光是他,隔壁的清音观也烧了大半,都搬到了此处,他看了眼小娘子纯良温澈的眸子,和他身侧清贵矜雅的贵公子。
这样的人物即便在权贵如云的祥符也是鹤立鸡群,小道士自然记得,这是当初跟在这位娘子身边的人。
可是当时这位娘子还喊他大伯哥呢,他很快想通这两人为何在一块,大概是小娘子失了忆,觊觎弟妇已久的大伯哥趁机鸠占鹊巢……真是丧尽天良啊。
但富贵险中求,小道士问道:“娘子可要算命?小道虽道行浅薄,但也算灵验。”
田岁禾:“算。”
但田岁禾秉持节俭习惯:“多少钱?”
小道:“算命二十文,改命五十文,但娘子和你家夫君一看便是有福之人,想必只需收个算命钱。”
“二十文?”田岁禾犹豫了,她打算放弃,有位阿婆打着蒲扇过来,低声与小道说:“多谢道长,多谢道长,上次您帮我儿子算的姻缘果然准,我按您教的去办,这小俩口果然不吵架了,腻歪得很!”
田岁禾默默看了宋持砚一眼,心里动摇了。
她回到算命摊子前,一口气掏出二十文钱放在桌上:“我……我算个姻缘。”
小道士和颜悦色道:“报上你二人的生辰八字来看一看。”
田岁禾先报了她的。
等到要报宋持砚的,她停下来想了想,他已先开了口:“庚戌年……”
“不对。”
田岁禾打断他,“阿郎你只比我小一岁多,怎么会是庚戌年?”
掐指一算,庚辰年整整大她四岁!四岁她就该叫他“大哥”而不是“阿弟”了。
大哥……脑中突然像被人用力撕开,田岁禾痛苦地捂住头。
“阿、阿郎,我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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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禾禾:拿捏!/ 下章就能记起来了。刚尝到甜头,老婆没了。/
第35章
几乎没有犹豫, 宋持砚把她揽入怀里,指腹轻轻揉捏着她的额角,安抚道:“是我记错了。”
他的揉捏舒缓了田岁禾的头疼, 但她盯着他,“可你看着为什么比我大几岁,不该啊。”
宋持砚只能无奈自贬。
“我容貌显老。”
这样一个面若冠玉的公子说自己显老,田岁禾被他逗笑了。
她忘了别的事, 问他:“那你把你八字报一下。”
宋持砚面无表情地与小道士报出三弟的八字, 道士拿笔记着, 觉出这位贵公子眼神里的威胁。
他想这位公子哪怕是在假扮弟弟、鸠占鹊巢,但定不想弟妹认为和弟弟的姻缘佳偶天成, 以免日后苏醒时执迷不悟。
小道士道:“前路漫漫,良缘自有, 莫追前事,珍重今人。”
田岁禾听不懂:“什么意思?”
小道士笑眯眯道:“就是珍惜您身边这位郎君的意思。”
“那就是好姻缘的意思吧。”田岁禾高高兴兴地走了,可她心里那个裂口却撕得更大了。
她很想拿根针缝一缝。
小道士拿了宋持砚给的赏银, 高高兴兴回了寄住的当地的清音道观里,跟年轻的少年观主说:“清徽仙长猜我今日看到谁了?”
清徽在研读道法,“请说。”
小道士说:“是上次跟宋家大小姐同住慈恩寺里, 后来被净书和尚掳走的那个小娘子!她好像失忆了,被夫兄金屋藏娇!啧,这书香门第、朱门绣户里肮脏。”
少年观主红了脸,面露内疚。回到空荡荡的房中, 想起已跟他两清的宋家大小姐,清徽提笔写信。
这封以告知消息为目的,实则为了让宋家大小姐想起曾经情人的信,在三日后送到宋府。
宋玉凝才从大房那边回来, 听郑氏说田岁禾如今在山庄安胎,颇为挂念,回房就收到了来信。
“雪酲?”
宋玉凝不敢置信,三弟妹不是在山庄么,怎会在阿弟身边?
何况那人是清正自持的大公子弟宋持砚,而不是浪荡的二公子,宋玉凝属实为此诧异。
相比于娇藏弟妇,她更认为其中会不会藏着苦衷,或者是三人成虎的流言,毕竟宋持砚和三弟妹哪怕是性情喜好也天差地别,宋持砚应当会更欣赏规行矩步的世家闺秀。
宋玉凝提笔给宋持砚写了一封言辞委婉的书信。
*
夏夜窗外蝉鸣不断,屋内的罗帐中有人深夜不能入眠。
宋持砚单手支颐侧卧着,田岁禾则背对着他侧躺。
他看了她的背影许久,耳畔浮现白日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阿郎,阿郎,阿郎,她的声音如同三弟的亡魂在他耳畔盘旋不止,宋持砚眸色中逐渐氤氲着如窗外暗夜一般的幽沉,放在她肩头的手倏然绷紧,有收紧的趋势。
哪怕她曾亲口说对如今这个他的欣赏,亲口说过要放下从前。
然而宋持砚很清楚,她愿意如此,归根究底是她以为他是阿郎,无论阿郎如何,她都喜欢。
他闭上眼,扯过被子给她盖上。脑子里的那一声声阿郎刚平息,耳畔又有更清晰的一声。
“阿郎?”
田岁禾刚一动就被宋持砚揽入怀里,因为她有身孕,他无法太靠近,但手按在她后背的力度很大,像那日巷子里的那一堵墙,把她往后缩的退路不动声色都堵住。
“唤个称谓。”
黑暗中传来他清明毫无睡意的声音,如同窗外微凉月夜。
田岁禾脑袋往他那一侧挪了挪,头顶贴在他下颚。
“阿郎……”她平素绝不会明知他抵触还不改口,但这一回仍固执地唤他阿郎,仿佛是想留住什么。
宋持砚放弃纠正。
手从她后背挪到后脑勺,温声道:“怎么没睡?”
田岁禾脑袋蹭着他的颈窝,“突然睡不着。我刚刚做了噩梦,梦见有人跟我说你不在了。”
她脸埋入他胸口,“我一想到梦里你消失了,我就会难过。”
宋持砚抚着她身后长到腰间的青丝,“我在这。”
她得到安抚,很快平静下来,抬起头在黑暗中摸索着他的眉眼,想起梦里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
忽然间,她不确定阿郎到底长什么样子,她小声道:“阿郎,点灯好不好?我想看你。”
宋持砚最终还是点了灯,她在光亮下仔细描摹、确认他的眉眼,越看眉头越是深蹙。
宋持砚觉察出端倪,握住她的手,“看清我的脸了?”
田岁禾点点头,不想去想为什么阿郎越看越不像他,只要他还在就好了,她放了心贴着他心口。
平稳的心跳和清雅气息让人安心,田岁禾揪住他衣襟,“阿郎,我们来接吻,好不好?”
不好。
宋持砚不想被她当作三弟,尤其在此刻,但也正是在这种时刻,他无法纵容她继续想。
他既厌恶她的认错,又不得不承认是认错让他得以乘虚而入。
宋持砚低头吻住她。
温和地辗转片刻,他撬开了她的唇瓣。田岁禾刚要开口迎接,刚刚经历过一遭失落,她总觉得现在跟她交吻的是个陌生人。
生份的感觉令她拘谨,她的唇瓣好久没打开。
“岁禾,张口,让我进去。”
宋持砚出了声,她才怯生生地打开,让他湿润的舌尖探入,但她的舌头不由自主躲避。
宋持砚只得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往后躲:“舌头给我。”
田岁禾犹豫了会,试探着伸出了舌头,她被卷入狂热的纠缠中,整个人变得飘飘然。
黑暗中只有唇舌交缠的水渍声,还有两人越发失控的呼吸。
田岁禾彻底瘫软,没了心情去为没来由的怅然而纠结,她的眼梢一片糜丽的飞红,唇色殷红若血,鬓角都被薄汗浸湿,含泪眼眸春情流溢,迷离地望着宋持砚。
宋持砚目光稍暗。
他放在她后颈的大手往前、再往下,覆盖揉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