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故的逝者呢？”莱因哈特听到他的描述, 慢慢坐直身，显然是有了谈话的兴致。
布德尼笑道：“你真是给我出了个好难题。逝者已逝，生死界限不是我们普通的生灵可以涉足的，恐怕只有神明才有跨越生死的权柄。”
“是吗？”莱因哈特淡淡道，“你也相信神明可以复活死者吗？”
“也？”布德尼抓住重点, “听起来有很多故事。”
这很明显是一个套话的圈套，小闷土豆一下就听出了不对。
他没兴趣解释, 但为了巴斯特的计划, 莱因哈特还是给出了回应。
“我没有什么故事, 只是旅途漫长，我也曾经听说过类似的祈愿。”
火焰的光芒将这朵漂亮的高岭之花染上了一点点暖意，布德尼视线被他额前细碎的刘海长发吸引, 嘴上却在感叹。
“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产生痛苦。就算神明与恶魔一同消失，世道依旧如此。”
“神明不过是古老的传说, 现在的时代属于现世的生灵。”莱因哈特依旧漠然。
布德尼看得有些痴了，他好像从来没碰见过这么平静的家伙，好像灵魂也沉淀了下来, 庄严肃穆却又不失温和。
他现在对莱因哈特充满了好奇，发自真心。
“听起来你是无神论者。”他说着，首先倾诉自己的信仰，“我是兽人，信仰着自然神。或许祂想你说的那样已然消逝，但是就算是心理慰藉，我也依旧对祂充满了敬畏和崇拜。”
莱因哈特淡淡道：“信仰没有实质，不管有或没有，只要他能让你高兴，那就有存在的意义。”
“很有意思地说法，我感觉被重视了。”布德尼挑眉，“在此之前，我认为信仰是为了给神明提供神力来源，你懂的，就像飞行器需要动力。”
莱因哈特心下微动，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在失去眼睛的情况下，也能自产神力，并且依靠那一点点神力，苟延残喘到被暴风首领劫狱的时刻。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还存在着什么生灵一丝一缕的信仰。
可真的有人期盼他活着吗？
不知道修女院长会不会有期盼，但至少有一个暴风军盗团。
莱因哈特自嘲地给补充了一个答案。
他坐在那里的姿态，安静而挺拔，仿佛一尊被时光打磨得温润的神像，即使蒙尘也难掩其本质的光华。
篝火噼啪作响，迸出一串火星，莱因哈特平静的脸被染上了偶尔一抹浓厚的色彩，既有超脱的淡然，又暗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寂寥。这一刻，布德尼强烈地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平凡的旅人，体内似乎栖息着一个古老而深邃的灵魂。
布德尼不由得赞叹。
“你知道吗？你像是一卷齐整的卷轴，安静，沉稳。封皮使用美丽的羽毛笔和雪水描绘，内容却十分神秘，让人忍不住想要翻阅，探索你的个人篇章。”
“之前我一直把你当做一只木偶，受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摆弄，没什么个人思想。但是现在，我要向你道歉，我对你改观了。”
莱因哈特神色依旧平静，平静到像是一潭死水，只有言语上的回复表达出他现有的一丝疑惑。
“为什么要道歉？”他冷静道，“你改不改观，对我之前是什么看法，之后有什么想法，其实都跟我没有关系。”
“你不需要告诉我，我不接受，也不在乎。”
这一刻，布德尼似乎感觉自己的精神被安抚了，灵魂也产生一丝触动。考究的眼神变得深邃，他倒映着莱因哈特面容的瞳孔淬上了一点点活性的光。
如果说他之前对哈特说自己想追求他，是出自好感和试探，那么现在，他确实有几分认真了。
低下头，布德尼脸上带着几分交谈过后得到心灵释放的笑意。
“真是神奇的感觉，只是这样和你说话，坐在一起，就能让人觉得心灵得到净化。”他说，“你很干净，干净到让我感觉对你产生不一样的欲望，会像是亵渎了圣子一样，心有愧疚。”
“……”莱因哈特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不妨碍将繁衍视为神圣行为的布德尼开始浮想联翩，尤其当他看见莱因哈特闷着一张脸，乖乖坐在原地的画面。
逗弄的心思陡然升起，他一只手反托着下巴，凑到莱因哈特身边，恶魔低语似的骗着干净小孩。
“你有没有处理过自己的欲望？啧啧，你知道什么是欲望吗？”不等莱因哈特回答，他又说，“我猜你没有，有个能管到海边的哥哥，你是不是到这个年纪还是小处男？”
莱因哈特觉得他应该不是在说什么好事，便以沉默应对。
这落在布德尼眼里倒成了默认。
“你想不想知道？”
他靠近了莱因哈特，声音逐渐变得缓慢，低沉。
“你哥哥一时半会回不来，或许，我可以带你感受……”
后半句被敏锐的莱因哈特掐灭，像雕像一般的美少年倏然侧过头，望向漆黑的深林深处。布德尼还以为是巴斯特他们回来了，也扭头朝那个方向看去。
“在看什么？”等待了一阵，始终没等到队长他们身影的布德尼主动开口询问。
只待他的灵感直觉被猛然触动！
瞳孔骤然缩紧，布德尼手臂下意识一展，将莱因哈特裹挟到了自己怀中，极速向火堆的另一面滚去。就在他们离开的下一秒，莱因哈特与布德尼所在的整个结界包围圈，被一只足以覆盖整个结界的巨爪拍得粉碎！
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的布德尼迅速召唤出战斗用的飞行器，拽着莱因哈特一同跃上圆盘。他单膝跪在前端，手掌操控飞行器迅速撤离至高空。
凌厉的风与月色几乎要撕碎他们身上所有的温暖庇护，却不是他们当下最需要担心的问题。布德尼操纵飞行器停滞高空，看清袭击者的面貌后，呼吸险些冻在了寒风当中。
即便再不可置信，布德尼还是从对方赤红色的眼瞳中得到了最不想得到的答案。
“恶魔化的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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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布德尼：真美好，我爱上了你的灵魂！
以为是在赞美自己的莱因哈特迷迷茫茫：……谢谢？
巴斯特[愤怒]：得想个办法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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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恶魔化
和神明一样, 恶魔也同样消亡于很多年前，变成了古老传说中才存在的生物。
也不太一样。
传说里的恶魔早于神明之前消逝，留下的传闻和实际存在的痕迹却丰富多样。
譬如恶魔之眼这种实质性的宝物。
但恶魔终究是恶魔, 残存着污秽的遗物会污染正常人事物。
面前这头和小型山一样硕大的狼王早已失去了生灵与自然和谐的气息，他巨大的兽眼呈现血红色, 眼球暴起突出，青色的经络盘绕在眼球之上。
微微张开的血盆大口不断滴落黑色污浊的口水，浓厚的血腥和腐臭的味道从它口腔溢出，熏起一大片温暖而腥臭的暖流。
狼是群居生物, 吸引‘拜恩’他们注意的恐怕是狼群其他的狼众。
可是这也不太符合逻辑, 布德尼想。雪国的狼王作为团队首领，会本能地肩负起最危险的那部分责任。
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它会选择带头冲锋，再安排狼群里其他的角色去偷袭或是埋伏。
可它现在却出现在这？
难道是被恶魔之眼污染了，丧失了一些物种的本能？还是它觉得这里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布德尼看了看自己，又侧过头瞥了一眼身后乖顺温和的漂亮家伙, 觉得前者的占比可能要更大一些。
狼王的实力不容小觑，布德尼的防御乃同类中的佼佼者, 布下的结界能毫无意外地经受住各式强力的攻击。
现在却被狼王一爪子就给拍碎, 布德尼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当务之急是先保障他们俩的安全, 布德尼操控飞行器迅速腾空。兽人的灵性直觉十分敏锐，也正是他的敏锐，让他们两人恰好避开狼王的第二次攻击。
体型硕大的狼王周身散发着污浊的黑气, 第一次袭击不成，它扬起自己硕大的脑袋在四周搜寻, 很快就锁定了在空中漂悬着的白色灵魂。
扭曲的兽脸更加狰狞，它张开血盆大口飞扑向莱因哈特。被布德尼巧妙地避开后，仰首对着满轮的圆月发出一声尖锐的狼嚎！
臭气熏天的气浪与高频的音浪一同冲击感官敏锐异常的兽人和小瞎子, 两人都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遭受到了撞击。
飞行器因失去短暂的操控骤然颠簸，后座上，没有任何依附的莱因哈特被气浪掀飞，瞬间跌了下去！
糟糕！
勉强保持着精神的布德尼感觉到重量变化，他心脏像是被一根弦轻轻扯动，连忙操控飞行器去追莱因哈特。
但在看见蓝色长袍与金发飞舞的小瞎子紧接着落在一架形状颇为古怪的飞行器上时，停下了脚步。
他松了口气，连忙大喊：“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吸引他的注意力！”
召唤出飞行器的莱因哈特刚坐上赛琳设置的专属椅背，便听到一阵局促地风声正在逼近。
他操控飞行器瞬间腾空跃起，躲开狼王袭击的同时正好听到了布德尼的话。
他很明白现在的自己只是累赘，继续留在这里，如果布德尼有良心，那他就会成为对方最大的阻碍。
于是莱因哈特俯下身，小声地呢喃了一句：“暴风。”
这是属于他和他的咒语，也是莱因哈特唯一能想到的，能带给他足够安全感的名词。
飞行器在接收关键词的这一瞬间就动了身，在布德尼诧异地注视下飞快前行。
像个乘月的公主，他只留下一抹残影，连迅猛地狼王都没扑到影子。
但它不够聪明，直线飞行的轨道，狼王只要提前做好预判就能很轻松地拦截下来。
“轰！”莱因哈特耳边炸开一簇烟花的燃爆声，想来是布德尼出手帮忙，稍微阻拦了一下对方的追踪。
但是恶魔化的狼王已然锁定了莱因哈特，不管布德尼如何拉仇恨，它都坚定不移地追击着莱因哈特。好几次险些咬到莱因哈特，如果不是飞行器的飞行速度很足的话，他恐怕已经成为了狼王剔牙的小工具。
莱因哈特倏然想到了什么，从戒指中取出石子弹，他松开手，身后便爆出了一连串的爆炸声。
但就像巴斯特说的那样，石子弹最多抵挡一些小怪，狼王分毫未伤。
飞行器掠过丛丛树顶，巨狼追在身后，在辽阔的月下晃过一阵虚影。
视线被困在黑暗中的莱因哈特将石子弹握在手心。
猎猎风声从耳边刮过，莱因哈特金色的长发随着风飞扬，他低下头，将唇轻轻抵在紧握的手指指背，宛若一位虔诚祷告的圣子。
随后，他看见了许多缥缈的光点。
像是幼时在清澈的溪水旁见过的萤火虫，它们坚定不移地朝着莱因哈特手掌的位置飞去，在狂风中，在他看不见的月色下，将石子弹染成了他可见的白。
手指一松，莱因哈特将所有的石子弹随风散去，紧随而来的细微爆炸在他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