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清钰:“你是……常贵?”
“少爷,常贵是我哥,我是常合。”常合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没有认错人。
不过……
常合的目光从褚清钰那双缠着层层纱布的腿上划过,落在了褚清钰双眼蒙着的白布上,小心翼翼道:“少爷,您的双眼,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伤了?我现在就去请郎中来给您瞧瞧?”看来那些消息没有传错,大少爷确实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按理说,这会儿应该在宗门里疗伤静养才对,为何会出现在奉枢城,而且还是独自一人归来?
难道……另一条小道消息,并非以讹传讹,大少爷真的被云桓宗除名了?
听说那些个仙宗门派,都很看中实力,以实力为尊,大少爷伤到了眼睛,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若日后都看不见了,那实力肯定大跌。
普通人少了双眼,日常生活都不方便呢,更何况是需要降妖除魔的修仙之人。
常合心思百转千回,看着褚清钰的眼神就有些复杂。
褚清钰摆摆手,“郎中就不必找了,既然你来了,那便帮我选一选,哪家酒楼的饭菜比较下饭。”
常合:“……”
当街看到这副凄惨模样的少爷,常合都能想象到,待少爷回家之后,家里会“热闹”成什么样,谁料这位少爷竟然不慌不忙,还想着吃?
可人是他自己主动叫住的,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报了,也不能就这样离开不管,不然日后这位少爷记仇,他肯定没好果子吃,于是他只能先给褚清钰选了一家酒楼,将褚清钰推了进去。
“少爷,您怎么一个人回来啊?也不说雇个人帮您推推这轮椅。”
方才街上人来人往,他只顾着辨认褚清钰的脸了,没发现褚清钰两只手都没有放在轮子上。
褚清钰:“雇了几个人,不过那些人欺我眼盲腿残,半途想要杀我劫财,被我反杀了,唉,真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他说得云淡风轻,常合却是心惊胆跳。
是了,大少爷虽然伤了眼睛和腿脚,但他到底还是一个炼气期的修士,对付一些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方才没有说错话,做错事。
招呼店小二过来,给褚清钰点好了饭菜之后,常合才试探道:“少爷,我是奉命出来采买的,眼下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交差了,方才我已经让店家找人来给您布菜,您先在这用着,我回去向老爷知会一声,您看如何?”
褚清钰:“布菜就不必了,眼瞎都不是什么大事,你去吧。”
常合:“……”眼瞎不是什么大事?这少爷可真看得开啊!
常合快步离开,雅间里安静下来。
方凌仞的声音才响起:“你既然是富贵人家里的少爷,都已经到家门附近了,为何不直接回家吃?”
褚清钰:“这都到饭点了,没有提前知会过,他们肯定没有准备我想吃的饭菜,还不如先在外面解决了,诶,这糖醋排骨不错,你也坐下来吃。”
方凌仞几乎没有犹豫,就走了过去,还没坐下,就感觉唇上微湿,是褚清钰将指尖的一抹血弹了过来。
明明鬼眼已经没了,竟还如此精准!
褚清钰:“位置应该对了吧?”
方凌仞的目光落在褚清钰的手上,莫名有些失望:“嗯。”
褚清钰将食物往嘴里送,心思却逐渐飘远。
既然打定主意要先在家中休养一阵子,有些事情就不得不考虑。
奉枢城里,要数楚家和盛家最为富裕,两家皆有子弟迈入修仙之道,因而一直在明里暗里互相比较。
比资质,比仪态,比修为,比人数,比拜入的宗门,比在宗门里的地位……等等!
尤其是那些年纪相仿的孩子,更是免不了在两家长辈碰面时,在话里话外溜一圈。
“楚羽”二字,自然也在他们的话头上,即便楚羽自进入宗门修行之后,鲜少归家,江湖上仍有他的传说。
好吧,这只是夸张的说法,长辈们时常提及他不假,只不过褒贬不一。
在几十岁甚至近百岁都没能步入炼气期,一辈子都与仙道无缘的人数不胜数,到十八岁还在炼气一层,其实并不算太废,偏偏楚羽早早成名,打响了光环耀眼的第一木仓。
于是之后十年的无所增进,碌碌无为,再有曾经落后于他的人纷纷超越了他做对比,就衬得他像个笑话。
这或许也是“楚羽”不常回家的部分原因之一——他的修为一直没有增进,但是长辈们总是拿他和别人比来比去,他求助过系统,但系统并不能在这方面给他提供帮助。
在宗门里被人嫌,回到家被念叨,其中总少不了那句话“你以前可勤奋了,怎么现在变成这样?是不是在外面玩野了,交了些狐朋狗友,被带坏了?”
听得多了,“楚羽”自是不悦,因为他很清楚,被长辈们夸赞的那个“曾经”,并不是他自己。
吃饱喝足,褚清钰刚离开酒楼,就听到了常合的声音,“大少爷,您怎么自己出来了,我正准备去雅间里找您呢,唉唉,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将大少爷扶上车啊。”后面那句,显然是对其他人说的。
褚清钰感觉到有人过来拉自己的手,便抬了抬:“我想去买点东西,你们先送我去西市。”
常合:“这……老爷得知您伤了眼睛和腿脚,甚是担忧,命我们接到您之后,就赶紧送回府中,片刻不得耽搁。”
褚清钰:“就买几样东西,能耽误多长时间?反正都是我需要的,少走这几步,到时候你们还得出来帮我买,岂不是更麻烦?”
褚清钰想买一些符纸,这些东西街上会有,但多数都是假的,所以多数时候都是买了材料回去自己做,如果是入了宗门的修士,那就方便许多,直接在宗门里领取,或者购买就可以了。
褚清钰沿街找过去,原以为需要购买材料回去自己做,却没想到遇到了一个卖真符纸的道君。
准确来说,那人是真假符纸掺着卖,看碟下菜。
发现褚清钰是个眼盲的,便拿出假货来唬他,见褚清钰笑吟吟地将假符纸捏成团,往他摊子上一扔,还用拐杖往真符纸方向一指,他便知道骗不了了,拿了几张真符过来。
褚清钰没点破,那人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常合却没看懂这些真假,一心惦念着赶紧送褚清钰回去,于是小声道:“少爷,天色不早了,老爷和夫人该等急了。”
褚清钰买齐了东西,才示意他们可以回去了。
这消息传得也是快,褚清钰都不需要睁眼看,光是听着声音,就知道自己已经被抬到了楚家门外,一些刻意压低的讨论声从轿子外面传来。
常合撩起轿帘子,“少爷,到家了,我来扶您下去。”
方凌仞看了一眼外面,颇有些不自在地缩回来,“你家人可真多。”
褚清钰动作一顿,心道:人多,事也多。
这不,才在常合的搀扶之下,朝轿子外面探出一个脑袋,就听到了外面响起一阵接着一阵的倒抽气声。
“我的老天爷!”
“竟然是真的!”
“大少爷的眼睛,该不会……”
“嘘,小点声!”
第32章 渣爹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那些人说悄悄话的声音比唱戏都大声,还在那假模假样的“嘘”来“嘘”去。
他只是瞎了,又不是聋了,就算不是修士,换个普通人在这儿,都能听得到他们的讨论声。
可惜鬼眼已经坏了,不然褚清钰真想睁开眼看看他们的表情。
若是把挡在面前的白布撤下,睁开自己的双眼,那就不好装了,褚清钰不太确定自己的演技有没有到睁开眼还让人觉着他是瞎子的地步。
“怎会如此!贼老天呐!——”褚清钰刚在轮椅上坐定,一声呼唤传来,脚步声很快到了近前。
手被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妇人的声音哽咽道:“怎的伤成这样?是谁,是何人所为啊?”
褚清钰稍一思索,便道:“娘亲,孩儿不孝,损了您予我的身体。”
妇人啜泣着:“这如何能怪得了你,我可怜的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都杵在外面作甚!也不嫌日头晒,赶紧进来吧!”一道低沉浑厚的男声传来,不用猜都知道那应该就是楚家主楚叙风,同时也是这身体的父亲。
褚清钰当初还在时,这位父亲身体不太好,成天一副病恹恹,死气沉沉的样子,好像随时都能撒手人寰。
家中也就只有秦岁这一个妻子,那会儿褚清钰还能时常听到楚叙风给秦岁立下的各种海誓山盟呢。
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楚叙风的身体渐好,后院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曾经的海誓山盟,最终成了一滩烂泥,由着一群人肆意践踏。
东西也不是在一瞬间便腐烂的,从庶子只比楚羽小一岁,就能看出,当初这楚叙风就不安分,嘴上说着不纳妾,背地里不知道在外面养了多少个,孩子都有了。
那会儿的楚家远不如现在,还需要秦岁去经营铺子,还做各种活计补贴家里,楚羽又从小展露出惊人的天赋,估计楚叙风也是担心秦岁带着儿子跑了,没人照顾他这么一个病秧子,所以才说各种好话哄着秦岁。
等等!那会儿楚叙风连走路都是连咳带喘的,竟然还有精力偷偷摸摸养外室?
褚清钰努力回想,试图从记忆中一些画面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可惜,那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
罢了,只能说明楚叙风是那种只有挂在墙上时,才能安分的男人。
在褚清钰思绪飞转之间,已经有人将褚清钰推入了院中,送进了厅堂里。
“老爷,王郎中来了,快,给羽哥瞧瞧,哎哟,这做的什么孽啊,真是可怜。”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那尾音拉得像勾了丝似的,听得褚清钰一阵恶寒。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种说话方式,想来应该就是那位被楚叙风养在外面多年,后来又被楚叙风抬进门做妾室的胡莺了。
楚羽的那位只小了他一岁的庶弟,便是胡莺的儿子。
褚清钰:“不必了,已经有宗门里的医修为我诊治过了,药也一直在用着。”
胡莺:“郎中都来了,总不能让人白走一趟,还是看看比较好,这可是咱们奉枢城里最好的郎中。”
王郎中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哦?”褚清钰给自己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有多好?难道比云桓宗里的医修还好?那可得为我好好诊治一番,若是诊断的结果和医修们不一样,那便将他送往云桓宗,让医修们向他讨教一番,如何啊?”
胡莺:“……”
王郎中:“……”
王郎中最先反应过来,这哪是抬举他,这是要捧杀他啊!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平日里问诊一些小伤小痛,哪里能和那些能飞天遁地,活死人肉白骨的医修相提并论,什么让医修们向他讨教,向他讨命还差不多!
“不不不!不敢不敢,小的给医修们提鞋都不配,何谈讨教,既然少爷的病已经有道君们诊治过,那定然是一切妥当,日后只需要按时服药,小心静养即可。”他一口气说完,颇有些慌乱的擦了从额头上滑落的汗珠,提起药箱子,忙不跌的跑了出去。
胡莺的侍女们倒是想去追,可才刚将裙摆提起来,都没跨出大堂的门槛,王郎中的身影就消失在大院门外了。
这几步路,王郎中可谓是跑出了生死时速,生怕掺和进这一堆明争暗斗的家事里。
第33章 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