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们活得足够久，人间几代过去，谁还能记得住他们的破烂脏事？

　　只要他们拳头够硬，那些斥责他们的修士，又怎敢在他们头上动土？

　　所以哪怕余晖暮方才摆出了那么些东西，棠锋宗的修士们也不算太过担忧。

　　直到现在，事情有可能牵扯到师冠鸣的性命，他们才真正乱了阵脚，一下冲到了褚清钰所在的斗场结界之前，捶着结界朝里怒吼。

　　挡住了褚清钰去路的结界，这会儿成了褚清钰的“护盾”，挡住了那些试图阻止他的棠锋宗修士们。

　　有人想到褚清钰还带着一只灰鬼，留在结界之外，便想着挟持方凌仞，来制约褚清钰。

　　可不管他们如何搜寻，都未能看到方凌仞的身影。

　　其他修士见他们如此作态，稍一思忖，便明白，这些人全都是知情者，都想着护住那推着弟子出去替死的师冠鸣，纷纷面露鄙夷。

　　还有些人直接朝他们啐了几口，骂骂咧咧。

　　不能在云顶斗峰私斗，稍微市井一些，吐沫星子淹一淹，短暂的失态一下，也不算什么。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对棠锋宗喝呼道，“喂！你们在这捶结界也没用啊，不如赶紧传讯回去，问问师冠鸣现在如何了，是否真的应了咒？”

　　这话确实是有看戏的意味，却也能了结棠锋宗弟子们的一桩心事。

　　只是这么多人看着，很多棠锋宗弟子都不想显“家丑”，于是快速御剑飞远。

　　有好事者连忙御剑，悄然跟过去。

　　唯有一面看着挺年轻的棠锋宗弟子，当众拿出了传讯玉牌，将灵力注入其中。

　　很快，传讯玉牌里就响起了一道声音，“倒是巧了，我正要给你传讯呢，你现在还待在云顶斗峰吗？”

　　年轻的棠锋宗弟子连忙道：“在，我在！”

　　传讯玉牌：“卫子诃呢？卫子诃现在怎样了？他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棠锋宗的年轻弟子下意识地看了口中溢血的卫子诃一眼，不答反问，“三师叔，他现在如何了？”

　　一群人呼啦一下，凑近过来，细听传讯玉牌里的回应。

　　那年轻的棠锋宗弟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没见过这般场面，慌乱过度，竟没有将这些人推开。

　　于是，传讯玉牌里，那焦急的声音，便传入了靠近之人的耳中。

　　“果然是那边出了问题吗？三师叔突然满地打滚，痛叫不绝，浑身溃烂不止，好多人围着他，我面前从缝隙之间看了一眼，就见他的双手已经成了白骨……”

　　话音未落，那边又是一阵慌乱嘈杂之声，依稀听到有人高喊，“不好了，三师叔发狂了！快按住他！”

　　抵抗诅咒，最重要的心性。

　　像师冠鸣这般贪生怕死之人，又如何能有足以抵抗诅咒反噬的心性？

　　单看卫子诃此时的状态，就知道他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师冠鸣遭到反噬，自然痛不欲生。

　　大家确认卫子诃的诅咒当真有效，再看向还被关在那结界里的年轻修士，神色各异，纷纷打听此人的情况。

　　有人暗叹：这样的苗子，怎就被云桓宗收了去！

第422章 威胁

　　褚清钰不过只是提供了一个方法，至于卫子诃在了悟之后，会用自己所拥有的什么来献祭，诅咒那师冠鸣，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个陷入绝望，倍感痛苦，却连叫声喊声都是奢求的人，他在此时此刻下的诅咒，想来应该不会让被诅咒之人好过。

　　下咒本非易事，需要知道被诅咒之人的许多事。

　　偏偏师冠鸣逆天换命，将自己和卫子诃的命数对调，卫子诃或许不了解师冠鸣，却绝对了结自己，随意可得自己的血肉发肤，下咒便十分容易。

　　褚清钰看到结界之外那些棠锋宗弟子们的反应，便知晓卫子诃肯定没有让师冠鸣好过，必是咒得对方生不如死。

　　而在师冠鸣被卫子诃诅咒之后，束缚着卫子诃的那一股无形力量，终于松缓了一些，让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卫子诃，终于得以痛呼出声。

　　他的身体皮肉已经溃烂，握剑之手白骨森森，痛到了极致，呼声已经很虚弱了，张口又呕出了一口血。

　　可他的身体依然没法自主，继续攻击着眼前的巨兽，放出的各种招式，都是师冠鸣曾经亲自教导过他，让他学习了。

　　有些招式他已经融会贯通，可有些招式很难，他一直没学会，师冠鸣还曾温柔的告诉他无需着急，慢慢学。

　　而今才得知，即便是有些招式他一辈子学不会，在如此强势的操控之下，他依然能使得出来。

　　以他的实力，在斗峰之灵面前，本坚持不了一息。

　　可他却接连放出了许多凶猛的招术，和斗峰之灵打得有来有回。

　　这样的灵术，若是换做平日，他能使得出来，定会激动万分，非得好好庆祝才行。

　　现在却只剩下强烈的恨意。

　　他的身子骨根本不适合做出一些动作，可那操控着他的无形力量，根本顾不得这些，竟是生生将他的手骨脚骨扭折了，也要去完成那些动作。

　　骨头断裂的声音吱咔作响，听得人一阵恶寒。

　　卫子诃已经能出声，却也已经不想再与斗峰之灵解释，而是咬紧牙关，又含了一口血，继续诅咒。

　　……

　　于此同时，棠锋宗。

　　得知师冠鸣突然吐血倒地，痛叫不止，棠锋宗宗主匆匆赶至，就见一个人影在地上扭曲滚动，时而抓头扯发，撕扯自己的衣服，已是七窍流血，浑身溃烂。

　　若非那张脸还有昔日模样，棠锋宗宗主简直不敢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伴随师冠鸣左右的弟子们一脸慌乱，看到宗主到来，才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细细说来。

　　得知师冠鸣上一刻好好好的，端坐饮茶，嘴角含笑，喜上眉梢，心情极好。

　　结果下一刻就突然从高高的坐台上滚落下来。

　　他明明已经是距离元婴只差临门一脚，身体发肤并不容易受损，可在滚落下来时，额角磕碰到了台阶，顿时头破血流。

　　“宗主！是云顶斗峰，一定是那边的决斗出了差错！”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开始联系还停留在云顶斗峰，打探消息的弟子们。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卫子诃确实已经承受了斗峰之灵的诅咒，可现在却开始反咒“卫子诃”。

　　也正因如此，师冠鸣才会突然如此。

　　“自己咒自己，还是在如此绝境之下，正亏他能想得出来！”棠锋宗宗主大怒，连忙召来几个木灵根修士，让他们赶紧治疗师冠鸣。

　　普通的治疗之术，在这种咒术之下，几乎不见成效，修复的发肤，很快又会继续溃烂，反倒平添了诸多痛苦。

　　他们只能下了猛药，试图用灵丹强行让他恢复过来。

　　可卫子诃的诅咒并非一次，而是多次，在他承受斗峰之灵攻击的每时每刻，他都没有停歇。

　　如此一来，他们刚治好了师冠鸣血肉溃烂的问题，就见师冠鸣满头黑发大把大把的往下掉，转瞬就光秃一片。

　　棠锋宗宗主眼见这法子，怕是撑不到卫子诃死在斗峰之灵的诅咒之下，只能道：“快！让他们赶紧杀了卫子诃。”

　　卫子诃是铁定要死了，若是因未他，少了一个即将突破至元婴的大能，对于棠锋宗来说，是一大损失。

　　“宗主！不可！”师冠鸣强忍着疼痛，努力睁开了被血染红的双眼，“只怕他现在已经将自己的性命与我牵连上了，若是他死了，我也会没命！”

　　棠锋宗宗主：“那该如何是好？”

　　师冠鸣痛了许久，终于勉强适应了一些，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已经没法完全控制他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完全脱离我的控制。”

　　棠锋宗宗主蹙眉：“一旦他脱离了你的控制，就会向斗峰之灵解释清楚，届时斗峰之灵就会发现你们二人调换？”

　　“不！唯独这一点，它发现不了，”师冠鸣低喘一声，“可就是因为那畜生发现不了，它才会要了卫子诃的命，连带着害了我的命。”

　　“那该如何是好？”站在这里的修士们面面相觑。

　　师冠鸣垂眸，“不急，所幸我还留了一手，以备不测，眼下正是时候。”

　　既然卫子诃现在的命，已经与自己的命捆绑上，即便他再不甘愿，也只能暂且保住卫子诃的命了。

　　师冠鸣努力盘膝坐好调息，忍住身上痛苦，口中念念有词。

　　……

　　云顶斗峰上，正在默念咒语的卫子诃，忽然感觉唇舌一僵。

　　下一瞬，好不容易能由他所控的唇齿，再次说出了不由他心意的话，“斗峰灵主，若是你不收回咒术，那你就永生永世都别想再见你儿！”

　　闻言，不仅是斗峰之灵，就连卫子诃都愣住了。

　　此前他口中所言的，无一不是各种挑衅，激怒斗峰之灵的话，明显是巴不得斗峰之灵赶紧弄死他。

　　没想到这一次说出口的，竟然带上了威胁。

　　威胁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话，可目的却不再是一心求死，而是要求斗峰之灵解除诅咒。

　　若是诅咒解除，卫子诃就能免于一死。

　　卫子诃自然不甘就此离开世间，于是也停下了心内的诅咒，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的斗峰之灵。

　　尽管没有传讯玉牌交流，卫子诃也能感觉得到，这是师冠鸣在妥协，让步。

　　他的诅咒应验了，师冠鸣围聚了，于是打算保下他的命。

　　不，是他们的命！

　　卫子诃心中恨意冲天，只想将师冠鸣生吞活剥。

　　可眼下师冠鸣已经操控着他的身体，与斗峰之灵交涉，若是他现在就将师冠鸣咒死了，那么他这条命也是走到头了。

　　斗峰之灵缓过神来，冷声道，“我儿已经被你害死，何来再见面之说！”

　　卫子诃听到自己唇齿间再次一字一句道，“你当我这些年来，什么都不做，干等着死期吗？你不得离开这云顶斗峰，我却能踏遍千山万水，收来它四散的魂魄，又有何难？”

　　斗峰之灵呼吸一致，随后赤红双目迸射凶光，“师冠鸣！你竟连它死后都不给它安息！”

　　卫子诃听到自己轻笑一声，“我倒是想让它安息，不去管它死后如何，可你却不让我好过！

　　既然如此，我便收了它魂魄，将它锁入活人躯壳里，让它占舍苟活，你爱它如命，当真不愿意再看它一眼吗？”

　　斗峰之灵浑身巨颤，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卫子诃正对着那双饱含和怒火与悲伤的牛眼，一时悲从中来。

　　没想到，他一直敬仰的师尊，竟是这样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