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栗的雌兽赶紧上前扶着卯栗，关心他有没有事，有些怨愤地瞪着卯坞。

　　卯栗重重咳了好几声，才终于缓了过来，愣愣看着卯坞。

　　卯坞却已经顾不上他了，转身冲出房门，想去追卯绀，却又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卯绀离开的方向，只能再度回来询问卯栗。

　　卯栗：“我，我让他往东走，去屿城。”

　　卯坞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卯栗一家子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骇然。

　　随着呼吸渐渐平稳，一些曾经被卯栗忽视的记忆碎片，陆续浮现在他的脑海当中。

　　比如他爹总是有事没事的登上吞尸岭，比如他爹不管他们如何劝说，都不愿意离开这里。

　　就像是要在这里守着什么东西。

　　卯栗踉跄着，在雌兽的搀扶下站起身，快步朝屋外跑去。

　　若是他爹方才说的那些话，不是胡言乱语，而是确有其事，那可真就麻烦了。

　　卯栗终于有些后悔，自己为何催着卯绀快点离开，但凡再留卯绀一夜，事情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

　　————

　　与此同时，服下了解药的卯绀，这会儿正倒在远离村子的一处树林当中，疼得满地打滚。

　　草丛被他翻滚的身体压扁了一片，冷汗渗透了他的衣裳。

　　过了好一会儿，疼痛才逐渐消散，卯绀趴在草丛里，急促的喘息着。

　　借着月色，他看到自己的手臂上沾满了黑色的脏污，掀开衣服，会发现被汗水打湿的地方也沾上了一层的黑色污垢。

　　黏腻的脏污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恶臭，正是他白日将那一粒丹药磨成的粉化入水中之后，散发出来的气味。

　　只是这次的气味更浓郁，也更刺鼻，熏得他双眼都有些睁不开了。

　　不过，身体里排出这些脏污，到还只是其次。

　　最关键的，是他的记忆！

　　那是他一直没能想起来的，有关于过去的记忆。

　　年幼的他，是完全不敢去回忆，长大之后，他尝试去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原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那一天发生的事。

　　直至今日，再痛了一场，出了一身汗，流了一身黑色的污渍之后，那些变得模糊的记忆，竟然逐渐清晰起来！

　　褚清钰和方凌仞赶到时，就见卯绀抬起手中，摁着自己的脑袋，蜷缩在一棵树下，双目瞪视前方，好似近在眼前的草，是什么洪水猛兽。

　　细看会发现，卯绀根本不是在看那些草，而是透过了眼前的一切，看到了某些东西。

　　“哈，哈哈……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我能想起来了！”

　　卯绀的语气透出一种悲戚的癫狂，笑声断断续续，“我的手，我的脚，我的眼睛……”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脚，豆大的泪水颗颗砸落在了他的手肘上，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褚清钰没能听清这口中呢喃着什么，正打算现身和卯绀“偶遇”，就见卯绀踉跄起身，环顾四周，末了迅速化作一匹矮脚马，朝着吞尸岭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褚清钰和方凌仞紧追上去，发现卯绀化作小马之后，奔跑的速度非常的快，没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来到了吞尸岭下。

　　再往前一些，卯绀就要碰上在吞尸岭上巡视的兽人了，卯绀似乎也嗅闻到了其他人气味，重新化作了人形，钻入了树林当中。

　　卯绀有意躲避在山上巡视的兽人，可那些兽人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发现了他，打算上前询问。

　　褚清钰先一步来到那些兽人面前，示意他们不要现身，以免打草惊蛇。

　　兽人们听到熟悉的声音，又见褚清钰脸上戴着的面具，是四殿下最后一次在他们面前现身时戴过的，身边还跟着那只异兽兽人，并未怀疑褚清钰的身份，连连点头应是。

　　褚清钰早就疑惑卯坞他们到底藏着什么事了，现在卯绀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主动上山，褚清钰当然要一探究竟。

　　卯绀自以为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一路来到了红杨林里。

　　殊不知，褚清钰和方凌仞已经沿路挥退了不少兽人，让他们不要惊扰。

　　卯绀在红杨林里，找到了褚清钰他们之前找到的洞窟入口。

　　褚清钰当初是直接将洞口处的阵图融了，强行进入的，所以原地留下了一个大洞，早就没有阵图的影子了。

　　卯绀摸着那块残缺了大部分的紫色石头，又看向通往下方的，黑漆漆的洞，呆在了原地。

　　“没了？”卯绀低声喃喃，“就这么没了？”

　　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趴在那残缺的紫色石块上，还朝下方那黑漆漆的洞窟看了一眼，伸出手肘，往里探了探。

　　“哈哈！”卯绀突然笑出了声，“没了，真的没了，应该是那群人干的吧，他们竟然有办法把这东西毁了，卯坞若是看到这个，肯定会被气疯！”

　　卯绀坐在洞口边，一边抹泪一边笑。

　　他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不再如来时那般急匆匆，而是慢悠悠地起身往回走。

　　褚清钰和方凌仞却不打算再藏了，就坐在草丛里，等着卯绀拨开密丛，直接和与他们对上了视线。

　　卯绀：！！！

　　卯绀怔愣片刻，很快反应过来，“你们一直在跟踪我！”怪不得他这一路畅通，巡山的人都正好避开了他！

　　现在看来，哪有什么巧合的事，这根本就是别人有意安排！

　　褚清钰盘坐在地上，一手支着脸，“我在吞尸岭上落脚巡山的事，附近的几个村子都是知道的，你既然上了这吞尸岭，应该能料到自己会被发现，被跟踪，甚至……”

　　褚清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卯绀警惕的后退了几步，不过很快想起了什么，笃定道：“若是你想让我死，就不会救我了，你们是想知道，有关吞尸岭的事吧。”

　　褚清钰抚掌，“聪明，那我不绕圈子了，我看你方才摸着那洞口的石头，又哭又笑的，是在庆幸那紫色石块破碎了么？”

　　卯绀靠站在一旁的树干上，缓缓点头，“我的表情这样明显？是，我确实很庆幸，是你们毁了它吧？这还真是天意。”

　　褚清钰：“所以你匆匆赶来，只是想毁了一个石门？”

　　卯绀微怔：“石门？”

　　褚清钰：“你没看到吗？在那石块之下，有一个洞窟，只有毁了那石块才能进入洞窟，那它的存在不就等同于一个门？”

　　卯绀沉默片刻，才道：“洞窟的正门，在吞尸岭之下，能打开那扇门的密语，只有卯坞知晓。

　　在十几年前，卯坞就已经将那扇门彻底封死了，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将吞尸岭的秘密彻底封存。”

　　他看向褚清钰，神情有些复杂，“你们破开的地方，其实是出口，那也不是门，而是一个传送阵，还是只能从里面传送到外界的，单向传送阵。”

　　褚清钰和方凌仞：“……”

　　卯绀：“当然，这是在由别人来使用的情况下，它只能作为一个单向传送阵，可若是让刻画此阵的人来使用，那么……”

　　卯绀神色凝重，“不管那个人身在何处，只要他需要这个传送阵了，就可以被传送至此，出现在这传送阵上。”

　　“谁？”褚清钰暗暗握拳，“刻下这传送阵的人，是谁？”

　　卯绀：“他比你遮得还严实，我根本看不清他长的什么模样，但我记得他的气息，如果他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能认得出来！”

　　卯绀这语气，分明是恨极了他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再看卯绀直勾勾盯着双手，很多事情似乎就已经明了了。

　　“是他伤了你的腿脚？”方凌仞直截了当。

　　卯绀也不打算隐瞒，事实上，他现在恨不得将这些事昭告天下。

　　“准确来说，是那家伙提议，卯坞动手，害我双目失明，手脚残缺！”

　　提及此，卯绀的情绪就激动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那家伙许诺卯坞，只要他们能看守吞尸岭，等他死后，就能借由子孙的身体复活。”

　　“这种话也有人信啊？”跟在褚清钰和方凌仞身边的兽人们忍不住嘀咕。

　　卯绀：“信啊，他深信不疑，只不过他不甘心子子孙孙都守在这个地方，于是他又去求了那人。

　　那人大发慈悲的再次与他签订契约，许诺他，只要我能心甘情愿的守在此地，他们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卯绀面露悲戚，“可笑我的记忆被他们封印了，完全不记得害我身残之人到底是谁！

　　他害我骗我，让我把仇人当成了恩人！一心为他着想，为他的子孙尽心尽力！太可笑了，我真是太可笑了！”

　　记忆恢复之后，每当他想起自己这些年，为了报恩，都做了些什么事，就感觉一阵反胃！

　　卯绀的右眼依旧不能视物，而已经能看清这个世界的左眼，则浮现出浓浓的恨意。

第551章 毁契

　　褚清钰听着卯绀的话，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

　　卯家被卯绀口中的提及的人要求世代守山，守的是什么？

　　为何原本要求卯家的人来守山，之后还能重新签订契约，可以用卯绀来换取卯家子孙们的自由？

　　既然有能力封印卯绀的记忆，且还有需要用得上卯绀的地方，那为何还要斩去卯绀的手脚？

　　卯绀是双目看不清之后，才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神叶的力量，成为了初纹兽人。

　　而这也意味着，在此之前，卯绀就是一个普通人。

　　若是没有前情，亦或是知道一些什么，谁会闲到在一个普通人身上，做这么多手脚。

　　先是斩断卯绀的手脚，让他双目失明，再让他失去记忆，误以为卯坞是他的救命恩人，又让他在养父的教养下，心甘情愿守在此地。

　　抹去那段过程，其目的似乎就是要让卯绀来守这吞尸岭。

　　难不成卯绀的前世是一只守门的石狮子，只有他才能镇宅？

　　褚清钰打量着卯绀，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猜测，“你口中那人要卯坞守的，具体是这吞尸岭上的何物？”

　　卯绀看了一眼身后，“自然是那传送阵，以及，洞窟里的大妖。

　　那人担心洞窟里的大妖会离开这吞尸岭，便让卯氏一族的人在此守着，在卯坞之前，有好几代姓卯的，都守在此地。”

　　他低笑一声，“也不知那人给他们许诺了什么，估计也是一些能逆天改命的事吧。”

　　褚清钰摇头，“不，应该没有别的许诺，就那一件，死后在子孙的身体里重生，继续活着。”

　　卯绀：“什么？”

　　褚清钰：“你猜卯坞为何那么相信他的话？因为卯坞的身体里，或许就住着卯家某个老祖宗，他自己就是享受了这等好处的人，自然对此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