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了一阵争吵声，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从那语速听来，似乎吵得挺激烈的。

　　李二牛一开始还不太在意，但随着他距离自己家越来越近，争吵声也变得越来越响亮，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加快了脚步。

　　褚清钰原本都已经闭着那只鬼眼小憩了，感觉的到颠簸更大了些，才勉强睁开眼，就见他们已经到了一个院子前，院子外面围了一些人，正在围观里面的两个人吵架。

　　那是一对中年男女，从吵架的内容看，他们应该是一对夫妇。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着这些钱，又是准备去赌了吧！家里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成天出去鬼混，你这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妇人怒声哭骂着。

　　男人显然听不进这些，满脸不耐，“我和你这见识浅薄的妒妇说不明白，让开！别逼我揍你！”

　　妇人也是气恨了，“你来啊！来啊！今天你要是拿钱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了！”

　　男人：“这是我家！轮得到你这臭婆娘说这呈威风！”

　　妇人恨啐一口：“我呸！你家早就被你这废物东西败光了，这是我家！”

　　男人顿时恼羞成怒，“你是我婆娘，你的都是我的，我看我这些日子给你脸了，叫你敢骑到我头上来叫嚣，我今天就要知道谁才是一家之主！”

　　眼看着那拳头就要落下，李二牛已经推开院门冲了进去，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了那男人身后，拽住了男人的手，“哥！你冷静一点！”

　　“滚开！”男人用力甩开了李二牛，还想对妇人动手，却在抓住对方的一瞬间，突然捂住了头，痛呼起来。

　　他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使得他在短瞬间面目扭曲，哀嚎不已。

　　李二牛：“哥！你头疼又犯了吗？别闹了，快回家吧，大家都散了，没什么好看的，赶紧散了。”

　　褚清钰的视线落在正抱着脑袋喊疼的李家大郎头上，心道：这可不是单纯的头疼犯了，这是撞鬼了。

　　准确来说，是被鬼撞了。

　　只见那颗脑袋上，浮现出了一团黑沉沉的影子，黑影正在疯狂的撞击着李家大郎的脑袋，这才是他疼得满地打滚的主要原因。

　　这算是别人的家事，褚清钰也管不着，便先观望着。

　　站在院子外面看戏的那些人还没走远，掩嘴朝李家院子指指点点。

　　“唉，这李家大郎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就是，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这人呐，沾了赌就会变坏，就是可怜了余娘和印儿。”

　　“……”

　　褚清钰眼见那浮现在李家大郎脑袋上的黑影撞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像是累了，又渐渐的缩回了那颗脑袋里，李家大郎在地上翻滚的动作才渐渐停歇下来，痛吟声也小了。

　　缓和了一会儿后，他才站起来，张口又是骂骂咧咧，污言碎语。

　　不过他没再对妇人和李二牛出手，而是大步走了出去，且恶狠狠地扔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

　　妇人脸上的怒容，在李家大郎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之后，逐渐淡去，化作了悲伤和痛苦，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不断呢喃着，“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李二牛看看远去的大哥，又看向正在抹眼泪的大嫂，长叹一口气。

　　他出门将那些围观的人劝散，才斟酌着向他大嫂道明来意。

　　得知他们家山上的那间屋院，租期还没到，屋院就被李大郎直接卖给其他人，余娘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什么？他竟然直接将那间屋院卖了？这么大的事，他竟是连半点都不让我知晓！”余娘站起身，明显气得不轻，“这日子是真的没法过了，你现在就把他的东西全都收拾出去，我和他彻底完蛋了，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死在外面了都不关我的事！”

　　李二牛苦着脸：“嫂子，那屋子已经被大哥卖了，买下屋院的人现在已经上山了，可是租期还没到呢，那位白道君先前交的租金，是该退给人家的。”

　　余娘：“那就退啊，这事不是你在张罗的吗？”

　　李二牛：“可是，那租金，前些日子被大哥要去了，他说他的头疼病越来越重了，要去镇上拿药。”

　　余娘刚摸干眼泪，眼睛还有点红，闻言直瞪眼：“他说他去拿药你就给他啊？你是不是脑子缺根筋？他那是要去治病吗？他那是要去赌！”

　　李二牛低着头不敢应。

　　余娘余光瞥到还待在院子外面的褚清钰，道：“还没看够啊？别人家里不消停就那么好看吗？”

　　李二牛赶忙道：“不是的，不是的，嫂子，他就是白道君的弟弟，我见那群买下了屋院的家伙们上山了，怕他们起冲突，就先将他带下来了，待会儿白道君应该也会来。”他压低声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腿，又指了指褚清钰，“他的眼睛，看不见，双腿也动不了。”

　　余娘：“……”瞧我方才都说了什么！我真该死啊！

第18章 鬼首

　　李二牛的家就在隔壁，两家院子只隔着一堵矮墙，垫几块石头就能翻过去。

　　李二牛原本是想来找大哥把山上那间屋子的租金清算好，等着白道君来了，再当面清点转交，谁料刚回家就看到这些。

　　余娘得知前因后果，一跺脚，“那你还愣在这干啥？赶紧去把你哥追回来呀，就算追不回他，也得把他带走的钱拿回来，不然等他到了赌场，哪里还会有钱出来？那赌场就是个无底洞，只有进，没有出，不信你就等着看吧，夜里回来，肯定又是喝得烂醉，两手空空。”

　　李二牛：“他不是才刚收了人家买下整个屋院的钱吗？全都拿走了？真就一点不剩？”

　　余娘：“你还不了解你哥现在是什么鬼样子？落在他手上的钱，还能有剩？”

　　李二牛低声嘀咕道：“他几天前还向我保证，一定会改好的。”

　　余娘：“……”

　　褚清钰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余娘现在是真的很想操起一旁的斧子，劈开李二牛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着什么了。

　　什么鬼话都信。

　　李二牛只好先将褚清钰推回了自己的屋里，才去追人。

　　褚清钰见李二牛走远之后，才道：“你方才看到了么？”

　　这屋里已经没有别的人或者鬼了，有话自然是对着方凌仞说的。

　　方凌仞：“你指的是什么？别人的家事？”

　　褚清钰：“从李家大郎脑袋上冒出的那团黑影。”

　　方凌仞：“嗯，看到了，一颗头。”

　　褚清钰：“不是说李大郎的头，我是说从他的头上浮现出来的黑影，你觉得那黑影会是什……嗯？头？”

　　方凌仞：“对啊，一颗头，从人头上浮现出来的鬼头，像榔头一样狠狠砸着他的头，砸得他狼狈不堪满地撞头，撞得他龇牙咧嘴涕泪横流。”

　　褚清钰：“……”这算不算四押？

　　方凌仞瞅着褚清钰：“你不是很讨厌鬼怪么？方才为何没去攻击那只鬼？”

　　褚清钰：“谁说我讨厌鬼了？”

　　方凌仞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这还不明显么？”

　　褚清钰：“我只是讨厌那些对我有敌意的家伙，不论是人是妖是鬼是仙，和是不是鬼没多大关系，方才那只鬼头只是在攻击，或者可以说是阻止李家大郎打人，我一个外人，自然没有横插一手的道理。”

　　方凌仞蹙眉：“我对你又没有敌意。”

　　褚清钰摊手，“嗯，那我就不讨厌你。”

　　方凌仞：“……”

　　……

　　太阳快落山时，李二牛回来了，结果自然是不如意，他耷拉着脑袋，叹气说没追上。

　　余娘已经冷静了不少，端出了饭菜，招呼他们去吃。

　　李二牛推着褚清钰出去时，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四岁大的小儿，正抱着余娘的腿，好奇的打量着褚清钰。

　　蹭饭这种事，挨过无数次饿的褚清钰是不会觉得脸红的，所幸他伤的不是嗓子，几口饭下来，已经哄得余娘心花怒放，那叫印儿的孩子笑呵呵的围着他转，一叠声甜甜的叫哥哥。

　　方凌仞看得叹为观止，“你这就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么？”

　　褚清钰避开李二牛和余娘，唇语道：“你如果想夸人，能不能好好夸？”

　　方凌仞：“巧舌如簧。”

　　褚清钰：“……”

　　方凌仞：“巧言令色。”

　　褚清钰：“我这叫谈笑风生！”

　　方凌仞：“口活甚好。”

　　褚清钰：“闭嘴！”

　　李二牛和余娘他们倒是没有发现褚清钰在和一只鬼拌嘴，余娘提起了山上那间屋院，又开始抹眼泪。

　　从余娘的口述中，褚清钰得知，山上那间屋子原是李大郎和余娘他们定情之处，是李大郎亲自打理出来的，现在却被李大郎卖了。

　　这对于余娘来说，卖的不仅仅是一间屋子，更是往日的情分。

　　若是家里实在拮据，和她商量一下，她也不是不会同意，偏偏还是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这叫她如何不失望。

　　褚清钰却从这些言语中得出结论，钱呢，十有八九是要不回来，再说他本意也没想要那点钱，他就是打算先在山下住一晚，避开樊佩江，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

　　山下最近的就是这个村子，就算不是在李二牛家，褚清钰也要花钱去别家借住的。

　　李二牛给褚清钰腾出了一间屋子，铺好床被，还送来了一桶热水，撸起袖子就想帮褚清钰解衣服，褚清钰连忙制止了，“不劳烦李兄了，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自己做的。”

　　李二牛笑道：“小公子莫不是害羞吧？咱们都是大男人，没什么的。”

　　褚清钰微笑：“那李兄就当我面子薄吧，给我一点体面，让我自己来吧。”

　　褚清钰都这样说了，李二牛也没有再坚持：“那好吧，若是有事就叫我，我就住在隔壁，很近的。”

　　“多谢。”

　　直到屋门合上，褚清钰才听到窗边传来一声幽幽的，“哦？害羞，面子薄？你？”

　　褚清钰面不改色的，迅速解开腰带，敞开衣襟。

　　方凌仞的语气瞬间变了调：“你！”

第19章 涂料

　　这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轻伤已经愈合，只剩下一点痕迹，重伤依旧明显，拆下纱布之后，创口看起来触目惊心。

　　好在来这的途中，褚清钰还让李二牛去帮忙买了一些草药，不然这会他都没法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