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花间与穆酒骑在马上,见到几人都十分惊讶,思绪辗转间几人已然走到面前了。
如今立场不同,说是敌对也不为过,护持在两人身侧的亲兵纷纷拔刀,指向几人。
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恶意,隔着老远便开始躬身行礼,没得到两人命令的亲兵们也就没有下一步动作。
赵平安在新学待了三年,在一众师生的熏陶下,一身臭脾气改了不少,十分规矩的同两个表弟一同行了礼。
“学生拜见院长!”
曲花间看了齐声见礼的几人一眼,总觉得沉水郡的这一帮子人一个个的都像是有那个什么大病。
这几个少年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地盘上,又跑来幽州做什么?
真当他是泥捏的菩萨,脾气好到看着敌方头目在自己面前晃荡都不动手?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曲花间倒也没真让人将他们抓起来,而是好整以暇地开口:“郡王和二位皇子,不待在自己的地盘上,跑来幽州做什么?”
见曲花间并没有计较自己偷偷回冀州的事,白珩暗自松了口气,他上前一步,端着还在行礼的双手朗声道,“可否请院长借一步说话。”
曲花间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白珩一眼,又与穆酒对视片刻,这才颔首,“既如此,赶路一天也累了,我等就此扎营休息,尔等有话要说便等我们安顿好再说吧。”
“是!”白珩见状,也回头吩咐自己带的人在此扎营,但离曲花间的队伍隔了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
曲花间发了话,亲兵们训练有素的取出油布开始搭帐篷,仆役们则挖坑起灶开始烧水做饭。
待帐篷扎好,白珩独自一人过来了,在一众亲兵的注视下走进帐篷。
帐篷里只有曲花间和穆酒,有穆酒在,不怕白珩有什么动作。
曲花间给自己倒了杯才泡好的茶,干燥的白菊还未完全泡开,清浅的香味却已萦绕整个帐篷。
“坐。”曲花间抬手,示意白珩坐下。
帐篷内简陋,桌椅皆是可折叠的小桌小凳,坐下来人蜷缩着并不美观,几人脊背挺直,坐在小凳子上,神情皆不算轻松,看着有些滑稽。
白珩坐下后,率先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穆酒面露防备,在看到他拿出来的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令牌后,才放松下来。
令牌是银质的,不知是故意做旧,还是确实很老旧了,凹陷中皆是黑色,只突起的部分泛着冷光,上头写着一个岁字,
同样款式的令牌曲花间也有一个,只是上头的字是‘沉水’,那是代表沉水郡王府幕僚的令牌,至于这块,曲花间倒是没见过,但不妨碍他猜测到此物的用途。
常征传来的消息中,赵无欢去世后,池子衿遵从他的遗愿,将一块能号令他手下所有人的令牌给了白珩,想来就是眼前这一块了。
见人将令牌双手举起,递到曲花间面前,他有些诧异,“这是什么意思?”
白珩神色认真的看向曲花间,郑重开口,“请院长收下这块令牌,我们兄弟虽出生在皇城,可无才无能,实在当不起无欢表兄的重托,院长是心有社稷之人,您比我们更适合拥有它。”
白珩生在皇宫,长在皇宫,自小便见过了这世间的阴暗面,深知权力是把利刃,既能斩杀他人,也可能刺向自己。
且外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兄弟二人并非先帝亲子,他们的母妃入宫之前便有了婚约,先帝看上了母妃容貌,将之强娶进宫的。
进宫之前,母妃偷偷见了昔日未婚夫一面,没想到竟就有了他们。
为了不被怀疑,母妃在临盆之前故意跌了一跤,装作早产才保住了他们母子的性命。
而他们的生父,耗尽家财买通了皇城禁卫军的一个小头领,入宫做了侍卫,这些年来暗中照拂着他们母子三人。
先帝驾崩那年,他们一家人趁乱逃出皇宫,投奔了昔年母妃曾施以援手的赵无欢,才有了后面这些事。
是以他们与父亲,虽不同姓,却实打实的是亲父子。
反倒是兄长高武,是父亲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弃婴,为了不让孩子知道自己曾被父母抛弃,高父才谎称自己是个鳏夫。
思绪飞逝,白珩再次郑重开口,“请院长收下此物。”
曲花间定定地看向白珩,并没有伸手接下令牌,“十一皇子若是觉得这令牌烫手,不若物归原主,毕竟这本就是沉水郡王的东西。”
赵无欢死了,郡王府还在,新的郡王也继位了,怎么也轮不到他曲长安。
“此举学生已与平安表兄商量过了,这也是他的意思,且此物并非归属郡王,而是无欢表哥的私物。”
这块令牌代表的,是赵无欢手下属官和将士们的忠心,这些人忠心的是赵无欢,而非沉水郡王。
况且若说白珩无才无能是自谦,赵平安则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虽然这几年性子收敛了一些,他也还是更喜欢游街打马,招猫遛狗,整日不学无术。
三年过去,赵平安卡着线考进了大学院,其中骑射一门满分,这才堪堪将他那岌岌可危的总分拉了上来。
即便进了大学院,他也仍旧是班里的垫底人物,写出的文章常常被石夫子批为狗屁不通。
要让这样的人治理一方土地,统领数十万将士,实在是有些为难赵平安了。
他唯一的理想,便是抱上一根强有力的大腿,做他梦寐以求的闲散王爷,兄长给他留下的钱财产业,只要是不沾染赌博,足够他挥霍一辈子了。
第131章 十岁
最终曲花间还是没有收下白珩的令牌, 不过同意了几人回新学继续读书的请求。
令牌代表着赵无欢手下的忠心,可这份忠心,即使手握令牌,也只是这些人遵循赵无欢的遗志勉强投效罢了, 曲花间并不稀罕。
见过了白珩一家人后, 他才知道, 这两兄弟竟然将父母也给带过来了, 行李也带得不少, 像是要搬到幽州常住。
接下来的几日, 两支队伍一前一后各自赶路,互不干涉,终于赶在腊月初六到了渔湖。
曲花间离开渔湖的时候,就安排了陈成组织人修建城墙, 如今已然完工, 巍峨的城墙拔地而起, 将改镇为县的城池圈了起来。
临近年关, 进城买卖货物的人不少,即便已经是正午,城门外仍有不少人排队等着进城。
因为之前探子的事情, 如今渔湖县进出城门都需要核验身份,本地人需得带上身份牌,外地客商则需要户籍地开具的路引。
众人不想兴师动众,便也排在队伍后面, 陆续往前挪动,负责查验身份的门吏手脚麻利,动作十分迅速,很快便轮到了他们。
曲花间和穆酒坐在马车里, 并没有露面,但门吏识得在前头开路的林茂,他恭敬地行了个礼,并没有因林茂的身份便玩忽职守,同样认真的核验了所有人的身份牌。
查验到池子衿和黄伯恩时,他们俩都没有路引,曲宝只好过去打了声招呼,说明两人是曲花间的客人,总算是顺利进了城。
曲花间前脚一到渔湖,后脚从前赵无欢的部下们也跟着来了。
虽然曲花间并没收下令牌,可白珩离开冀州之前曾放话,言明自己没有争夺天下之心,其他人若愿意,可以同他一般追随曲长安,若是不愿,也可自行离去。
白珩前往幽州后,接着池子衿在曲长安手下做事的消息也传到了冀州和并州。
这位可是昔日赵无欢身边的二把手,连他都投效了,其余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也只能追随而来。
乱世中,谁不想得遇明主,保全自身的同时一展抱负?何况曲长安本就是冀州出身,又有宽厚大方,善待百姓的贤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可以说当今的中原大地,割据一方的雄主好几个,名声最好的,便是曲长安,以及司州的安王了,其他人不说臭名昭著,名声也好听不到哪里去。
曲花间能有这样的好名声,还要归功于黄伯恩。
除了一开始那两篇文章以外,他在兖州待的那几个月,以及来到幽州后,看到两州一派繁荣景象,对曲花间渐渐有了好感,又主动写了几篇夸赞他的文章。
黄伯恩文采斐然,每每落笔,写就的诗文都会引来读书人的追捧,也让曲花间在外的名声从一开始的好坏参半,一边倒向正面。
他虽算是投效了曲花间,但并没有入仕的打算,在渔湖县安顿下来后,便去新学应聘了夫子一职,与石夫子一同就任大学院的夫子。
见到自己的偶像,石夫子十分激动,人一到渔湖便提着礼物上门拜访了数次。
他自身也是小有名气的学问大家,黄伯恩自然不可能将他拒之门外,一番相处下来,两人十分投缘。
往日里见谁都板着一张脸的石夫子失踪了,如今的他肉眼可见地欢快。
连赵平安写的文章都不能让他再开口骂人,最多便是在作业本上批一个大大的红叉。
黄伯恩进入学院后,收到所有师生的热烈欢迎。
郭垂文来请示曲花间,想将院长一职让给他,却被黄伯恩得知后拒绝了。
他已是古稀之年,并没有太多精力去处理当院长要做的那些事情,只求每日替学子答疑解惑,闲来养花逗鸟。
“承蒙曲大人关照,如今老夫衣食无忧,又身处桃源,这已是常人不敢想的好日子了,我已去信让家人都来此地居住,届时还得带孙子,更没精力管旁的事情了。”
这是黄伯恩的原话,但他还记得自己跟随曲花间来幽州的初衷,又道,“当然,恩虽老矣,但还勉强拿得动笔杆子,曲大人若有用得上老夫的地方,尽可吩咐。”
有他这句话,曲花间便满足了,他又不是周扒皮,非得让本该退休颐养天年的老者做些什么。
便是他之前写的那些文章所带来的贡献,就足以让曲花间出资给他养老送终了。
除了黄伯恩,池子衿也去新学挂了职,与黄伯恩不同的是,他并没有住进学院专门为夫子们准备的宿舍,而是赖在曲府客院不肯搬走。
用他的话来说,自己孑然一身,夫子宿舍都是单独的一个小院,他一个人住着太浪费了,不如和其他幕僚挤一挤,还热闹些。
曲花间也懒得管他,只让负责盯着他的人看仔细了,绝不能让人有机会搞小动作。
这人生就一张自带亲和力的脸,又整日笑眯眯的,很快便与同住的幕僚们熟识起来。
后面冀州来的那些人在经过考核后,也住进了曲府,所有人很快便打成一片。
池子衿左右逢源,走到哪里都很吃得开,唯独曲宝两口子对他不假辞色,以及岑喜,虽是对他客气有加,但仍带着防备与忌惮。
这人可是仅凭三言两语就获得了齐王的信任,又多次献策坑害他们少爷,若非他带来黄伯恩有功,怕是早被林茂一箭戳死了。
偏偏他还没什么自知之明,每每与几人碰上,都得凑上来东拉西扯地闲谈一番,林茂和岑喜还能耐着性子应付他几句,曲宝则每次都是白眼一翻,转头走人。
回到渔湖短暂地忙碌一阵后,便到了年关,渔湖县一如既往的喜气洋洋。
这一年镇上举办的灯会比去年还要热闹,甚至县令陈成还主持举办了一场娱乐性质的比赛,邀全城百姓参与和观摩。
比赛种类有许多,诗会、猜谜、蹴鞠、寻物、射箭和比武应有尽有。
曲花间和穆酒没有参加比赛,而是混在人群中观赛。
观摩的人要比参赛的人多得多,用来举办比赛的广场人满为患,饶是穆酒人高马大,想护着曲花间挤进前排都十分不易。
最后竟然是小哈出马开道,才让他们赶在曲酌上场之前挤到台前。
曲酌报名参与了猜谜和寻物两项比赛。
猜谜便是台上挂着许多谜题,参赛者每人发放纸笔,将自己猜出来的题目和答案写在纸上,直至铜锣敲响,由专人将他们写的答案收走。
最后在限定时间内猜中题目最多的人获得头名,往下依次排序。
因新学的缘故,诗会和猜谜两项是参赛者最多的,连张长袖这个学院夫子都上台参赛了,他作为渔湖镇的居民,自然是有资格参赛的。
台上可谓是群英荟萃,饶是曲酌进入经学院后发愤图强,如今成绩已是中等偏上,最后也只得了个第七名。
张长袖作为夫子,也只得了第二名,头名则是白珩,他弟弟白珏得了第三名。
因参赛者大多是平头百姓,奖品设置得极其实惠。
前三名都是真金白银,文试第三名往后的奖品也都是笔墨纸砚之类读书时用得上的物件。
超出十名以外,还有十个安慰奖,发的则是香肠腊肉之类的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