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酒也曾说过,若非此人智取三城,又仅凭一封信便让南军首领倒戈,打开城门,他也不至于只占领雍州一半城池。
“他可有什么弱点?”
池子衿眯着笑眼,点点头后又摇头,“曾经是有的,如今却是没有了。”
曲花间:?
“你是说他儿子?”
“主公英明,这位师兄与亡妻年少成婚,十分恩爱,可惜他妻子难产而亡,只留下一个儿子,如今却也死在战场上。”
“据说他儿子是被章子城斩于马下,那他岂会眼睁睁看着燕王将人赎回去?”
“正是,若主公不打算交还章子城,倒也无关紧要,若是要还,恐此人从中作梗,不得不防。”池子衿低眉顺目。
“如此,倒多谢子衿你提醒了。”曲花间笑道,心里对人的芥蒂又消了一些。
翌日两人便带着一干人等往海勃镇赶去,顺手将被关押了好一阵子的章子城也给带上。
到得海勃镇时燕王还没到,林茂比众人还要先行一步,带着人做了周密的部署,只等着燕王前来。
燕王到地方后,才知道会面地点是在船上。
随行的幕僚纷纷劝阻,言道那巨船彻底是人家的地盘。
若是曲长安别有用心,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谋公如何看?”燕王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谋士,看起来对人十分倚重。
谋士微眯着双眼,被点到名后放下捻着胡须的手,慢吞吞地开口,“回主公,属下拙见,曲长安素有贤名,咱们是诚心谈判,他应当不会为难,找些擅水性的护卫一同前往便是。”
“可。”燕王对这个为自己拿下一州之地的谋士还是有几分信重的,且他的话正合自己心意。
遂点头同意,踏上了前来迎接众人的小船。
小船往海中央驶去,众人才终于看清了这艘闻名天下的巨船。
直至停靠在巨船边上,众人再也不能一眼将其收之眼底。
与楼船的奢华不同,这船算得上朴素,但足够大,足够稳,上头的设施也十分齐备,人站上去基本感受不到什么颠簸,如同登上一座不算小的岛屿。
曲花间早已等候多时,客人上船,侍者连忙奉上香茶糕点。
燕王走过去,与曲花间相对而坐。
“久仰长安贤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哪。”燕王有求于人,率先开口,面上带着不知真假的笑容。
曲花间闻名于世的,除了善待百姓,有钱有势,还有他这一副好皮囊。
昔日石举人曾为他作诗一首,赞他是天上谪仙下凡,生得面如冠玉,形似临风玉树。
后来黄伯恩也曾在文章里提过曲花间仪表堂堂,丰盛俊朗,这些诗文在穆酒的努力下,被世人所熟知。
燕王并不好男风,也不由多看了曲花间几眼。
实在是此人生得过分迭丽,虽不似女子之娇美,却别有一番风情。
一道犀利的眼神刺在身上,燕王恍然看清曲长安身侧之人,虽未打过照面,但他很快猜出此人的身份。
传闻中与曲长安分桃断袖的穆守疆,也是所有人忌惮曲长安的缘由所在。
有穆守疆这个骁勇善战的属下在,哪怕他曲长安是个草包,也不容小觑,何况他还不是草包。
心绪急转之间,曲长安开口了,“燕王殿下识人善用,又颇有手段,在下亦然佩服。”
两方势力头头会面,俱都打着官腔互相恭维,其中有多少真心,几分假意,就不得知了。
一番你来我往过后,燕王总算切入主题。
“如信中所言,本王愿以雍州三座城池换我妻兄子城之性命,往曲贤弟能怜我一片爱妻之心。”
爱妻是假,舍不得座下第一猛将是真,此话众人心照不宣,曲花间淡淡一笑。
“我倒是想成全殿下,可章将军骁勇善战,彼时梁军对战也取我麾下不少将士性命,若是放虎归山,不说在下难以服众,怕是章将军回去后便要卷土重来,攻打我幽州了。”
燕王连连摆手,字字恳切地保证,“本王十分欣赏曲贤弟,如今天下三分,徐广义已不足为惧,区区京城也不值当咱们兵戈相向……”
“不若咱们齐心协力,攻下京都,共分天下,如何?”
第138章 暗杀
章子城虽不如穆守疆勇武, 可也是当世闻名的猛将,年富力强。
环安一战,燕军占尽天时地利,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败落, 不仅仅是因为穆守疆用兵如神, 还因有霹雳炮和神兵弩的加持。
燕王虽没有亲眼见过那些东西, 但他与安王不同的是, 他愿意相信手下逃回来的兵士所言。
环安一战过后, 两军也零星交战过几次, 他亲自去到战场后方见识了霹雳炮的威力,大为震撼。
若只是能连发的神兵弩,燕王尚有几分把握能与曲长安一争。
可霹雳炮是跨时代的产物,根本不是手持冷兵器的燕军所能抗衡。
否则以他的傲气与手段势力, 是绝不可能说出与人共分天下这种话的。
自古以来, 只有一统中原之人才能算得上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
可燕王实在没几分把握能打败曲长安。
同时他也知道, 让曲长安臣服与自己是不可能的事。
若能说服其井水不犯河水, 已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他提出要与曲花间共分天下。
听完燕王的话,曲花间并未表态,而是反问道:“如殿下所说, 共分天下,是怎么个分法?谁主谁臣?莫不是要各自建国,将天下一分为二?”
“如此亦无不可。”
燕王见曲花间没有一口回绝,顿时以为有戏, 赶紧应答。
“你我各自为王,再签订契约永以为好,岂不美哉?真要打起来,双方皆要损兵0折将不说, 受苦的还是两地百姓。”
“早闻曲贤弟爱民如子,想必也不愿意看到百姓受难吧?”
“话虽不假……”曲花间正要说话,被突然上前的池子衿打断。
“主公!”
他附耳上前,悄声告诉曲花间,关在仓房的章子城死了。
早知章子城可能会有危险,曲花间特地将他关在单独的仓房内,还派了重兵把守,无人能近身,怎会无端暴毙?
曲花间心中惊讶,但面上并未显露,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那个一直坐在燕王身侧,未曾开口的谋士。
在场最希望章子城死的,便是这位与之有着杀子之仇的谋士了。
“属下无状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见谅。”曲花间同燕王拱手致歉。
“出了一些小事,却又不得不去处置一番,暂且失陪。”
曲花间说完,没等燕王说些什么,便令随行的岑喜好生照料燕王,与穆酒同池子衿离开了甲板。
关押章子城的仓房内。
身带镣铐的大汉宛如一摊烂泥摊在简易小床上,七窍流血,面色青灰,是中毒而死之相。
“怎么回事?”
穆酒上前遮挡住曲花间投向尸体的视线,沉声质问负责看守的兵士。
兵士自知捅了大娄子,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属下等人一直把守在此,片刻不曾离开,仓内也安排了人时刻盯守,送来的饭食亦是用银针试毒后才给他吃的,实在不知怎么回事啊!”
穆酒冷眼看了跪伏在地的几名兵士,这些人皆是他的亲兵,清白忠心,是可信之人,否则不会被派来看守章子城。
“自去领三十军棍,领头者五十。”
“是!”
兵士不敢有疑义,三五十军棍虽能打得人皮开肉绽去掉大半条命,但也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他们都知道章子城是此次谈判的人质。
如今人死了,谈判很有可能不成,届时两军开战,死伤的同袍足以让他们死上几百次了。
章子城死得蹊跷,曲花间不由看向早有预料的池子衿。
“子衿可有头绪?”
池子衿无论何时都是一副笑脸,被点名后笑意更加深了几分。
“属下斗胆猜测,此事应是我那同窗所为,他欲替子报仇,绝不可能让章子城活着回到徐州。”
“只是属下想不通的是,他如何在重兵把守之下取人性命而不被发现的。”
谋士跟随燕王上船之后,除了最开始在兵士的看守下去上了趟茅房外,并没有离开过众人的视线。
船上每一层都有茅房,他根本没来过章子城所在的下层船舱内。
况且他根本不可能得知章子城的关押之处,如何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置人于死地?
曲花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虽不惧怕子城身死带来的后果,却也不能忍受人莫名其妙的死在自己地盘上。
他看向池子衿,“我看子衿心绪坚定,想是有办法查出缘由?”
“属下确有一计,只是需要主公配合。”
“说来听听。”
池子衿闻言,就要凑上去同曲花间耳语,却被一个醋坛子挡在身前。
穆酒拉着个脸看他一眼,“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曲花间无奈,但还是耐着性子等池子衿同穆酒说了,再凑到自己耳边转述。
与池子衿分寸有加的耳语不同,穆酒恨不得把嘴长在曲花间耳边,声音也小得可怜。
曲花间没办法,只得遂了他的意,主动把耳朵凑近了些,几乎是贴着皮肤听他说完了池子衿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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