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让人意外的是,这二十三名女子,只有七八个愿意跟着秦莺儿回金陵,剩下的人皆表示要跟着曲花间,当牛做马以报恩情。
即便曲花间一再表示不必报恩,也没什么用。
毕竟他原本没想到救人这一茬,只不过是为了匪窝里的财物才顺带救了她们,最后却被这么多人当做救命恩人眼泪汪汪的盯着,让人莫名心虚。
不过如今他大小算是个地主了,多养十多个人倒也没什么压力,何况她们各个身体健全,能做的事情不少,等回了青岱便安排到各个适合女子的岗位,也能养活自己。
次日,修整了一夜的大船重新出发。
接下来的路程格外顺利,在临近的县城将那些水匪扔到衙门后,船只快速前进,不过六日,便抵达了广陵。
广陵位于徐州最南端,虽说物产丰茂,但当官的太贪,苛捐杂税众多,不适宜经商,曲花间并未在此处停留。
又往前走了几日穿过扬州,便入了常州地界。
东江在常州入海,想要再往南走,除了换走陆路,便只能交钱进入连接南北的常南运河。
常南运河以常州为始,横贯江南几州,连接长江、淮河等几大河流,是南方主要货运通道。
可不知为何,船行至河口,却被一排头尾相连,横亘在江面的官船拦住了。
此时河口聚集了不少商船,曲家两艘船来得较晚,堵在后面连常南运河的影子都看不到。
前面大大小小的商船进退不得,船上的人在舱里待不住,都聚集在甲板上看热闹。
曲花间让曲宝向临近的商船打听了一番,才得知其中缘由。
原是从上京来的某个不知名的贵人游江南,听闻常南运河两岸风景极佳,便要沿河游玩一番。
地方上当官的以恐冲撞了贵人船舫为由,便下令民船禁行一月。
“呵!”听完曲宝的汇报,曲花间嗤笑一声,靠坐在椅子上,面露嘲讽。
“东家,咱们干脆就在这把货卖了算了!我看这江上也挺热闹的,想必有不少有钱人。”常征双手撑在船边,有气无力的看着码头上人头攒动。
谁能想到一条船上几十号人,就他一个人晕船啊?
这半个多月下来,除了剿匪那两日还算英勇,平日里他几乎是在船舱里躺过来的,但凡船身颠簸幅度大了些,他都能吐得昏天黑地。
手底下的人看他这副鬼样子,憋笑都要憋出内伤了。
“呕!……不行了,我得去岸上待会儿!”
常征说完,不等曲花间说话,便利索的跳下船,两米多的高度,哆嗦的双腿,他竟平稳落地,丝毫不见在船上时的狼狈。
“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爽啊!船上真不是人待的!”常征跺跺脚,双手叉腰,豪迈的大笑两声。
见曲花间一直没出声,林茂走上前小心询问,“东家想继续南下?是想去苏州看看?”
“你怎么知道?”被林茂猜中自己的心思,曲花间眼带笑意,转头看向他。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南方素来富庶,苏杭二州又是南方之最,咱们这批货都是金贵物什,自然是越富庶的地方越好卖。”
见林茂分析得头头是道,曲宝轻哼一声,“你以为少爷像你一样呢,表面看上去老实巴交,肚子里全是弯弯绕绕,我猜少爷想的是,来都来了,肯定要去苏州看看真正的江南风情呀!”
见曲宝一脸自信,曲花间忍不住笑出声,“还是曲宝懂我!”
“是,宝管事自然是最懂东家心思的。”林茂抿着上扬的嘴角附和。
“那是!”曲宝手叉腰,昂首挺胸。
曲花间笑了笑,“不过去苏州之前,得先绕道金陵,将秦家姐弟送回去。”
走陆路需换乘车马,费事不少,好在附近便有城镇,甚至有别处的车马行得知运河禁行,赶着车马过来揽客的,林茂很快便租来一辆马车,并几辆带篷的牛车拉货。
和常征相反,曲花间坐船虽然有点不舒服,但尚能忍受,坐马车却有些难熬。
这时代没有光滑平整的水泥路,即便是刻意修整过的官道,也崎岖不平,时有坑凼。
木制车厢没有减震装置,轮子稍一闯动,坐在车里的曲花间便被颠得屁股离凳。
不过半日,曲花间便虚弱的躺倒在车厢里。
“少爷,想吐的话喝点水压一压吧。”曲宝心疼坏了,跪坐在曲花间身边替他轻揉腹部。
曲花间只感觉腰椎酸痛,腹中也翻江倒海,想吐却又吐不出来,这滋味难以言喻。
他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常管事,你赶车能不能平稳点,瞧把少爷颠得!”
曲宝心疼自家少爷,语气变得呛人,伸手重重把车帘一撩,没好气的呵斥一声。
常征此时鸟枪换炮,赶车赶得飞起,原本的车夫都被他撵去赶牛车了。
他探进头一看,见曲花间晕车比他晕船还严重,歉意的挠头,“不好意思啊东家!我悠着点儿!”
“你可别悠着点儿了!让林茂来赶车吧,少爷经不住折腾了!”曲宝撅着嘴,狠狠瞪林茂两眼。
这家伙一点没眼力见儿没有,坐常征旁边也没说看着点儿!也不知少爷为什么这么看重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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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秦家
马车换了林茂来赶,他为人稳重,车厢跟着平稳不少,曲花间缓了缓,总算没那么难受。
他打趣道:“原来我不是晕车,是晕常管事的车。”
常征闻言一乐,“对不住对不住,好不容易上岸,我太兴奋了。”
这点小插曲很快过去,一队车马晃晃悠悠走了三天,总算踏入金陵城。
作为江南几州最大的城池之一,即便这个世界金陵并没有六朝古都的历史,也不影响它的繁荣。
还没踏进城门,便已是一副热闹非凡的画面,城外摊贩聚集,行人来往如梭,曲家这长长的车队竟然奇异的堵起车来。
曲花间只得让车队往后退了一里地,让工人们寻了片空地搭起帐篷暂且落脚,只让常征点了七八个人护送秦氏姐弟和一众女子进城。
好不容易踏上家乡的土地,秦氏姐弟心中焦急,但还是故作平静等曲花间安排好后才提出回家的事。
一行人步行入城,进了城门才走了不到百米,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这边奔来。
为首的是一对中年夫妻,曲花间还没看清来人相貌,便见身旁的秦氏姐弟眼眶泛红,秦莺儿更是朝来人飞扑过去,秦文紧随其后。
像乳燕归巢一般,两道身影扑分别进来人怀中,“爹!娘!女儿回来了!”
四人相拥哭做一团,中年夫妻的身份不言而喻。
想必是城门口有秦家的人,看见了自家少爷小姐归来,连忙回去通知了秦家父母。
那边秦家亲人重逢,曲花间等人也不打扰,静静的等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秦家父母听完自家儿女一番遭遇后,得知眼前这位气质不俗的小公子正是儿女的救命恩人,连连道谢,秦母甚至当场就要给曲花间跪下,被他手忙脚乱的拦下了。
接着秦父客客气气的将曲家众人请至秦家,说是要好好招待恩人一番,让他万万不要推辞。
曲花间虽不知金陵城内布局,但见秦家附近的宅邸皆是高门大户,也能看出一二,秦莺儿所言不虚,秦家确实是豪商之家。
秦家府邸足足四进四出,是商人能拥有的最大规格,且坐落在秦淮河畔,与城内主大街一巷之隔,住在附近的人家也都是全金陵最有头有脸的人物。
进了秦府大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房舍宽阔,越过隐壁,院中种着大量名贵花木,院侧墙下开一缝隙,清泉至石缝中流出,沿着一条石沟汇入院子正中的鱼池之中。
这样精心打造的庭院,堪称一步一景,宛如画卷,可见主人家的财力非凡。
曲花间尚能目不斜视的跟着秦家父母的引领往内走,曲宝早已长大嘴巴一脸惊叹,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
又想着不能给自家少爷丢人,他赶紧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只是视线却仍好奇的四处打量。
入得客堂,众人刚一坐下,便有侍女鱼贯而入,奉上珍馐佳肴,摆了满满一桌。
饭桌上,秦家人对曲花间连连道谢,酒更是敬了一杯接一杯。
曲花间酒量一般,但常征和林茂却是海量,常征爽朗,林茂虽话少但心思活络,倒也替曲花间挡去不少酒。
再者说,秦家人也不好对恩人灌酒,只略劝几盏便罢,唯独秦文,心性单纯,见曲花间双颊泛红,眼神游离,知道他有些醉了,一句“我干了,您随意!”说了十几遍,一壶温酒很快便下了肚。
酒足饭饱,曲花间步伐未乱,曲宝却总感觉自家少爷醉的厉害,非要搀扶着他往客房走。
天色渐晚,一夜好眠。
在秦家一连待了三天,秦家姐弟的父亲秦蓝特意放下生意,给曲花间当了三天向导,将金陵好生逛了个遍。
得知曲花间欲往苏杭一带做生意,秦蓝连连自荐,在查看了一箱箱金贵的北方特产后,秦蓝更是热情,直言若是恩公信得过,可将货物交由秦家代为销售。
秦蓝表示秦家的生意遍布江南,与许多豪商巨贾都有来往,这些东西无不昂贵,自己找铺子散卖绝不会比直供富户更赚钱。
曲花间也没想到事情能如此顺利,且他根基不在南方,能有一个固定的合作伙伴确实省事很多。
两人很快确定了合作方式,因着儿女恩情所在,秦蓝拿出了极大的诚意,几乎愿意分文不取帮忙代卖。
“万万不可,生意讲究共赢,我这生意乃是长期的,若秦叔执意如此,我也不好一直占便宜,只好另外找人了。”
曲花间态度强硬,即便这次秦家因为恩情愿意白帮忙,但长此以往,再深的恩情也会被消磨殆尽,倒不如一开始就明算账。
如此双方推脱一番,最后定下了由秦家帮忙代售,抽取一成销售额为佣金的合作方案。
一成真要论起来也不算多,但货物和运输都由曲家负责,秦家只负责销售,且货物都十分贵价,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曲花间和秦蓝都十分满意的点点头。
因为是头一次交易,而且曲花间也要等货物卖出后再采购物资,便继续住在秦家。
秦蓝也不藏私,为曲花间引见了不少豪商,还讲了许多江南局势。
江南和北方不同,这里商人很多,虽说苛捐杂税重重,但实际南方商人的日子比北方商人好过得多。
因为南方世家林立,而商人几乎都是依托在世家之下,世家庇护商人,商人供养世家。
只要世家不倒,他们就能长长久久的做自己的生意,并不会发生像苟聪上门要贿赂和加税这种事情。
比如秦家,便是苏州四大世家之一秦家的旁系。
即便是旁系,也没在苏州发展,只要每年老老实实给本家上供,那在这江南一带便没人会主动为难他们。
江南一带的顶尖世家分别是苏州的章、陈、秦、楚和杭州的顾、王、李、林八大世家。
其余便是二流世家,三流四流和一些小型家族,可以说江南所有人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组成一个个多如牛毛的大小团体。
而官府,则是由世家子们组成,官位几乎是世代承袭,若是有朝廷派来的外地官员,基本是待不满三年任期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