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京都急报——”
“八百里加急!闪开!闪开!”
队伍迅速如潮水般散开,给十万火急的传信兵让出一条道路,直通穆酒面前。
穆酒面色凝重,接过传信兵手中封了火漆的急信,大踏步离开跨入营帐,还顺手将自家恋人薅走,留下一众兵将面面相觑。
很快,反应过来的副将及几位万户以上的将军也赶紧追去主账,只见自家将军紧蹙着剑眉,一目三行的看着手中信件,曲东家则担忧的坐在将军椅一侧。
副将性子最急,还没落座,便焦急的开口询问,“何事?”
穆酒没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继续将信看完才抬起头,将信纸递给副将,让他自己看。
“皇帝驾崩,丞相徐广义携百官拿出所谓‘证据’说年纪最大的八皇子以权谋私,德不配位,拥立十四皇子继位。”
“哼!徐广义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副将看完信,又递给另一位将军传阅,忍不住冷哼一声,气得满脸的络腮胡都抖三抖。
永恩帝大大小小共有二十几个孩子,其中皇子有十四个,但大多夭折。
如今还在世的仅剩四个,分别是十六岁的八皇子,十二岁的双胞胎十一、十二皇子和年仅两岁的十四皇子。
不论怎么算,也该是年纪最长的八皇子继承大统,可偏偏就是十四皇子。
十四皇子是丞相徐广义的‘义女’所出,又还是不知事的年纪,这份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心思昭然若揭。
“哼!永昌,他倒是敢想!还给先帝改谥号为明,明宗可是有照临四方的意思,他……”哪里配?
传阅完毕,一位姓刘的将军冷哼着将信件拍在书案上,又被穆酒拿起来递给曲花间。
曲花间这才看清上面的内容。
永恩帝驾崩,谥号为明,先皇十四子登基,改年号为永昌,明年始称永昌元年。
先皇八子平王不肯认罪伏法,携部下及其母家楚氏叛出京都,率三万部将盘踞荆州,自立为皇,称年号为勇武。
十一、十二皇子之母娴贵人私通侍卫,与其私逃,娴贵人母家白家亦是人去楼空。
信的最后,还提到徐广义荣升国丈,大摆宴席,要穆老将军前去参宴,被婉拒后竟直接派禁军破开国公府大门,欲强行将其抓去相府,以此挟制远在北疆的穆酒。
此计谋被国公府亲兵识破,连夜护送穆老将军从密道离京,如今已在秘密前往幽州的路上了。
“要乱了。”曲花间看完信,蹙眉轻叹。
众将听见曲花间出声,也没意外,曲东家早就是自己人了,自然也有发言的权利。
“是啊,徐广义就不是个东西,那八皇子我见过,虽说性子骄纵了些,但文才武艺都还行,再不济也比先帝强点,却被陷害至此。”
副将粗旷的声音传来,似是对仅有几面之缘的八皇子颇为可惜。
任由底下将领们发泄完情绪,穆酒才缓缓开口:“京中局势不明,徐广义绝非善类,我父亲三朝老臣,战功显赫尚受迫害,各位家眷还在京中的,当尽早妥善安置。”
周朝重文轻武,对武将掣肘颇多,四品以上武将的亲眷皆要留守京中,名为受皇家照顾,享朝廷供养。
实则是怕武将在外不受君命,亲眷留京以做牵制。
这些将领中,除了副将的媳妇是在边境娶的外,其余人的父母妻儿皆在京中。
即便皇帝更迭,武将也没理由从京城接走亲眷,穆酒这话若是传出去,可谓是大逆不道了。
在场的人都是穆酒的心腹将领,且这么些年也对朝廷彻底失望了,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甚至那姓刘的将军还主动问道:“近日北边又有异动,咱们也不好一下子走太多人,不如派个人领上一队弟兄,将兄弟们的家眷一并接来?”
“是啊大将军,早日接来,以免夜长梦多。”副将的父母幼子也俱在京中。
穆酒沉吟片刻,略微颔首,“可,秦叶。”
“在!”侍立在穆酒身后的秦叶大踏步上前,单膝跪地,拱手待命。
“命你今日内统计军中将领尚在京的亲眷,然后点两百精兵,乔装出发,去京城将他们平安接来。”
秦叶得令,铿锵回答,“属下领命!”
“切记,小心谨慎,若出意外,本帅拿你是问!”
“是!”
秦叶领命退去后,穆酒又与将领们商议了许久,曲花间对朝廷局势不是很明了,便安静旁听,并不插嘴。
穆酒与人议事时,也会顺带着给曲花间简单讲解一番,很快,曲花间便对目前局势有了基本的了解。
如今徐广义携幼帝以令诸侯,又怕诸侯进京威胁到其地位。
便以国库空虚登基大典不便大操大办为由,下旨让各路诸侯无召不得入京参加大典,更不许出其封地四处游荡,违令者以谋逆罪名处置。
周朝有封地的藩王大大小小十来个。
大的比如豫州燕王,坐拥豫、扬二州,其中扬州更是江南富庶之地,家财万贯。
还有司州安王,听说其人性情温和,礼贤下士,风评颇佳,麾下收拢了不少能人异士,是西北一带最有势力的藩王。
另外还有诸如兖州齐王、青州庆王等封地至少一州之地的藩王有三四个。
其余小藩王,大多封地为三两个郡县,甚至还有仅占一县之地的。
徐广义这道‘圣旨’可以说是挑明了要将藩王们圈禁在自己封地上,也不知会有几人谨遵‘皇命’。
除了各路藩王,八皇子叛出京都后,便在荆州先帝行宫登基,自称勇武皇帝。
荆州地势优越,北可直逼京城,南可穿过扬州退至苏州,其母妃楚淑妃正是苏州四大世家之一的楚氏女,在江南一带颇有势力。
“兔子急了还得咬人呢,徐广义就没想过连八皇子都反了,其他人也是会反的吗?”
乱世向来是群雄争霸,已经有人带头举起了反旗,其他有野心的人可不会乖乖坐着等朝廷平定叛乱,或是被反王收编。
估计要不了多久,有实力的藩王们估计都会以各种由头起事了。
“他们反不反的,也波及不到咱们,除非他们不怕鞑子冲破边境,南下找他们麻烦。”副将捋捋鬓边的络腮胡,一条腿不拘一格的搭在椅背上,“咱们守好国门,看他们狗咬狗就是。”
另一位将领不以为然,出声反驳,“还是得多加防范才行,咱们幽州虽没有藩王,但毗邻兖州,齐王可不是个安分的,暗自拉拢咱们将军多次了。”
“怕他作甚,穷鬼一个,又想拉拢咱们,连点粮草都舍不得。”副将不屑道。
“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咱们将军没松口,他自然舍不得白花花的钱粮落到我们手里。”
“抠得要死,娶媳妇还得给聘礼呢!哼!让咱们给他卖命,饭都不想管一顿。”
“除了齐王,还有并州太原县代郡王和冀州漳淮郡王都挨着咱们呢,也得防范。”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曲花间突然出声道,“咱们的商队可是要经过好几个藩王的地盘,若是其中有人起事,恐怕不会轻易让咱们借道。”
曲花间弯眉紧蹙,面露担忧,瞬间感染了其余将领。
“是啊,咱们虽然不怕他们,但货物可经不起折腾!”
曲家产业遍布冀州、扬州和杭州,每年商队要南来北往数次,将幽州和冀州的货物运往南方换成银钱,又采购军中所需物资运回来。
其中要经过冀州漳淮郡王、豫州燕王和几位小郡王的封地。
尤其是燕王,扬州金陵也是他的地盘,若是两方交涉不好,怕是金陵的产业都要受影响。
穆酒抬手抚平曲花间的眉头,“燕王并不知你我关系,且南方世家林立,他也颇受掣肘,你与秦家交好,应当不会与你为难,至于其他小王,不足为惧。”
“与秦家交好的商人他自不会为难,最多出点银钱疏通便罢,但若让他们知道我是为边军采购物资,恐怕不能轻易运送回来了。”
曲花间沉吟片刻,很快便放松下来。
“花间可是有了办法?”穆酒见恋人胸有成竹起来,不由盯得上了瘾,片刻也不肯移开视线。
“当然,陆路和水路都要经过藩王封地,海路他们总管不着吧?”
第55章 手办
曲花间打算开辟一条海上航线, 用来运输从北到南的货物,以及从南方采购的物资,规避途径藩王领地可能遇到的风险。
周朝水运发达,但海上风吹浪打的, 近海处还多有暗礁, 且在江面上畅行无阻的船只还是太小, 不适宜驶进海里。
尽管困难重重, 但海上也不是完全没有人走的。
据曲花间所知, 苏杭以南往东走还有福州, 福州三面靠海,一面连接内陆,形成一个三角州,那里渔业发达, 造船业也不错, 曲花间打算去那里看看。
福州与苏州及杭州均有接壤, 若能开辟海路, 将物资直接从杭州运过去,在港口入海,沿海岸线一路北上, 可以直达幽兖青三州合围的内海,在幽州海岸线靠岸。
议事结束后,两人没继续待在军营里,而是牵着马徐徐漫步在通往边城的官道上。
“我从前在古籍中见过一种巨型宝船, 长四十四丈,阔一十八丈,能容纳上千人,载重八百吨……咳……大概就是一万六千石的样子。”
曲花间怕穆酒听不懂, 将重量单位换算了一下。
“载重一万六千石,几乎是寻常江船的百倍,恐怕建造不易。”
见穆酒并未质疑自己的话夸大其词,而是认真地思考可行性,曲花间心中泛起暖意,眼里染上笑意。
“宝船除了载人还要装大炮和船楼,咱们技术跟不上,也不需要花里胡哨的楼阁,能复刻个一半大小就不错了。”
曲花间从前在博物馆见过一比一复刻的郑和宝船,听完导游解说后对明朝的强盛大为震撼,特意去了解了一些明朝历史。
后来学着某个很厉害的手工博主用一次性筷子和牙签这些小东西复刻了个郑和宝船的模型,拍成视频发在网上,还获赞数十万呢。
虽说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但现在想再做一个模型应该不难。
“等我回去便重新做一个模型,再将图纸画下来,寻巧匠试着建造。”
曲花间自顾述说着自己的宏伟打算,却半晌没听到恋人的声音,疑惑地转头看去。
只见穆酒剑眉微蹙,冷硬的脸庞上是淡淡的委屈。
“怎么了,阿酒?”
两人紧握的双手被分开,穆酒双手捏住曲花间没多少肉的脸颊,佯装凶恶,“你是不是又要走?说好的岁岁年年常相见,才半年,你就忘了!”
“噗嗤!”
男人生得剑眉星目,气质冷峻,却露出一副被抛弃的委屈大狗样,任谁看了都要暗叹一声不协调,曲花间却觉得这样子无比可爱。
好不容易安抚好‘委屈撒娇’的恋人,曲花间重新拉起那只大手,被反过来紧紧握住。
渐渐的,天空又开始飘起细雪,雪不大,看样子也下不了多久,两人便也没管,继续不疾不徐的走着。
天气寒凉,雪粒落在头上并没有迅速融化,而是薄薄一层累积在两人头发和肩上。
远远看去,仿佛一对相处多年的老者,从年少相识行至华发渐生,双双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