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还有一匣子黄金,足足百两,换算成白银有一万两了。
曲花间拆开信,是赵无欢亲笔所书,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派长史卧底兖州并且怂恿齐王收买小林的事,言道这些东西作为赔礼。
还说另有一件赔礼已在路上,叫他安心等待。
言辞间轻描淡写,仿佛自己只是不小心弄碎了曲花间一件器物,特地寄信来赔偿一般。
曲花间简直要气笑了,若不是人已经去世,他都想回信问一问赵无欢。
自己的得力助手一条命,死伤的数百护卫,以及这么多物资,在他眼里只值一万两吗?
这点钱,用作那些护卫的抚恤金都不够!
不过苍蝇腿也是肉,送上门的钱财断没有退回去的道理,曲花间还是收下了那一箱子东西,至于送东西的人,他也没有过多为难,只是小气吧啦地拒绝了那人讨口水喝的请求。
第127章 赔礼
因齐王和赵无欢而起的一系列事情, 随着两人的死而尘埃落定。
曲花间占领了兖州,接下来便要安排后续事宜,首先是俘获的齐军和各县的守军,这些人足足有七八万。
其中齐军有六万余人, 兖州六个县城的守军各三千, 攻城时死伤了一些, 还剩一万五千人。
军事上的事都是穆酒在负责, 他将每个县城的守军抽调走了两千, 再换上一千曲军和一千边军, 如此由边军带领着不甚熟悉战事的曲军,共同约制留守的齐军。
至于那些齐军俘虏,则在秦枫的安排下随同大部队回到幽州,一部分驻守渔湖, 一部分去了边城, 只在兖州府城留下一万曲军和一万边军。
所有兵士皆打散重新组成新的队伍, 一段时间后, 这些人便都成了以曲花间为主的曲军。
这些事情用不着曲花间操心,他负责给兖州官场做一个大清洗。
两人带着剩余的兵士一同去了兖州府城,在已经收拾干净的齐王府落脚。
硕大的烫金牌匾落下, 一块崭新的墨底赤字的‘曲府’牌匾被挂了上去。
先前曲花间便给幽州去信数封,调严子渊来兖州做知府,暂且稳住官场局面。
严子渊心有社稷,任幽州知府数年, 虽没能让幽州更加繁华,但能在乱世之中护住一方百姓不至于流离失所,已然算是有几分能耐。
且曲花间手边并没有多少能人,他是其中最为合适的一个。
严子渊调走, 幽州知府悬空,曲花间便依他的推荐将府衙一位官员升为知府,再将杜文君调过去任同知,一来两人协作方便治理幽州,二来也能锻炼一下杜文君。
杜文君一走,如今改镇为县的渔湖又没了主事人,曲花间一个头两个大,又将陈成升任为县令,新学则是将副院长郭垂文提了正。
除此之外,他又让岑喜配合郭垂文组织了一场考核,筛选出一批能力才干相对拔尖的学子,届时带到兖州来出任地方官。
攻打兖州各处县城时,有两个县城的官员抵死反抗,已然被清算了,剩余几处的官员倒是倒戈得快,但多是些贪官污吏,不堪可用。
如今面临的窘境便是打下了地盘没人治理,即便严子渊第一时间便出发赶来兖州,曲花间也不敢轻易离去。
严子渊来到幽州后半个月,下颌上留的美须都掉了一半,他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同曲花间探讨起兖州今年的税收问题。
按照农田里的情况来看,兖州今年七月下旬便会陆续开始秋收,秋收过后官府便会派出衙役收税。
而今各个县城官位空缺,有些衙门里甚至只有两三个官员,管着下面十来个衙役,要应付全县的税收,显然是不够的。
且不说收完粮税之后还要收丁税,丁税过后还有炭税、产税、商税、山林税等一系列的杂税,便是粮税一项就够所有人喝一壶的了。
曲花间翻过兖州往年的税收簿子,惊讶与兖州的税务名目之多,哪怕是当年苟聪治理的青岱,也没有这么多税种。
“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税通通免除吧,只留粮税,商税几样正经税收,另外再在原来的基础上减免一部分,比照幽州的数额来,这个比例也太夸张了,是要把百姓往死里逼啊。”
税收是齐王唯一敛财的门路,是以十分繁重,光粮税一项,便事十税五,且是按最低亩产三百斤来算。
如今的粮食作物产量不高,只有风调雨顺的丰年,最好的肥地也不一定能产出三百斤,寻常亩产能有个两百三四便好得很了。
相当于百姓辛苦劳作一整年,秋收打下来的粮食,一亩地要交出去一百五十斤,自己连一百斤都剩不下,这还是那些有自己田地的农人。
若是佃户租用地主的田地,还得算上佃租,最后落到手里的,怕是只有小几十斤。
“属下也是这般想的,主公大善!”严子渊将税收的事情拿出来说,原就是打着给百姓减税的目的,没想到曲花间自己先说出来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双手递给曲花间,上头是他草拟的可以保留的税收项目,以及合理的分成。
其中粮税一项,比照幽州,按当年当地的平均亩产来算,官府取三成,并且规定地主大户们的佃租不得超过两成。
如此下来,大户们顶格也就只能收取当年粮产的五成,留给百姓的虽不多,可即便是佃户一年一亩地也能剩下一百多斤的粮食,比往日几乎翻了几倍。
且这只是权宜之计,等兖州彻底稳定下来,税收分成还可以往下降一降,幽州亦是如此。
如今是战乱时代,养兵粮草为首,若非如此,曲花间还想大力发展商业,用商税代替农税,彻底解放农民。
还有便是土地兼并问题,如今他刚刚起事,不好直接对上那些手握良田家财的地主大户,只能用限制佃租分成这样温和的法子徐徐图之。
假以时日,等他羽翼丰满,必然是要将那些被兼并的土地从地主大户的手中抠出来还给农民们的。
说起来,他自己也是个田地无数的地主,想到这个,曲花间略有些心虚,随即写信给留在渔湖镇的岑喜。
叫他以自己的名义,将所有土地以分期付款的方式卖给镇上的农人们,并且限制了每家每户购买的数量,免得土地兼并的事再次重演。
至于兖州这边,只能等今年秋收下来之后,官府有了余粮,再用那些贪官家里查抄出的财物多囤些粮食,用来支持百姓开荒。
百姓开荒有了自己的土地,便不会再去种那些地主的土地,长此以往,地主们不论是减租还是花钱请人耕种,都会觉得不划算,自然而然的就会将多余的土地卖出来。
税收的事情敲定下来,还需要有人去执行,好在新学的考核已然结束,一批新出炉的‘大学生’正在赶来兖州的路上。
严子渊下去后,又着手安排人招募了许多衙役,衙役不需要多少学问,只求身体康健能吃苦,并且不借职务之便欺压百姓就成。
他制定了严格的规章制度用以约束衙役,又让前来应召的衙役在衙门外站成一排,由路过的行人匿名投票,若是凶名在外的,很快便会被淘汰。
直到‘大学生们’抵达兖州,曲花间和严子渊才得以喘口气,这些人皆是新学几年来培养出来的人才。
虽没做过官,经验不足,但胜在听话,令行禁止,比之训练有素的兵士也差不了多少。
这样的人大多做不了大官,可兖州最缺的便是底层官员,像是县令县丞这样的官位,还得另行想办法。
很快,曲花间便没了急缺人才这层烦恼。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赵无欢的另一件赔礼到了。
这件赔礼几乎是送到了他的心坎上,曲花间再也计较不起来赵无欢算计他的事,还盘算着有机会一定要去他的坟前祭拜一番,
赵无欢让人送来的,不是器物,而是一个人。
当世大儒,黄伯恩!
之前被徐广义逼着写檄文骂曲花间那个。
因京城的暗探早就说过黄伯恩是被徐广义胁迫才不得不写下那些文章,曲花间并不记恨于他,反是万分惊喜此人的到来。
护送黄伯恩来兖州的人是郡王府的长史,赵无欢死后,他便辞去了长史一职,不知所踪。
这人是推动齐王针对自己的直接推手,曲花间对他没什么好印象,虽说没有令人将其拿下,但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直至长史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曲花间的脸瞬间多云转晴,就差把人奉为上宾。
乱世间,各地雄主多有人前去投效。
唯独曲花间,想用点人才都得苦哈哈的自己培养,原因就是他初时声名不显,一朝闻名,便是那篇诋毁他的檄文。
读书人与有奶就是娘的平头百姓不同,他们最是注重名声,一个臭名昭著的反贼,还是个断袖,他们是不屑于投效的。
可有了黄伯恩,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黄伯恩乃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在文人圈子里颇有影响力,若是能让他写文章替曲花间澄清,那招揽人才的事便有了着落。
长史姓池,字子衿,他端着一贯的笑脸同曲花间解释了赵无欢临终前的嘱咐。
赵无欢为给曲花间赔礼道歉,特地让池子衿在自己去世后亲自跑一趟京城,动用安插在那里的势力将黄伯恩及其被挟制的家小暗地里救出。
黄伯恩虽感念池子衿的相助,却不想做个被人当枪使的糊涂人,并不肯前来投效曲花间。
池子衿也没有学徐广义那套,再以家人威胁,而是劝人来兖州看一眼再做决定。
到底是救他出水火之中的恩人,黄伯恩不好拂了他的意,便同意前来,但前提是要先将家小送去老家,这才耽搁了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原本民不聊生的兖州大变样了。
田间地头的农人顶着烈日劳作,却不见愁苦,脸上洋溢着苦尽甘来的笑容。
各处水源地除了挑水浇地的农人,还有受官府雇佣在此修建水车水渠的工人。
除此之外,每过一座城池便要被盘剥一遍的车队,进入兖州后仅仅只收取了每人一文钱的过税,他们没有携带商品,便也没有其他费用。
收取的税费或许可以做做样子,等他离去再恢复原来的价格,可百姓脸上的笑容却做不得假。
黄伯恩一路上还与许多百姓攀谈过,听到的无不是对这位占领兖州的大人的赞赏。
百姓不知道曲花间的身份,只知道他姓曲,便都尊称一声曲大人。
池子衿在一旁看着黄伯恩面露沉思,笑眯眯的小声开口,“这样的人,可惜没生在皇家,只能无名无分的做个反贼,真是可惜。”
“哼!尔懂什么?”黄伯恩瞥了池子衿一眼,并未继续言语。
皇室身份贵重,受万民供奉,也没见他们有所作为。
便是京城那些贵人将一顿饭的一百零八道珍馐缩减成一百零七道,都能让许多百姓少受些苦了。
可他们从不觉得普通百姓的命是命,这些人在他们心里,贱民甚至不能称作人,而是为他们奢靡生活添砖加瓦的物件罢了。
黄伯恩一路走来,见闻越来越多,话却越来越少。
他想,若是这样的人来治理天下,天下该是什么样子呢?
第128章 手段
听完池子衿的话, 曲花间连忙迎出去,将一直坐在马车里没有现身的黄伯恩请了下来。
“可是黄老先生?晚辈曲长安,拜见先生!”曲花间隔着车帘,朗声冲车内的人说话。
一只苍老的手掀开车帘, 露出里面须发皆白的老者, 黄伯恩面色沉静, 轻声开口, “正是老夫, 劳曲大人相迎, 实在惭愧。”
曲花间伸手虚扶着走出车轿的黄伯恩,动作轻缓的将人扶着下了车。
“老先生哪里的话,久闻先生乃是当世大儒,学富五车, 晚辈神往许久, 如今幸能得见, 心中实在欢快。”
“惭愧, 惭愧!”黄伯恩连连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