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在期待什么。
虽然伽巧没学过什么医疗知识, 但正常人类的心跳, 他多少了解一点。
祝南屿心跳本来挺平稳,但自己凑到他胸口开始听,心跳频率就突然变得忽快忽慢,偶尔还停了两拍。
伽巧蹙了蹙眉。
看来老公没有骗人, 他心跳这么乱,确实病得不轻。
祝南屿垂眸,见他把脑袋埋在自己胸口。
相隔四年,伽巧原本毛茸茸的短发,已经蓄到及腰。
没有彻底吹干的半湿长发,蹭过自己胸口,手臂,小腹,带着微微潮湿……考验特工都没有这么狠。
“娇娇。”祝南屿忍耐到了极限,喉结动了动,嗓音带了点儿哑,想要对他如实‘招供’。
其实他身体没有任何毛病,依然保持四年前的健康状况和基本体能。
只是因为‘闲置’太久,重新驯服四肢需要时间。
然而,还没等祝南屿开口,伽巧便退开几分,煞有介事点点头。
“听起来挺严重的,你要好好休养。”
说完,伽巧摘下听诊器,拢了拢耳边垂落的头发,低头与半躺在床上的祝南屿对视。
祝南屿见他煞有介事的模样,又被可爱到了,笑笑回应‘好’。
客厅里,古董时钟传来低沉的整点报时声,已经超过深夜十一点了。
伽巧现在住的别墅只有一层,但空间很大,内部有好几个卧房。
祝南屿被安排在主卧东侧的房间。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但许久没人住过,空气里透着散不去的冷清。
过去几年,伽巧因为经常感冒,一生病就拖着迟迟不肯痊愈,渐渐养成畏寒的毛病。
“好冷。”
感觉到屋里有点凉,伽巧肩膀微微抖了下。
回想起葬礼那天,自己又淋了冷冷的秋雨。
虽然侥幸没有发烧,但免疫力肯定更低了,不能再受凉。
“你往里面一点。”伽巧随口说了句,非常自觉地掀开祝南屿的被子,踢掉脚上的拖鞋就要钻进去。
身体刚刚凑近温热的祝南屿,想躺在他怀里,对方却仿佛被烫到似的,立刻起身与他保持距离,堪比躲避洪水猛兽。
“……”
伽巧独自躺在被窝里,疑惑地眨了眨眼,缓慢抬起头看向老公,眼神充满疑惑。
——这个祝南屿果然怪怪的。
该不会……被人换了灵魂吧?
祝南屿对上他的视线,又很快挪开,强迫自己保持基本的人性。
伽巧的投怀送抱来得太轻易,害得祝南屿差点忘记原本计划。
自己不该这么轻易被原谅。
或者说,在伽巧的认知中,根本没有‘原谅’这个概念。
即使祝南屿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伽巧也没有记仇。
可是,那不代表造成的伤害不存在,可以轻飘飘就此揭过。
“你不睡吗?”伽巧侧过身,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祝南屿快点睡过来。
祝南屿闭了闭眼,几乎绝望地叹了口气,深深表示无法理解所有追妻火葬场的渣攻。
他们起码有明确的赛道。
而想要获得伽巧真正的原谅,祝南屿先要给自己铺个赛道,然后再盖个火葬场出来。
还真是,地狱级难度。
“娇……伽巧。”
祝南屿曲起膝盖搭在床沿上,形成几乎半跪的姿势,俯身靠近伽巧。
这个距离非常近,几乎能数清他浓密而又纤长的睫毛,嗅到身上那股清浅的冷香。
伽巧定定望着,差点儿以为他要吻自己。
听见祝南屿突然改口,胸口好像突然被撞了一下,闷闷的,说不清究竟是哪种情绪。
“我一声不吭消失四年,又毫无征兆出现,还通过其他身份试探你……”祝南屿一眼不眨凝视他,语速很慢,每个字都说得清晰,“对于这些,你没有想问的吗?没有想听我解释的吗?没有希望我做的事吗?”
“没有。”伽巧立刻回答,声音无波无澜。
反正祝南屿现在回来了。
他们像从前那样,不就好了?
祝南屿总是喜欢搞一些没有意义的‘形式’,为什么要那么麻烦?
“这样不好吗?”伽巧理所当然地说,“像以前那样。”
祝南屿似乎笑了下,眼底却比窗外的夜色还冷。
“你没有任何想法,那是不是意味着……”祝南屿仿佛故意激怒他似的,说出口的每个字,都显得无比残忍,“我以后可以用同样的方式,随时消失?不回来也无所谓?”
听到这话,伽巧原本带着点困意的眼睛,瞬间清醒了。
同样的方式……
回想过去四年,那种空旷、枯燥、日复一日没有尽头的等待。
伽巧抿了下唇,无意识咬紧唇角。
确实,伽巧本来觉得无所谓。
他擅长守在一个地方等待,生命大部分时间,都在被动的等待。
可他不想再无望的,等候一个也许不会回家的人。
想到那样的事,可能还会发生,伽巧才从心底最深处,琢磨出一丝难以忽略,不知何时悄然成型的委屈和……怨恨。
他原本以为祝南屿回来,一切就能恢复如初。
然而过去四年,如同横隔在他们之间的裂口,无法轻易修复。
“终于意识到了吗?”祝南屿伸手,想抚摸伽巧慢慢紧绷的脸。
就在指尖触摸他肌肤的瞬间,寂静的房间响起一声脆响。
‘啪——’
伽巧猛地抬手,重重拍开他,眼底蒙了一层霜,声音带着凛冽的寒意。
“再有第二次,我就杀了你。”
丢下这句陈述,伽巧低头裹紧睡袍,头也不回往外走,背影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刚走到房门口,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仔细听还能分辨出鹿珉急促的阿巴阿巴。
伽巧拉开门,想问鹿珉有什么急事。
话还没说出口,鹿珉立刻踮起脚,把线圈本怼到伽巧面前。
借着走廊灯光,伽巧看清楚纸页上满满的感叹号,和流泪小兔子。
‘主人,你清醒一点!人鬼授受不亲啊!!!!’
‘我查过资料了,这种现象叫借尸还魂,他会吸取你的阳气!特别危险!!!’
鹿珉给伽巧看完,还不忘扭头,狠狠瞪了祝南屿一眼,掏出笔飞快写下四个大字:
恶、灵、退、散!
.
虽然伽巧本人回到自己房间,但他躺过的位置,还沾着清冽好闻的香气。
祝南屿一晚上睡得心猿意马,非常不安稳,闭上眼脑海就会重放自己没苦硬吃的画面。
天色微凉,窗外传来鸟鸣,祝南屿半死不活爬起来,感慨这波真是自作自受。
但凡不作死,今天就能名正言顺抱着又香又软的老婆,迎接美好一天。
昨晚到别墅时,天已经大黑,祝南屿没怎么看清楚别墅内部装潢。
此刻走出房间,才发现别墅整体非常雅致,属于伽巧从前不会多看一眼的古典风格。
客厅还挂着几幅山水画,庭院里雕栏画柱,小桥流水,环境相当清幽。
只不过……
祝南屿抬眼环顾四周,目之所及,无论桌椅板凳,还是墙角柱子,都贴着黄纸朱砂画的符咒,看起来颇有中式恐怖的氛围。
那个被自己瞪了眼的小管家,抱着一只镇宅驱邪的黑狗,警惕地瞪着祝南屿,用口型念叨‘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之类的咒语。
祝南屿还惦记他让伽巧以身犯险的事,作势吓了一下。
小哑巴吓得一个激灵,抱着黑狗眼泪汪汪地跑去找伽巧告状。
万万没想到,从前能一觉睡过午饭点的伽巧,起床时间比自己更早一些,喝了半碗粥就进入书房,开始远程工作。
祝南屿跟在鹿珉身后进去,见伽巧穿了件灰色风衣,像往常那样用纯白缎带束起发尾。
那根缎带乍看普通,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缎带有精细的银线暗绣,左端略长的部分缀着两颗薄荷榴石,清澈透亮成色极佳。
“这个针脚……是我妈绣的?”祝南屿多看两眼,认出池尽染的绣工。
伽巧眼睛都没抬,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只是几不可见点了一下头。
看来被昨天事情气到,终于开始闹脾气了。
祝南屿走到老婆身边,想要哄几句,却被冷冰冰瞪了一眼,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别打扰我工作’。
无奈,祝南屿只好识相地退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