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说鄂尔多斯部是不是投靠了叶尔羌汗国，大明帝国有没有和吐鲁番汗交涉过，这都不重要。我说是就是，不信你找拉提甫汗和吐鲁番汗问问。但我等不了太长时间，顶多两天，没答复就是故意拖延，还是要开战的。
“……尊敬的日月汗，您的仇敌是谁？”这个回答让沙迪和卓精神一振，从瓦剌示警明军将要西征开始，汗国内部就一直都在争论原因，说什么的都有。
今天总算找到原因了，原来是寻仇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问题就比较好解决了，帮大明皇帝找到仇敌，战争不就结束了嘛！
“是鄂尔多斯部，他们目前正在吐鲁番，与拉提甫汗的军队在一起，不光没有受到驱逐还得到了庇护，对于大明帝国而言这就是羞辱！”
说起这个名字，洪涛不由自主的用手狠狠拍在大腿上，咬牙切齿，好像真有深仇大恨似的。
“尊敬的日月汗，我们把鄂尔多斯部驱逐出境，战争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带来了一些金银，用来当做献给大汗的礼物，就在外面的箱子里！”
鄂尔多斯部是谁沙迪和卓真不清楚，但大明皇帝说得如此激动，还道出了具体位置，又不像胡乱攀咬。想一想，只有一种可能，是瓦剌蒙古派来的人。
现在局面很明朗了，大明皇帝是来寻仇的，而仇人就在吐鲁番，和汗国军队在一起，被误认为受到汗国的保护。
只要能把误会说开，然后驱逐掉这个部族，汗国就没有责任了。当然了，为了让大明皇帝面子上好看点，必要的贡品还是得给的。
“哗啦啦……叮叮当当……嗯，这颗蓝色的宝石正好可以镶嵌在朕的皇冠上……嗳，这颗红色的也不错……既然沙迪和卓答应驱逐鄂尔多斯部，那就该马上行动起来。
朕听说汗国盛产美女，在此停留期间有没有机会亲眼看一看？还有这些宝石，最好能再多拿一些来，让朕仔细挑一挑。”
当箱子盖被打开的时候，洪涛的眼神顿时发生了巨变，瞳孔骤缩/呼吸急促，伸手抓起一把金银币和宝石，任凭其从指缝滑落，听着独特的撞击声悠然自得。
不过皇帝毕竟是皇帝，短暂的失态过后立马又变成无欲无求的样子。只是内心所想实在是太激烈了，眼皮完全压不住，顺着窗口一股子一股子的往外涌。
“我会马上派人前往吐鲁番，向拉提甫汗禀明原委，建议大汗立刻驱逐鄂尔多斯部。过几天还会有一箱宝石和二十名舞女送抵，做为日月汗大军在此地停留的补偿。”
沙迪和卓自诩阅人无数，洞察人心，见到大明皇帝这副模样之后顿感轻松。大明帝国可能有强大的军队和善战的将军，实力要比汗国强大。
但也有弱点，那就是这位皇帝。无论从哪方面看，大明皇帝都不像个雄才大略的英雄人物，反倒是对宝石和美女的贪婪更发自于内心。
对付这样的人太容易了，咬咬牙把从埃米尔们手里筹集的财宝拿出来一箱，再让汗族贡献出来一些宫廷舞女，问题不就解决了。
自己少挣点就少挣点吧，不费一兵一卒挡住了明军的进攻，沙迪和卓的英名将在汗国内广泛流传，由此带来的大批信众会让家族继续辉煌下去。
“派人日夜盯紧叶尔羌城附近的动静，只待宝石和美女送到马上发起总攻。这几天你们制定个作战计划，破城只是第一步，还要尽可能多的抓捕城中贵族和部族首领，尤其是黑山派的拥趸。
但先不要处理他们，想办法把杀戮的罪名转移到白山派与黑山派之间的争斗上去，然后就像黑山派驱逐白山派一样将他们驱逐出叶尔羌，再在沿途截杀，让他们全消失在茫茫戈壁之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沙迪和卓刚离开，贪婪的笑容就从洪涛脸上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杀戮令。
前面几座城市被攻占时，除了少部分有明显敌意的部族武装和汗国军队，基本没有进行大规模清洗，也没怎么骚扰当地的民众。
现在完全不一样了，不管是否有敌意，汗族、贵族、各级官员、部族首领，大部分都被划入了黑名单。换句话讲，要将叶尔羌汗国的统治阶层一举消灭光。
第905章 出尔反尔
“万岁爷，我们该如何甄别他们的身份？”
接到这个任务的是丁顺，他倒没觉得这么干太残忍，只是提出了个执行上的小难题。明军绝大部分不会蒙语，当地人也不是都会蒙语，该怎么分别谁是官员谁是百姓，谁信仰什么呢？
“嘿嘿嘿……我们有拉希姆伯克。马上派人回去让他把名单列出来，最好把喀什噶尔的也一并写出来，还要提供一些向导，入城之后由他们负责甄别。
你还是你亲自跑一趟吧，私下里问问拉希姆需不需要借助我们的手将他妻子也除掉。这里以后将是白山派一家独大了，他做为城主有一位黑山派和卓家族的妻子，会招来很多没必要的麻烦。
记住，这只是朕的忠告，不是命令。具体如何处置要尊重他的选择，不要过于逼迫。”
丁顺提出的问题确实比较棘手，阿巴什仅仅是生活在遥远若羌的小埃米尔，对都城必须很不熟悉，除了当翻译基本帮不上忙。
但洪涛有办法，阿巴什不成还有巴赫提呢。这个家族不仅仅在于阗很有势力，还和沙迪和卓家族是亲家，相距又不是太远，肯定熟悉都城的政治生态。
想当墙头草就要有墙头草的觉悟，权力永远不可能白白获得，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施舍，有得到必须付出代价。
此时就是对年轻城主的考验，根据他的反馈就可以看出到底适不适合担任要职。做傀儡也是要具备一定基本功和天赋的，不是随便找个人就成。
沙迪和卓万万没想到，精挑细选的二十名舞女非但没有让大明皇帝沉迷于女色，反而敲响了叶尔羌城的丧钟。
护送舞女的队伍刚刚返回，报警的部族骑手也前后脚来了。大明军队突然离开了固玛镇驻地，正浩浩荡荡的向西行军。按照速度估算，此时应该已经抵达了叶城，最晚两天后就要到达叶尔羌城。
刚开始沙迪和卓还不相信部族骑手的说法，自己已经和大明皇帝达成了明确的约定，派往吐鲁番的信使也出发几天了，只待拉提甫汗将鄂尔多斯部驱逐出汗国境内，这场因为误会而发生的战争就该结束了。
可是随后不停有部族骑手前来送信，到了下午干脆等来了叶城的一位埃米尔。他说明军的前锋正在对叶城进行包围，掐断了通往叶尔羌城的通道。如果不是跑得快，再迟半个时辰就跑不出来了。
“罪人、玷污了先知的异教徒！打开军械库，把武器发放给信徒，响应先知的号令保卫这座城市，杀死所有的异教徒！
通知城主和埃米尔们把军队都开进城，不要在外面与明军野战。他们有很多大炮，必须依靠城墙才能防御。
敲钟、敲钟，我要去大清真寺！派往布哈拉和哈萨克的信使有消息了吗？快派人去喀什噶尔城让他们出兵从侧翼骚扰明军，叶尔羌城必须保住，大汗很快就会回来的！”
此时的沙迪和卓才相信自己受骗了，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微胖的脸和一双傻痴痴的眼。然后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嚎叫，状若疯癫的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同时发出了一道道命令，让在场的城主和埃米尔们有点不知所措。
就在叶尔羌城乱成一团时，洪涛率领着南路军已经把叶城甩在了身后，只留下一个千户负责攻城和清缴残敌，大军根本没停留。
在离开于阗向西的路上能明显感觉到浓浓的敌意，当地的部族非常仇视外人的到来，经常会有部族武装在沿途或者夜里前来骚扰，即便有阿巴什和巴赫提家族的向导也起不到太大作用。
为此洪涛决定不再一边征服一边安抚了，要用最快速度攻占叶尔羌城，击垮汗国的中枢神经，用实际行动警告那些桀骜不驯的部族，要不远远离开，要不夹起尾巴，避免让局面进入完全不可控状态。
皇太极的前锋抵达叶尔羌城时已近黄昏，洪涛没有让他们像以前那样将城市围住，而是进行了临时混编。
两个陆军千户搭配两个八旗军千户组成了两支军队，一支由丁顺指挥，越过城市到西侧驻守。一支和中军一起停留在城市东侧，准备天一亮就从东侧发起进攻。
入夜，洪涛刚刚熄灭了汽灯准备就寝，又一骨碌爬了起来。西边隐隐约约的传来了枪声。还没等搞清楚怎么回事，几百米外的防线上也开火了，随即预设的柴堆被一一点燃，夜袭战开始了！
“日月汗，敌人果然来了，马蹄声很密很重，数量不少，至少几千骑。”
第一个跑过来向皇帝汇报的不是参谋，而是皇太极。与白天相比，他仅仅把头盔摘了下来，全身铠甲一片不少，很显然是连睡觉都穿着。
洪涛可没有穿着盔甲睡觉的习惯，正在双手平伸，像木头人一般任由太监们把皮甲往身上套。
这套甲胄是兵仗局按照皇帝的意思特制的，外表用了三层鲸鱼皮缝制，表层还做了雕花处理，分成了躯干、胳膊腿、脖颈几部分，穿起来比较贴身，但防护力明显不足。
可谁要是真这么想那就大大失算了。实际上这套并不是皮甲，每一个部件里面都夹着薄钢板，二十步外可防住弩箭射击，近身的劈砍更不在话下。
步枪嘛……防不了，洪涛曾经试过多加一层皮革和一层薄钢板，依旧防不住步枪子弹射击。除非距离超过三百米，而且要用铅弹，勉强能不被穿透。换成锥形弹头，三百米外还是一枪一个洞。
“恐怕还不止，怕不怕？”对于皇太极的判断洪涛不太认可。经过了好几次战败，如果沙迪和卓还打算以几千骑偷袭，那不真成记吃不记打了。
倒不是怪皇太极谎报军情，而是事出有因。这里的土层含沙量很多，对声音和震动的传播与传统草地不太一样，趴在地上听误差很大。
“我只怕被敌人围住，这不是八旗军的作战方式。”
皇太极没直接说怕，可实际上确实是有点怕。陆军的营地是个口字型，每边长四百米左右，所有辎重、牲畜、包括八旗军都被围在里面。
第906章 最好最坏准备
这种阵型看似面面俱到，实则到处都是弱点，每一边都只有四分之一的战斗力。如果敌人集中兵力冲击一边，在视野不是很好的夜间有很大机会靠近。
一旦进入弓箭距离，没有穿任何盔甲的火枪兵就会出现大量伤亡，而其它三面的火枪兵一点忙都帮不上，除非抽调人手去填补漏洞。
但这时若是另一边又遭到攻击呢？再抽调，那口字型就剩下两个边了，把毫无防御的内部都暴露了出来，非常危险。
习惯了骑射和正面硬撼的八旗军真不想蜷缩在一起等着被人攻击，那样会很被动，来不及展开队形就会遭受很大损失，等于白白挨打。
“所以要学，要认真学。总有一天八旗军也会装备火枪，现在已经不是靠勇武打天下的年代了，再悍不畏死的勇士遇到子弹和炮弹，也和稻草人没有任何区别。
若是不想被军法处置，就赶紧回到本部控制好属下的情绪，随时接受命令准备出击。对了，叮嘱好你的部下，再出现被汽灯烫伤的情况朕就要进行处置了，君无戏言！”
皇太极抛下部曲跑到这里来提问明显违反了军纪，若是此时需要骑兵冲锋，八旗军就连主帅都找不到了，白白贻误战机。
洪涛强忍着怒火没发作，又给了他一次机会。好奇心重是好事，但要分时候。此时正在战斗，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各司其职、各安其位。
“轰轰轰……轰轰轰……”皇太极刚被骂走，东侧就传来了几声巨响，在黑漆漆的旷野中格外响亮。随即又响起密集的脆响，步枪也开火了。
洪涛三步并作两步爬上车顶，东边已经成了修罗地狱。在柴堆和汽灯的照耀下，密集的骑兵正在被更密集的弹雨迎面抽打，一层层、一片片的倒伏在地。
有些骑手已经不想冲锋了，可是被后面的同伴裹挟着想停也停不下来，只能嘶喊着迎接铁与火的洗礼，化作一蓬血雾魂归天国。
“唉……我本一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何必呢，又不是没试过，若是让朕得知谁是此战指挥官，必将其千刀万剐！”
从服饰上看，这些骑手应该不是汗国正规军，更像部族武装，也就是被埃米尔们控制的牧人、农户和工匠。他们确实不知道明军如何作战，现在知道也晚了。
士兵们在视野里出现敌人时绝对不会停火，军官也不会下达停火命令。结果是来多少死多少，快到很多人都反应不过来。绝大部分死得不明不白，糊里糊涂，真炮灰也。
如果对方是军人，洪涛不光不会感伤还会加入其中，端起特制的步枪使劲儿射击。这是战争，是军人之间以性命为代价的博弈。
可当射杀对象换成了老百姓时，博弈就变成了屠杀，而且还无法停止。这种感觉很不好，所以是谁驱使百姓走上战场的那谁就要受到惩罚，最高等级的惩罚，足矣警示后人的惩罚！
战斗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在装填了霰弹的火炮面前，高速冲锋的马匹和骑手完全无力抵抗，而后装野战炮的装填速度又让本来存在的可能性变成了奢望。步枪在此时反倒成了辅助武器，只能挑选侥幸逃过霰弹攻击的身影补射。
等冲锋的队伍如同送入进料口的材料被一层层粉碎殆尽，南侧的陆军才闪向两侧，把蓄势待发的八旗军轻骑放了出去，对战场四周有可能存在的溃兵进行最后的收割。
一个时辰之后战场重归平静，柴堆被扑灭，仅仅留下外围的十多盏汽灯当做哨兵，星星点点的彷佛要与天上的繁星遥相呼应。
大多数士兵都进入了梦乡，各种呼噜声此起彼伏。对他们而言怜悯是奢侈的，每胜利一次就距离服役期更近一步，也更有希望拿到应得的工作岗位和田亩，还有一笔不菲的退役金。
有了这些收获，盖房、娶妻、生子、孝敬爹娘都会变得非常容易，而常人苦干大半辈子，可能连其中的一两项都做不到。
这时候谁是敌人就不重要，为什么开枪射杀同类也无需明白了。谁挡在前面，谁就是自己幸福生活的破坏者，打死活该。
而尽可能的吃饱、睡好，就是实现幸福生活的基本保障。即便不知道要前往何处，至少明日肯定还有一场恶仗是肯定的。
在睡梦中，大多数人能梦到的也是如何奋勇杀敌立功受奖，至于说百米之外躺倒了多少具尸体根本不关心，也关心不过来。
“万岁爷，丁参谋长派人送来了战报，在中军遭袭的同时他那边也受到了攻击，估算有大几千人，全是部族武装，没有见到披挂甲胄的汗国军队，具体细节还要等天亮时再做清点。”
营地中央依旧点着几盏汽灯，千户以上的军官全都聚集在皇帝的御驾旁边，对刚刚结束的战斗进行总结。这时有御马监勇士前来送信，是城西丁顺送来的。
“看来城里的巴依老爷们是真急了，也真的没什么办法，才动用了这么多部族武装搞夜袭，想再最后搏一把。
虽然刚刚大家打得都挺好，可朕还是要给诸位提个醒。明日的战斗很可能更血腥、更没人性，我们即将面对的也很可能不是军队，而是被武装起来的百姓。
在西征之前总参谋部下发过一本西域手册，其中提到过宗教方面的事情。现在朕就再次强调一遍，明日你们很可能遇到宗教狂热份子，他们的所作所为无法用正常思维预估，所以要格外小心。
具体细节朕写了几条，明早让士兵们传阅。第一，任何人都是敌人，包括妇女、老人和孩子，无论身处何地绝对不要让他们靠近。
第二，不要进入地形太复杂的街巷和房屋，如果确定有敌人据守不降，又必须占领，那就让工兵用炸药卷开路。
第三，做好毁掉整座城的思想准备，朕会尽量派人劝降，但并不一定奏效。做为都城它有特殊意义，如果不降只能毁掉，因为前面还有一座大城需要攻克，且很可能有来自西边两个汗国的援军，朕没有多余的部队用来驻守。
第四，随时关注热气球上发送的信息，收到撤退信号必须放下一切事情马上组织士兵以最快速度撤出。
第五，任何人不许单独行动，最小单位为什。在检查人员时不要触碰女人的身体，更不要去揭她们的面纱。
好了，就这么多，抓紧时间去睡会吧。不要有紧张情绪，多习惯几次就好了。以后我们可能会在西边碰到更多这种情况，有的是机会。”
在会议快结束时洪涛从王承恩手里接过了御用小本子，翻开一页开始口述。军官们也纷纷掏出一模一样的小本子，一字一句的认真记录。只有个别人除外，比如皇太极，他懂汉话，但不会写汉字。
晚上的短暂战斗让洪涛闻到了一股不详的味道。某辈子在宋朝西征河西走廊时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结果就是城里的人眼见守城无望，点了把火与城市一起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