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太沮丧，朕在20岁之前每天都有可能被人弄死，如果天天这么悲观可能就活不到20岁了。汉人有句谚语，胜败乃兵家常事，胜不骄、败不馁。

　　放宽心，朕不会伤害你的性命，也不会剥夺你和卓的身份，甚至不会丧失自由，并获得新的官职，帝国的官职，级别很高。只要你答应为朕工作，马上就可以上任。”

　　现在距离完全摧毁叶尔羌汗国的统治阶层还差一步之遥，只要把300多里外的喀什噶尔拿下，此时正率兵往回赶的拉提甫汗就成了无根浮萍，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大军在离开叶尔羌城后，洪涛把沙迪和卓叫到了马车上，就坐在古兰丹姆的位置上，面对面展开了谈话。

　　对这位过于年轻的宗教领袖，洪涛本能的报以好感。因为他的选择救了很多条生命，同时也说明他并不是所谓的狂热份子，拿信徒的生命当尘土，不光保有理智还存留着人性。

　　只要不是疯子都可以合作。如果还有理智，并拥有不错的能力，那就是很好的合作者。沙迪和卓恰好拥有这些特点，所以洪涛想试试能不能说服他。

　　“我是先知的圣裔，除了真主不会侍奉任何人！”但沙迪和卓的反馈并不积极。

　　“哼哼……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先知的圣裔是哈希姆家族，他们远在波斯，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追逐权力并不是缺点，但打着神的名义坑蒙拐骗就太低级了。看看朕，谁不顺眼就灭了谁，从不借助神灵的力量，更不用冒充谁的血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才叫本事。

　　你年岁不大，也算有点能力，想不想跟着朕一起去见识下世界的广阔？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每个有人群的地方都可以走一走看一看。”

　　对于这番虔诚信仰的表态，洪涛丝毫不以为意。他坚信人的思想会随着见识而转变，信仰也是思想的一部分，同样会变。

　　当然了，也可能变得更虔诚。但这并不是停止观察和思考的障碍，到底会变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准，总要试过才知道。

第910章 美好的蓝图

　　“如果我拒绝呢？”

　　但凡有本事忽悠别人的人，通常都特别谨慎，生怕被被人忽悠。所以沙迪和卓把大明皇帝的这番话当做了胜利者的狂妄，不打算仔细思考。

　　“拒绝，朕就把你的家族交给玉素甫和阿都刺因，帮着他们把黑山派连根拔除，消灭的一丝不剩。合作，朕就保护黑山派的火种，至少留下一片区域，比如吐鲁番，让你的家族继续拥有部分信徒。”

　　洪涛回答得很干脆也很轻松。说实话，他一直都不具备太强的蛊惑力和说服力，反倒是在胁迫、威逼方面更有天赋。原因也很简单，他懒。说服人是个漫长的过程，可逼迫人能立竿见影。

　　“……你答应过不杀投降的人！”沙迪和卓有点沉不住气了，看来修行还是不够，没做到五蕴皆空。

　　“朕确实答应过，也不会杀任何俘虏。但没答应过不把人交给阿都刺因和玉素甫，他们不是朕的部曲，不影响诺言，你说对吧？”

　　要论耍无赖推卸责任，洪涛自认也是帝王级别的，已经到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境界。

　　“……”听完了金锁的翻译，沙迪和卓顿时满脸怒容，牙齿咬得嘎嘎响，双拳握得紧绷绷，像是随时都要暴起拼命。

　　“不要表演，如果你一直这么做那朕会很失望。选择投降，是你这一生最正确的决定，没有之一。也正是因此，朕才愿意和你多谈谈将来。”

　　洪涛伸手示意王承恩和金锁不用进入戒备状态，如果沙迪和卓有胆量舍弃自身刺杀敌酋，也就不会衡量利弊选择率众投降了。

　　人越聪明胆子就越小，因为他们能预计到事情的全貌，并提前做出估算，不会做概率太低的选择。只有蠢人才会被情绪左右，热血上头，不管不顾。

　　“……你要让我做什么？”见到对方不吃这一套，沙迪和卓也没有别的办法能保全自己和家族，只能选择再次投降。

　　“不要瞎猜，朕不会让你做任何违背教义的事情，也不用出卖任何人。在之前那次见面时朕就说过，帝国此行的目的不是占据汗国的土地和人口。

　　除了抓捕鄂尔多斯部之外，还是要打通向西的商路。现在目标只完成了一半，再往西还有乌兹别克人、哈萨克人、波斯人，而他们和你信奉同样的宗教。

　　朕想让你充当帝国的使者，以沙迪和卓的身份去和他们讲清楚利弊，采用和谈的方式解决商路问题，尽可能避免战争。

　　你的忍辱负重可以挽救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其中大部分还是你的教友。朕以为这么做不光符合真主的旨意，也是让你距离先知更近的方法。”

　　“也劝他们放下武器投降，然后再充当说客吗？”这段话可能含义有点丰富，金锁翻译起来很艰难，但从沙迪和卓的反馈上看应该是听懂了。

　　“不光不用放下武器投降，还会为沿途的埃米尔们带来丰厚的报酬。具体数量多少，该如何收取，怎么分配，需要由帝国官员与他们详谈，你要做的只是让他们明白谈判的好处和不谈判的坏处。

　　如果朕在喀什噶尔驻屯大军，避开冰雪融化的季节顺着克孜勒苏河向西，一个月之内就可以抵达费尔干纳和安集延。那里有良田万顷，足够养活几万大军。

　　朕的军队能翻越高原抵达若羌，穿过河谷走几百里轻而易举。汗国的重甲骑兵挡不住，布哈拉和哈萨克的骑兵一样挡不住。

　　如果朕想，可以从石头城、撒马尔罕、布哈拉、马什哈德、巴格达，一路杀到麦地那去。帝国有上亿人口，可以征调几百万军队。可是沿途的百姓，愿意承受百万雄师过境吗？

　　只有坐下来和谈才是最划算的选择。如果帝国和汗国，包括沿途的埃米尔们都能获得额外的财富，又无关信仰，为什么不呢？”

　　面对严重的质疑，洪涛没有生气，而是耐心描述着两副宏伟的蓝图。一副是血红色的，一副是金黄色的，不强求，选择哪一副都可以。

　　当然了，两副蓝图都是虚幻的，或者叫能看不能吃的大饼，除了商路确实存在，其余基本都是谎言。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长期多赢的可能性，这种局面只会短期出现。

　　可越是谎言越容易被采信，因为谎言就像人工色素和调味料，会让人感觉异常香甜可口，从而忽视了其本身的慢性危害。

　　实话则属于自然色素和调味料，不光获得成本高，效果还没有人工的显著。如果不提前告知，仅靠味觉、嗅觉和视觉，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谎言，只有少部分会动用大脑且见多识广的人才会相信实话。

　　沙迪和卓有脑子，但见识不够广，左思右想也没得出有害的结论，然后就只能吞下用科技与狠活弄出来的美味大饼，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将始作俑者当做怜悯全天下的大善人。

　　而有了他的存在和配合，喀什噶尔城也就不攻自破了。这里的汗国军队绝大部分都跟着拉提甫汗去吐鲁番了，单靠部族武装是什么效果已经从叶尔羌城传了回来。布哈拉与哈萨克援兵又迟迟不到，不投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就在洪涛琢磨着是守喀什噶尔还是叶尔羌城的时候，杜文焕发来的一份战报让他不得不率军后撤回叶尔羌城，拉提甫汗率领汗国军队赶回来了！

　　和之前预料的一样，拉提甫汗抄了近路，从阿克苏顺着白玉河南下，向于阗发起了进攻。

　　受限于通讯条件，拉提甫汗的将军们只知道有一支明军占了若羌，然后一路向西攻占了且末、尼壤等重镇，于阗大概率不保。至于说详细的战况，根本没有，最快也是一个多月前的消息。

　　可能是觉得兵力雄厚，也可能是对大明帝国完全不了解。他们没采取比较稳妥的方式，比如先派少量骑兵到于阗外围做详细侦查，而是马不停蹄的一股脑向于阗城发起了冲锋。

第911章 终于来了

　　结果可想而知，无论是骁勇的重骑兵还是灵活的轻骑兵，在毫无遮蔽的戈壁绿洲环境下全成了火枪的活靶子，比狩猎黄羊还容易。

　　不到半个时辰，连野战炮都没使用，拉提甫汗的前锋就被击溃了，在距离城墙一里的战壕外扔下一大片人马尸体，怎么来的又怎么走了。

　　杜文焕也没追，仍旧指挥着城里的百姓出来挖战壕。他在奉命抵达于阗城后，就马不停蹄的开始修筑防御工事，总共分了三层。

　　第一层距离城墙一里，由断断续续间隔百米左右的战壕组成，东西南北四面总共只安排了两个千户的兵力和十二门野战炮

　　第二层距离城墙400米，还是间隔百米左右的战壕，一截一截犬牙交错围城转了一圈，只安排了一个千户的兵力，没有野战炮。

　　第三层距离城墙200米，这次的战壕都连通了，剩余的兵力和野战炮都布置其中，包括他的指挥所。

　　而看似更合适当做防御工事的城墙却没有利用起来，只把几个百户的八旗军重步兵安置在城内。他们的任务也不是作战，而是盯着城里的人，防备有人趁乱搞事。

　　和洪涛比起来，杜文焕对西域的了解更少，本能的把当地人都视为潜在危险，连同新任的城主拉希姆在内，能不接触坚决不靠近。

　　实在躲不过去了，比如要为大军采购食物、征召城内百姓帮忙挖壕沟，他也不亲自出面，而是由懂蒙语的八旗军官代劳。这一点算是得到了洪涛的真传，要多鸡贼有多鸡贼。

　　在击溃了拉提甫汗的前锋之后，杜文焕马上将战报一式两份，一份发给皇帝陛下，一份急送若羌，提醒从北路军方面陆陆续续南下的明军增强警惕性，同时要求在不影响若羌安全的前提下，派遣援军向于阗靠近。

　　目前拉提甫汗的主力到底距离于阗还有多远，数量有多少，到底是不是要主攻于阗都是谜。不过只要守住于阗、若羌和叶尔羌城，就堵住了南下的全部路径。

　　结果洪涛没等到于阗的后续战报，先见到了匆匆逃回来的皇太极，喀什噶尔丢了！拉提甫汗的主力没有沿着白玉河南下，而是向西多绕了几百里直扑喀什噶尔。

　　负责留守喀什噶尔的皇太极在得知有大军压境后一分钟都没耽误，率领仅有的千人队马上撤出城，一边向东撤一边撒出十几支侦骑小队，去探查敌军的详情。

　　“哎呀，小花招耍得挺熟练啊！你做得很好，先下去休息吧。”一个敌人没杀死，城还丢了，说是望风而逃也不为过。但此举非但没受到处罚，还赢得了皇帝的口头表扬。

　　“日月汗，头盔上有高高长刺的是布哈拉骑兵，左右两边插着长长羽毛的是哈萨克骑兵。怪不得没在喀什噶尔见到他们，原来是在等着汗国军队回援。”

　　皇太极不光保全了士兵们的性命，还带回来比较直观的敌军信息。比如数量超过三万，举着什么样的旗帜、穿着什么样的盔甲等等。

　　然后沙迪和卓就说话了，他对拉提甫汗的做法表达了深深的不满。布哈拉和哈萨克汗国的援军应该早就能来，结果却被拉提甫汗截胡了。

　　很明显是对沙迪和卓家族不放心，生怕率军在外，结果家里换了主人。既然这样，也就没必要继续当忠臣了，知道啥说啥吧，这次墙头草倒向了大明帝国。

　　“都来了好啊，省得朕挨个拜访了。丁顺，你带人去周边的乡村购买粮食，要确保大军两个月的量。

　　顺便告诉本地百姓，拉提甫汗率领大军回来了，很快这里就要燃起战火。让他们把粮食都藏好，或者干脆搬到城里躲避战乱。

　　沙迪和卓，这件事还得麻烦你一起同行，多劝劝那些埃米尔，别到时候遭受了损失反倒把罪名扣到朕的头上。”

　　得知布哈拉与哈萨克汗国都派来了援兵，洪涛不忧反喜。率先安排下去的不是怎么进行防御，而是在考虑当地百姓的生计。

　　“万岁爷此举是何用意？”

　　沙迪和卓对这个任务没什么抵触，但丁顺很不理解。按照常理，本地人应该防范的是明军才对，对拉提甫汗该食壶浆箪，哪儿有把王师当贼防着的。

　　“丁顺啊，打完这一仗，你最好去朝堂里找个闲职干半年，再去海关进修半年。行军打仗除了专业知识，还需要洞悉世事、深谙人心。

　　拉提甫汗率领大军回援，大概率还有布哈拉和哈萨克汗国的军队，总数超过了3万。喀什噶尔的粮食被我们收购了很多，难以再供这么多军队所需。

　　现在问题来了，拉提甫汗会在喀什噶尔地区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待到了秋天粮食收获时再进攻吗？肯定不会，就算真有这份耐心，孙承宗的北路军和吐鲁番汗也不会给他这么多时间。

　　不休养生息，想解决大军的粮食就要从百姓手里拿。你猜他会用钱购买吗？大概率不会，顶多给个空头支票，说不定还要强行征集。

　　这么一来就有意思了，侵略者不烧杀抢掠，反倒是汗国拥有者明火执仗。如果朕是百姓，即便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想。

　　这就是人心背向，不用多，只需一次就会在心里种下不满，再来一次，不满会变成恨。到那时就会有一部分当地百姓对拉提甫汗以及他的军队、官员失去信任，转而需求我们的保护。”

　　其实南路军并不缺粮食，于阗本身就是产粮区，再加上巴赫提伯克家族的全力支持，筹集几个月粮草一点没有难度。

　　但洪涛下令让丁顺在叶尔羌城继续筹粮，还要把拉提甫汗率兵抵达喀什噶尔的消息散播出去，目的不在粮草，而在人心。

　　他要趁着拉提甫汗率领大军急于收复都城的契机，逼着对方向本国百姓下狠手，再与明军公平买卖做对比，争取到一部分人心。虽然不能马上获利，但可以打下不错的基础，对将来在这里进行统治有很大好处。

　　做为陆军参谋长，丁顺不该只盯着作战，格局还要更大一些，眼光也要更长远一些。之所以没想那么多，就是对人心的理解不够。

　　怎么解决呢？也不难，放到朝堂的大染缸里染一染，和专门琢磨人玩人的大臣们过过招。再去海关体验体验，整天与商人们斗智斗勇。

　　不用太精通，学点皮毛就管大用。政客和商人的群体，是能表现人心的最佳模特。有他们当老师，只要不是天生脑残，多多少少都会受益。

第912章 时间不够

　　“万岁爷，奴婢觉得让丁参谋长跟在奥雅妮总理身边，肯定会受益匪浅。”

　　不等丁顺想明白，王承恩先插嘴了，在他心目中全世界最难斗的就是那个洋女人。丁顺如果有本事，那就是替他报仇；丁顺如果同样没招儿，也多个同仇敌忾的盟友，怎么都不吃亏。

　　“万岁爷，既然敌人肯定来攻，是不是该提前拟定个方案？”丁顺做为陆军参谋长，在工作上肯定与奥雅妮有接触，闻言狠狠瞪了王承恩一眼。

　　“不用了，按照杜文焕的战报布置即可。他进步很大，终于懂得人心险恶了。”防御方案？原本是要拟定的，还得尽快，用不了几天敌人就会兵临城下。

　　但现在省了，杜文焕采取的办法就很好，既能有足够的防御纵深，又可以最大限度的防备城市里的本土势力突然反戈一击。就算让自己想，应该也不会更完善了。

　　“……万岁爷是说杜文焕安排的第三道防御圈不是针对……我就说嘛，为什么要弄成三圈，原来还有这个算计，不愧是被万岁爷看重的人。末将马上去安排人手，差不多要三四天才能完工。”

　　杜文焕的战报丁顺看过，若不是皇帝提醒还真没觉出来有什么高明之处，甚至有些蠢笨，比如把多一半野战炮布置在最内圈，就不利于发挥威力。

　　以陆军的火力密度，只要视线良好，有预设阵地，对付骑兵非常容易，根本用不着布设三层防御圈，为了保险起见，两层足矣。

　　现在他才明白杜文焕不是过于谨慎，而是另有深意。第三层防御圈与其说是防着敌人的骑兵，不如说是在针对城内的百姓。

　　一旦城内的八旗军弹压不住，距离城墙最近的战壕和野战炮立马就能调转枪口，从向外防御变成对内包围。有那么多野战炮盯着，谁也别想冲出来从背后威胁防御阵地，同时也不会受到城墙上弓箭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