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杨嗣昌看到黑胖子始终不肯答应，生怕把皇帝惹急了，赶紧出言规劝，使劲儿拉着顺坡下驴。

　　“臣……能不能回去问过奥雅妮再做决定？”

　　最终席尔瓦还是没顺从，打算先听听媳妇的意见。毕竟不是小数目，再等等的话保不齐能一下子把几年的辛苦都赚回来。

　　“用不着，奥雅妮那边朕会去说。她如果连这点脑子都转不过来，日月银行的差事也就别干了。在座的诸位臣工，如果一棵花卖几千两银子，还是几年后才能看到结果，你们会买吗？”

　　但洪涛没给席尔瓦退路，这件事必须追究责任，不是公开而是私下。做为日月银行的掌门人，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居然用全家积蓄去炒期货，还隔着万水千山。

　　不过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不是如何处理席尔瓦和奥雅妮，而是借题发挥，从郁金花期货的问题上，把今天要开会讨论的事情引出来。

　　“此等荒谬之事，除了席大学士，我等自然不会相信。”李如樟率先表态，而且是冲着席尔瓦说的，话里话外的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席大学士想必是听信了谗言，被人蒙蔽。今日得陛下开导，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税务部尚书刘理顺和席尔瓦共事过，私交还成，不想看到老朋友当众出丑，赶紧出言相帮。但意思也很明显，郁金香期货不可信。

　　“没有人骗我，在荷兰确实有很多人购买了郁金香期货，所以才把价格炒到了这么高！包括科恩总督，他买的比我早也比我多！”

　　席尔瓦非但不领情，还试图辩驳，给出的理由也不能说没道理。荷兰人不全是傻子，如果是骗局为何那么多人争相购买呢？不说别人，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总督科恩是何等精明之人，想骗他真不太容易。

　　“席大学士，你和科恩总督身在异国他乡，消息不畅，也情有可原。”工业部尚书王徵和席尔瓦也是老相识了，见到黑胖子还执迷不悟忍不住也出言相劝。

　　“诸位臣工，先不忙规劝席大学士，他就算把积蓄全赔了，不过几万银币而已，有俸禄在不会发愁吃穿用度。今日议题是朝廷缺钱，那么多项目都等着用钱，如果筹措不上就必须砍掉一部分，这才是大事！

　　朕之所以要把席大学士购买郁金香期货的事情拿出来当众提及，目的并不全是想劝他及时收手防止损失，而是抛砖引玉，想把此法引入到大明，用来吸纳民间资本，以解朝廷缺钱的燃眉之急，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见到御前会议有向讨论个人投资安全问题方面发展的趋势，洪涛赶紧出面终止了这个话题，重申了今日的议题，并提出了一个建议。

　　“万万不可，陛下万万不可呐！若是将此法引入，大明百姓必受其害，轻则卖田卖房、重则家破人亡。如此一来，不如加税更稳妥。”

　　皇帝话音刚落，左光斗就急了，也不管在养心殿里大声驳斥是否合礼法，起身就是一顿否定，满脸全是焦虑。一边说一边望向了在座的诸位大臣，希望他们也能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仗义执言。

　　“臣附议，左御史所言有理，把一颗不值什么钱的花草炒到几千两银子实属荒唐。然世人贪财，往往会看不到危险贸然投入进去，最终不过是一颗花而已，既不能吃又不能喝，于民与国皆无利。

　　陛下一向爱民如子，登基以来千方百计令其衣食无忧，而此法对百姓弊大于利，即便朝廷拿到了足够银两也是饮鸩止渴。”

　　大理寺卿真宪时马上有了回应，也跟着起身直谏，不过多少给皇帝留了点面子，在否定的同时也做了肯定，避免了脸面上太难看。

第1057章 股票交易

　　“陛下让臣把郁金香期货赶紧出手，又要将其引入大明，此举前后矛盾，不知是否另有深意？”

　　席尔瓦本来就没坐下，听到皇帝的建议之后怎么想也想不通，这不太符合皇帝的一贯作风，索性就别坐下了，直接问吧。

　　“嘿嘿嘿，看来还是席大学士比较懂朕。诸位臣工先不要急着反对，听朕把话说完再做定论不迟。

　　朕要引进的并不是郁金香，大理卿说的很对，那玩意不能吃不能喝，炒来炒去，最终拿到手里的无非就是棵花草，耗费几千两银子太过奢靡。

　　朕要引进的是期货概念，用这个概念把民间闲置的资金合理合法收上来为朝廷所用。这样一来，民间有了可以投资的项目，朝廷手里有了银子周转，不是两全其美嘛。

　　有人可能要问了，何为期货，两个字，期望也！打个比方，若是袁首辅来借钱，朕二话不说马上会给；若是席大学士也来借，朕可能就不会这么痛快了。

　　为什么呢？因为朕对他们俩的期望值不同。袁首辅给朕的印象很可信，朕对他的期望值很高，所以把钱借出去了不怕不还。

　　席大学士就不一样了，他连远在万里之外的郁金香都买，且把风险都摊在了自己身上，保不齐哪天就一穷二白了，借出去的钱有可能还不上。

　　现在问题来了，如果将郁金香换成海河机械厂或者松江造船厂的股份，诸位臣工，是否愿意掏钱购买呢？”

　　有了席尔瓦的提问，洪涛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引子，把话题引向了自己期望的路上。接下来就不能再集体讨论各抒己见了，得进入详细讲解阶段。

　　无论在座的官员们职务多高、资格多老，现在都必须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股票交易的概念太新了，属于前无古人，根本无从借鉴。

　　“……陛下要出售机械厂和造船厂的股份？不知如何作价、数量多寡？”李如樟第一个起身回答，但没给出答案，而是反问。

　　“陛下，臣以为不妥。机械厂和造船厂的股份皆入内帑，若是每次朝廷遇到难处都由内帑支取，今日的御前会议岂不是多此一举？”

　　紧接着袁应泰也起身了，且用眼神压住了好几位跃跃欲试也要起身询问的官员，然后才郑重其事的向皇帝提出了质疑。

　　“谁说朕要卖股份了？想得美！朕有那么多皇族要接济，全靠这些股份撑着，卖了只能坐吃山空，再向朝廷伸手。李大学士，你的良心大大滴坏了！”

　　不等再有大臣起身附和，洪涛赶紧做出了解释。股票不卖！同时用手指虚点着李如樟，狞笑着做出了评判，其心可诛啊！

　　“不过李大学士的反应，也印证了朕刚刚所说，只要未来可期，就有人肯花钱购买。诸位再想想，除了在朕名下的产业，还应该有更多产业的股份可以出卖……”

　　“陛下不可！建设部、工业部名下的产业每年都可为朝廷赚得大笔收入，如果将其售卖掉，肯定可解燃眉之急。然以后少了收入，朝廷还是没钱，到时候就卖无可卖了！”

　　话还没说完呢，王徵又站起来提出了反对意见。除了皇帝拥有的工厂、矿山股份之外，朝廷里建厂最多的部门就是工业部和建设部，要是把这些工厂都卖了换钱，他坚决不答应！

　　“啧……朕何时说过要卖朝廷的产业了？等朕把话说完再反对不迟。除了朕和朝廷的产业之外，难不成大明就没有其它产业了？

　　朕的意思是让民间持有的产业出卖股份换取现银，但操作起来需由朝廷出面作保。所以呢，要新成立个专门管理股份交易的部门。

　　王承恩，把材料都发下去，然后去问问中午吃什么，给诸位臣工都准备一份。以后再在宫里吃饭，诸位要掏银子买了，今日是最后一顿，下不为例！”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引导，洪涛终于放弃了努力。越引越歪，干脆还是看材料吧，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看不懂的地方再讨论，进度还能快一点。

　　可是再怎么快中午之前也完不了，所以还得管饭。一想起自己省吃俭用，结果却都便宜了来开会的大臣，洪涛的鸡贼性格就又发作了。

　　琢磨着是不是该在宫里弄个小食堂，让太监们做饭卖给来开会的大臣。价格嘛……必须比京城里最高档的馆子贵那么一点点。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让民间把产业股份拿出来售卖，可卖得的银子归不到朝廷所有，为此又要增设部门人手，好像无利可图。”

　　不知道是不是以后入宫开会吃饭要钱的办法奏效了，大臣们看文件的速度明显加快。不到十分钟，税务部尚书刘理顺就从中看出点问题。

　　“朕来问你，出售股份是否要缴纳手续费？”

　　“然也……可手续费如此低廉，怕是于事无补啊！”

　　“朕再来问你，购买股份，需要去何处操作？”

　　“应去……股票交易所。”

　　“然后呢？”

　　“然后……然后交银子换股份，股票交易所再将银两交付给出售股份之人，银货两清。”刘理顺和皇帝一问一答得挺流畅，可见他已经把材料看完了，且大部分内容都记住了。

　　但越是这样就越纳闷，皇帝允许民间产业出售股份，还特意成立了一个名为股票交易所的机构进行管理，图的是啥呢？双方交易所需支付的手续费，根本不足以抵偿增加官员和办公机构的成本。

　　“刘尚书好像忘了一件事，交易所收取的不是现银，而是银票。交付给售卖之人的也不是现银，仍旧是银票。

　　这样一来，无论何人要购买股票，都要先把银币或者银子存入日月银行换取银票方可进行下一步，期间最少也要有几日间隔。

　　而售卖股票之人，拿到银票之后却不一定马上兑付，于是银子就能在银行里存留一段时间。陛下，臣大概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不知道理解的对或不对。”

　　给刘理顺答案的不是皇帝，而是席尔瓦。他看的也不慢，且一边看一边揪头发，把本来就不多的卷发弄成了乱鸡窝。不过表情上并不痛苦，还有点小兴奋，居然不顾礼仪打断了皇帝和大臣之间的谈话。

第1058章 股票交易2

　　“嘿嘿嘿……只猜对了一半。银子留在银行里，朝廷就可以贷出来先用用，只要计算好比例，并不会影响银行的支付信用。

　　别忘了，在银行里存银子是要支付利息的，而购买股票的款项经过银行转手时并不计算利息。只要钱足够多，哪怕只在银行里待三天，所产生的利息也是笔不小的数字。

　　实际上手续费只是看上去每一笔不多，但如果交易次数够频繁，而每次都要缴纳手续费的话，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除此之外，交易所还可以参与股票买卖，利用信息差低买高卖再赚一笔。

　　总而言之，股票交易市场一旦运作起来，可以为民间产业提供资金让其快速做大。不光可以增加商税，还可以帮朝廷直接增加收入。”

　　说了半天，合算洪涛要搞股市。可是在通讯并不发达的明代有条件炒股吗？答案是有，比如荷兰的郁金香期货，它叫期货，实际上也是一种股票买卖。

　　当然了，这个年代的股票交易和后世的股票市场很多规则会不太一样，可大体功能和运作原理基本相同，

　　而且用不着具备坐在家里就能实时买卖股票、还能浏览所有股票涨跌数据的功能。只需提供一套比较完善的交易规则，并设立专业部门管理即可。

　　实际上在宋朝就有类似的金融模式了，比如交引库，就是国家公开允许炒卖有价证券的部门，虽然规模不大，却运作的相当成熟。

　　“陛下，臣也有一事不明。将产业的股份卖来卖去，价格不断攀升，买的赚了、卖的也赚了，产业赚了、朝廷还赚了，可是最终到底谁赔了呢？”

　　有了席尔瓦和皇帝的一番问答，再配合手里的资料，大臣们算是大致上搞懂了股票交易的来龙去脉，然后海关总理李天经就有问题了。

　　他一直都在海关工作，对商业和税务问题比较敏感，且深知一件事，做买卖必须有赚有赔，钱总是有出处的，不可能凭空多出来。而皇帝要搞的股票交易，算来算去好像都是赢家，这就太不合常理了。

　　“李总理问的好啊，这个问题很大，一句两句很难说清楚。俗话说得好，羊毛出在羊身上，只要是参与者都有可能赔钱。所以朕特意规定了，朝廷官员和军人不许染指，如被发现与股票交易有关一律按照欺君罪论处。”

　　面对李天经的问题洪涛没再做展开，甚至没有具体回答，只是一句话带过，然后重点提起了处罚规则。

　　实际上不是一句两句说不清，而是包含的祸心太龌龊，连心腹大臣们也难以企口。若是让人知道了皇帝如此口蜜腹剑，几十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人设立马崩塌，信任感也会严重受损。

　　他又在玩弄人性，利用人趋利的弱点，变相的从百姓身上多收税。但和普遍加税不同的是，股票游戏专坑有钱人，谁越贪婪、越有钱，输的可能性就越大。

　　和登基之前相比，此时大明帝国的民间的资本活跃了很多，不少地主士绅都出面办厂，成了实业家。但仍旧有不少人把银子、银币甚至金币埋在地里，既不愿意购置田产也不想再投资。

　　钱如果不流动就与石头无异，什么也产生不了。可洪涛又不能派锦衣卫去他们家里强迫，只好想办法引诱其将钱拿出来。

　　用什么来引诱呢？就是股票。这东西不用费时费力建工厂、挖矿山、搞农庄、贩运货物，只需手里有钱就能买了再卖，翻手云覆手雨，几个月甚至个把月让利润翻倍，最适合他们玩。

　　说白了，洪涛就是故意给大明帝国内的富人创造投机机会，一旦尝到了短平快让资产翻倍的甜头，很多人就会把银子、银币从地里挖出来投入股市，然后不管输赢都要留下一部分，也就达到目的了。

　　那富人们会上当吗？瞧一瞧荷兰的情况就有答案了。欧洲人是人、大明帝国的人也是人，除了相貌、语言、文化上有差异，在人性上并没什么区别。

　　能让荷兰人丧心病狂的诱惑，到了大明帝国里也一样奏效。只是帝国皇帝和朝廷已经有了预先准备，开始了官方引导，不会让泡沫过多而已。

　　不要泡沫？这个要求会难倒人世间已经出现的任何经济学家。在经济发展中泡沫不光不能没有，还有其正面的作用。泡沫多了会增加风险，可泡沫少了会减缓发展速度。

　　所以重要的不是有没有泡沫，而是泡沫的多少能不能受控。在这一点上洪涛有绝对把握，因为大明帝国是高度集权制度。啥意思呢？说白了就是帝国中的任何事没有皇帝一句话解决不了的，其中也包括经济。

　　如果帝国经济下滑，且靠自身无法阻止。帝国军队立马就有事情干了，解决经济问题最有效也是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战争！

　　这就是高度集权制度的优点，只要权力顶层的决策不失误，政府的工作效率就是最高的，来自民间的阻力也是最低的。因为从上到下就不允许有第二种意见，用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不过优点也是缺点，就是因为效率高，所以一旦权力顶层的决策出错了，那错的也很彻底，中途很难自我调整。原因还是一样，没有第二种意见，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的……走错路了！

　　但这个缺点洪涛不用担心，至少在他的有生之年不用。因为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人类发展到了何种程度、出现了什么问题，在他的记忆里都有存储。不用太按照历史脉络发展也可以借鉴引用，从而避免马失前蹄。

　　会议一直开到了傍晚才散，大臣们把皇帝给的资料逐条讨论，从不同角度试探其破绽，一直到所有人全都原则上满意为止。

　　但这件事并没结束，股票交易市场也不能马上开办。皇帝说了，具体的细则和招股方式得由户部、税务部、海关和日月银行共同起草，最终股票交易市场的工作人员也得由这些部门里挑选。

　　把所有前期准备工作弄差不多，才能一边筹备交易市场一边在民间放风。而且不是全国一起办，先在天津、杭州、福州、广州和马尼拉五座城市里进行试点，一年之后如果没什么大问题再商量是否扩大规模。

第1059章 欧洲代表团

　　忙忙碌碌间转眼又到了年底，就在洪涛筹备着要在朝阳门外集市上搞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用来庆祝新一年的到来时，一艘风尘仆仆的三桅大帆船在两艘秦级战舰的陪同下，靠上了大沽口军港。

　　欧洲的谈判使团来了，成员包括苏格兰、英格兰、爱尔兰国王查理一世的代表，爱尔兰副总督，斯特拉福德伯爵，托马斯.温特沃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