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4章 初探美洲

　　无论是从阿拉伯海、非洲东海岸向东航行的货船，还是从马六甲海峡钻出来向西航行的货船，中途最方便快捷的停靠港就是锡兰岛。

　　如果借着东来西往的优势，在岛上建造一座大港和诸多避风锚地，再在港口附近修建一些仓库与客栈，为过往船只提供服务，必然能受到欢迎，从而快速赢利。

　　但洪涛可没这么小家子气，甘心从商人们身上赚点辛苦钱。他要做的是把科伦坡港变成亚洲东西部货物流转的中继站，然后坐着就把大钱给赚了。

　　还不要说是妄想，当年他在南宋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那时候科伦坡城叫卡兰巴，胖胖的卡兰巴王子就是靠着转口贸易快速成为岛上最富有的国王，然后起兵把锡兰岛给统一了。

　　既然宋朝可以，明朝也没什么太大差别，而且货物种类、数量还更多了。只要港口的吞吐量够，把基础建设弄好，规则制定好，啥也不用干，等着收钱吧！

　　这样一来亚洲海域里就有了两个贸易集散中心，马尼拉和锡兰，亚洲与欧洲之间则是恩鸟港。三个贸易中心之间还能互相流通，取长补短，让亚洲南部所产的货物充分流转起来，把各国经济都带活。

　　看，这就是皇帝思考问题与大臣、将军们的区别，皇帝要想的都是国家层面，甚至多个国家之间，乃至全世界。

　　大臣和将军们则只需琢磨本部门的工作怎么干得更好就够了，如果还有精力多想一下国家或者更大范围，那就是治世良臣和大战略家。

　　“……如此一来，军事基地的位置怕是就要换一换了。陛下，臣以为之前被毁的小港自然条件就不错，水深、水流、风力皆宜，只需在河上建座桥，再铺设一条不足5公里的轨道，就可以与科伦坡城贯通。

　　把军用港与商用港区分开来，既确保了安全又能在必要的时候就近停靠，等于多了个备用港口，一举两得。”

　　军官们除了记录皇帝的发言之外，脑子里也在不停运转。不等笔停，朱海鸥就对海军基地的建造规划有了新的理解和规划。

　　“朕觉得这个想法很不错，你们先派人汇同建设部官员把两处的水文地质参数都详细测绘出来，如果没有特殊因素阻碍就可以一起动工了。所需拨款先从海军经费里提，等户部的额外款项批下来再补足。”

　　洪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必须激励、引诱、倡导官员们有自主思考能力。自己不可能事事都去现场观看测量，提不出太具体的方案，必须依靠属下来弥补。

　　如果官员和将军们都成了应声虫，不敢有自己的想法与坚持，那每件事的初衷与结果都会背道而驰。从做决定那一刻起，就已经脱离了实际情况。

　　“金圭觐见……”正在大家就港区建设问题讨论得热火朝天时，门外蹴鞠队小太监的高声通报让在场的所有人全愣了，洪涛除外。

　　“学生金圭，见过万岁爷！”

　　片刻后，一位身着海军制服、皮肤黝黑、身材消瘦、头发像狗啃的中年男人大步走进了正殿，单腿跪地右手抚胸行礼。

　　“坐下说话……哎呀，如果不是王承恩先行通禀，猛的遇上朕都不敢相认了！回来了就好，说实话，朕派这个任务时心里并没把握能再见到你，顶多五成！”洪涛笑着摆了摆手，示意金圭到桌对面坐下。

　　“还真是你啊！这头发是咋弄的，让火燎啦？”随着金圭落座，朱海鸥第一个打招呼。

　　虽然金圭已经离开海军进入皇家顾问处工作，但私人感情还在。只是很久都没见过面，不清楚对方去干什么了，又为何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朱总参谋长调笑了，我这头发是让领航员剪的。海上风浪大，手把持不稳，能剪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回来的匆忙，没来得及整理仪表，让万岁爷和诸位见笑了。”金圭摸了摸头发，也觉得形象不太光彩，抱拳致歉。

　　“那你……哈哈哈，挺好挺好，以前看惯了你在朝鲜当大掌柜的样子，忽然变成了短头发有点不适应。”听闻金圭出海了，朱海鸥大感诧异。

　　无论是东洋、南洋还是印度洋，每个港口都有海军统计司存在，像金圭这样在海军里赫赫有名的老前辈应该不会被疏漏。

　　刚想追问去哪儿了，瞥见皇帝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一哆嗦，赶紧把话题岔开。现在的金圭已经不属于海军编制了，而是去了顾问处，做的都是皇帝亲自安排的工作，岂是能随便询问的。

　　“好什么好，像狗啃的一样，等散了会让王承恩给你修修。看到朕的发型了没？整齐吧！都是他的手艺。”对于金圭的发型洪涛做出了最终评判，还给出了改正方法。

　　“王总管事务繁杂，学生不敢劳烦。朝阳门外有店铺专营短发修面，最贵不过半枚银币……”金圭却马上站了起来，断然拒绝。

　　不是担心王承恩手艺不成，可他是皇家大总管，这辈子恐怕也只能给皇帝一个人打理须发，犯不着因为这点小事背上太大心理负担。

　　“既然如此也好，说说吧，这里都是朝廷肱股，可以畅所欲言。”

　　金圭为什么拒绝洪涛心如明镜，也就不再勉强。但如果自己不发话，金圭肯定不会当着第三人提及此次任务丝毫，包括王承恩在内。

　　这件事当初属于机密，是因为准备不周，知道的人多了容易泄露。现在条件基本具备，不光不能继续瞒着，还要降低保密等级，变成可以拿到御前会议上公开讨论的议题。

　　“学生不辱使命，此次远航美洲西海岸，完成了全部任务，特此回京复命，请万岁爷定夺！”有了皇帝首肯，金圭马上从随身皮包里掏出两个厚厚的文件夹，像交作业似的放在了桌上，等着师长批阅。

　　“美洲……西岸！”在座的每个人，包括站着的王承恩，都对金圭的去向很好奇。但当他们听到地点之后，又都不可置信的看向了皇帝。

第1085章 初探美洲2

　　帝国海军成立了二十多年，从剿匪到国与国对决，大大小小的战役经历了上百次，在东洋、南洋、印度洋纵横驰骋从未遇敌手，可谓风光无限。’

　　但也不是万能的，从袁可立掌管海军时起就定下了一个规矩，谁不遵守就要被赶出海军，没有例外，被称为145条款。

　　规矩的内容很专业也很简单，就一条，任何人不经海军参谋部和总参谋长签字的书面许可，都不能跨越东经145度线。

　　二十多年过去了，能拿到这种许可的只有隶属总参谋部的测绘司船只。海军里没有任何船长、水手违反过，哪怕在北海道海域剿灭海盗，只要他们的船过了这条经线，一律不追。

　　为什么会有如此怪异的规定，海军参谋部、总参谋部都不知道缘由。测绘司远航船只测绘回来的数据也都属于绝密，很少有人能接触到，更不允许外传。

　　可今天皇帝居然要金圭公开讲述东经145度线以东的信息，这是个很不正常的举动。如果不是皇帝突然发疯了，那就是一贯的政策要改变，大改变！

　　“不用假装吃惊，你们心里怎么想的朕很清楚。之前不让海军越过145线，是因为朕和朝廷都没做好准备。

　　太平洋虽然是地球上最大的海域，但它的风浪不如大西洋和印度洋猛烈，只要不遇上飓风，海况要好的多。

　　可跨越大洋并不仅仅是为了跨越，最终是要有实际收益的。这个收益不可能在大海里，而是在大海另一头的陆地上。

　　那片大陆朕在海户司课堂里与你们讲过，很大、非常非常大。当时帝国内部正在全力推广新政，搞民族同化，外部还没打通南北两条商路。有任何一个出了问题都会影响所有政策的实施，所以不具备染指新大陆的条件。

　　现在朕终于把国内外理顺了，进军新大陆的条件也就基本具备了。但朕常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大明，甚至在全亚洲，没谁真正了解那片大陆。

　　朕与席尔瓦、奥雅妮、艾斯卡兰特详细聊过，他们虽然都在美洲大陆上工作生活过，但只局限于新西班牙总督区，对其它地区的情况并不了解。

　　历次的远洋测绘，更多还是针对海况、气候、航线和沿途岛屿。为了避免引发不必要的冲突，基本没有涉及到美洲大陆的西海岸。

　　所以这次朕才派金圭率领两艘巡洋舰去了大西洋东岸，主要针对沿海港口和各族群做了个基本调查。历时一年又三个月方才安全返航，并将所见所闻都带了回来，功不可没啊！”

　　对于在座几位将领的表情，洪涛全部无视。惊愕基本都是装的，心里指不定怎么偷着乐呢。军人最期盼的就是打仗，没有了战争就没有军功，勋衔和职务也会涨得非常慢。

　　而亚洲海域里除了奥斯曼帝国还有点海上力量之外，已经找不到能让海军建功立业的目标了。欧洲目前肯定不能去，如果能去美洲转转必须是个好消息。

　　“老金，我代总参谋部、海军参谋部向你致敬！来吧，说说，陛下都应允了，有什么收获赶紧拿出来，别藏着掖着的了！”

　　宇航员从辈分上论起来应该算金圭的同门师弟，眼见小心思被皇帝戳破，马上收敛了表情包，把火力转向了金圭。只要这次探索的结果不是负面的，总参谋部和海军参谋部就来大活了，比当年远航好望角还大！

　　“我这次航行一开始是顺着测绘船的航线走，从北海道出发向东北，先到勘察加半岛的景阳一号补给站，再到阿留申群岛的景阳二号补给站，在第二十四天中午抵达了美洲西海岸，按照地图标示进入西雅图湾。

　　在那里学生见到了土著人，他们非常落后，箭头是骨头做的，刀子是石头片磨的，穿着兽皮，住着兽皮帐篷。基本不耕种，以采集和狩猎为生。

　　按照万岁爷的叮嘱，我用钢刀、农具和种子与之交换了一片靠近峡湾的土地，并留下两名水手教授他们耕种玉米，相处的还算融洽。

　　在西雅图待了二十多天，再次启航后沿着海岸线向南，航行了上千里没遇到任何船只，只在沿岸发现了两个比较大的部落。

　　其中一个很不友好，见到我们之后率先发起进攻。可惜他们的弓箭太差，还没进入射程就被火枪放倒了，剩余的一哄而散。

　　另一个还算和气，观察了几天之后派人来与我们交涉。具体说什么听不懂，但大概意思能搞明白。凡是插着挂贝壳木棍的地方都是他们的领地，但靠近海边的地方他们不要，允许我们在那里安营扎寨。

　　我这次是用白糖和甘蔗酒与他们的首领达成了协议，由当地土著砍树运到海边帮忙搭建木屋和栈桥，每天用甘蔗酒结算。

　　十多天下来，简单的寨堡搭好了，双方之间也成了朋友。他们闲着没事的时候就跑来看大船，比比划划的能聊好几个小时。

　　到了晚上点上篝火，把打来的猎物切开，什么作料都不放直接烤。一边喝酒一边跳舞唱歌，什么时候喝醉了什么时候算完。

　　怎么讲呢，天真的让我无话可说，也不忍伤害。如果没有欧洲人，不用打仗，我倒是想和他们一起生活。

　　什么都不想，只要有口饭吃就知足，要是再来口酒喝就算过节了。没有钱财、没有积蓄、没有烦恼。饿了去附近溜达一圈就有数不清的动物，困了躺在厚皮子上，看着透光的帐篷顶数星星。”

　　说起此次跨越大洋探索美洲大陆的经过，金圭刚开始还规规矩矩言简意赅，可说着说着就不由得添加上了感情色彩，开始感叹印第安人无忧无虑的生活。

　　“梆梆梆……在不了解情况时不要妄自菲薄。你如果拿不出钢刀、农具、白糖、甘蔗酒，他们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保不齐会把你们当动物杀掉，还有可能吃人肉。接着说正事，其它的可以私下交流！”

第1086章 初探美洲3

　　眼看着一屋子高级将领都有被带偏的趋势，洪涛不耐烦的用打火机敲了敲桌面。有道是见多识广，金圭就属于少见多怪。光看到了印第安人纯真的一面，没看到他们残暴的嘴脸。

　　实际上在世界任何地方都有类似的场景，每个民族也差不多。纯真用来形容个人算夸奖，但以此评价一个族群就不是褒义词了，基本和愚昧等同。

　　人类天生就属于坏种，每个细胞里都充满了侵略性。当没有外部压力时会自己人与自己人残杀，有可能为了条河流和一座山的归属，也有可能为了谁的神更厉害。

　　后世里都说印第安人可怜，被欧洲人抢走了家园。可问题是欧洲人没去的时候，从北美到南美的各族印第安人、玛雅人、印加人也没闲着，任何一个大族群、大帝国的存在，都是很多个小族群的征服史。

　　没理由说印第安人只允许印第安人杀，不允许外族杀。谁活下来谁就是理，其它的都是瞎扯淡，说一万遍打不赢也是白搭。

　　“学生率领船队一直南下到这里才发现了船只，但也都不大，只是在近海捕捞的渔船。不过岸上却有很多村落，明显与印第安人的帐篷聚居地不同，有石头房子、有码头，甚至还看到了尖顶教堂。”

　　被皇帝批评教育了，金圭残存不多的感性立马没了，翻开文件夹走到地图前继续讲述此行的见闻。这次点到的地方靠近下加利福尼亚半岛，应该是进入了墨西哥境内。

　　“越往南走，海面上遇到的船只越多，个头也越大。我们没敢太靠近海岸线，更不敢贸然靠港，但为了摸清情况又必须找当地人问问。于是就用上了海军的老办法，抓舌头。

　　一开始抓了几个打鱼的，结果他们听不懂拉丁语，无法交流。后来在海面上追上一艘双桅帆船，对方还挺横，无论怎么警告也不降帆投降。无奈之下只好将其击沉，从水里救上来十几个人，终于找到两个会说拉丁语的。”

　　“嗳，我给你提个意见啊，什么叫用上了海军的老办法，海军什么时候教你去当海盗了？”可是刚讲了没几句，谭不明突然插话了，要为海军抱不平，强烈指责金圭的用词不当。

　　“……成吧，算口误，是我天生顽劣，当了次海盗！”

　　金圭本想说海军当海盗的次数还少吗？从一开始筹建就收编了大量海盗，然后还养寇自重，又冒充海盗封锁去日本的航线。

　　可是瞥见皇帝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之后，赶紧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如果说海军是海盗，那这位皇帝就是海盗头子，当初的坏主意可都是他出的。

　　“那叫军事行动，特殊任务就得用特殊手段，与海盗何干？继续！”但金圭掩饰内心活动的功夫显然还不过关，马上就被皇帝看出了端倪。

　　“对，军事行动，万岁爷说的最准确。记下来，以后统一口径，别老把海盗挂在嘴边，海军不怕丢人总参谋部还怕呢！”

　　对于这个解释谭不明击掌叫好。听听，什么叫水平？这就是。明明就是海盗，但换个说法，任谁听见也没法往歪处想了。

　　“……学生通过一次军事行动抓到了两名西班牙官员，从他们嘴里大致搞清楚了美洲西海岸的状况。

　　看这里！从这里开始一直到细脖子的地方，有个城市叫巴拿马城，都属于一个总督管辖，叫做新西班牙总督区，治所在这里，叫墨西哥城。

　　从巴拿马城向南一直到美洲南端的小尾巴，从属于另一个总督区，叫做秘鲁总督区。治所就在海边，城市叫利马。”

　　金圭使劲儿想了想，也觉得自己不是海盗，还是特别军事行动更贴切，也就马上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拿着笔在地图上开画，只用了几下就在美洲西海岸勾勒出上下两个区域，外加两个大红点。

　　“草……这么大？这……这得有……好家伙，南北近万里，西班牙有多少兵力，能管的过来吗？”

　　朱海鸥第一个窜了起来，来到地图前用手大致丈量了下两个总督区的南北跨度，不由得咂舌惊呼，同时眼神里还充满了狐疑，认为金圭打探来的情报有误。

　　如果按照这个说法，西班牙人的总督区，每个都等同于从大沽口到巴达维亚的跨度了。

　　帝国有多少人口、海军是什么规模，也才将将掌控了海面，南边大部分岛屿和国家还是由本地人统治。更不要提印度洋沿岸，帝国海军除了建设几个海军基地和港口外，没占领一寸土地。

　　西班牙人何德何能，本土才区区600万人口，总不能拿出200万全派到美洲去。而没有百万兵力和人口，想有效统治这么大地盘，有点难以想象。

　　而且金圭画出来的还仅仅是美洲的西海岸，内陆到底延伸了多少还不清楚。算起面积来的话，好像比现在的大明帝国还辽阔，估计200万人都够呛，扔一千万人进去也砸不出太大浪花。

　　“朱总参谋长问得很对，当时我也是这么想，以为那两个西班牙官员在虚张声势。于是继续驾船向南，沿途又截杀……呃，是又军事行动了两艘挂着西班牙旗帜的货船，抓了足足上百人，既有西班牙官员也有军人，还有神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