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码头上，包括停靠的舰船上，所有人全都在原地立正，单手攥拳横胸，高喊口号。刚开始不太整齐，但喊着喊着就愈发统一了。

　　来的确实是大明景阳皇帝、海陆军大元帅洪涛，身边除了平头哥率领的蹴鞠队护卫和御马监勇士，还有陆军都督杜文焕、都督参谋长丁顺和海军都督参谋长朱海鸥。

第1143章 老将出马3

　　御驾亲征好理解，放着近在咫尺的大沽口军港不用，非跑到胶东半岛的威海港登船，难不成只为了展现与官兵同乘同住同吃，爱兵如子？

　　绝对没有，以洪涛看谁都像杀手的鸡贼性格，宁可不要名声也不会冒险。他是没辙，大沽口不是四季都可以使用，每年冬天都会有3个月左右的冰封期。

　　即便海军会派遣船只不分昼夜来回行驶阻止冰封海面，也仅仅能保证一条很窄的航道，只能通行排水量比较小、吃水比较浅的船只。

　　在北风肆虐的冬季，乘坐小船出海的风险一点不比被刺杀小。经过深思熟虑，洪涛在可能被冻死和可能被杀死之间选择了后者。

　　但在一路上他还是没放弃给自己多加道保险，坐在八轮御用马车里的根本不是本人，而是同父异母的七弟、大明端王、宪兵卫指挥使朱常瀛。

　　不过瞒天过海的把戏到了港口就没法再用了，不管多担心，在陆海军将士面前大元帅必须是英勇无畏的。哪怕码头上聚集了好几千人，也得硬着头皮、迈着坚定的步伐，一边走一边与附近的官兵打招呼，时不常再来个亲切问候。

　　“朕的B计划可曾有眉目了？”短短二百多米，已经让洪涛出了一身冷汗，直到进了吊篮才能缓口气。

　　“奴婢办事不力，仍旧毫无头绪。”

　　王承恩闻言赶紧认错，所谓的B计划就是帮皇帝找替身。前些年曾找到过一个，可惜随着岁月蹉跎，替身成了五十多岁的老者，皇帝却还如三十多岁一般，没法再用了。

　　“朕也没有青面獠牙，有这么难吗？”洪涛却不认为替身很难找，主要是朱常洛这副尊荣稀松平常的很，没什么太明显的特征。

　　“万岁爷身为九五之尊，龙颜凤姿、不怒自威……”这话问的，让王承恩不得不搜肠刮肚凑词儿。

　　“得得得，省省吧，继续找，不用太苛求十分相似，远观能混淆即可。”对于这些形容词洪涛一个字也不想多听，自己长什么样也用不着别人多嘴，照照镜子不就全清楚了。

　　三年前流光斋已经把平板玻璃镀银的工艺搞了出来，继透明琉璃酒具、茶具之后，各种型号的镜子又成了最畅销奢侈品。一人高的穿衣镜出厂价就30枚足两银币，差不多等于两名工厂工人全年的工资。

　　“免礼……朕还要与将军们参详作战计划，就不与诸位多聊了。海路漫漫，有的是时间……你怎么出这么多汗，身体不舒服吗？平头，带他去医疗舱里检查检查！”

　　转眼吊篮升到了甲板，洪涛马上又换上一副微笑的面孔，和蔼的与船舷边的官兵们打着招呼，但脚下没停，边说边向舱门走。

　　路过塞特尔面前时突然停了下来，不是认出了塞特尔，而是质疑操帆长的状态。这时平头哥已经不动声色的站在两人之间，只要发现有异动一伸胳膊一伸腿就能阻挡。

　　“大元帅，他身体无碍，是紧张所致。”塞特尔虽然不太喜欢碎嘴子操帆长，可毕竟是同僚和学弟，关键时刻必须不能抛弃，鼓起勇气帮着求了个情。

　　“……不管是不是异常，检查下没坏处。朕看你倒是不紧张，叫什么？出自何处？”有军官主动说话，不搭理显然不合适。洪涛只好强忍着不耐烦，微笑着询问。

　　“孛儿只斤.塞特尔，海户司二十四期，现任印度洋舰队第三分舰队汉级战舰舰长，接到海军参谋部命令，休假取消返回基地备战！”

　　“咦……真是巧，离京之前朕还与你哥哥见过面。晚饭后到舰长舱来，朕找你有话要问。”二十四期，不是第二十四期，而是景阳二十四年。

　　屈指一算，转眼十一年过去了，洪涛早就不记得这个连汉话都说不利落的蒙古少年是什么长相，但一听到姓氏马上就能想起他是谁。

　　可惜这里不是闲聊的场合，也没时间聊天，做为大元帅，又赶上陆军和海军第一次大规模联合作战，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决定。

　　按照总参谋部的规划，此次远征要征调六个卫陆军，加上少量辅助人员，比如军械师、测绘人员、陆军统计司情报人员和工程队，共计4万人。

　　但因此而调动的陆军却达到了14个卫，多为从南部调往北部。而参加远征的陆军一水来自中东部、中部、中西部、北方和西域都司，原因是比较适应草原戈壁沙漠高原气候。

　　除了陆军，海军还要投入至少30艘战斗舰船，大部分用来封锁红海和波斯湾，少量负责给运输船和港口提供保护。

　　动静最大的得数海运都司和海军三大舰队的武装货船，为了运送4万陆军和相应的武器弹药补给，所需船次达到了300多艘。

　　无论是海运都司还是海军，一次性都拿不出这么多船，于是总参谋部就把主意打到了民用船只上，宇航员打算由朝廷出面向海商们租用船只。

　　海商们倒没说不租，可该以什么价格结算，如何组织这些民船按照编队出发，途中如果发生意外又该怎么处置，中途该停靠哪些港口，都需要大批非常专业的人员进行统筹调度，工作量极大。

　　好在有日月银行、雪花集团、帝国造船集团、滦州重工业集团、邯郸重工业集团、海河机械集团等多家大型企业鼎力协助，有船出船、有人出人，又从安南、吕宋、朝鲜借来些船只，这才勉强够用。

　　洪涛并不需要在这些方面多操心，有户部、礼部、工业部、建设部、兵部、海关等一系列部门各司其职、通力合作，皇帝顶多看看总结汇报再及时做出批示。

　　但在如何作战方面，身为大元帅就必须亲力亲为了。除了要盯着波斯、奥斯曼帝国本身，对周边国家的动态也得时时关注。另外为了防止有人趁火打劫图谋不轨，对东南半岛和西域的兵力部署不光不能减弱，还得加强。

第1144章 粮草先行

　　“海军这边有点过于谨慎了，曼德海峡不过20多公里宽，霍尔木兹海峡也只有50公里，奥斯曼帝国的海军实力还不如荷兰人，根本用不到30艘作战舰船去封锁，减半足矣。

　　剩下的各归其位，但要增派5艘主力舰去恩鸟港。穆拉德四世突然翻脸，背后可能会有欧洲各国的因素，不得不防啊。

　　另外就是霍尔木兹港的安全保障，丹麦人靠不住，波斯人同样也靠不住，想成为前线的后勤基地必须靠我们自己。

　　现在正值冬季，渤海沿岸大部分冰封了，把驻守大沽口、威海等港口的文甲卫调一部分过去专门守岛，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刚进入船长舱，洪涛就反客为主，命人把碍事的家具全都抬了出去，腾出空间摆上折叠桌展开地图，开始与杜文焕、丁顺、朱海鸥和一众陆海军参谋开起了作战会议。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次进攻奥斯曼帝国本土属于劳师远征，一举一动都处于对方的视野之中，没有任何偏师佯攻和绕道奇袭可用，只能强攻。

　　作为登陆战，首先的落脚点设在了波斯湾北部的法奥港。它建在阿拉伯河口的西侧，是波斯湾北部一座重要港口。占据了这里，就等于打开了美索不达米亚的院门。

　　从法奥港顺着阿拉伯河上溯50多公里，河水突然分成了两股，比较靠南的叫幼发拉底河，北边一点的叫底格里斯河。

　　所谓的两河流域，指的就是这两条河及其滋养灌溉的地区，而美索不达米亚特指两河流域的中下游。这里水网密布、土地肥沃，曾经孕育了古巴比伦文明。

　　这两条河在距离波斯湾北端50多公里处汇集成了阿拉伯河，在交汇点上还坐落着一座很古老的城市，巴士拉。

　　如果把法奥港当做美索不达美亚的院门，那巴士拉就是垂花门，打开它才能进入核心区。

　　说实话，总参谋部制定的作战计划没有太出彩的地方，非常中规中矩。那为什么洪涛还会很快予以批准呢？因为他也想不出什么神来之笔。

　　按部就班、中规中矩，听上去好像挺无能、挺没意思，实际上并不太好做到。如果做到了，世界上大部分事情也就能顺利解决了。

　　想在阿拉伯地区作战并取得胜利，除了要具备足够强大的军事实力之外，还要对大自然有一定的尊重。用中国古代的兵法解释，叫做地利。

　　从波斯湾登陆攻击奥斯曼帝国，最省力的路径只有一条，法奥港、巴士拉、巴格达，完全就是顺着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行进。

　　不这样走成不成呢？马帮驼队有可能，大军不成。原因很简单，缺水！当地的环境与南疆非常相似，靠近河流有绿洲能补给，离开河流不是戈壁就是沙漠，几万大军全得活活渴死。

　　既然没有第二条路，奥斯曼帝国会不会早就排兵布阵整暇以待了呢？很可能，但不管敌人有没有准备，也只能硬碰硬。

　　实际上如果穆拉德四世大军云集到法奥港更好，这样洪涛就能借助海军舰炮的火力优势对其造成更大伤害了，保不齐可以毕其功于一役，重创对方主力之后，胜负已分，不用再深入内陆长途奔袭。

　　但这种可能性比较小，原因说起来挺怪异，居然是一个远在几千里之外，既不接壤也不属于亚洲的国家，葡萄牙。

　　法奥港虽然位于波斯湾北部，完全在奥斯曼帝国和波斯萨法维王朝的势力范围之内，实际上却不属于任何一方控制，真正说了算的是葡萄牙人。

　　波斯萨法维王朝的中兴之主阿巴斯一世曾经派兵攻打过法奥港，想将其与巴格达一并收入囊中。当时的奥斯曼帝国主力正在欧洲一边与神圣罗马帝国打得不可开交，无力回师救援。

　　于是穆拉德四世就想了个办法，以免除贸易税为条件向葡萄牙人求助。葡萄牙人还真答应了，从马斯喀特港派了几百人和几艘排桨帆船往阿拉伯河里一停，愣是把数千波斯军队挡在了对岸。

　　从那以后萨法维王朝就再也没试图染指过法奥港和巴士拉城，奥斯曼帝国名义上是统治者，但也仅仅是名义上，当地的阿拉伯族群更信任葡萄牙人。

　　由于有了海军统计司不断收集各国情报，总参谋部在制定作战计划时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准备由海军参谋部派人去果阿面见葡萄牙总督，先来个以理服人，说服葡萄牙人做壁上观，别去蹚浑水。

　　葡萄牙人就算心里对大明帝国有诸多不满，在此种情况下也不会站在奥斯曼帝国一边。而且只要条件够优厚，大概率会悄悄的反水，为大明帝国海军提供情报方面的支持。

　　不管葡萄牙人如何反应，想进攻法奥港都需要一个后勤基地，用来囤积兵力和补给。所以这个临时基地不能距离法奥港太远，还要有一定的防御优势。

　　其实都不用仔细选，只要有张差不多靠谱的波斯湾地图就能一眼看出来什么地方最合适，必须也只能是霍尔木兹港。

　　首先它是个岛，在海军占据了绝对优势的前提下比任何坚城都更利于防守，且属于波斯萨法维王朝管控，做为临时的战友，在对付共同敌人方面很容易沟通。

　　其次它的基础设施比较完善，丹麦人这些年并没闲着，不仅扩建了码头增加了泊位，还把港区好好修缮了一番，有现成仓库区，不需要耽误时间建造。

　　最后是路途优势，它距离法奥港只有900公里海路，以货船平均时速5节计算，单程大概需要4天，完全在补给周期之内。

　　其实还有个距离更近的地方可以选，麦纳麦港，后世巴林王国的首都。它也位于岛上，距离法奥港只有400多公里，货船来回也才2天，且目前属于波斯萨法维王朝管辖，借用一下完全没难度。

　　可惜不管是曾经在此建立过货栈的葡萄牙人还是后来接手的波斯人，都没有重视这座天然深水良港，码头破破烂烂、港区连个围墙都没有，基础设施太差，要啥没啥，直接让总参谋部给否了。

第1145章 雾里看花

　　“陛下认为穆拉德四世背后有欧洲人指使？”

　　杜文焕和朱海鸥已经在总参谋部待了一周时间，整天都在琢磨作战计划何处还有疏漏，唯独没往这方面想，闻言脸色马上严肃了起来。

　　这种可能不能说没有，一旦成为事实就该重新规划部署，最少得按照双线作战的需求设计，动静太大了。

　　“在接到战报之后，朕一直在想穆拉德四世为什么要出尔反尔突然翻脸。从过往的所作所为上看，他确实有些残暴，但绝不鲁莽。在己方不占优时该和谈一点不犹豫，同时还与欧洲一些国家保持着长时间交往。

　　苏伊士城并不属于奥斯曼帝国的核心领域，甚至在埃及也算不上一流大城。为了这么一座小城的贸易过境权就与大明帝国正面开战，未免有些太草率了。

　　就算他认为谈判条件开低了，完全可以派使节去和王大头谈判，甚至可以直接来帝国进行更高层面的协商，这才是正常君主该做的事情。

　　事物反常必为妖！敌人再强大，只要能看清楚就没什么可怕的，总能想到办法对付。藏在阴影里的敌人就像是毒蛇，专门趁其不备发动进攻，被咬上一口足以致命，不得不防啊。”

　　关于奥斯曼帝国为何要主动向大明帝国挑衅，在几次御前会议上大臣们都发表过看法，各说纷纭。由于缺乏必要的情报支持，始终也没得出比较靠谱的结论。

　　但洪涛在心里有个人看法，没证据，只是一种感觉。这些年大明帝国的势力在亚洲持续**，西扩的步伐越来越快，侵犯了不少国家的利益，其中也包括欧洲国家。

　　由于宗教战争愈演愈烈，欧洲人目前腾不出手来争夺亚洲，却不意味着他们就认命了。但凡有机会肯定会想办法反击，哪怕起不到决定性作用，捣捣乱也是好的。

　　纵观亚洲各国，能与大明帝国抗衡的已经屈指可数了，其中以奥斯曼帝国最为合适。它的版图跨越欧亚非三大洲，但精华和重心都在欧洲，与欧洲国家的联系更紧密。

　　至于双方鏖战了上百年，怎么可能突然间又沆瀣一气，这其实是个误区。奥斯曼帝国并没有与所有欧洲国家为敌，只是和神圣罗马帝国因为地缘经济和宗教分歧缠斗不休。

　　而神圣罗马帝国，或者说哈布斯堡家族是欧洲的老大，妥妥的实力派。但只要有老大的地方肯定就有老二、老三，为了防止老大侵害自己的利益，老二、老三通常是不喜欢老大太强大的。

　　这么一来，支援奥斯曼帝国与神圣罗马帝国作战就成了一部分欧洲强国的日常操作，比如英国和法国。

　　多年前英西联合舰队在好望角遭遇了惨败，看似好像被打服了，英国还带头签署了贸易协定，默认了大明帝国控制亚洲的现实。

　　但洪涛并不觉得英国人是真心的，以那个国家的一贯尿性肯定不会轻易服软。明着来没实力，玩点暗的一门灵。

　　“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不管皇帝猜的对不对，杜文焕坚定不移的相信，然后就开始不安。

　　“那就别讲了。”

　　“臣以为应该加派兵力，争取速战速决。”

　　“这话确实不当讲，既然总参谋部已经拟定了作战计划，朕又批准了，那就是最终决定。做为军人，你应该做的是坚决执行。如果认为有不妥之处，也该按照规定上疏陈情，而不是私底下嘀嘀咕咕扰乱军心。”

　　“臣知罪……可孤军深入，不占天时地利人和，敌人又数倍之，陛下不该犯险。臣斗胆请命率军，大明不可一日离开陛下！”

　　面对责备，杜文焕虚心接受但坚决不改，依旧在试图劝说皇帝不要登陆。御驾亲征没问题，但待在船上指挥足矣。

　　此次远征不比往常，除了路途遥远没有援军之外，奥斯曼帝国的实力也远超叶尔羌汗国。当年西征时可是足足用了8个卫，眼下却只带了6个卫兵力，太托大了。

　　“你要是有这个本事，朕连京城都不会出。还天时地利人和三不沾，我看你是官越做越大脑子越来越笨。仅仅一个王大头就能把苏伊士港搅合得天翻地覆，4万人绰绰有余。”

　　6个卫兵力够不够用呢？洪涛心里也没底，但这已经是海军远洋运输的极限了，再多的话后勤补给物资就无法保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