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确的选择，错误的做法。此战的胜面又增加了一成，勇士营的伤亡也能减少些。”

　　洪涛没有亲临前线指挥，但也没闲着，而是在大营里升起了第二颗热气球，通过瞭望手同步获知战场上的变化。

　　当他得知奥斯曼守军停止炮击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还是歪着嘴笑。奥斯曼指挥官上当了，如果不停止炮击，勇士营就不敢快速冲锋，得付出更多伤亡代价才能靠近战壕。

　　而用舰炮集中清理岸炮的做法看上去好像挺管用，实际上根本无法持久。舰炮射程远，是以高膛压为代价的，造成的后果就是不能长时间快速发射，否则很容易炸膛。

　　河道又不太宽，战舰想掉头用另一侧的舰炮继续轰击很麻烦，起锚、转身、下锚、试射、校正，一整套步骤执行下来少说要一个小时，多来几次天基本也就黑了。

　　明军有没有可能夜袭呢？答案是坚决不能。发动夜袭的往往是弱势一方，但凡能正大光明战胜对方的将领也不会选择在夜间发动进攻。

　　代价太高了，一旦陷入混战连敌我和方向都分不清，很容易全军覆没。大明陆军拥有武器优势，却处于人数劣势，最怕近身肉搏，没必要以短击长。

　　“很快就要进入火枪射程了！”

　　丁顺也没去前线，因为去了也没用。此时大半个战场都被烟雾和尘土所笼罩，举着望远镜啥也看不见，不如跟在皇帝身边等待瞭望手汇报。

　　他不太了解勇士营的训练情况，做为陆军都督参谋长也不方便太关注御马监的举动，那样做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眼下他很担心，做为老陆军，接触了火炮那么多年，很明白一个道理。在步兵交锋时火炮只用于骚扰和吓人，实际作用比火枪差远了。

　　而这最后一百多米才是鬼门关，如果把奥斯曼军队换成大明陆军，2000勇士全须全刈回来的很可能不足十分之一。

　　“朕担心的不是地面，而是战壕里，慢慢看吧。”对于丁顺的担忧洪涛没附和，勇士营平日里的训练很有针对性，假想敌多为陆军。

　　没错，御马监做为皇帝的禁军，任务与陆军和海军完全相反。参与对外战争的机会不多，最大的潜在敌人就是大明陆军和海军，再准确点讲是叛乱的大明陆军和海军。

　　奥斯曼守军使用的也是火枪，而且还不如大明陆军先进，勇士营对付起来不太难。可是进入战壕之后战场环境就变了，在复杂地形中新武器到底能不能起作用，能起多大作用，现在还是个问号。

　　“不许退、谁都不许后退！把枪端起来射击，不要停！滚开，你个胆小鬼，真主会……啊……”

　　2公里之外，奥斯曼近卫军团第一道战壕里。一名上了年纪的耶里切尼挥舞着弯刀声嘶力竭，身边横七竖八或躺或卧倒伏着十多名军团士兵。

　　随着一阵枪声，一名近卫军团士兵从战壕边缘倒了下来，满脸都是血污，大概率是头部中弹，另一名士兵抱着火枪蹲在战壕底部迟迟不敢露头射击。

　　这让耶里切尼很生气，一脚踹开怕死的家伙，端起火枪沿着阶梯站上射击位。刚把火枪放平，还没瞄准到敌人的身影就惨叫着摔了下去。半边脸已经血肉模糊，手脚不停抽搐着，眼见断了气。

第1160章 堑壕战2

　　类似的情景在长达二百多米的战壕里不断发生着，明军在冲到一百五十米左右时就不再疾跑了，全都趴在地上，一部分端着枪瞄准，一部分侧身踹腿，用很怪异的姿势向前爬行。

　　爬出去二十米左右，这批人又停止不动了，端枪瞄准，掩护着后面的一批人再往上爬。周而复始，像海浪似的一波推着一波向战壕接近。

　　奥斯曼近卫军团的士兵们刚开始还在努力射击，阻止敌人接近。可一露头就遭到密集火力射击，伤亡越来越大，士气也越来越低落。

　　负责河岸附近战壕守卫任务的军官不得不从邻近守军处调集生力军前来支援，但颓势依旧没有得到缓解。

　　随着明军距离越来越近，射击精度也越来越高，连绵不绝的弹雨压得近卫军团士兵连头都不敢冒，只能瞎蒙着乱打。

　　“告诉亚沙尔，把敌人放进战壕。艾哈迈德，带我的耶里切尼卫队去增援亚沙尔，不要太鲁莽，多动动脑子，利用四通八达的地形把明军拖住。”

　　这一切都被在后方坐镇的德尔维什将军看在眼里，眼见前沿的近卫军团有崩溃迹象，赶紧把卫队长和最精锐的军团派了出去。

　　他也是百战之将了，很快就看懂了明军的战术，不打算再白白消耗士兵们的性命，就算死也得拉着明军一起。此时密集如织网的战壕就可以发挥功效了，挖得这么复杂除了躲避炮击也是很好的预设战场。

　　“穆斯塔法贝伊，请把骑兵准备好，等明军大部分进入战壕，就让他们尝一尝西帕希马刀的滋味！”

　　卫队长刚走，德尔维什又把脸转向了西帕希骑兵的首领。奥斯曼近卫军团挖掘的战壕不光复杂还宽阔，主干道能容两匹马并行，支线也能单马通过。

　　只要能把明军拖在战壕一隅，不让其快速突破，就能利用骑兵的速度来个闪击。不管明军的火枪准头多好、射程多远，面对风驰电掣的西帕希骑兵也只能打出一枪，然后就等着被弯刀和长枪虐杀吧。

　　不管奥斯曼守军是否射击，勇士营的官兵们都以恒定的速度向前爬行。途中有些人被流弹射中，轻伤的留在原地自己包扎，重伤了只能等死。

　　敢死队的活儿就是这么残酷，没有医疗兵、没有袍泽情，多停留一分钟都有可能造成更多伤亡，想活命就只有不断向前、向前。

　　赵恩做为御马监提督，这次也把老命给拼上了，亲自带队冲锋，且始终冲在第一线。几百米距离爬行下来，身上倒是没伤，惊险却不止一次。

　　奥斯曼人发射的炮弹曾与他擦肩而过，眼睁睁看着两米外的百户被砸中，声都没吭一下大半个身体就和泥土融为一体了。

　　“投弹手上前……”好不容易熬到了战壕前三四十米远，赵恩停止了匍匐前进，回过头冲着后面使劲儿嘶喊。

　　“投弹手上前……投弹手上前……”

　　射击依旧连绵不绝，喊声也此起彼伏，很快就是几十条人影从后面爬了上来。他们浑身上下与其他勇士没什么不同，唯独在后背上多了个厚皮背包。

　　爬到最前面，把背包解下来展开，原来不是背包，而是一张鲸鱼皮，上面缝了好几排小兜，每个兜里装着一颗黑乎乎的卵型铁疙瘩。

　　一手拿一个，在排枪的掩护下起身单腿跪，把铁疙瘩照着头盔上用力一磕，用力甩手扔了出去。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每人扔三个，马上趴下一动不动。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几秒钟后，几十米外的战壕里如同除夕晚上般热闹，爆炸声连成了串。响动虽然没有炮弹那么大，却也掀起了一阵烟尘，其间好像还有隐隐约约的惨叫。

　　“用短枪，冲啊……”

　　几乎就在爆炸声响起的同时，赵恩带头从地上窜了起来，拼了命的向战壕跑。边跑边喊，边从腰间把24式转轮枪抽出来，一个恶狗扑食趴到战壕边，把枪口对准了2米多深的沟底。

　　“啪……啪啪啪……啪啪啪……”如果说刚刚投弹兵扔出去的是麻雷子，那现在转轮枪发出的响动就是小挂鞭，清脆短促密集。

　　战壕里不光有人，还不少，基本都拿着弯刀、长矛，摆明了是准备近身肉搏。但此时多一半已经被手榴弹炸伤，失去了战斗力，剩下的则有点晕头转向。

　　等他们发现敌人已经在战壕边露头，准备奋起搏命时已经晚了。能连续发射6次的转轮短枪在几米距离内与步枪的威力等同，不管穿没穿甲胄打上就是个血窟窿。

　　“大方，招呼你的人向南；吴远，你带人向走西边，我攻中间。注意互相掩护，求稳不求快。”

　　上百名勇士一顿乱抢，算是把最靠近河岸的战壕给清理干净了。赵恩又是头一批跳下战壕的，蹲在角落边往转轮枪里装填弹药，边招呼着两名百户安排下一步作战部署。

　　“那谁留下发信号？赵百户倒在路上了。”

　　吴远看上去也是名老兵，即便在激烈的战斗中脑子依旧很清楚，及时提醒了上司的疏漏，同时也露出些许惆怅。

　　仅仅几百米冲锋，已经有至少一名百户受伤甚至阵亡，而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斗，不知道又要有多少熟悉的身影倒下。

　　“现在就发信号，让第二梯队跟上。不管前面遇到多少敌人，也要把纵深开辟出来站住脚，出发！”

　　赵恩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情感表露，皇帝当面叮嘱声声在耳。这场仗必须打好，不管死多少人也得把预设阵地拿下来。否则等烟雾散去，后续两波勇士失去了立足之地，全要暴露在旷野之中变成活靶子，还会死更多。

　　赵恩猜对了，战壕争夺战并不是一帆风顺。奥斯曼近卫军团没有辜负他们的名号，虽然被一波手榴弹和能连发的短枪打乱了部署，被迫放弃了前沿阵地。但很快就重新组织起来，向失去的阵地展开了反扑。

第1161章 堑壕战3

　　一声声爆炸在战壕里响起，不光有勇士们投掷的手榴弹，还有近卫军团扔的火药罐。双方谁也不想后退，每个拐角、每个藏兵洞都要以死相搏。

　　不过随着第二波勇士进入战壕，武器上的优势慢慢弥补了人数不足。手榴弹、转轮手枪和35式双管步枪把中近距离火力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每每遇到拐角处，勇士们就会掏出转轮手枪，先伸手冲拐角另一侧打上几发再露头观察。遇到藏兵洞，屡屡遭袭的勇士们也学乖了，根本不问里面有没有人，先扔两颗手榴弹进去再说。

　　这下奥斯曼士兵没法搞突然袭击了，即便有时间打出一枪，也会被能连发的短枪和会爆炸的铁球压制，要不被打死炸死，要不就得后撤。

　　在推进了百十米之后，面前的战壕突然变宽，就在赵恩拿出草图准备对照下到了什么位置时，隐隐感觉到地面有些震动。

　　“骑兵、骑兵，找掩体，快找掩体！”眼睛还没看到是什么，赵恩突然大声喊了起来。那种韵律太熟悉了，是马蹄踩踏地面的节奏，而且数量不少。

　　确实是骑兵，眼见近卫军团步步后退，本来打算当做杀手锏的西帕希骑兵不得不提前发起了冲锋，试图利用强大的压迫力暂时遏制明军的进攻势头，为重新部署赢得时间。

　　这个办法如果遇到陆军确实有可能奏效，24式后装针刺步枪射程远威力大，却不适合近战，发射之后装填速度远远赶不上战马的奔跑速度，只要被迫近就只能近身肉搏了。

　　但奥斯曼近卫军团今天算是遇到了天敌，勇士营装备的35式双管步枪可以连发两次。

　　几十米开外先用下管的线膛弹瞄准射击，没命中要害也没关系，等对方冲到三四十米时再用上管的霰弹招呼。瞄都不用瞄，也没法躲避，连人带马全笼罩在弹幕里。

　　“嗖……嗖……嗖……啪、啪、啪……”9点刚过，三颗大号窜天猴从奥斯曼守军阵地边缘拔地而起。

　　“陛下，勇士营得手了！”

　　做为陆军都督参谋长，丁顺没有马上轻信信号弹，又向热气球上的瞭望手进行了核实，才向皇帝报喜。满打满算2个多小时，能在敌人的防御体系上打开个缺口已经超出了预估效果。

　　勇士营的进展神速也让洪涛有些意外，本以为近卫军团是奥斯曼苏丹的精锐，又装备了大量火枪火炮，熟悉热武器作战，且经验丰富，能给勇士营带来更大麻烦。没想到武器方面的优势会如此明显，非精神力意志力可以弥补。

　　“给海军发信号，执行第二套方案。马上投入两个陆军千户，争取能在天黑之前扩大战果！”既然这样，作战思路就不能太保守了，要把目标定得再高些，胆子也再放大些。

　　接到命令，停泊在河面上的船队率先有了变化，几艘武装货船在两艘战舰的护送下，升起帆缓缓顺着河道上溯。差不多同时陆军钻出战壕开始了冲锋，目标战场右前方。

　　此时太阳越升越高，烟雾也被海风吹散，陆军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于是炮战又开始了，奥斯曼守军用火炮射击冲锋的明军，明军则用舰炮回击，专挑奥斯曼守军的炮位打。

　　一时间法奥城南炮声隆隆，尘烟升腾，战斗再次进入了白热化。不过这次只是听上去热闹，真正能威胁到陆军冲锋队伍的反倒更少。

　　从河边开始向西，一百多米长的战壕已经被勇士营攻占，相邻的战壕也成了双方不断争夺的中立区无法使用。光靠稀稀落落的实心弹，很难对顺着河边快速冲锋的陆军造成大伤害。

　　而且随着炮战时间拉长，奥斯曼守军的火炮数量越来越少。一部分被舰炮摧毁，一部分炮膛过热无法继续发射，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军增援部队顺利通过战场进入战壕区。

　　发生在城南的战况，也都让站在宣礼塔上的塔巴尔帕夏和一众奥斯曼军官看在眼里。从西帕希骑兵在战壕里冲锋遭遇惨败开始，就没人再说明军是侥幸得手了。

　　战场上本来就没那么多好运气，战壕攻防战更考验军队的素质。能侥幸冲进来，不可能再侥幸把骑兵打退。面对这个事先都没料到的结果，谁也提不出解决办法。

　　“穆斯塔法，如果换你指挥有什么办法守住战壕，给敌人造成大量杀伤吗？”塔巴尔帕夏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惊慌失措，还在用平和的语气询问西帕希骑兵的首领。

　　“尊敬的大维齐尔，很遗憾，对于这些来自地狱的魔鬼，我和我的骑兵全都无能为力。如果需要，我们可以从西南方再做一次尝试，虽然希望不大，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穆斯塔法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从凌晨开始，战斗的每个细节都看在眼中，期间不乏传令兵从前线送来的详情。

　　饶是作战经验再丰富，这股明军的作战方式和使用的武器仍旧超出了在场所有军官们的认知。连见都没见过，谈何破解之法。

　　“请看那边，谁能告诉我它们要去做什么？”

　　塔巴尔帕夏转身走向了宣礼塔的北侧，站在这里不用望远镜也能清楚的看到阿拉伯河。此时正有几艘大帆船逆流而上，刚刚驶过码头附近的河面，没有停留的意思。

　　“请允许我直言，如果这些船上载满了明军，用不了多久就会在城西某处登陆，切断我们退往巴士拉的道路！”这时有人高声喊了起来，与在场所有奥斯曼军官不同，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腰间是红色的布带。

　　“阿里将军说的没错，大明皇帝很会打仗，也很贪婪。他把我们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战场正面，然后用帆船装载士兵偷偷溜到上游登陆，是想全歼法奥城的守军。

　　将军们，这一仗我们输了，责任在我，战后我会向苏丹说明这里发生的一切。但我们不能让上万帝国精锐被歼灭在这里，办法只有一个，马上向巴士拉撤退。

　　请听我把话说完，如果一下子全都撤走，马上就会被明军发现，立刻发起全线进攻，那样谁也走不了。所以我们要一批一批的悄悄后撤，并将最后一批留给明军。

　　如果都没有意见，也都不愿意主动报名殿后，就不要惊动德尔维什将军了。现在跟着我一起为将军祈祷，愿他的灵魂可以升入天国，享受永恒的安宁！”

第1162章 堑壕战4

　　说话的就是前些天被大明海军击沉了所有战船的奥斯曼帝国海军将领，他虽然败得很惨，却不等于很蠢。这一点塔巴尔帕夏很早就看出来了，并在今天得到了证实。

　　阿里将军说得太对了，如果再不后撤，法奥港很可能被截断后路。以明军展现出来的战斗力，法奥港的2万多守军在失去了预设阵地之后恐怕很难突破防线。

　　如果这2万多近卫军团和西帕希骑兵遭受了严重损失，往西一直到贝鲁特、往北一直到大不里士，沿途的每个城市都没有这么强大的军队守卫，成了一片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