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总督阁下，还要多少天巴达维亚港才会开启？看看吧，我的小伙子们都快挨饿了，他们都是好水手，闭着眼也能绕过好望角！”

　　船刚刚靠上东印度公司的码头，下面就传来了一阵嚎叫。有人已经认出了科恩，正在询问有关巴达维亚港的情况。

　　曾经的香料明珠，如今已经不允许欧洲船只停靠了，而且生活在巴达维亚的几千欧洲人正在以最快速度离开，如果过了限期就会被大明帝国军队抓捕服苦役。

　　大部分欧洲人并不清楚这是为什么，欧洲各国肯定也不会实话实说，屎盆子肯定要扣在大明帝国头上。

　　但商人们可比农夫难糊弄多了，那些屁话他们大多不信，可又没地方找正确答案，而一向为商人们提供便捷的科恩总督应该是最有可能给出答案的人。

　　“很高兴在这里看到诸位，如果我还是巴达维亚总督肯定会直言不讳。可惜已经不是了，所知道的并不比诸位多，很抱歉。但我很愿意帮诸位去总部打听，所以请不要挡路！”

　　然而听上去一点都不难的问题却让科恩无法回答，不是无可奉告是真不知道。自打与大明皇帝告别，也宣布了这段友情的结束。

　　面对虎视眈眈的大明帝国海军，巴达维亚的荷兰人和欧洲人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在限期之内赶紧采购货物，争取把船装满，然后告别当地的家和相处了很长时间的朋友，带着家人启程。

　　据说葡萄牙果阿总督不甘心灰溜溜离开，联系了当地部族试图以武力反抗，结果半天就被攻破了城池。800多葡萄牙人成了俘虏，连同总督在内一个人也没释放，全部成了苦役犯，刑期五年起步。

　　类似的事件在印度半岛上并不孤立，但结果都一样。凡是接到大明皇帝圣旨又不打算执行的，有一个算一个全会被大明海军登门武力驱逐。

　　直到此时大家才发现以往威震亚洲的大明海军已经算非常友善非常客气了，如今才露出了真面目，根本不讲道理，更没情面。

　　当这个消息被传回欧洲后立刻引发了仇明情绪，各国先后发生了多起针对大明商人和机构的打砸活动，还出现了伤亡。

　　之前大明商人在西班牙之外的欧洲各国都属于受保护阶层，谁和他们挂上关系就有可能搞到比较好还便宜的货源。

　　以日月银行为代表的大明商业机构更是在欧洲活动频繁，入股了很多本地商会，参与了不少投资项目，还与当地贵族关系紧密。

　　然而一夜之间曾经互通有无的贸易伙伴、生意客户就成了互相防备甚至仇视的敌人，到底什么时候能有所改变，科恩也迫切的想知道。

　　“亲爱的科恩，欢迎回家！”马车很快来到了东印度公司总部，一名戴着丝绸礼帽的男人迎了出来，亲手打开车门与科恩热情拥抱。

　　“很高兴见到您雷尼尔先生，这么忙着到总部来是有什么急事吗，要知道我还没回家呢！”

　　科恩也报以同样的热情，这位叫雷尼尔.保乌，是17人评议会代表，也是阿姆斯特丹富翁。当初自己进入东印度公司做商业代表，就是由他父亲老保乌推荐的，两家私交不错。

第1298章 新任命

　　“应该是为了巴达维亚吧！失去了香料群岛和亚洲货物公司的股票正在下跌，而最了解那边情况的只有你。安德里斯先生和评议会代表们已经等了两天，有个心理准备，大家的情绪都不太好。”

　　雷尼尔好像也不知道评议会此次召见的具体内容，只是根据目前的情况大概猜测，边说边陪着科恩向二楼大会议室走去。

　　大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都是科恩熟悉的面容。有来自阿姆斯特丹商会的7位代表，泽兰商会4位，鹿特丹2位，代尔夫特、霍伦、恩克赫伊曾各1位，除了正在途中的科内利斯，17人评议会悉数到齐。

　　按照惯例，评议会每年会定期召开三次全体会议，以便决定公司的各项重大决议。而今天不是开会日期，那就是临时召集的特别会议。

　　“尊敬的代表先生们日安！”

　　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显然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集体决定。科恩摘下帽子低声问好，心里有种莫名的紧张，彷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刚来应聘的时间。

　　17人评议会的模式与洪涛的御前会议很像，长桌两边坐着各商会代表，对着房门的尽头是评议长，而靠近房门的一端是临时席位。

　　“啪啪啪……欢迎我们的英雄归来！”见到科恩走进来，长桌尽头的评议长安德里斯率先起身鼓掌，房间里顿时掌声雷动。

　　“请坐，科恩先生。很抱歉没有让你先回家休息几天，这也是迫不得已，公司遇到了大麻烦，需要你的帮助。”接下来就是开场白和说明，一屋子人纷纷把目光转了过来。

　　“虽然我已经辞去了总督职务，但仍旧是公司雇员，也愿意为公司继续服务！如果允许，我想先将巴达维亚和香料群岛的情况向评议会简单汇报下。”

　　对于这个场面科恩有点小感动，由17人评议会集体迎接雇员也是很不常见的，能被人重视终归是个好事。

　　“首先说明一点，评议会并没有收到辞职申请，也不曾做出决议，所以此时您仍旧是东印度公司的巴达维亚总督。但今天代表们想得到的不是有关巴达维亚和香料群岛的汇报，而是另一件事。

　　两天前议会已经通过投票做出了选择，共和国参加欧洲联军的东征行动。鉴于共和国的军事能力，海军肯定要作为主力参战。

　　议会经过评估，计划从东印度公司撤回的商船之中挑选一部分改装成武装货船加入共和国海军。评议会也同意了这个方案，准备了30艘商船进行改装，组成东印度分舰队。

　　但这支舰队不能完全交给海军指挥，那群白痴连好望角都没去过，更不了解亚洲人的海战方式。而您是目前公司唯一能信任的人！为了保证公司的财产不被肆意挥霍和浪费，评议会决定任命您为这支舰队的指挥官。

　　做为回报，除了巴达维亚总督享有的所有待遇之外，在战争结束后评议会将根据作战过程和结果，给予您百分之一到三的股份，并推荐您为下一届评议会代表候选人。

　　科恩总督，现在评议会想知道您是否愿意接受这项任命，以及对新职务的建议和要求。请吧，下面的时间属于您了！”

　　与科内利斯相比，安德里斯不管从相貌还是气质上更像一名上位者，说话办事也更直接。他没有做过多寒暄，而是开门见山的阐明了评议会召开特别会议的主要议题，有很强的公事公办效果。

　　“……首先我要感谢评议会的信任和慷慨，但也要保持对公司的诚实。请恕我直言，仅靠共和国海军和东印度分舰队，没有任何击败大明海军占据恩鸟港的可能。虽然听上去很泄气，但这是事实。”

　　仍然保留总督待遇，且可以拿到公司股份和代表提名，确实很让科恩心动，也是他这些年一直都想争取的结果。但和几十艘武装商船以及几千名水手士兵的性命相比，就有些微不足道了。

　　靠这支分舰队与荷兰海军去进攻恩鸟港无异于飞蛾投火，到底是谁想出的愚蠢办法科恩无从得知，但坚决不想成为刽子手。明知道结果还带着共和国人民去送死，在他眼中就是杀人犯。

　　“我想您是误会了，科恩先生。向恩鸟港发起进攻的主力是西班牙、英国与共和国海军组成的联合舰队，东印度分舰队做为主力舰队的补充，主要提供运输、侦查和警戒服务。

　　当然了，您在巴达维亚的个人经历也是很宝贵的经验。如果您愿意，可以就作战方式和具体战术向联合舰队指挥官们提供适当的建议。”

　　听了科恩不太配合的发言，安德里斯评议长没有像他弟弟那样恼羞成怒，而是面带微笑的进行了解释，进一步说明了分舰队的职责和任务。

　　“……这是评议会的最终决定吗？”

　　“是的，而且是唯一的人选！”

　　“如果可以，我更愿意自己挑选舰队成员。”

　　此时此刻科恩终于明白大明皇帝的警告是多么准确了。自己回到荷兰并不一定能置身事外，即便辞去了总督职务依旧会被卷入战争。

　　但后悔已经晚了，拒绝任命就等于与公司决裂。失去了公司的保护，自己和家人在这片土地上会很危险。保不齐哪天冲进来一群人，给自己安上叛徒和奸细的罪名，直接家破人亡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祈求上帝怜悯，保佑联合舰队作战顺利，再遇到个比较愿意听忠言的指挥官。不过在这之前，必须先确保在分舰队内有足够的话语权，不存在刺头舰长。

　　“分舰队完全由您来指挥，任何人不得干预。当然了，在作战期间分舰队还是要服从联合舰队指挥官的命令。不过在如何避免让公司财产遭受太大损失的问题上，我和评议会还是相信您的能力，并会给予全力支持！”

　　安德里斯很痛快的答应了科恩的要求，把舰队人事权完全交了出去。

　　除此之外他还比较隐晦的提出了评议会的倾向，必要的时候为了避免分舰队遭受损失，可以违背联合舰队指挥官的命令。但要做得巧妙一些，事后共和国与公司才好出面和稀泥。

第1299章 暗流涌动

　　“如您所愿，我会尽量为公司避免损失。最后一个问题，距离分舰队出航大概还有多少时间？”安德里斯和评议会成员们肯定是好意，但听在科恩耳朵里却更加心凉了。

　　联合舰队做为一个作战整体，如果能团结一心，再加上点好运，没准还能与大明海军掰掰手腕。可还没出征呢，就开始在暗中打各自的小九九了，前景可想而知。

　　东印度公司如此，共和国海军、西班牙海军和英国海军会不会也如此呢？从逻辑上推大概率是一样的。这几家原本就是竞争对手和死敌，突然被强行捏合到一起去，互相之间怎么可能有充分信任。

　　在大海上航行作战，最关键的两个字就是信任。水手要信任水手长，水手长要信任舰长，舰长要信任舰队指挥。没有信任就没有一切，能赢才怪！

　　“最长不超过一个月……请严格保密，在这段时间内不要与亚洲人接触。议会很快就要做出决议，在共和国范围内驱逐所有大明人员，就像他们把我们赶出香料群岛一样。

　　为了保护您和您的家人，评议会将派遣十名公司雇员做为保镖随行。请不要误会，在特殊时期我们身边也要增派一些人手。”

　　见到科恩没有拒绝任命，安德里斯评议长一改严肃表情露出了的笑容。不过还有件事得提前说明，从这一刻起科恩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公司监督。至于说是为了安全，还是怕第二天一觉醒来分舰队指挥官就不见踪影了，谁知道呢。

　　有道是黎明前更黑暗、大战前更平静。从1639年春季开始，欧洲和亚洲都在紧锣密鼓的排兵布阵。表面上却显得格外平静，只有被牵扯进去的各国高层才知道局势到底有多紧迫，又有多微妙。

　　很多处于边缘状态的地区和国家都感受到了来自交战双方的影响力，然后内部也随之产生了分歧，主要围绕着到底该站在哪边的选择困难。

　　欧洲使节借助奥斯曼帝国的有利位置，派遣使节源源不断的向这些地区渗透，想尽办法费尽口舌，试图多拉拢一些亚洲国家或者族群，为即将展开的军事行动铺平道路。

　　大明使节也没闲着，只是身份更公开，频繁出访各国，一边讲道理阐明这场对抗的重要性，一边用现有手段逼迫、威慑当地政权做出明确表态。

　　相比起来大明使节在这场外交博弈中占了主场优势，跟随他们登门拜访的往往是海军战舰或者陆军部队。有什么难处可以直接提，谁不支持也可以指出来，当场就能给出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

　　事实证明简单粗暴往往是解决问题的最快途径，从日本、朝鲜、哈萨克、布哈拉，到缅甸、文莱、柔佛、马打兰、香料群岛，各国各地在上半年这段时间里都或多或少的有了政局变化。

　　凡是抱着反对卷入战争，坚决站在一边看热闹观点的大臣、族群首领基本全遭到了抓捕和暗杀，各国各地区不光要表态，还得以实际行动加入到战争中去。

　　大明皇帝很仁义，不用倾家荡产鼎力相助，家里有什么就拿什么，一条船不嫌少、一座矿不嫌多。什么都没有出人也可以，各处都需要劳役，来个百十万照样养得起。

　　而且不是白出力，谁在关键时刻支援了大明帝国多少，大明皇帝都记在小本子上了，等到战后会照此分配利益。出的多、态度积极就多拿，出的少的则少拿或者不拿。

　　这些被笼罩在大明帝国阴影里的国家和族群，在近二十年中已经被通过经济手段渗透成了筛子，政策上也都在跟着大明帝国走，既是被剥削又是被保护，早就失去了独立自主的能力。

　　现在即使想反抗也无能为力了，以日本幕府为例，德川家光只要透露出一点不从之意，关西地区的多一半藩主大名就会强烈反对。

　　如果他敢暗中联络支持的大名图谋什么，不出三天常驻在江户城内的大明使者就会登门拜访，要求大将军对其中几名主要参与者治罪。

　　罪名只有一个，对大明帝国心怀不轨，严重破坏了邻里之间的友谊。再允许这样的人担任大名，就是对大明帝国赤果果的挑衅，叔可忍但婶不能忍！

　　然后这几位大臣就得被幕府削藩夺爵，不是德川家光想卖国，而是实力真不允许反抗。大明帝国海军战舰就停泊在伊势湾里，不出两天就能进入江户湾，见识过舰炮威力的德川家光真提不起死战到底的决心。

　　其实就算德川家光能豁出去，各地藩主和大名们也不见得愿意追随。远的不提，亲叔叔、尾张藩主德川义直就得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保不齐还要振臂一呼取而代之。

　　这可不是瞎猜，而是残酷的现实。德川义直自打见识过大明海军的战舰威力就改变了态度，一直主张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学习才能让日本强大。

　　也正是在他的大力鼓吹下，日本才耗费了大量财力在名古屋成立了新海军，并聘请大明帝国海军将领教授统领。

　　本指望将来能成为日本海军的基础，现在看起来好像又上当了。那两艘无偿赠送的战舰就是诱饵，现在不光不会为幕府服务，还成为了套在幕府脖子上的绳套，随时能收紧。

　　更麻烦的是在德川义直身边聚集了一群同样希望通过学**明帝国，让日本变强的藩主和大名，从吃穿做派到执政理念全盘仿效大明朝廷，隐隐成了第二个幕府。

　　当大明帝国提出让日本提供200艘大小船只帮忙运输物资时，还没等自己点头呢亲叔叔就先答应了，而且带头把尾张藩的30艘帆船连同水手贡献了出去。

　　在维持统治权与保持日本不受外国胁迫的问题上，德川家光只能选择前者，还得主动提出，否则明年大将军还是不是自己就很难讲了。

　　但也不是所有国家和地区都能一呼百应，在大明帝国影响力比较弱的印度半岛和波斯地区，外交手段和军事威慑的效果明显减弱。

第1300章 下重手

　　印度半岛的情况还不算太关键，自打葡萄牙、荷兰、英国势力被从沿岸的几个殖民地被驱逐，大明商人就及时填补了进去。

　　当地部族首领包括底层民众不光没什么损失，还能比原来得到的好处多一些，基本没有发生太大的变故。

　　莫卧儿帝国朝廷对大部分沿海地区的统治力本来就很弱，只要能按时上贡不脱离帝国，爱和谁做生意都无所谓，睁只眼闭只眼假装看不见。

　　至于在这场战争中支持欧洲还是大明帝国，正在一心一意修建泰姬陵的沙贾汗亲口对大明使节说了：这场战争和自己毫无关系，只要不侵犯莫卧儿帝国他两边都不帮！

　　不过在大明使节送上一尊重达400多公斤的泰姬鎏金全身像，并答应派遣能工巧匠帮忙一起修建泰姬陵之后，沙贾汗又说了：

　　像果阿、科钦、达曼等港口本就是葡国、英国、荷兰国的贸易货栈，能停靠那些国家的战舰，现在也没理由不让大明帝国海军停靠，具体细节只要当地部族首领点头了他就不会反对。

　　可波斯帝国的态度却始终飘忽不定，一会儿承诺坚决不允许欧洲联军进入波斯境内，一会儿又说仅靠波斯的军事力量难以抵挡，然后对大明帝国提出的派兵入驻帮忙防御建议又迟迟不给答复。

　　萨菲沙赫到底会倒向哪一边？是不是在敷衍？顾问处和礼部给出的意见是暂无明显迹象。萨菲沙赫和他的大臣们这半年来已经快被搞晕头了，隔三差五就有各方人士前来当说客。

　　有的说欧洲联军加上奥斯曼军队势不可挡，有的说大明帝国战无不胜，而波斯大臣们由各自族群的利益出发，有的赞成保持中立、有的认为无法独善其身必须倒向一边，吵来吵去谁也占不了上风。

　　“再向法奥港和苏伊士港增派一个卫驻军，加快防御工事构建速度。告诉姐济，如果发现波斯有倒向欧洲一边的迹象，不用上报海军参谋部，马上对波斯湾沿岸港口城市发动进攻，务必确保波斯湾航道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