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说壕沟的上面咋防护,太容易了,把攻城车的护板拆下来盖上。不用全覆盖,壕沟也不是直的,只需把暴露在守军视线内的作业面盖上就够了。
但挖沟毕竟是力气活儿,即便有几千人轮流上阵,这百十米的壕沟也挖了4个多小时才抵达城墙下面。
这次守军没再往下倾倒白银,不知道是没了还是意识到没用。只是冒着枪林弹雨用火炮尝试了几次,感觉伤亡过大后就认命了。
下午14点多,随着两声闷响,巴拿马东南侧城墙出现了二十多米长的垮塌。不过城内的守军此时仍旧没有气馁,还在有秩序的向缺口补充,利用搭建的街垒试图封锁进攻方的突入。
然而这次他们失算了,日本新军根本没趁着城墙倒塌发起冲锋,而是在百米开外列队举枪瞄准城墙上下,谁露头就打谁。
与此同时,一个黑乎乎的大球冉冉升起,高度迅速超越了城墙、又超越了教堂尖塔,静静的漂浮在城外。
日本新军指挥官们看到黑球不再继续升高,马上下令全体士兵趴在地上,好像在对某种神灵顶礼膜拜。
不大会儿功夫,上天还真给答复了,炮弹如冰雹般落在了缺口附近,从里到外不分军民好一顿炸。在海风的吹拂下,爆炸掀起的尘烟笼罩了大半座城市。
不等烟尘散尽,日本新军在铜哨声中一跃而起,端着枪向城墙缺口发起了冲锋。最前面是2个什、后面跟着5个、再后面是1个百户。只要前面的队伍不受阻,后面就不停的往城内涌。
城破了,但战斗并没停止。守军放弃了部分城墙,改以街道房屋为工事与入侵者展开了激烈的巷战。而城内的多座教堂钟楼则成了临时瞭望哨,哪里的战斗吃紧哪里就会敲响警钟,招呼更多守军前去支援。
面对端着景阳二十式前装线膛火帽步枪和配备了手榴弹的日本新军,城内的守军装备虽然很落后,很多人还拿着冷兵器,但作战意志非常坚定,利用所有杀伤手段,藏在建筑物里进行了层层抵抗。
可是随着入城的新军数量越来越多,装备上的劣势逐渐被放大。毕竟用肉身阻挡不住铅弹,战线向东北方推进的速度越来越快。
新军士兵一开始还能先区分对面是敌人还是百姓,但随着伤亡越来越多,亲眼见到亲属、同伴由于开枪迟疑而倒在血泊中,心底的原始兽性终于被唤醒了。
这时本该起到约束用作的大明教官们却视若罔闻,不言不语,在他们的默许之下,新军军官开始故意放松对士兵的约束,甚至带头做出报复性杀戮行为,又给士兵们做了榜样。
杀红了眼的新军士兵逐渐不再甄别敌人是谁了,只要看到有和自己服装不一样的人出现在有威胁的位置马上开枪射杀。至于说威胁性有多大,根本没有判断标准,全靠临场个人感觉,觉得是就是。
“都督,不太对劲儿吧?”
自打新军攻入了城区,在旗舰后甲板上就看不到具体作战细节了。然而塞特尔的作战经验足够丰富,仅从双方的枪声的密集程度就能大致判断出战斗强度。
对于越来越单调、且仍旧保持着很高频率的大明制式枪支发射声音,他马上察觉到了异常,可当着陆军都督又不好指责新军乱杀无辜。
“应该没太大问题,陆军正在城外迂回包抄,城内主要由新军负责。我派了几名参谋当观察员,如果出现问题热气球会及时通知的。
现在战局基本能定下来了,咱们的补给舰队是不是该出发了?另外还得麻烦塞总指挥把改造捕鲸船的任务布置下去,最好这几天就能有收获。
经此一战城里的西班牙人怕是剩不下几个了,如果存粮仍旧不够,在补给船抵达之前就得靠鲸鱼肉勉强度日了。
这件事得麻烦塞总指挥多费费心,杜某计划明日率军北上,先把通往贝略港的道路打通,再把贝略港拿下,断了西班牙人增援的念头。”
城里的动静对不对,杜文焕要比塞特尔的听得明白。但此时必须揣着明白装糊涂,顾左右而言他。
没办法,占领巴拿马城只能算完成了计划的一半,因为在几十公里之外面临大西洋一侧还有座重要的港口,只有把两座港口全拿下才能彻底断绝此地和欧洲的联系。
之所以故意纵容新军在城内大开杀戒,就是在为进军贝略港做铺垫。巴拿马城内拥护西班牙的势力占比有点高,这一点从抵抗强度上就能反应出来。
如果不把这些抵抗意识很强的人除掉,谁也不敢率军孤军深入陌生地域几十公里去攻击另一座情况更模糊的城市,万一这边乱起来很可能就要腹背受敌了。
可是皇帝明确规定了大明军队不能在美洲有类似屠城和屠杀某个族群的行为,必须留下个不太坏的名声为将来的长期统治打基础。
这时候就得考验战场指挥官的应变能力了,也是皇帝为何要指派陆军都督亲临前线的主要用意。换成别的将领有可能真不敢做这种擦边球的决定,毕竟深究起来日本新军也属于远征作战序列,万一没控制住责任太大。
第1351章 背黑锅
“……这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啦!既然都督有了决断,塞某就不多嘴了。巴拿马城的安危请放心,如果连座死城都守不住,我活该脱衣服回家放羊。
再说了,不是还有新军在嘛。我打算把他们调出城外驻扎,让驻地处于舰炮射程之内,随时留意其举动。”
杜文焕虽然没明说,却也有了足够的暗示,无论是否理解,塞特尔都不打算强行干预。守城就更简单了,只要盯着日本新军,控制好他们的补给就万无一失了。
“不,新军我会带走大部分,此地只留第27卫一名千户。另外你还要再做一件事,在留下的日本士兵中挑出几十人当着此地百姓杀掉以平民愤……罪名看着办,能做到吗?”
可是杜文焕仍旧不满意,他要求的更多,而且给塞特尔出了个大难题。陆军拉屎却让海军帮忙擦,还是稀屎,擦不好有可能弄一手。
“……都督要常驻贝略港?”杜文焕为什么要这么做,塞特尔很快有了猜测,只是不太明白其用意。
“那边肯定要有人驻防,战舰不能跨越陆地,你在此调度船只补给,自然是我去更合适。记住啊,凡是能往身上揽的好处千万别客气,更不要随便感情用事。
做官到了一定的位置上,心软就是大忌。我会定期上疏提及此事,你也好好干,别辜负了陛下的期望和杜某的一片好意。”
“都督这是为何?”杜文焕说的挺带感,可塞特尔真有点听不懂了。即便是奉了皇命来考察自己,也犯不着这么用劲儿捧吧。
“为何……你难道以为杜某是来这里当总督的?我倒是想啊,可惜陛下不会答应。岁数太大了,这边的气候又与大明迥异,稍不留意就可能埋骨异乡。与其到时候再临时换人,不如挑个年轻有为的。
你不是一直都想独领一军吗?为了此事还和陛下争论过,现在机会来了,能不能抓住就得看本事了。
不要有太大压力,只需把眼下的工作按部就班做好,至少当个驻守舰队司令是没问题的。剩下的就得靠你自己努力争取了,杜某是陆军都督,不好太过明显。”
直到此时杜文焕才道出了实情,他这趟出征除了作战之外,确实有替皇帝物色将来可能担**督人选的任务。很显然塞特尔通过了考验,虽然还需要皇帝首肯和总参谋部的正式任命,只要不出大纰漏基本也就定了。
“……此处不宜大礼,塞某暂且谢过都督垂爱,日后定当厚报!”
听到自己真有可能当上总督,塞特尔不仅心花怒放,也没忘了向杜文焕示好。这就叫贵人,别看拿不了大主意,却能坏大事。人家有成人之美,自己有机会必须好好感谢。
“千万别,陛下若是知道你为此刻意回报,少不了要调查清楚。你我互不统属,今后也少有交往,都凭本心做事,上不愧天地下不愧良心,足矣。
好啦,杜某要率军上岸了。这些日子在舰上多有叨扰,就此别过,补给船队的事情万万不可懈怠,捕鲸船也要早日改装才好……保重!”
以塞特尔的家境,厚报还真不算空口白牙。好歹也是侯爵,从父辈那会儿就在毛纺厂中有股份,几十年下来始终跟着皇帝共进退,从没掉过链子,估计也没少跟着皇帝投资。
但杜文焕真不想沾,钱财谁都爱,可和风险比起来就不那么香了。以自己的职位和资历,踏踏实实混到退役,财富肯定比不上塞特尔家,却也比大多数百姓富裕的多。
而且全家还能享受军人福利,真没必要再去追求更多。主要是有皇帝在上面时刻做榜样,当臣子的如果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早晚要倒霉。
景阳皇帝给大明带来的最大改变并不是国强民富,而是规矩。他用了三十多年时间,通过以身作则和新学教育体系,建立起来一套新认知体系。
在这套体系里,财富和权力被明显区分开了。不限制官员挣大钱,但必须通过正常且透明的手段,不能过分利用手中的权力强取豪夺。
随着一批批年轻官员走上重要岗位,这套体系也越来越完善、越来越被接受。谁若是反其道而行之,不用等顾问处、东厂和锦衣卫过问,同僚就会主动揭发。因为这种行为破坏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政治环境,属于公敌。
随着陆军指挥部上岸,巴拿马城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城内残存的抵抗力量即便充分利用了地形优势,仍旧挡不住装备和数量都占优的日本新军,被一点点挤到了城市东北角。
待他们看清了战场形势,明白大势已去,想撤出城的时候突然发现退路也被断了,而且城外那些穿着蓝灰色军服的士兵要比城内穿着土黄色军服的士兵火力更猛。
一个照面就被密集的子弹扫倒一大片,不得不再次返回城内,占据了一座教堂和附近的几座建筑继续负隅顽抗。
这时城内的日本新军得到新命令,不再强攻残敌,留一个千户围困教堂,其余集结队伍出城休整。城内的清理任务移交给了第27卫的真千户,指挥权也同时移交给了副总指挥塞特尔。
塞特尔没有把指挥所设在岸上,甚至都没进城,只把码头前堵塞的船只清理开,然后把旗舰往码头上一靠,挂上指挥旗就开始办公了。
“新军第一卫指挥佥事椋原大鲸奉命前来面见总指挥!”
送走了第一波前来汇报城内情况的陆军军官,舰长室外又传来了高声报告,汉语口音听上去字正腔圆,但一耳朵就能分辨出不是来自本土。
“进来……留守巴拿马城的命令你应该已经看到了,部下伤亡情况如何?”看着身材矮小,留着月代头的日本军官,塞特尔指了指椅子示意坐下说话。
他对日本人唯一的印象就是水手很能干,跑远洋的商船上如果出现了空缺,能雇到本乡本土的熟练水手自然更好,如果找不到,船东的第一选择往往会找日本水手。
这些小个子男人很听话也能吃苦,除了吃饱饭之外几乎没有其它要求,工钱和南洋各国的水手基本持平。
但南洋各国的水手生性懒散,还不怎么讲信用。说好了上船三个月跑个来回,结果刚干一个月,拿到工钱转天就找不到人了,什么时候钱花光了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第1352章 背黑锅2
“阵亡93人,重伤41人,轻伤员129人……可以继续战斗。手榴弹全用光了,子弹也所剩不多。”
椋原大鲸也是头一次登上汉级战舰面对面与大明海军高级军官说话,有些紧张,然后汉语就说得结结巴巴了,不过还是把意思表达清楚了。
“我叫塞特尔,来自大明帝国海军印度洋舰队,是这次远征作战行动的副总指挥。现在接管巴拿马城的作战和防御任务,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你和陆军真千户都要在我手下听命。”
看到对方有点紧张,塞特尔决定把正事放放,先说点轻松的,等情绪平静下来再继续布置新任务。
“是,明白,我和新军第一卫的官兵们很荣幸!”可惜椋原大鲸好像没体会到这份用心,突然起立大声表态,把门外的卫兵都惊动了。
“现在城内的状况怎么样?”见到对方没法按照自己的习惯沟通,塞特尔只好收起伪善的笑容,继续谈正事吧。
“除了被围困在教堂里的那些人,城内的其它区域都清理过了,但不能保证安全。这里的人很难沟通,经常偷偷藏在房子里搞偷袭,即便射杀了这一家下面一家依旧如此,脑子太笨了,看不懂。”
说起正经事儿,椋原大鲸反倒不那么紧张了。不光简述了城内目前的状况,还用自己的方式评价了一下当地人的状态。
“你的部下里有没有出现滥杀无辜和抢劫行为?”
塞特尔本想多绕几个圈再图穷匕见,但交流了几句之后马上改变了主意。面前这位年轻的日本军官可能听不太懂含蓄的表达方式,最好有话直说。
“……报告指挥官,我们只对有敌意的人射击,只没收了敌人的财产,一切都是按照军规执行的!”听闻此言,椋原大鲸再次站了起来,非常严肃的保证了军纪问题。
日本新军是完全按照大明陆军标准训练的,不过在军纪方面还是有所差别。比如日本军官会很随意的殴打下属,这在他们看来是天经地义,也没人觉得不习惯,索性就不改了。
再比如战利品的分配,日本军队是允许个人占有部分战利品的,如果啥都不给,士兵们作战的时候就不会出全力。在出征之前这一点也是确定过的,允许日本新军占有敌人的一部分财产,再拿出一部分上缴。
“如果……我需要从你的部下中找到一些违反军纪的人,能不能做到?”塞特尔当然清楚这些特殊规定,但他还是咬住这个问题不撒嘴。
“……能不能请您再重复一遍命令……请原谅我的愚钝,为什么要这么做?”
椋原大鲸一开始是没听懂,以为是汉语水平有问题,但又听了一遍之后确认不是语言理解问题,然后就更迷糊了。
“先坐下吧……你抽烟是吧?来尝尝我的,南非产。”
在怎么解释方面塞特尔一直都很纠结,主要是杜文焕出的主意太缺德了。然而缺德的主意恰好是此时的最优解,自己还必须去做,真TM费劲啊!
“不管多为难请您直说吧,我会尽量配合!”接过雪茄烟,坐在椅子里,椋原大鲸一点没放松,仍旧在等待长官的解释。
“是这样……巴拿马城原本是敌人的,为了从敌人手里把它抢过来,在作战过程中产生了不少死伤。其中一部分是士兵,这无可厚非。但有一部分是百姓,这对今后的长治久安很不利,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很多年以来,塞特尔都对皇帝的某些做法存在微词。最明显的就是指鹿为马、敢做不敢当的行为。比如说攻打科伦坡城,明明就是想要港口当海军基地,却非要编个故事。
先指责葡萄牙人过于虐待原住民,再自导自演把军营失火说成被原住民攻击,故意激化原住民与葡萄牙人的矛盾,让人家两方打成一团。然后才出兵干预,且还不愿意承认是来抢夺港口的,非说是要制止战争创造和平。
如果直接出兵,葡萄牙和原住民都能少死很多人。这么一来双方反倒死伤更多,如此做为与善良毫不沾边。
蒙古人从来不这么办事,想要就直接说,打得过就抢过来,打不过就被人家抢,没谁会怪罪对方不讲理。况且怪罪了有用吗?面对强者逞口舌之利,除了多挨一顿揍毫无收获。
以大明帝国的实力,不敢说横扫全世界,至少在亚洲可以爱谁谁,根本没必要在这种小问题上绞尽脑汁,反倒给自己人增加了麻烦。
但随着年龄增大、参与过的战争增多,尤其是这两次东征,之前的疑问和不解没人给答案也能逐渐想通了。
比如眼下,为了不让大明军队与原住民结下太深仇怨,就得绞尽脑汁编瞎话,然后威逼利诱着日本新军替大明陆军背黑锅。
别看瞎话很拙劣,效果却不一定差。在绝大多数时候老百姓都很好糊弄,因为他们永远也看不到事实。而真正了解真相的人都会根据自身需求故意歪曲真相,就像自己一样。
“……指挥官想杀鸡儆猴?”椋原大鲸应该是听懂了,只是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你的汉语很好……”
“是我们做的不好吗?为什么要拿我们当鸡!”在得到确定回答之后,椋原大鲸第三次站了起来。